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高个子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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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高个子女人
作者:爱德华·阿尔比
(美国剧作家,1994年普利策戏剧奖得主)
□于海阔 译
剧情简介:
在第一幕中,C 是一位年轻的律师,被派到一位委
托人家中去处理财务问题。这位委托人 A,是一位 92
岁的老太太,身体虚弱,老态龙钟,她拒绝同 C 配合。B
是 A的保姆,她同 C 一起劝说 A要集中精力处理好
手头的事。在那间布置得十分漂亮的 A的卧室里,A
同 B、C 两人展开了唇枪舌剑的激烈论战,B与 C 处于
下风。A漫长的人生一览无余地展示出来,A回忆了自
己的人生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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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高个子女人
作者:爱德华·阿尔比
(美国剧作家,1994年普利策戏剧奖得主)
□于海阔 译
剧情简介:
在第一幕中,C 是一位年轻的律师,被派到一位委
托人家中去处理财务问题。这位委托人 A,是一位 92
岁的老太太,身体虚弱,老态龙钟,她拒绝同 C 配合。B
是 A的保姆,她同 C 一起劝说 A要集中精力处理好
手头的事。在那间布置得十分漂亮的 A的卧室里,A
同 B、C 两人展开了唇枪舌剑的激烈论战,B与 C 处于
下风。A漫长的人生一览无余地展示出来,A回忆了自
己的人生经历———由最初的风风光光到后来的凄凄
惨惨。她同丈夫由最初的一见钟情,到后来婚姻变得
冷漠没有激情,同儿子的关系也日渐疏远。她是谁?是
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最后,当她讲述自己最痛
苦的经历时,得了中风。
在第二幕中,已经昏迷的 A的身体躺在床上,B
和 C 发现她的身体状况没什么变化。这时,该剧发生
了令人惊诧的重大转折,A走了进来,身体硬朗,精神
矍铄。这三个女人开始演绎 A的人生的不同阶段:专
横的老太太,举止高雅的保姆和 26岁的年轻女人。她
的人生经历———在第一幕中回忆过的往事———现在
又被重新进行了分析或质疑,不管接受与否,终被理
解。最后,她的儿子回到了她的床前,但为时已晚。
人物:
A———一个非常年老的女人;体形瘦,性格专横、
傲慢;由于岁月的磨砺而显得沉稳老练。指甲鲜红,头
发整齐,化了妆。身着考究的休闲睡衣。
B———看上去好像 A在 52岁时的样子,穿着朴
素。
C———看上去好像 A在 26岁时的样子。
男孩儿———大约 23岁左右,着学生装(夹克,领
带,衬衫,牛仔裤,矮腰皮鞋等)。
地点:
一间“阔气”的卧室。(法国风格。色调柔和,主色调
蓝色。床摆在舞台后部的中心处,床尾处有一小长凳。
花边枕头,漂亮的床单。19世纪法国油画。两张轻便的
扶手椅,上面包有美丽的丝绸。如果有窗的话,使用丝
绸窗帘。地面铺淡色地毯。两个门,一左一右,均有拱
道。)
道具:
C 的文件,B的助行架和两个枕头,穿着 A的衣服
的人体模型
音效:
玻璃杯打碎的声音(从后台传来)。
第一幕:
起幕时,A坐在左侧扶手椅上,B在右侧扶手椅
上,C 坐在床尾长凳上。下午。一阵沉默过后。
A:(凭空莫名其妙地宣布,不针对任何人)我 91岁了。
B:(停顿)是这样吗?
A:(停顿)是的。
C:(微微笑道)你是 92岁。
A:(停顿时间长些,不太高兴)就算那样吧。
B:(对 C 说)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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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耸耸肩,指指文件)这里是这么说的。
B:(停顿,伸懒腰)哦……这有什么关系吗?
C:空虚真可怕。
B:遗忘也可怕。
A:(一般语气)我 91岁了。
B:(无可奈何地叹气)好吧。
C:(略带微笑)你 92了啊。
B:(不在乎地)哦,随便好了。
C:不,这很重要。要把事情……
B:不要紧的!
C:(低声地)对我来说要紧。
A:(停顿)我知道我的年龄,因为他说过:你正好比我
大 30岁,我知道我多大因为我知道你多大;如果你
忘了你多大就问问我多大,然后你就知道你自己的
年龄了。(停顿)哦,这个他说过很多次。
C:他要是弄错了怎么办?
A:(从远处传来,声音出奇地又高又尖)什么?
