杜詩注诠评卷三 天宝至德间 双栏

杜詩鏡铨卷三 天宝至德间，公居京师授率府参军，及陷贼中，间道归凤翔官左拾遗作。 贈田九判官梁丘 【题】天宝十三载（754）长安作。田梁丘，时任陇右河西节度使哥舒翰幕中判官，因事入奏朝廷。 崆峒使節上青霄①， 河隴降王款聖朝②。 宛馬總肥春苜蓿③， 將軍只數漢嫖姚④。 陳留阮瑀誰爭長⑤， 京兆田郎早見招⑥。 麾下賴君才並美⑦， 獨能無意向漁樵。 【注】 1 上青霄，言崆峒地势之高。杨夹：从主人说起。 2 《王思礼传》：十三载吐谷浑苏毗王款塞，诏翰至磨环川接应之。仇注：使节西往，而降王入款，见翰能威名远服也。 ③《汉书》：大宛马嗜苜蓿，上遣使者持千金请宛马，采苜蓿归，种之离宫。 ④《汉书》：霍去病再从大将出塞，为嫖姚校尉。荀悦《汉记》：嫖姚作票鹞，鸟名，因以名官，取其轻捷也。 ⑤《魏志》：陈留阮瑀，字元瑜，太祖辟为军谋祭酒、管记室。仇：指高适。 ⑥《三辅决录》：田凤为郎，容仪端正，入奏事，灵帝目送之，因题柱曰：堂堂乎张，京兆田郎。 ⑦ 美，一作入。反句。 【诠】上四，叙哥舒受降之事。下四，美田九荐贤之功。马肥苜宿，承降王。将数嫖姚，承使节。阮瑀，指高适，适本封丘尉，与陈留相近，他章云好在阮元瑜可证。高之入幕，必由田君所荐，故云早见招，而幕下赖之。留意渔樵，公仍望其汲引也。 【评】 浦二田：用事典切，风格高浑，律诗正法眼藏。 朱瀚：苜蓿从草头，嫖姚从女傍，又皆叠韵，亦属对法。 送蔡希魯都尉還隴右因寄高三十五書記 【题】天宝十四载（755）春作，时杜甫已由奉先只身回到长安。原注：时哥舒入奏，勒蔡子先归。《旧唐书》：诸府折冲都尉各一人，季冬，率五校之属教军阵战斗之法。朱注：《通鉴》：天宝十四载春，哥舒入朝，道得风疾，遂留京师。故蔡都尉先归而公送之也。 蔡子勇成癖，彎弓西射胡。 健兒寧鬥死，壯士恥為儒。 官是先鋒得，材緣挑戰須。 身輕一鳥過，槍急萬人呼。 雲幕隨開府，春城赴上都。 馬頭金匼匝，駝背錦模糊①。 咫尺雪山路，歸飛青海隅②。 上公猶寵錫，突將且前驅③。 漢使黃河遠，涼州白麥枯④。 因君問消息，好在阮元瑜⑤？ 【注】 ①《韵会》：匼匝，周绕貌。谓金络马头，其状密匝也。《唐书》：哥舒翰在陇右，每遣使入奏，常乘白橐驼，日驰五百里。赵曰：驼背蒙以锦帕，故云模糊。匼匝、模糊，皆方言。 ②《元和郡县志》：雪山在瓜州，南连吐谷浑界。 ③ 指哥舒。鹤曰：突将，犹骁将、飞将，谓能驰突，亦突骑之义。 ④ 汉使，一作汉水。《唐志》：凉州为武威郡。杜氏《通典》：凉州贡白小麦十石。 ⑤ 朱注：好在乃存问之辞。《通鉴》:高力士宣上皇诰曰：诸将士各好在。 【诠】从蔡叙起，言其志雄气猛。宁斗死，时方右武，耻为儒，世渐轻文。一鸟过，见其势疾。万人呼，畏其锋锐。次叙送蔡，记其入朝归陇。开府上公，俱指哥舒翰。宠锡，谓翰尚留。前驱，谓蔡独往。末致寄高之意。蒋云：代说二句，如闻其声。河远麦枯，边地秋寒也。高适在此，故欲问其消息。汉使指蔡，元瑜指高。杨伦：“全首警拔，先形容志气，次形容才技，次写往来行色，方及送还陇右，末带寄高。”此章前二段各八句，后段四句收。 橋陵詩三十韻因呈縣內諸官 【题】天宝十三载（754）秋冬之际作。《旧唐书》：开元四年十月，葬睿宗于桥陵。奉先县本同州蒲城县，以管桥陵，改属京兆府，仍改为奉先，制官员同赤县。《新书》：桥陵，在奉先县西北三十里丰山。按：天宝十三载，物价暴贵，人多乏食。公因留京久困，不能自存，绝意引去，故先往奉先置家，诗当是其时作。 先帝昔晏駕，茲山朝百靈①。 崇岡擁象設，沃野開天庭②。 即事壯重險，論功超五丁③。 坡陀因厚地，卻略羅峻屏④。 【注】 ① 杨伦：“直起庄重得体。”《汉书》:宫车晏驾。注:王者初崩，臣子之心，犹谓宫车晚出。 ② 近看陵前，远看陵外。《招魂》：象设居室，静安闲些。注：象，法也，言为君造设屋宇，法象旧庐。仇：象设，石马之类。天庭，坛宇之高。 ③ 《华阳国志》：蜀有五丁力士，能移山举万钧。每一王死，辄为立大石，长三丈，重千钧，为墓志。 ④ 赵曰：却略乃退身之义，言山之退而在后，其势亦然。《玉篇》坡陀，险阻也。古乐府：却略再拜跪。 【诠】前四段，历叙桥陵始末。先言地势之胜，宫阙之崇百灵，言诸神拱护。象设，石马之类。天庭，坛宇之高。即事，起陵之事。五丁，开凿之功。陂陀，言山势迢递。却略，状山背后拥。 雲闕虛冉冉，松風肅泠泠①。 石門霜露白，玉殿莓苔青②。 宮女晚知曙，祠官朝見星③。 空梁簇畫戟，陰井敲銅瓶④。 【注】 ① 阙高入云，故凭虚欲动。 ② 石门指墓门。石门冷，故霜露常凝。玉殿空，故莓苔常绿。 ③ 庙宇深严，故晚而知曙。 ④ 祠官早入，故梁间簇戟。宫女奉盥，故铜瓶汲井。二句分承。 【诠】次记寝殿，而及守陵之事。云阙凌虚，言高大也。松风肃然，言阴寒也。石门冷，故霜露常凝。玉殿空，故莓苔常绿。祠官早入，故梁间簇戟。宫女奉盥，故铜瓶汲井。 中使日相繼，维王心不寧①。 豈徒卹備享，尚謂求無形②。 孝理敦國政，神凝推道經③。 瑞芝產廟柱，好鳥鳴岩扃。 【注】 ① 相，一作夜。李云：有体。 ②《唐六典》：凡朔望、元正、冬至、寒食，皆修享于诸陵，若桥陵则日献羞焉。杨伦：四句见官守之虔，仪物之盛。又发出今王之孝，且颂且祝，此段尤有关系。 ③《旧唐书》：天宝十四载，颁《御注老子道德经》并《义疏》于天下。句言深明玄理，故能通微合漠。 【诠】三记圣孝，而及感应之符。遣使守陵，而君心未安，尽不徒备享为仪，直欲视于无形矣。敦国政，开元致治也，推道经，御注《老子》也。瑞芝好鸟，言陵上祯祥。 高嶽前嵂崒，洪河左瀅濴①。 金城蓄峻趾，沙苑交廻汀②。 永與奧區固，川原紛眇冥③。 居然赤縣立，臺榭爭岧亭④。 【注】 ① 补写桥陵形胜拱卫。岳谓华山。蒲城在华阴北不远。滢，胡坰切。濴，乌营切。瀅濴，水回旋貌。《水经注》：河水又南经蒲城东。 ② 四句过脉。《寰宇记》：秦孝公元年筑长城，简公二年堑洛，故云自郑滨洛，今沙苑长城是也。《三秦记》云：在蒲城东五十里，秦筑长城，即是堑洛也。注：趾，基也。沙苑，注见前。与蒲城皆属同州。 ③ 眇冥乃仿佛可见之义，即指上四句言。 ④ 隔句对法变。 【诠】四记山川形胜，而并叙改县之由。拱岳带河，抱城环苑，见此陵为王气所钟。永与二句，申言地脉之悠长。居然二句，称其规模之弘远。嵂崒，耸峙貌。滢潆，回旋貌。眇冥，谓川流插伏。岧亭，谓台形高秀。下四，乃隔句对法。 官屬果稱是，聲華真可聽。 王劉美竹潤，裴李春蘭馨。 鄭氏才振古，啖侯筆不停①。 遣詞必中律，利物常發硎②。 綺繡相展轉，琳琅愈青熒。 側聞魯恭化，秉德崔瑗銘③。 太史候鳧影，王喬隨鶴翎④。 【注】 ① 朱注：啖侯，疑即啖助。《唐书》：啖助，安叔佐，赵州人，淹该经术，善为《春秋》之三家短长，号集传。 ② 文章。《庄子》：刀刃若新发于硎。注：硎，砥石也。 ③ 治行。《后汉书》：鲁恭为中牟令，专以德化为理，不任刑罚。《后汉书》：崔瑗举茂才，为汲令，作座右铭。 ④ 《后汉书》：王乔为叶令，入朝数。帝令太史候望，言有双凫飞来，乃举纲张之，但得双舃。诏尚方诊视，则四年中所赐尚书官属履也。《列仙传》：王子养，周灵王太子晋也，七月七日，乘白鹤于缑氏山头，举手谢时人，数日而去。 【诠】五赞美县内诸公。王刘六人，皆称职而有声者。遣词四句，称其文章。侧闻四句，叙其政事。 朝儀限霄漢，客思回林坰①。 轗軻辭下杜，飄飖淩濁涇②。 諸生舊裋褐，旅泛一浮萍。 荒歲兒女瘦，暮途涕泗零。 主人念老馬，廨宇容秋螢③。 流寓理豈愜，窮愁醉不醒。 何當擺俗累，浩蕩乘滄溟？ 【注】 ① 公时尚未授官。 ②《长安志》：下杜城在长安县南，城在杜陵下，故名。朱注：泾水在长安北，公自杜陵往奉先，故渡此水。 ③ 主人，指奉先令。《韩诗外传》：田子方出，见老马于道，喟然叹曰：少尽其力，老弃其身，仁者不为也。束帛赎之。 【诠】末叙客况凄凉也，自叙不能无望与诸公之存卹也，却不作乞怜语。公未受官，故有朝仪二句。来自长安，故有下杜二句。诸生四句，飘零穷老之感。主人四句，秋日旅居之事。末乃不得志而思遁迹矣。此章前四段各八句，后二段各十四句。 【评】 李子德：此篇时拗体长律，别为一格。整丽可诵，初唐遗风。 杨伦：前半颂桥陵，后半呈县内诸官，两截不用照应，乃别为一体。○古诗亦似排律。昌黎如《县斋有怀答张徹》等作皆学此体。 胡夏客：此诗前半篇但咏桥陵，略不及诸官，后但咏诸官，略不及桥陵，结则陵与官皆不及，但自作感慨。此少陵自成章法也。 九日楊奉先會白水崔明府 【题】天宝十四载（755）重阳作，时杜在奉先。《唐书》：白水县属同州。 今日潘懷縣，同時陸浚儀①。 坐開桑落酒，來把菊花枝②。 天宇清霜淨，公堂宿霧披③。 晚酣留客舞，鳧舃共差池④。 【注】 ①《晋书·潘岳传》：岳栖迟十年，出为河阳令，转怀令。又《陆云传》：云以公府掾为太子舍人，出补浚仪令。 ② 杨伦：“既切九日，又关合奉先，用事巧切”。《水经注》：河东郡民刘白堕，采挹河流，醖成芳酎，熟于桑落之辰，故名。庾信《就蒲州使君乞酒》诗：蒲城桑叶落，灞岸菊花秋。又云：忽逢桑叶落，正值菊花开。盖桑落正菊开之时也。 ③ 上句言其时，下句言其地。 ④ 凫舃，见上首注。 【诠】此以潘陆称杨崔也。桑酒菊枝，九日之事。霜净雾披，九日之景。晚酣留饮，而醉舞差池，其爱客之情至矣。本是杨主崔宾，故潘比杨，陆比崔，坐属杨，来属崔。霜露一联，虽去即景，亦见二君之外肃清而中洞达。 白水明府舅宅喜雨得過字 【题】天宝十四载（755）作，时杜甫在白水县。邵注：白水，在今陕西西安府。公舅是崔十九翁。按：后《高斋诗》崔本少府而此称明府者，其时或以尉摄令。 吾舅政如此，古人誰复過。 碧山晴又濕，白水雨偏多①。 精禱既不昧，歡娛將謂何？ 湯年旱頗甚，今日醉弦歌。 【注】 ① 虚对实。 【诠】首联颂明府。三四，雨中之景。下四，喜雨之意。精祷致雨，此即政比古人处。杨伦“颇近率笔。” 【评】 陈衍：五律须四十字字字清高，惟初唐至太白为然，老杜则无所不有矣。 官定後戲贈 【题】天宝十四载（755）十月长安作。原注：时免河西尉，为右卫率府兵曹。《杜臆》，戏赠，公自赠也。晚唐人自贻、自赠等题本此。 不作河西尉，淒涼為折腰①。 老夫怕趨走，率府且逍遙。 耽酒須微祿，狂歌託聖朝②。 故山歸興盡，回首向風飆③。 【注】 ①《晋书》：陶潜为彭泽令，郡遣督邮至。吏白应束带见之。潜叹曰：吾不能为五斗米折腰，拳拳事乡里小儿。即解印，赋《归去来词》。杨夹：傲岸。 ② 张云：耽酒句是就率府之故，狂歌句又幸时无忌讳，可以纵吟。寓讽而浑。 ③ 言一官潦倒，归计无时，惟有临风叹息而已。 【诠】公辞尉而就率府，盖取逍遥自在，得以饮酒狂歌耳，然亦不得已而为此，故有回首故山之慨。按：赵注云：方官未定时，公《赠崔学士》诗云：故山多药物；欲整还乡旆。今官已定，无复归山之兴，唯有临风回首耳。 【评】 张溍：寓讽而浑，为唐诸家所不及。杜诗种种俱有，要以此为最胜。 後出塞五首 【题】天宝十四载（755）冬安禄山初叛之时作。时征东都之兵赴蓟门。禄山以边功市宠，重赏要士，朝廷曲意徇之，志益骄而反遂决矣，故作是诗以讽。 男兒生世間，及壯當封侯。 戰伐有功業，焉能守舊丘？ 召募赴薊門，軍動不可留①。 千金裝馬鞍，百金裝刀頭②。 閭裏送我行，親戚擁道周③。 斑白居上列，酒酣進庶羞。 少年別有贈，含笑看吳鉤④。 【注】 ①《一统志》：古蓟门关，在今顺天府蓟州。《水经注》：武王封尧后于蓟，今城内西南隅有蓟丘，因名蓟门。杨夹：点眼。 ② 二句亦见用财如粪土意。马鞍，一作马鞭。 ③《国策》：监门闾里。《大司徒》：五家为比，五比为闾。《遂人》：五家为邻，五邻为里，闾里皆二十五家，乡谓之闾，遂谓之里。二十五家共有巷，巷首有门。 ④《吴越春秋》：阖闾命于国中作金钩，令曰：能为善钩者赏百金。有人杀其二子，以血衅金，成二钩献之。王曰：何以异于众钧乎？