B:随它去吧。
C:(仍对 A说)要是他错了怎么办?要是他不是比你小
30岁怎么办呢?
A:(很大声而坚决地)他总会知道自己多大吧!
C:不,我的意思是说……他要是把你的年龄弄错了该
怎么办。
A:(停顿)别傻了。我既然比他大 30岁,他怎么会不比
我小 30岁呢?这个他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停顿)每
次他来看我时都说。今天星期几?
B:今天是(实际上星期几就说星期几)。
A:你明白了吧?!
C:(有点儿像对小孩儿说话)哦,你们当中可能有一个
是错的,而且可能不是他错了。
A:别犯傻了。今天星期几?星期几啊?
B:今天是星期(同上)。
A:(摇头)不。
C:(感兴趣)什么不啊?
A:不,不是啊。
B:好吧。
C:(对 A)你认为今天星期几呢?
A:(糊涂了)今天星期几呢?今天是……(眯眼睛)哦,
今天当然是今天了。你认为今天星期几呀?(转向
B;咯咯笑)
B:说得完全正确!
C:(轻蔑地说)多好的答案啊!多么愚蠢的……
A:不许这样跟我说话!
C:(生气)哦!对不起!
A:是我付给你钱对吧?你不能那样跟我说话!
C:从某种程度上说是这样。
A:(挑畔的语调)什么!?
C:间接地说。你付给别人钱,别人再付给我钱,别
人……
A:哦,你明白了吧?你不能那样跟我说话。
B:她没有那样跟你说话。
A:什么?
B:她没有那样跟你说话。
A:(轻蔑地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停顿)而且……
(沉默,然后 A哭。她们没管她。哭声从自怜转到为
哭而哭,最后变成暴怒和厌恶自己。这样持续了一
阵子。)
B:(结束时)行了,现在好些了吧?
C:(低声地)肯定的。
B:(对 A说)好好哭一下就都发泄出来了。
A:(笑,淘气的)那坏坏地哭一下呢?(她又笑,B跟她
一起笑了)
C:(赞叹地摇头)有时你们可真是……
A:(脸色突然变得难看)什么?!
C:(稍微停顿)没什么,我要说的是好听的话。没什么。
A:(对 B说)她说什么?她总是在嘟囔。
C:我没嘟囔!(对自己很厌烦地)没什么!
A:谁愿意听她说什么!
B:(安慰)她没说完话。没关系的。
A:(有点儿得意地占了上风)当然没关系了。
C:(顽固而并非不高兴地)我的意思是你可能这么久
以来一直把年龄搞错了,可能是多年前编造的谎
话,尽管任何人在年龄上都可能隐瞒 1岁……
B:(厌倦的)别管她了,她爱说自己多大岁数就让她说
吧。
C:我就不。
A:我说什么?
C:为什么你会隐瞒 1岁。我能想象去掉 10岁,或者试
图这样做。更可能是 7岁或 5岁———这倒挺有难
度,但是为什么是 1岁呢?只去掉 1岁?那有什么用
啊?
B:(用舌头发出咯咯声)你真健谈啊。
A:(模仿)你真健谈啊。
C:(喉间振颤声)我真健谈啊,我能理解 10岁、5岁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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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岁,但理解不了 1岁。
B:你真是……
A:(对 C)你真是……(对 B)真是什么?
B:真是健谈!
A:(兴高采烈地)对!你真健谈!
C:(微笑)是的,我是这样。
A:(突然,但不急)我想上厕所。
C:哦?
A:(更急迫地)我要上厕所,我要上厕所!
B:你要上厕所?(起身)你要便盆吗?是小便吗?你要
不要便盆?
A:(谈这个令她尴尬)不,不不……
B:啊,(走向 A)好的,你能走吗?
A:(要哭)我不知道!
B:好的,我们来帮你试试,好不好?(指助行架)你要助
行架吗?
A:(马上要哭)我想走!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我要
上厕所!(开始因烦恼而哭泣)
B:好吧!(B帮 A站了起来。我们发现 A的左臂固定在
吊带上,不能使用)
A:你弄疼我了!你弄疼我了!
B:好吧,我小心点儿。
A:不,你没有!
B:我很小心的!
A:你没有!
B:(生气)我很小心的!
A:不,你没有小心!(站立着,哭泣,摆脱 B的帮助。)你
在故意弄疼我,你知道我疼的!