钩师呼二子名：吴鸿、扈稽，我在此，王不知汝之神也。声绝于口，两钩俱飞，着父之胸。吴王大惊，赏之百金。《梦溪笔谈》：吴钩，刀名也，刃弯。今南蛮用之，谓之葛党刀。 蒋云：波折隽逸。 【诠】首章，记应募之事。上八，从军者喜于立功。下六，送别者壮其行色。《杜臆》：召赴蓟门者，禄山也，势已盛而逆未露，且以重赏要士，故壮士喜功者，乐于从之。其装饰之盛，饯送之勤，与前出塞大不同矣。老者慈爱，唯赠饮食；少年英锐，故赠吴钩。含笑者，受而会意也。杨伦：“前出塞迫于官遣，其情蹙，故专就苦一边形容。此志在立功，其气豪，故专借乐一边翻出，境界迥然不同。” 朝進東門營，暮上河陽橋①。 落日照大旗，馬鳴風蕭蕭②。 平沙列萬幕，部伍各見招③。 中天懸明月，令嚴夜寂寥④。 悲笳數聲動，壯士慘不驕。 借問大將誰，恐是霍嫖姚⑤。 【注】 ① 又点明征兵之所。《寰宇记》：上东门，洛阳东面门也，后又改为东阳门。《通鉴注》：上东门之地，唐为镇。卢注：禄山反范阳，封常清议断河阳桥，则知前此募兵赴军前，必由河阳桥去。《通典》：河阳县，古孟津，后亦曰富平津，跨河有浮桥，杜预所建。《一统志》：河阳桥，在阌乡县西门外河水滨。 ②《杜臆》：《毛诗》萧萧，原非马鸣声，此加一风字，更为爽豁。 ③《汉书注》:幕府者，以军幕为义，军旅无常居止,故以帐幕言之。赵曰:士卒多则将各有一幕，故一部伍之人，各相招认以居幕也。 ④ 邵云：写出军中严肃，大好气势。 ⑤《史记》：霍去病善骑射，为剽姚校尉。颜注：票姚，劲疾之貌。引霍去病事，亦取开边勤远意。 【诠】此章记入军在途之事。上六薄暮景事，下六夜中情景。上言军容之整肃，下言军令之森严。张綖注：将似霍嫖姚，盖武皇开边，而去病勤远，故托言之。《杜臆》：前篇言唾手封侯，何等气魄，至此惨不骄矣，束于军法故也。杨伦：五首只如一首，章法相衔而下。 【评】 刘须溪：其时、其境、其情，真横槊间意，复欲一语似此，千古不可得。 许彦周：诗有力量，如弓之斗力，未挽时，不知其难也。及其挽之，力不极处，分寸不可强，若《出塞》诗云：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悲笳数声动，壮士惨不骄。又《八哀》诗：汝阳让帝子，眉宇真天人。虬髯似太宗，色映塞外春。此等力量，不容他人到。 古人重守邊，今人重高勳。 豈知英雄主，出師亙長雲。 六合已一家，四夷且孤軍。 遂使貔虎士，奮身勇所聞①。 拔劍擊大荒，日收胡馬群②。 誓開玄冥北，持以奉吾君③。 【注】 ①《书》：桓桓，如虎如貔。貔，豹属，出貉国，一名执夷。言轻生贾勇者，盖皆闻主上意旨而起。 ②《安禄山事迹》：禄山包藏祸心，畜单于护真大马，习战斗者数万匹。 ③《淮南子》：北方水也，其帝颛顼，其佐玄冥。 【诠】三章，讥边将生事也。各四句转意。当时朝廷好大，以致边将邀功，曰岂知，曰遂使，正见上行下效也，此章特探本言之。末言辟士奉君，盖逢君之恶，祸及生民矣。《杜臆》：今人重高勋，此效尤霍嫖姚者，其奋身贾勇，盖闻主上意旨而起也。杨伦：三首全用空说，承上启下。 獻凱日繼踵，兩蕃靜無虞①。 漁陽豪俠地，擊鼓吹笙竽②。 雲帆轉遼海，稉稻來東吳③。 越羅與楚練，照耀輿臺軀④。 主將位益崇，氣驕淩上都⑤。 邊人不敢議，議者死路衢⑥。 【注】 ①《旧唐书·北狄传》：奚与契丹两国，常递为里，号曰两蕃。《新书·安禄山传》：天宝四载，奚契丹杀公主以叛，禄山起兵击之。八月给契丹诸酋，大置酒，毒焉，既酣悉斩其首，献馘阙下。《通鉴》：十三载四月，禄山奏击破奚契丹，掳其王李日越。十四载四月，奏破奚契丹。此所谓静无虞也。 ② 豪镇样。《汉书·地理志》：渔阳郡，秦置，属幽州。 ③ 辽东，南临渤海，故曰辽海。朱注:海运，当始于隋大业中。《北史·来护儿传》：辽东之役，护儿率楼船指沧海，入自浿水，时护儿从江都进兵，则当出成山大洋，转登莱，向辽海也。唐太宗屡讨高丽，舟师皆出莱州，其餽运当从隋故道。骆宾王《讨武墨檄》云：海陵红粟，仓储之积靡穷。盖隋唐时，于扬州置仓，以备海运餽东北边。禄山镇范阳，蕃汉士马，居天下之半，江淮輓输，千里不绝。所云云帆转辽海者，自辽西转餽北平也。《昔游》诗：幽燕盛用武，供给亦劳哉。吴门转粟帛，泛海凌蓬莱。与此同意。 ④ 贼样。《左传》：楚使邓廖帅组甲三百，被练三千，以侵吴。注：组甲，漆甲为组文。被练，练袍。《左传》：士臣皂，皂臣舆，舆臣隶，隶臣僚，僚臣仆，仆臣台。《唐书》：天宝十三载，禄山奏前后立功将士，请超三资告身。于是超授将军五百余人，中郎将三千余人。所谓照曜舆台也。 ⑤ 逆臣样。《唐书》：天宝七载，禄山赐铁券，封柳城郡公。九载，进爵东平郡王。《禄山事迹》：禄山自归范阳，逆节渐露，使者至，称疾不迎，成备而后见之，无复臣礼。所谓主将益崇也。 ⑥《禄山事迹》：或言禄山反者，帝必缚送之，道路相目，无敢言者。杨伦：大书直书。 【诠】此章言竭天下之力，借寇兵而盗粮也，刺将骄欲叛也。在八句一断。当边庭无警，恣意欢娱，滥赏以给军心，而严刑以箝众口，禄山叛逆之势成矣。《杜臆》：献凯日继踵，承上奉吾君来。气凌上都，明有无君之心，特帝未之知耳。杨伦：当边庭获胜，日恣欢娱，厚赏以结军心，而严刑以箝众口，禄山叛逆之势成矣。 【评】 黄生：前二章，讽明皇黩武无厌，后二章，讽明皇养虎贻患，皆借征戍之辞以达之。剀切悲痛，深得风人之旨。 我本良家子，出師亦多門。 將驕益愁思，身貴不足論①。 躍馬二十年，恐孤明主恩②。 坐見幽州騎，長驅河洛昏③。 中夜間道歸，故里但空村④。 惡名幸脫免，窮老無兒孫⑤。 【注】 ① 邵云：二句是后出塞诗旨。 ② 孤，俗作辜，非。李陵书：陵虽孤恩，汉亦负德。 ③ 唐范阳，属幽州。《禄山事迹》：禄山起兵反，马步相兼十万，鼓行而西。《唐书》：天室十四载，安禄山陷河北诸郡，十二月陷东京。河南洛阳，即东都之地。 ④ 此句亦带见中原凋敝。 ⑤ 脱免，杨本作脱兔。存疑。 【诠】末章以讽诸人之从逆者。此在六句分截。良家子，则颇知忠义矣，故不图身贵，唯恐负国。至于逃籍而归，妻孥被戮，真能不孤主恩矣。《杜臆》：末章与首章相关，前之冀封侯者，志在立功，此之脱恶名者，志在立节。当时附贼者众，而独有此一人在其间，此纲常所以不坠，公特表而出之，以为万世训。《东坡志林》曰：将校有此一人，而不知其姓名，可恨也。张惕菴云：情急诡词，不啻祖伊奔告，却托之逃军之言，所谓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戒也。 【评】 张綖：《左传》：兵犹火也，不戢自焚。前四章，著明皇黩武不戢，过宠边将，启其骄恣轻上之心，末章，直著禄山之叛，以见明皇自焚之祸也。又曰：《前出塞》言哥舒翰西征之役，其辞悲。《后出塞》言安禄山北伐之师，其辞乐。悲则犹有苦兵畏乱之思，乐则至于喜乱而佳兵矣。禄山将叛，滥赏士卒，人趋于利，上破国而下覆宗，不祥莫大焉。 刘后村克庄：前后《出塞》十四篇，笔力高古，可与《古诗十九首》并传。 范杼：前后《出塞》皆杰作，有《古乐府》之声而理胜。 钱谦益：《前出塞》为征秦陇之兵，赴交河而作。《后出塞》为征东都之兵，赴蓟门而作。 朱鹤龄：前是哥舒贪功于吐蕃，后是禄山构 祸于契丹。 黄生：两蕃虽静，禄山继反，但备陈其事，而讽刺自见，虽不及十九首之婉笃，要皆自成气候，不受去取也。 去 矣 行 【题】天宝十四载（755）作。鲍钦止曰：天宝十四载，公在率府，因欲辞职，作《去矣行》。 君不見鞲上鷹， 一飽即飛掣①。 焉能作堂上燕， 銜泥附炎熱。 野人曠蕩無靦顏， 豈可久在王侯間。 未試囊中餐玉法， 明朝且入藍田山②。 【注】 ① 胡夏客曰：“鞲鹰饱飞，此或一时偶激之言。但公《送高适》诗云：饥鹰未饱肉，侧翅随人飞，又云：老骥思千里，饥鹰待一呼，自喻喻人皆用此。”《史记·滑稽传注》：鞲，臂捍也。 ② 洙曰：《周礼·天官》：王府：王齐，则供食玉。注：玉，是阳精之纯者，食之以御水气。郑司农云，王齐，当食玉屑。《后魏书》：李预居长安，羡古人餐玉之法，乃采访蓝田，掘得若环壁杂器者大小百余，皆光润可玩。预乃椎七十枚为屑，食之。《长安志》：蓝田山，在长安县东南三十里，一名覆车山，其山产玉，亦名玉山。《三秦记》：玉之美者曰球，其次曰蓝。又地出美玉故名。 【诠】此诗欲去官而作也。上四属比，下四属赋。宁为鹰之飏，不为燕之附，以野性旷荡，不屑腼颜侯门也。餐玉蓝田，盖将托之以遁世矣。 【评】 王嗣奭：旷荡无腼颜，具见浩然之气。 王阮亭：胸次海阔天空。 奉同郭給事湯東靈湫作 【题】安禄山反，在天宝十四载（755）十一月，此诗当是其年十月作。此时反信未至，而逆迹已萌，观篇中虾蟆长虬可见。同，和也。灵湫，水池名。《杜臆》：题主汤东之灵湫，非咏汤泉也。故篇中详叙湫之改移，与龙之灵怪，而汤泉只阴火数语，以引起灵湫。杨伦：汤东，骊山温泉之东也，以龙所居，故谓之灵湫。此往奉先时作。 東山氣鴻濛，宮殿居上頭①。 君來必十月，樹羽臨九州②。 陰火煮玉泉，噴薄漲岩幽③。 有時浴赤日，光抱空中樓④。 【注】 ① 先从温汤叙起。东山即骊山。《述征记》：长安东则骊山。《寰宇记》：骊山在临潼县东南二里。温汤在山下。气濛鸿，言高入云际。赵注：气濛鸿，山形如蒙云雾也。《唐书》：骊山宫，贞观十八年置，咸亨二年始名温泉宫，天宝六载改曰华清宫，治汤井为池，环山列宫室。 ② 朱注：讥非时也。《长安志》：开元后，帝每岁十月幸温汤，岁尽而归。江淹诗：君王淡以思，树羽望楚城。树羽谓立羽葆盖。 ③《海赋》：阳冰不治，阴火潜然。《博物志》：凡水源有硫黄，其泉则温，故云：阴火若煮。杨慎曰：《易》：泽中有火。《素问》：泽有阳焰。注：阳焰，如火烟腾腾而起于水面者是也。盖泽有阳焰，乃山气通泽，山有阴霭，乃泽气通山。 ④《山海经》：日出于旸谷，浴于咸池。此借日以言君也。黄希曰：开元十四年十二月乙巳，日色赤如赭。《长安志》：骊山有观风楼、羯鼓楼。 【诠】首叙驾幸骊山。阴火以下，志汤泉胜景。祭龙有期，故来必十月。山势最高，故下临九州。阴火，言泉之温。喷薄，言泉之涌。天子所浴，故比之赤日也。 閬風入轍跡，曠原延冥搜①。 沸天萬乘動，觀水百丈湫②。 幽靈斯可怪，王命官屬休③。 初聞龍用壯，擘石摧林丘④。 中夜窟宅改，移因風雨秋⑤。 倒懸瑤池影，屈注滄江流⑥。 味如甘露漿，揮弄滑且柔⑦。 【注】 ①《十洲记》：昆仑三角，其一角正北曰阆风巅，其一角正西名曰玄武堂，其一角正东名曰昆仑宫。《穆天子传》：自群玉之山以西，至于西王母之邦，三千里。自西王母之邦，北至于旷原之野，飞鸟之所解羽，千九百里。宗周至于大旷原，万四千里。以周穆为比，取讽荒游，即日宴昆仑意。 ② 渡入观湫。《芜城赋》：歌吹沸天。万乘动则轰然有声，当作沸天。赵岐《孟子注》：兵车万乘，谓天子也。《长安志》：泠水，一曰零水，在临潼县东三十五里，亦曰百丈水。赵曰：《水经注》：泠水南出浮胏山，浮胏山，乃骊山之麓也。 ③《穆天子传》：天子以寒之故，命王属休。《杜臆》：官属休，谓休沐以致祭。 ④ 追叙原委，此段系龙湫正文。 初闻，追叙昔闻也。《易·大壮》：小人用壮。 ⑤《剧谈录》：咸通九年春，华阴县南十余里，一夕风雨暴作，有龙移湫，自远而至。先是厓垅高来，无贮水之所。此夕迥从数丈小山，自东西直亘南北。峰峦草树，一无所伤，碧波回塘，湛若疏凿。 ⑥ 上句谓宫殿下映，下句谓众水奔赴。 ⑦ 四句言水之深洁，极写灵字。《江赋》：挥弄洒珠。 【诠】次记驻跸灵湫。初闻以下，志湫龙神异，及湫水之洁清。阆风旷原，借讽荒游。屈万乘之尊，而往祀灵湫，事近矫诬，故曰可怪。倒影，谓宫殿下映。屈注，谓众水奔赴。 翠旗澹偃蹇，雲車紛少留①。 簫鼓蕩四溟，異香泱漭浮②。 鮫人獻微綃，曾祝沉豪牛③。 百祥奔盛明，古先莫能儔。 坡陀金蝦蟆，出見蓋有由④。 至尊顧之笑，王母不遣收⑤。 復歸虛無底，化作長黃虯⑥。 【注】 ① 并及祭典之盛。云车句言神降也。《长门赋》：澹偃蹇而待曙兮。