B:(她们边往出走,B边对 C 说)有事的话您帮忙处理
一下哦。
C:哦,好的,我会的。(后台传来模糊的说话声。C朝她
们那边看了看,摇了摇头,转过头来。连续地自言自
语,但声音足以让人听清)我猜想一个人隐瞒 1岁年
龄可能是因为在某些方面想占上风,或者说是出于
某种报复心理,可能这也算是一种小小的胜利吧,
可能是这样。(耸肩)我不知道,也许这些事情变得
很重要了。(她坐在 A的椅子上。)我为什么不能宽
容些呢?
B:(重新走进来)上一次来得及的。(叹气)就这个样子
吧。
C:不总是来得及,是吗?
B:早上醒来时,她尿床了———我想这是对整个一天的
问候吧:括约肌和大脑皮层不协调。夜里从不这样,
而醒着时却是这样。
C:对早晨说早安,是吧?
B:说不定什么时候。
C:给她用尿布。
B:(摇头)她不让用,我试过了,可她就是不让用。
C:使用橡胶床垫?
B:她也不让用。把她弄起来,放在椅子上,她又尿了。
给她一杯咖啡……
C:纯的。
B:(咯咯地笑)放一半奶油还有那么多糖!三勺!她是
怎么活这么大岁数的?给她一杯咖啡,把她放在椅
子上,再给她杯咖啡,然后就听天由命吧。
C:(看她自己正在坐的椅子)哪张椅子?这张吗?
B:(笑)你说对了,不要担心。
C:一定很可怕。
B:(轻视)对谁来说?
C:对她来说啊!你是拿了工钱的,对你来说可能也是
可怕的,但你是拿了工钱的。
B:正像她不断地告诉我那样,也包括你……
C:开始失去,我指的是失去控制、失去尊严、还有……
B:哦,别说了!从 16岁就开始走下坡路了!对我们所
有人都是这样!
C:是的,但是……
B:你是多大的人了?20多岁?你还没弄明白?(演示)
你把气吸进来……再呼出去。你吸第一口气时是大
头朝下,人家拍打你你才吸气的。最后一口气……
哦,最后一口气你全呼出去了,就是这样。你开始……
然后停止。不要太温和。我愿意看到孩子们学会这
个———让 6岁小孩儿说:“我要死了”,并且知道这
句话的含义。
C:你真可怕!
B:从小开始,让他们知道他们只有一点儿时间。要让
他们清楚从生下来开始就开始了死亡。
C:可怕!
B:快长大吧!你知道这个吗?你知道你正在死亡吗?
C:哦,当然,不过……
B:(打断)快长大吧!
A:(身体摇晃,拖着脚走进来)有人可能死在那里,都
没人管。
B:(高兴地)已经完事了呀!
A:有人可能死掉!有人可能摔倒,把身上哪个地方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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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了!有人可能死掉!没有人管!
B:(向她走去)我来帮你。
A:(用那条好胳膊拍打)把你的手拿开!有人差点死
掉!
C:(自言自语,但目的是被人听见)这个“有人”指的是
谁呀?有人可能做这个,有人可能做……
B:这是一种修辞手法。
C:(略微有点儿讽刺)不,真的吗?
B:(不理会)人家这么告诉我的。
A:(胡乱摆动)抓住我!你想让我摔倒吗?你想让我摔
倒!
B:是的,我想让你摔倒,我想让你摔倒,并且摔成 10
个碎片!
C:或者 5个,或者 7个。
A:我的椅子呢?(看到椅子完好地在那里)我的椅子哪
儿去了?
B:(做游戏状)天啊,她的椅子上哪儿去了?有人拿了
她的椅子!
C:(意识到)什么!?
A:(她知道吗?可能吧)谁拿了我的椅子?
C:(傲慢的态度)对不起!(马上站起,走开)陛下!
B:(安抚)椅子在那儿呢。你需要枕头吗?我把你的枕头
拿给你好吗?(对 C)去把她的枕头拿来。
C:(在床前)哪个枕头?
B:(对 A)你感到舒服吗?要不要枕头?
A:(脾气坏地)我当然不舒服,我当然要枕头了。
C:(仍在床边,对 B说)我不知道是哪个呀!
B:(到床边)这实际上有两个枕头,一个是靠后背的
(拿起),这个是放在胳膊下的。(拿起,向 A走去。)
来,往前靠一下。(把后背的枕头放好)真乖!
A:我的胳膊,我的胳膊!枕头呢?
B:来了,在这儿呢!(放好胳膊用的枕头)都舒服了吧?
(沉默,继续问)都舒服了吧?
A:什么?
B:没事。(会意地对 C 一笑)
C:就是这个样子?
B:嗯哼(用升调说)。
C:多么精彩的演出啊!
B:精彩的你还没看到呢。
C:我相信!
A:(对 B)你不能那样把我扔在那儿。我要是摔倒了怎
么办?要是死了怎么办啊?
B:(考虑一下,冷静地)哦……你要是摔倒我要么能听
到,要么你会大声喊叫;你要是死了又有什么关系
呢?
A:(停顿,然后她笑了,真的感到有趣)你说得太对了!
(看见 C 没笑,A觉得有意思)你怎么了?
C:(短暂沉默,直到意识到别人在跟她说话)谁?我?
A:是的,你。
C:我怎么了?
B:(觉得好笑)那是她说的。
A:那是我说的。
C:(有点儿恐慌)你们在干什么,联合起来和我作对
吗?
B:(对 A)我们是这样吗?
A:(很喜欢这样)可能吧!
C:(自我防卫)我没怎么着。
B:(苦笑)哦……你就等着吧。
A:她说什么?
B:她说她没怎么着,没什么问题(双关语)———这是个
完美小姐。
C:我可没那么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A:(对 B,真诚地)她为什么对我叫喊?
B:她没有。
C:我没有!
B:现在你是在叫喊了。
A:你明白了吗?(困惑)今天是星期几?
B:是(实际上星期几就说星期几)。
A:他今天会来吗?今天是他来的日子吗?
B:不,不是今天。
A:(发牢骚)为什么不是!?
B:(满不在乎)哦,他可能有别的事情要做,可能日程
排满了吧。
A:(含泪)他从来不来看我,即使来了也从不在这儿
住。(语调突然转为仇恨)我要收拾他,我要收拾他
们所有人。他们都认为他们可以这样对待我。你们
都认为你们做什么事都可以逃脱惩罚。我要收拾你
们所有的人。
C:(对 B,旁白)一直都是这样吗?
B:(极度地耐心)不……经常是非常愉快的。
C:哼!
A:(嘀咕)你们都想得到什么东西;没有不想得到什么
东西的人。这是我母亲教给我的,小心点儿,她说,
他们都想得到什么东西。她教会我该期待什么,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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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和我的妹妹。她指导我们,为我们做好了准
备———的确需要有人这么做。我的意思是,我们是
姑娘,那是很早的事情了,当时情况不一样的。我们
涉世未深,做个女孩子也不容易。我们知道我们得
成功,那时当个女孩子……我为什么谈论这个?
B:因为你想谈论。
A:说得对。她努力让我们做好准备……为闯荡世界,
为男人,为成功。妹妹做不到,那太糟糕了。我可以,
我做到了。我和他在一次聚会上认识,他说他以前
见过我。他结过两次婚,第一个是个婊子,第二个是
个酒鬼。他很搞笑!他说,我们去公园骑马吧,我说
好吧……吓得要死。我说谎了,我说我会骑马。他不
在乎,他想要我,我能感觉得到,这只用了六个星
期。
B:好姑娘!
A:我们结婚时有马,我们有马厩,我们有“骑马”,我
们经常去骑马。
C:(柔和地)自以为是!
A:我学会了骑马,而且骑术不错。
B:(鼓励)我相信!
C:(略微有些轻蔑)你怎么这么确信啊?
B:嘘……
A:(孩子般的热情)我坐横鞍骑马,我叉开两腿骑马,
我驾驶矮种马的出租马车,这些我全都喜欢。他会
同我在一起,我们每天上午都去骑马。那只达尔马
提亚狗①也跟我们去———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叫苏西?不是。我们有好马,我们展示它们,我们赢
得了所有的绶带,把它们放在一个大箱子里……
不,那是另一座房子。我们把它们保留了。(停顿,喘
口气)还有奖杯,所有我们赢的银杯,还有碗,还有
盘子。我们认识所有的评委,但这不是我们获胜的
原因:我们获胜是因为我们是最棒的。
C:(低声)当然了。
B:(低声)有礼貌些。
A:(轻蔑地)哦,她会学会的。(接着回忆)我们有马!我
认识所有的评委,我们参加锦标赛时我会到场地
去,坐在那儿观看赛马———参加锦标赛时我从不去
骑,那是厄尔的事情,他是我们的骑手。我会坐那儿
同评委们一起观看。他们都认识我,我们很出名。我
们的马厩也很出名,评判结束时如果是我们获胜他
们会告诉我,我们几乎总是获胜。如果他们告诉我
的话,我们发信号的,他们几乎总是告诉我。我的信
号是摘下帽子触摸我的头发。(做这个动作:触摸头
发)这样的话他们就会知道我们获胜了。
C:(对 B,低声说)谁呀!?(B耸耸肩,注视着 A)
A:(头脑很清晰地解释)我们包厢里所有的人。(又有
些孩子气了)哦,我过去喜欢这个,早上骑马,开着
旅行汽车去马厩,穿着我的外套和马裤,戴着礼帽,
带上我的宠物……她叫什么来着?那条达尔马提亚
狗———我想她叫苏西……不是。然后跨上马飞奔而
去。有时他同我一起去,有时他不去。有时我独自驾
马而去。
C:(对 B)这说的是谁?