李奇注：澹，犹动也。《七发》：旌旗偃蹇。《广雅》：偃蹇，夭矫也。《汉郊祀歌》：灵之车，驾玄云。 ② 张载诗：雨足洒四溟。泱，乌朗切。 ③ 任昉《述异记》：鲛人，即泉先也，又名泉客。南海出鲛绡纱，泉先潜织，一名龙纱，其价百余金，以为服，入水不濡。《穆天子传》：天子大朝于燕然之山，奉璧南面，曾祝佐之，祝沉牛马豕羊。注：曾，犹重也。祝，谓祝史。《汉书·郊祀志》：祝谓言祭祝之赞词者。《穆天子传》：文山之人归遗，乃献良马十四驷，天子与之豪马、豪牛、厖狗、豪羊，以三十祭文山。注：豪，犹髭也。梦弼曰：献绡以为币，沉牛以为牲也。 ④ 坡陀，注见三卷。《埤雅》：虾蟆一名蟾蜍，或作詹诸。钮琇曰：按《潇湘录》：唐高宗患头风，宫人穿池置药炉，忽有蛤蟆跃出，色如黄金，背有朱书武字，宫人奏之，帝颇惊异，放之苑池。子美当用此事。旧注所引俱未当。沈云：难显言者，每以隐语出之，最得诗人之体。 ⑤ 王母以比贵妃。仇注：《诗》：此宜无罪，汝反收之。注：收，拘也。此诗收字所本。 ⑥ 虚无底，即湫水。《玉篇》：虯，无角龙，俗作虬。按：此正与上龙湫相应，旧引张衡《灵宪》，谓始终以蛤蟆事为比，殊于上意不协。 【诠】再记亲祀灵湫。百祥以下，借虾蟆咎征，而患长虬之不测。吴论：翠旗云车，羽卫迟留也。箫鼓异香，贡绡深牛，祀典丰洁也。梦弼曰：杨国忠言禄山必反，曰：陛下试召之，必不来。禄山闻命即至，见上于华清宫。此禄山谒见之由，故曰：坡陀金虾蟆，出见盖有由。上由是益亲信禄山，国忠之言不能入。太子亦知禄山必反，言之不听。虽国忠欲收禄山，贵妃必不肯，故曰：至尊顾之笑，王母不肯收。续遣归范阳，禄山遂反。岂非复归虚无底，化作长黄虬乎？朱注：虚无底，即湫水也。归虚无而化黄虬，言禄山之势已成，犹豬龙而僣拟真龙也。其忧乱之意，情见乎词矣。 飄飖青瑣郎，文采珊瑚鉤①。 浩歌《淥水》曲，清絕聽者愁②。 【注】 ① 和诗只末处一点。飘飖，一作飘飘。邵注：飘飘，俊逸貌。《汉旧仪》：给事黄门侍郎，每日暮，向青琐门拜，谓之夕郎。赵注：珊瑚钩，出《纂异记》载嵩岳嫁女事云：周穆王把酒请王母歌，以珊瑚钩击杯而歌。师氏曰：珊瑚钩，言文章之可贵。吴注：《纂典记》相如见枚叔文，称曰：如珊瑚之钩，璠玙之器，非世间寻常可见。此言文采之可贵也。宋张表臣有《珊瑚钩诗话》，取此。 ② 微旨毕露。《渌水》，古曲名，暗指灵湫。 【诠】末赞郭诗，结出相和之意。听歌生愁，有感时事也。邵云：灵秀漭滉，实《杜集》之奇作。此章八句起，四句收，中二段各十四句。 【评】 朱鹤龄：此诗直陈温汤事，而讽刺自见。其忧乱之意，情见乎辞，当与《慈恩寺》回首叫虞舜数语，及《奉先咏怀》凌晨过骊山一段参看。 浦二田：明皇每与贵妃行幸汤泉，因而驻跸灵湫，亵举祀礼，此诗陈其事以为讽也。按《长安志》：汤泉在汉阴盘县故城东门外。贞观中，乘舆将自东门入，时水暴涨平岸，见物状如豬，当土门卧，命有司致祭，其物起向北，因失所在。开元八年冬，乘舆自南入，至半城，黑气从东北角起，倏忽满城，从官相失。上策马逾城，下至渭川，去气稍解，怅然还宫。时翰林学士王翰作《答客问》上之。词曰：龙跃汤泉云渐回，龙飞香殿气还来。龙潜龙见云皆应，天道常然何问哉。又按《禄山事迹》：玄宗尝夜宴禄山，禄山醉卧化为猪而龙头，左右遽言之。帝曰：渠猪龙耳，无能为也。禄山将入朝，乃令于温泉造宅至温汤赐浴。据此则湫中之物，信为禄山之应矣。明皇毫不知警，漫逞嬉游，可叹也。故下文又幻化出蛤蟆化虯一段以深惕之。《淮南子》：月照天下，食于詹诸。夫月为阴精，后妃之象，禄山约杨妃为母子，通宵禁掖，浊乱宫闱，岂非同蛤蟆之蚀月者乎。又《通鉴》：国忠言禄山必反，曰：陛下试召之，必不来。禄山闻命即至，上益亲信之，续遣归范阳。禄山惊喜，疾驱出关，明年遂反。诗曰：至尊顾笑，王母不收，意举朝议收之，而妃阴劝上纵遣之欤？归虚无而化黄虬，则言禄山之势已成，有不可复制者，诗人之托喻微矣。 卢元昌：十月，讥非时。浴日，讽亵尊。阆风广漠，刺荒游。改移窟宅，志变异。献币沉牛，明矫诬。虾蟆出，指禄山也。至尊笑，宠虾蟆也。王母不收，纵虾蟆也。考月中有金虾蟆，乃蚀月者。月为阴精，贵妃似之。禄山通宵禁中，是为虾蟆蚀月。玄宗以虾蟆忽之，竟为长虬难制。灵湫一篇，其曲突之讽欤。 王嗣奭：禄山当如阴虫伏处，今一旦凭藉宠灵，窥窃神器，妄自意为天矫飞天之物，岂非虾蟆而黄虬，上下失位者乎？盖始终以虾蟆事为比也。 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 【题】朱注：《旧书·玄宗纪》：天宝十四载，冬十月，上幸华清宫。十一月丙寅，禄山反。公赴奉先时，玄宗正在华清宫，所以诗中言骊山事特详。十一月九日，禄山反书至长安，玄宗犹来信，故诗中但言欢娱聚敛，乱在旦夕，而不及禄山反状。《长安志》：蒲城县，秦名重泉，后魏白水，又改蒲城。开元四年，建睿宗桥陵，改为奉先县，隶京兆府。十七年，升为赤县。《志》又云：奉先县西南至京兆府二百四十里。鲁曰：公在率府，其家先在奉先，至是往省之也。 杜陵有布衣，老大意轉拙①。 許身一何愚，竊比稷與契②。 居然成濩落，白首甘契闊③。 蓋棺事則已，此志常覬豁④。 【注】 ①《汉·地理志》杜陵注：古杜伯国，汉宣帝葬此，因曰杜陵，在长安南五十里。《杜臆》：长安城东有霸陵，文帝所葬，霸南五里即乐游原，宣帝筑以为陵，曰杜陵。杜陵东南十余里，又有一陵差小，许后所葬，谓之少陵。其东即杜曲，陵西即子美旧宅，自称少陵野老以此。布衣、老大，注别见。 ② 杨伦：何等志愿，所以为千古第一诗人。 ③ 濩落，廓落也。契阔，勤苦也。 ④《宋书》：刘毅曰：大丈夫盖棺事乃定矣。 【诠】前三段，从咏怀叙起。此自述生平大志。公不欲随世立功，而必期圣贤事业。所谓意拙音，在比稷契也。甘契阔，安于意拙。常觊豁，冀成稷契。《杜臆》：人多疑自许稷契之语，不知稷契无他奇，惟此己溺己饥之念而已，伊得之而纳沟为耻，孔得之而立达与共，圣贤皆同此心。