B:她的丈夫,很有可能。(对 A)你小时候骑马吗?
A:(有点轻蔑地笑)不,我们那时很穷。
C:(对 A)穷?真的……贫穷?
A:啊,不是,倒不是真的贫穷。我的父亲是一名
师,他设计家具,他制做家具。
C:那不是设计师,那是……
B:别管她。
A:他的家具做得非常漂亮,他是设计师。严厉,但是公
正。不,我母亲严厉。不,他们都严厉,而且公正。(这
使她困惑,她哭了起来)
B:好了,好了。
A: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在说什么呀?
B:(安慰)你在谈论马,谈论骑马,我们问你问题:你小
时候……
A:(理性,坚决)我们从不骑马,邻居有一匹马但我们
从不骑它。我认为我妹妹也没骑过。但我不会游泳。
(不怀好意地低声说)她酗酒。
C:当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
B:唉,拜托!
A:(真的很无辜的样子)什么?我们在谈论什么?
B:马。当你是个小女孩儿时你不骑马。
A:农场主或是有钱人才可以有马骑。
C:(有点儿挖苦地)你要是个有钱的农场主的话也可
以。
B:嘘……
A:(对 B谈论 C)她会学会的。(对 C,威胁地)是不
是?!
C:(慌张地笑)哦,可能吧。
A:(又讲故事了)我直到结婚才开始富有,后来才真
正上了档次。这样就对了,我们有了“骑用马”,我
们去骑马。我学会了骑马,骑术相当不错。我坐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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鞍骑马,我叉开两腿骑马,我驾驶矮种马的出租马
车……
C:……你喜欢这一切。
B:嘘……
A:我什么?
C:你喜欢这一切。
B:你喜欢这一切。
A:我是这样吗?
B:你是这样说的呀。
A:(笑)哦,那这一定是真的了。我不太喜欢性,但我有
过一次外遇。
C:(感兴趣)哦?
A:(突然怀疑)什么!你想干什么?
B:她什么也不想干。
A:(又离题了)我们过去经常骑马。他会同我一起去,
但不总是这样。有时我独自去,或带着狗,只走一半
路程,从不离马厩太远。她有只猫,她非常喜欢。她
会回去,但我会继续走。我穿着马裤、外套,戴着假
发、礼帽。我骑马总是全副武装。我总是说,穿着不
得体就决不要出去。我开着旅行汽车离家,我喜欢
开车。我很擅长这个。我擅长做任何事情,我必须得
这样。他却不行。我开着旅行汽车去马厩,厄尔在那
儿,或者……或者是马厩里的伙计,汤姆或布莱德
利。(长时间停顿)我穿着裤子尿了?!(开始哭)
B:(不慌不忙)噢,我看看。(向 A走去,B把 A扶起,A
先啜泣,继而大哭。B摸摸 A下面,继续)没有,但我
相信你马上就有了。来,走吧。(B帮助 A起身)
C:坚守岗位?(C 走到窗子那儿,向外看,看了看床,走
过去,整理一下床单。B进来了,继续)我为什么这
样做?
B:因为这是没有必要的吗?因为我已经做过了吗?
C:可能是“公主与豌豆”②的故事吧?她的胳膊怎么了?
B:她摔坏了,没有痊愈。通常这个年龄就不这样做了,
可他们往里放了钉子,金属钉。钉子周围的骨头散
了,胳膊就悬在那儿,他们想把它拿掉。
C:什么!?
B:(平淡地)胳膊,他们想把胳膊拿掉。
C:(抗议)不!
B:(耸肩)它疼!
C:那也不行!
B:她不让他们那样做。
C:我觉得也不能这样。
B:你知道什么?她每周都要我陪她进城一次———去看
外科医生,就是帮她固定,又想把胳膊拿掉的那位。天
啊!他几乎和她同龄。她说她信任这个医生。她做X
光,让医生看这条胳膊,每次这些钉子都比上一次
松,骨头也越来越碎,她告诉那个老家伙———那个医
生她好多了,并想让他同意,医生含糊其辞地看了
看我,我也无能为力。她让医生答应决不把胳膊去
掉,也不许别人这样做。医生答应了,可能是想她可
能会忘吧?她才不会忘呢。有些事情她是永远不会
忘的。“他答应我的,你在场,你听见他说了。”我估
计这话她每隔一天就说一遍。“他答应我的,你在
场,你听见他说了。”(后台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
哦,天啊!(她出去。现在从后台传来声音)你为什么
这么做?!你这个淘气的丫头,太淘气了!坏丫头,
坏!(在后台,A又大声叫又咯咯笑,继续,在后台)
我该怎么做?把你身边所有东西都拿走吗?啊?(A
又出现在舞台上,又叫又笑,B跟在后面)
A:(随意走动,步履蹒跚,非常开心,对 C 说)我把杯子
打碎了!把拿起杯子把它扔到水槽里了!我打碎杯
子,现在她得收拾干净!(B已经进来了。)
B:坏丫头!
A:我打碎了杯子!我打碎了杯子!(傻笑,突然她的脸
沉下来,然后开始哭)我必须坐下!我自己不能坐
下!为什么没有人帮我呢?
B:(帮她)好了,好了,我们坐下。
A:哎哟,哎哟!
B:现在好了。
C:(低声)天啊!
B:(边安顿 A边对 C 说)你帮了大忙了。
C:(冷漠)我不知道我应该这样。
B:(讥笑)仅仅是律师派到这儿来的,是吗?
C:是的,仅仅是律师派到这儿来的。
A:(突然警觉,表示怀疑)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B:(平淡地)我说,哦,我话里的意思是说,既然她是律
师派来的,为什么要她表现得像一个人一样呢?为
什么要她帮忙?为什么要她……
A:(对 C,高兴)你是哈瑞派来的?
C:不,哈瑞死了,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A:(又流泪了)哈瑞死了?他什么时候死的?
C:(大声地)30年前!
A:(略微停顿,哭声停止)噢,我知道的。你现在谈论哈
瑞干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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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你问我是不是从哈瑞那儿来,你问……
A:我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的。
B:(被逗笑,对 C 说)就是这个样子。
A:(澄清一下)哈瑞以前是我的律师,但那是多年前的
事情了。哈瑞死了———什么?30年前?———哈瑞死
了。现在他儿子是律师了。我去找他,哦,他上我这
儿来,有时我去找他。
C:是的,你去他那儿,他也来这儿。
A:你来这儿干什么?
C:(叹气)有些东西……放错了地方,没有处理。有些
东西……
A:(恐慌)有人在偷东西?
C:不不不不。我们寄给你文件签字,你不签;我们给你
打电话,你不回;寄给你支票让你签字,你不签。就
是这些事情。
A:我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C:噢……
A:一派胡言!你在撒谎!给哈瑞打电话!
C:哈瑞已经……
B:(对 A)对不起,是这堆“待处理”的东西吗?
A:(开始怀疑 B)什么!?
B:(冷静)是这堆“待处理”的东西吗?
A:我不知道你在谈论什么。
C:(对 B)文件?支票?
B:(宽容地)噢……很多东西。
A:(固执)什么也没有!
C:(对 B)有什么?那是什么?
B:(耐心地对 A)你有一个抽屉装得满满的,账单寄来
时你会看看,有些你转寄出去付了账,有些你说你
不记得了,你就没寄出去,然后……
A:(蔑视)我为什么要为没买的东西付钱呢?
B:(闭一小会儿眼睛)他们寄给你支票让你签字?让你
付账?有些你签了因为你记得它们做什么用了,但
有些支票你记不起来了吗?
A:我怎么着?!
B:(容忍地微笑)……你想不起来它们做什么用了,于
是你就不签字,把它们放进抽屉里。
A:然后呢?
B:(耸肩)这些东西就堆积成山了。
C:我明白了,明白了。
A:所有人都想骗我的钱,我又不是钱做的。
B:(笑)你就是钱做的。(对 C)是不是?