篇中优民活国等语，已和盘托出。东坡引“舜举十六相”、“秦时用商鞅”诗为证，何舍近而求远耶。杨伦：“首从咏怀叙起，每四句一转，层层跌出。自许稷契本怀，写仕既不成，隐又不遂，百折千回，仍复一气流转，极反复排荡之致。” 窮年憂黎元，歎息腸內熱。 取笑同學翁，浩歌彌激烈。 非無江海志，蕭灑送日月①。 生逢堯舜君，不忍便永訣。 當今廊廟具，構廈豈云缺？ 葵藿傾太陽，物性固難奪②。 【注】 ① 杨夹：妙句。 ② 葵藿，自比致君之念。曹植《表》：葵藿之倾叶，太阳虽不为回光，然终向之者，诚也。 【诠】次志在得君济民。欲为稷契，则当下救黎元，而上辅尧舜，此通节大旨。江海之士遗世，公则切于慕君而不忍忘；廊庙之臣尸位，公则根于至性而不敢欺。此作两形，以解同学之疑。浩歌激烈，正言咏怀之故。明皇初政，几侔贞观，迨晚年失德，而遂生乱阶。曰生逢尧舜君，望其改悟自新，复为令主，惓惓忠爱之诚，与孟子望齐王同意。 顧惟螻蟻輩，但自求其穴①。 胡為慕大鯨，輒擬偃溟渤②？ 以茲悟生理，獨耻事干謁。 兀兀遂至今，忍為塵埃沒③。 終愧巢與由，未能易其節④。 沉飲聊自遣，放歌破愁絕⑤。 【注】 ① 顾，念也。指琐琐事干谒者，旧解非。 ② 自嘲。《海赋》：其鱼则横海之鲸，突兀孤游，戛岩嶅，偃高涛。 ③ 兀兀，即契阔之意。忍，甘也。因不求穴，故不干谒，遂至尘没也。 ④《高士传》：巢父，尧时人也，山居，以树为巢而寝其上，故号曰巢父。许由，槐里人也，尧让天下于由，不受而逃，由告巢父，巢父曰：何不隐汝形，藏汝光，非吾友也。击其膺而下之。言不能起而隐去。 ⑤ 公诗愁破崖寺古，又愁破是今朝，又益破旅愁凝。破，一作颇。 【诠】再自伤抱志莫伸，既不能出图尧舜，又不得退作巢由，亦空负稷契初愿矣。居廊庙者，如蝼蚁拟鲸，公深耻而不屑干。游江海者，若巢由隐身，公虽愧而不肯易。仍用双关，以申上文之意。放歌破愁，欲藉咏怀以遣意。作长篇古诗，布势须要宽展。此一条，各四句转意，抚时慨己，或比或兴，迭开迭阖，备极排荡顿挫之妙。 岁暮百草零，疾风高冈裂①。 天衢阴峥嵘，客子中夜发②。 霜严衣带断，指直不得结③。 凌晨过骊山，御榻在嵽嵲④。 【注】 ① 公赴奉先在十一月初。杨夹：接陡健。 ② 公诗常用峥嵘：旅食岁峥嵘，年高也；峥嵘赤云西，云高也；天衢阴峥嵘，阴盛也。 ③ 张云：写出严寒之状。 ④《寰宇记》：骊山，在昭应县东南二里，即蓝田山也。自京至此六十里。《雍录》：温泉在骊山。秦汉隋唐皆常游幸，惟玄宗特侈。盖即山建立百司庶府，各有寓止，于十月往，至岁尽乃还宫。又缘杨妃之故，奢荡益著，宫包骊山，而缭墙周遍其外，观风楼下，又有夹城可通禁中。嵽嵲，山高貌。 【诠】此叙自京赴奉先道途所闻见，而致慨于国奢民困，此正忧端最切处。岁暮阴风，将涉仲冬矣。夜发晨过，去京止六十里也。 蚩尤塞寒空，蹴踏崖谷滑①。 瑤池氣鬱律，羽林相摩戛②。 君臣留歡娛，樂動殷膠葛③。 賜浴皆長纓，與宴非短褐④。 【注】 ① 二句言卫士之苦。《甘泉赋》：蚩尤之伦，带干将，秉玉戚。《皇览》：蚩尤冢，在东邵寿张县阚乡城中，高七丈，民常十月祀之，有赤气出，如匹练帛，民名为蚩尤旗。钱笺：此正十一月初，借蚩尤以喻兵象也。 ②《江赋》：气滃渤以雾杳，时郁律其如烟。言温泉之气上升也。《唐兵志》：高宗置左右羽林军，朝会以卫阶陛，行幸则夹驰道。 ③ 殷，音隐。《上林赋》：张乐乎胶葛之寓。注：胶葛，广大也。郭璞注：旷然深貌也。谓其声远闻。 ④ 讽其不扬侧陋。《明皇杂录》：上尝于华清宫中，置长汤数十，赐从臣浴。《津阳门诗注》：宫内除供奉两汤外，更有汤十六所，长汤每赐诸嫔御，其修广与诸汤不侔。短褐，一作裋褐，注见一卷。 【诠】记骊山游幸之迹。上四，见不恤苦寒，下四，讥恣情荒乐。塞寒空，旌旗蔽天也。崖谷滑，冰雪在地也。郁律，温泉气升。摩戛，卫士众多。君臣欢娱，不恤国事。赐浴与宴，从官邀宠也。 彤庭所分帛，本自寒女出①。 鞭撻其夫家，聚斂貢城闕。 聖人筐篚恩，實欲邦國活②。 臣如忽至理，君豈棄此物③？ 多士盈朝廷，仁者宜戰慄。 【注】 ①《西京赋》：玉阶彤庭。 ② 言欲得贤辅治。孙楚《与孙皓书》：爱民活国，道家所尚。 ③ 浦注：在位者如其佚豫不恤国事，则厚赐为虚掷矣，此责臣以讽君。 【诠】讥当时赐予之滥。上四叙事，下六托讽。筐篚赐予，欲其活国，今诸臣皆玩忽不知，则此物岂虚掷者乎。战慄，当思报称也。罗大经曰：此段所云，即“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之意，士大夫诵此，亦可以悚然惧矣。蒋云：叙事中夹议论，不觉发上指冠，大声如吼，即所谓激烈愁绝也。 況聞內金盤，盡在衛霍室①。 中常有神仙，烟霧蒙玉質②。 暖客貂鼠裘，悲管逐清瑟③。 勸客駝蹄羹，霜橙壓金橘。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④。 榮枯咫尺異，惆悵難再述⑤。 【注】 ① 谓尚方器用。卫霍皆汉内戚，比杨国忠。 ② 神仙玉质，指贵妃诸姨。 ③ 乐府法亦用隔句对。 ④ 拍到路上无痕。 ⑤ 李云：四句束上起下，并有含蓄，是长篇断犀手。 【诠】刺当时后戚之奢。前八叙事，后四托讽。朱注：卫霍皆汉内戚，以比杨国忠。神仙玉质，指贵妃诸姨。勋戚奢侈而不念民穷，其致乱盖有由矣。分帛、金盘二条，即指骊山宴赏。《杜臆》则概指平日，谓天宝八年帝引百官观左藏，以国用丰衍，赏赐贵妃之家，无有限极。十载，帝为禄山起第，穷极壮丽，既成，幄帟器皿充牣其中，虽禁中不及。禄山生日，帝及贵妃赐衣服宝器酒馔甚厚，故彤庭分帛、卫霍金盘、朱门酒肉等语，皆道其实，真诗史也。下三段叙抵家事，仍归到忧黎元作结，乃是咏怀本意。 北轅就涇渭，官渡又改轍①。 群水從西下，極目高崪兀。 疑是崆峒來，恐觸天柱折②。 河梁幸未坼，枝撐聲窸窣③。 行李相攀援，川廣不可越④。 【注】 ① 遥接前凌晨句，更追忆途次仓皇之状。