C:(微笑)或多或少是吧。
A:(鬼鬼祟祟地)你要是不注意,他们就会骗取你的
钱:佣人、商店、市场,还有那个给我做皮服的犹太
小女孩儿,她叫什么名字来着?她倒不错。他们甚
至在你一转身的时候都会骗取你的钱财。他们所
有的人!
C:我们问过你的:我们来处理你的所有账单,我们知
道怎么做。我每个月把支票带给你,我会在这儿等
你签字。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A:(傲慢地微笑,但有些犹豫)你们没有人认为我能处
理我自己的事情吗?我做这个已经有……自从他得
重病这些我就都做了:我处理所有账单,所有支票,
所有事情。
C:(温柔地)可现在你没必要了呀。
A:(自豪)我那时也没必要:我那时是想做。我想让什
么事情都顺顺当当的,现在也想。我仍然想这样。
C:噢,你当然想了。
B:你当然想了。
A:(结束这个话题,傲慢地)所以我可以处理好自己的
事情,谢谢你。
C:(无奈地,耸肩)噢,当然。
B:我会监督你假装处理这些事情。
A:我也要监督你,你们每个人。我过去喜欢马。
C:你就是不喜欢人。
A:(未表态)哦?是这样吗?我们还骑“牛仔鞍”。那是
我第一次,第一次同他在一起,当时他差点死掉。他
患了血液感染。他在打猎,他们都在打猎,有一杆枪
走火了打中了他的胳膊,还有肩膀。(摸自己的肩,意
识到了这种相似性,苦笑)我的天啊!(停顿)他们打
中了他的肩膀,他们没把子弹全部取出,伤口感染
了,胳膊肿得像个气球,他们把它切开,它爆裂了,
脓液溅得到处都是……
C:别说了!
B:(冷漠地)怎么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B在发抖)
A:……他们往伤口里放引流管,当时什么药也没
有……
B:你的意思是,没有抗生素。
A:什么?
B:没有抗生素。
A:是的,感染不见好转,变得更加严重。每个人都说他
快要死了,可我不能让他死。我说不!他不会死的!
我跟医生这样说,跟他也这样说。他说,好吧,他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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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但是要我同他一起睡,我不能晚上把他一个人
丢下,得挨着他睡,我就这样做了。味道很难闻———
流的脓,还有腐烂的……
C:别说了,求你了!
A:……他们说带他到沙漠去,让烈日烘烤他的胳膊,
于是我们就去了。我们去了亚利桑那,他整天坐在
烈日下,他的胳膊流脓,发臭,裂开……用了半年时
间才好,胳膊大幅度消肿,也不再流脓了。他得救
了,只是留下了疤痕,所有的疤痕,我学会了骑“牛
仔鞍”。
B:哎呀,哎呀!
A:那是在菲尼克斯③的驼背山④外;我们经常骑马进沙
漠。那个电影明星也在那儿,她有一双有不同颜色
的眼睛,她嫁给了开电影厂的那个年轻人。
C:(略微停顿)她有什么?
A:她有一双颜色不同的眼睛:一只眼睛好像是蓝色的,
另一只我记得是绿色的。
C:(对 B)这个说的是谁?(B耸肩)
A:哦,她是个大明星;她身材矮小,头非常大。我认为
她也酗酒。
B:你认为谁都酗酒。是梅儿·奥勃朗吗?
A:不是,当然不是。你知道的!
B:(有点儿喜欢这个话题)这是多久以前的事啊?是克
莱尔·特雷弗吗?
A:哦……是在我去那儿的时候,我们去那儿的时候。
她长得很小,她有两只眼睛。
B:30多岁?
A:可能吧。她有一个儿子;她在人行道上煮熟了一个
鸡蛋,那儿太热了。她儿子告诉我的。
C:(迷惑不解)她的……儿子……告诉你的?
A:不!我们的儿子!他也是个小男孩儿,他同所有其他
孩子玩儿:嚼口香糖的那对双胞胎;还有那个孩子!
B:这一定是在战争以前以生的事。
C:哪次战争?!
B:内战。
A:(得意地)泰尔贝格!那是她嫁的人!阿诺德·泰尔贝
格,他是一个聪明绝顶的小个子犹太人。
B:(对 C,讽刺地)所有的聪明的犹太人都是小个子。
你注意到了吗?(对 A)欧文,欧文·泰尔贝格。
C:(冷漠)我是民主主义者,我注意很多事情。
B:我们当中大多数人都是民主主义者,都注意很多事
情。但是这仍然很奇妙,是吧?尽管有些可怕,但仍
然很奇妙。她说的话并没有任何意义,即使偶尔有
什么意义,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说的话漫无目的!