浦注：过骊山向北往奉先。朱注：官渡即泾渭二水渡口。 ② 泾渭诸水，皆从陇西而下，故疑来自崆峒也。《地志》:泾水发源安定郡开头山，即崆峒山。《列子》：共工氏怒而触不周之山，折天柱，绝地维。《杜臆》：天柱折，乃隐语，忧国家将覆也。折，音舌。 ③ 言未为水所毁。枝撑注见《慈恩寺塔》诗。枝撑，河梁交柱。窸窣，桥动有声，不安也。 ④《西溪丛语》：唐李济翁《资暇录》云：古使字作李。《左传》所言行李，乃是行使，后人误为李字。《传》曰：行李之往来，供其困乏。杜预注：李，使人也。又曰：亦不使一介行李，告于寡君。注“行李，行人也。又曰：行理之命，无月不至。注：行理，使人通聘问者。或言李，或言理，皆谓行使也。但文其词则谓之行李，亦作理耳，知非改古文为李也。济翁不言李出何书。刘孝威《结客少年场》诗：少年李六郡，遨游遍五都。李字作使音，亦一证也。 【诠】先忆途次仓皇情状。上六言水势，下四言行人。群水西来，其汹涌如此，犹车河梁未拆耳。攀援争渡，为川广不能飞越也。朱注：禄山反书至，帝虽未信，一时人情恇扰，议断河桥，为奔窜地，所以行李攀援而急渡也，观河梁幸未坼句可见。自京赴奉先，从万年县渡浐水，东至昭应县，去京六十里。又从昭应渡泾渭，北至奉先县，去京二百四十里。骊山，在昭应东南二里，温泉出焉。又泾渭二水，交会于昭应之北，故云：北辕就泾渭。其官渡改辙，在唐时亦迁徙无常，大抵在昭应之间，为奉先便道耳。钱笺：谓官渡在万年东南二十五里，不免倒说。朱注则指泾阳县泾水之渡，路又隔远。至旧注引《魏志》官渡，不切。唐之万年，即今咸宁。唐之昭应，即今临潼。唐之奉先，即今蒲城。 老妻寄異縣，十口隔風雪①。 誰能久不顧？庶往共饑渴②。 入門聞號咷，幼子餓已卒③。 吾寧捨一哀？里巷亦嗚咽④。 所愧為人父，無食致夭折。 豈知秋禾登，貧窶有倉卒⑤。 【注】 ① 张云：只此家常事，曲折如话，亦非人所能及。异县，指奉先。 ② 沈云：情至语。 ③ 浦云：卒字复下，当作殁。 ④《礼记》：孔子之卫，遇旧馆人之丧，入而哭之，遇于一哀而出涕。 ⑤ 卒，音猝。 【诠】述家人困穷境况。上四在途而叹，下八至家而悲。《杜臆》：叙父子夫妇之情，极其悲惨。寄迹他乡，故秋禾呈登，而无救于贫。 生常免租稅，名不隸征伐。 撫跡猶酸辛，平人固騷屑①。 默思失業徒，因念遠戍卒②。 憂端齊終南，澒洞不可掇③。 【注】 ① 刘向《九叹》：风骚屑以摇木兮。骚屑，纷扰之貌。 ② 租税失业，即指前出帛者言。 ③《淮南子》：未有天地，鸿濛澒洞，莫知其门。许慎注：澒，读作项。周伯温曰：气澒洞未分之貌。独孤及《观海》诗：澒洞吞百谷，周流无四垠。则澒洞，乃水势汹涌之貌。此承忧端来，是忧思烦懑之意。赵注：谓比世乱者，未然。曹操乐府：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杨伦：“穷困如此，而惓惓于国计民生，非希踪稷契者，讵克有此。” 【诠】末以悯乱作结，身世之患深矣。天宝季年，边帅穷兵，故民苦租税征伐。公在事外，尚且酸辛，况穷民之失业远戍者乎？念及此，而忧积如山，不能掇去，又回应忧黎元意。此章分十段，八句者四段，十二句者四段，十句者两段，错综而自见整齐。 【评】 李安溪：此篇金声玉振，可为压卷。 杨伦：五古前人多以质厚清远胜，少陵出而沉郁顿挫，每多大篇，遂为诗道中另辟一门径。无一语蹈袭汉魏，正深得其神理。此及《北征》，尤为集内大文章，见老杜平生大本领；所谓巨刃摩天，乾坤雷硠者，惟此种足以当之。半山、后山尚未望见。 张上若：文之至者，但见精神，不见语言。此五百字真恳切至，淋漓沉痛，俱是精神，何处见有语言？岂有唐诸家所能及！ 李子德：太史公谓《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离骚》兼之。公咏怀足以相敌。 胡夏客：诗凡五百字，而篇中叙发京师，过骊山，就泾渭，抵奉先，不过数十字耳。余皆议论感慨成文，此最得变雅之法而成章者也。又曰：《赴奉先咏怀》，全篇议论，杂以叙事。《北征》则全篇叙事，杂以议论。盖曰咏怀，自应以议论为主；曰北征，自应以叙事为主也。 《庚溪诗话》：士人程文，穷日力作一论，不限声律，不拘诗句，尚罕得反复折难，使其理判然者。观《赴奉先咏怀》五百言，乃声律中老杜一篇心迹论也。自杜陵有布衣，老大意转拙。许身一何愚，窃比稷与契。其心术祈向，自是稷契等人。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与饥渴由己者何异。然尝为不知者所病，故曰：取笑同学翁。世不我知而所守不变，故曰：浩歌弥激烈。又云：非无江海志，萧洒送日月。当今廊庙具，构厦岂云缺。葵藿倾太阳，物性固难夺。言非不知隐遁为高，亦非以国无其人也，特废义乱伦有所不忍。以兹悟生理，独耻事干谒，言志大术疏，未始阿附以借势也。为下士所笑，而浩歌自若，皇皇慕君，而雅志栖遁，既不合时，而又不少低屈，皆设疑互答，屡致意焉，非巨刃有余孰能之乎？中间铺叙间关酸辛，宜不胜其戚戚。默思失业徒，因念远戍卒，所谓忧在天下，而不为一己失得也。禹稷颜子，不害为同道，少陵之迹江湖而心稷契，岂为过哉。孟子曰：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其穷也，未尝无志于国与民。其达也，未尝不抗其易退之节。蚤谋先定，出处一致矣。是诗先后周复，正合乎此，昔人目《元和贺雨》诗为谏书，余特目此诗为心迹论也。 卢德水：《赴奉先》及《北征》，肝肠如火，涕泪横流，读此而不感动者，其人必不忠。 仇兆鳌：《北征》诗尚带率语，如：见耶背面啼，垢腻脚不袜；老夫情怀恶，呕泄卧数日；瘦妻面复光，痴女头自栉。将真情实事，信笔写来。黄彻谓：如转石于千仞之山，势也。学者尤之过甚，亦未窥其远大者耳。若此诗悲愁激切，而语皆雅饬，更无疵句可议矣。 《唐宋诗醇》：此与《北征》为集中巨篇。摅郁结，写胸臆，苍苍莽莽，一气流转。其大段有千里一曲之势，而笔笔顿挫，一曲中又有无数波折也。……前述平日之衷曲，后写当前之酸楚，至于中幅，以所经为纲，所见为目，言言深切，字字沉痛，《板》、《荡》之后，未有能及此者。此甫所以度越千古，而上继《三百篇》者乎？ 奉先劉少府新畫山水障歌 【题】天宝十三载（754），秋雨成灾，长安米贵，杜甫携家往奉先（今陕西蒲城）安置，诗即在奉先作。《英华》注：奉先尉刘单宅作。山水障，画山水于屏障也。 堂上不合生楓樹， 怪底江山起烟霧①。 聞君掃卻赤縣圖， 乘興遣畫滄州趣②。 畫師亦無數， 好手不可遇。 對此融心神， 知君重毫素。 豈但祁岳與鄭虔， 筆跡遠過楊契丹③。 得非玄圃裂？ 毋乃瀟湘翻④？ 悄然坐我天姥下， 耳邊已是聞清猿⑤。 前夜風雨急， 乃是蒲城鬼神入⑥。 元氣淋漓障猶濕， 真宰上訴天應泣⑦。 野亭春還雜花遠， 漁翁暝踏孤舟立⑧。 滄浪水深青溟闊， 欹岸側島秋毫末⑨。 不見湘妃鼓瑟時， 至今斑竹臨江活⑩。 【注】 ① 张云：“以画作真，落想甚奇。先疏明缘起，下赞画并极其形容。”唐方言底字作何字解。《颜氏家训》、师古《匡谬》云：何物为底。此本言何等物，其后 遂省何言，直云等物耳。杨夹：突兀。 ② 即指本画障。扫，谓挥洒笔下也。钱笺：刘为奉先尉，写其邑之山水，故曰赤县图。《史记》：邹衍谓中国名赤县神州。赵曰：京邑属县，有赤有畿，其浩穰者为赤。 ③ 李嗣真《画录》：空有其名，不见踪迹二十五人，祁岳在李国恒之下。《唐书》：郑虔善图山水，尝自写其诗并画以献。帝大署其尾曰：三绝。沙门彦琼《后画录》：隋参军杨契丹，六法颇该，殊丰骨气，山东体制，允属斯人。张彦远《名画记》：隋杨契丹，官至上仪同，画在阎立本之下。契，乞结切。 ④《穆天子传》：乃为铭迹于玄圃之上，以诏后世。元，杨作玄。《图经》：湘水自阳海发源，至零陵北而营水会之，二水合流，谓之潇湘。潇者，水清深之名。 ⑤《吴越郡国志》：天姥山与栝苍相连。春月，樵者闻萧鼓笳吹之声聒耳。《寰宇记》：天姥山，在剡县南八十里。公《壮游》诗：归帆拂天姥，盖旧游之地，故因画而思及之。 ⑥ 杨伦：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诗亦若有神助。何云：跌断上文，忽入反思四句，变化曲折之极，不过夜雨之后见此新画障耳，一运笔便十分离奇。《寰宇记》：蒲城县，本汉重泉县，开元中改为奉先。 ⑦ 《庄子》：若有真宰而不得其朕。仇注：言其巧夺天工，亦暗用仓颉造字，天雨粟，鬼夜哭意。 ⑧ 以上都是空际盘旋之笔，以下方如画实境。邵云：忽接景语妙。 ⑨ 沧浪，在楚。青溟指海。杨作：清且阔。 ⑩ 指点极缥缈。《楚辞》：使湘灵鼓瑟兮。《博物志》：舜崩于苍梧，二妃啼，以泪挥竹，竹尽斑。 【诠】首叙屏障山水。乍见而怪，甚言作势之异。赤县图，别是一幅。沧洲趣，指屏中山水。杨诚斋曰：诗有惊人句，如《山水障》云：堂上不合生枫树，怪底江山起烟雾。是也。次赞其笔意超绝。先形容山水之神奇。玄圃、潇湘，举远景以相拟，言其迹侔仙界。风雨、蒲城，举近景以相拟，言其巧夺化工。再备写山水中景物。亭花、岸岛，属山。渔舟、沧溟，属水。湘竹临江，又兼映山水。上二段，应前沧洲趣。 劉侯天機精， 愛畫入骨髓。 自有兩兒郎， 揮灑亦莫比。 大兒聰明到， 能添老樹巔崖裏。 小兒心孔開， 貌得山僧及童子①。 若耶溪，雲門寺， 吾獨胡為在泥滓②？ 青鞋布襪從此始③。 【注】 ① 貌，描绘工肖也，音莫。 ②《水经注》：若耶溪水，上承嶕岘麻溪，溪下孤潭周数亩，甚清深。有孤石临潭，垂崖俯视，猿狖惊心，寒木被潭，森沉骇观。溪水至清，照众山倒影，窥之如画。又云：山阴县南有玉笥、竹林、云门、天柱精舍，并疏山创基，架林裁宇，割润延流，尽泉石之好。胡夏客曰：若耶溪长数十里，凡有六寺，皆以云门冠之。《南史》：何胤以会稽多灵异，往游焉，居若耶山云门寺。 ③ 杨伦：“结到移情处，宛入真境，神游题外，尤觉去路邈然。”旧注：公前《送孔巢父》诗云：南寻禹穴见李白。时方遭乱，思孔李辈或在剡中，欲往从之而不可得也。如此看则语意更有着落。 【诠】此段赞刘并及二子，即申前重毫素意，章法疏密相间。末见画而思托身世外，应前天姥两句。 【评】 杨伦：字字飞腾跳跃，篇中无数山水境地人物，纵横出没，几莫测其端倪。 沈確士：题画诗自少陵开出异境，后人往往宗之。 赤城谢省：此诗一篇之中，微则竹树花草，变则烟雾风雨，仙境则沧洲玄圃，州邑则赤县蒲城，山则天姥，水则潇湘，人则渔翁释子，物则猿猱舟船，妙则鬼神，怪则湘灵，无所不备。而纵横出没，几莫测其端倪。 王嗣奭：画有六法，气韵生动第一，骨法用笔次之。杜以画法为诗法，通篇字字跳跃，天机盎然，此其气韵也。如堂上不合生枫树，突然而起，已而忽入满城风雨，已而忽入两儿挥洒，飞腾顿挫，不知所自来，此其骨法也。至末因貌得山僧，忽转到若耶云门，青鞋布袜，阕然而止。总得画法经营之妙，而篇中最得画家三昧，尤在元气淋漓障犹湿一语。试一想像，此画至今在目，诗中有画，信然。 黄生：赞画似真，人皆知之，至其灵变超忽，则非余人想路所及。写画与赞赏，分作数层说，反覆浓至。 晦日尋崔戢李封 【题】天宝十五载（756）正月晦日作。鹤注：唐以正月晦日为令节，诗有喜结仁里懽，当在奉先作。 朝光入甕牖，尸寢驚敝裘①。 起行視天宇，春氣漸和柔。 興來不暇懶，今晨梳我頭②。 出門無所待，徒步覺自由③。 杖藜復恣意，免值公與侯。 晚定崔李交，會心真罕儔。 每過得酒傾，二宅可淹留。 喜結仁里懽，況因令節求④。 【注】 ① 尸寝，反用《论语》寝不尸。张云：想披裘而卧，见日惊起耳。 ② 嵇康书：性复疏懒，头面常一月十五日不洗。远注：兴来二句反用此语。 ③ 梦弼曰：无所待，谓不待车从也。 ④ 懽，仇作歡。 【诠】此叙晦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