A:(开心的)诺玛·希拉!
B:当然。
C:谁?!
A:(笑)你们这些人怎么了?
C:(解释)我们是民主主义者。
A:什么?
C:哦,你问怎么了。
A:别不懂规距!
B:我的天啊!我很久没听到这句话了。(模仿)“别不懂
规距!”
A:我母亲一直对我说这句话:别不懂规距!对我和我
的妹妹。她让我们把她放在我们面前的东西都吃
掉,让我们洗盘子,她让我们懂得做一个成年人意
味着什么。她严厉但公正。不,那是我们的父亲,不,
他们两个都这样。(一点儿小女孩儿似的抱怨)他们
死了,妹妹,他们死了!
C:一个小个子犹太人?
B:至少她没说犹太佬!
A:(接着回忆)她让我们写感谢信,不管什么时候去哪
里都带些小礼物,让我们上床睡觉前把前天晚上穿
的所有东西都洗干净,用手洗。有时妹妹不愿洗,我
得替她洗。她让我们做淑女。
C:一天两次去教堂吗?做很多祷告?
A:什么?哦,是的。我们去教堂,但我们不怎么谈论这
个。可能我们认为这理所当然吧。(对 B)你偷了多少
东西?
B:(没什么反应)什么时候?
A:任何时候。
B:(拉长语调说)哦,我等你睡着的时候……
A:我从不睡觉。
B:……等你假装睡着的时候,我就走到银器橱柜那儿,
取下所有的大号银碗,把它们塞到裙子底下,摇摇晃
晃溜出了大厅……
A:你想开玩笑就随你好了。(突然一阵傻笑)你当时一
定看上去很滑稽!
B:(配合)哦,我想也是。
A:你那样摇摇晃晃走出去,可能还叮叮当当的。
B:是,我当时肯定是这样。叮当,叮当!
A:(大声叫)叮当,叮当!(发现 C 并不觉得有趣,便语
气生硬地说)你觉得什么东西都没意思,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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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哦,不是。我只是在想到底什么东西最有意思:是未
付的账单呢?还是反犹太主义?还是老态龙钟,还
是……
B:行了,行了,你还是跟自己一伙吧!
C:(生气)噢!对不起!
A:(正视着 C)我要到哈瑞那儿去告你的状。
B:哈瑞死了,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A:(十分投入地)我知道,每个人都一样。我没有任何
朋友了,他们大多都死了,没死的也快死了,不是快
死了已经搬走了或者我不会再看见了。
B:(安慰)哦,那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你也不再喜欢他
们任何人了。
A:(直接表示同意)这是真的。但是你应该喜欢他们,
喜欢他们在你身边。这难道不是一种契约吗?你把别
人看成朋友,并为此花费时间,付出精力,你不再喜欢
他们不要紧———谁还再喜欢别人呢?———你付出那
么多时间,他们有什么权力去……去……
C:(表示怀疑地)去死?!
A:什么?!
C:他们有什么权力去死?
A:不!去不停留在原来的状态。
C:你的意思是,去改变?
B:(温和地)别管她。
A:不!没有权力!你依靠他们。他们却改变了!布莱
德利夫妇!菲普斯夫妇!他们死了,他们消失了。家
庭死亡了,家庭消失了。没有人可以这样做。看看我
妹妹!
B:她怎么样?
A:我妹妹是个酒鬼。(不友好地)她比我聪明,不,是更
伶俐,比我小两岁。
C:(微笑)或者 5岁,或者 7岁。
A:什么!?
C:没什么。
A:她总是取得更好的成绩,伴随着我们的成长,她拥
有更多的追求者。可那只是在那个时候,她坐失了
许多良机,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C:(看自己的手指甲)良机?我从来不坐着数凉的机
会。
B:(冷冰冰地)哦,你可能应该去试一试。是良机,不是
凉的机会。
A:她毕业之后我们一起来到这个城市,我们有一套很
小的公寓,我父母过来看看,我猜可能是要看看这
里是不是安全,有没有危险吧。里面配备了家具,但
是他不喜欢,于是他给了我们一些他们的,从车库
时拿来的。他做的家具最漂亮了,他是个设计师。我
们俩一直到外面去———找工作,找一个年轻的姑娘
能接受的工作———晚上出去有人护送。我们身材相
近,所以能够互相穿对方的衣服。这样可以省钱。我
们有一点儿零花钱,但是非常少,不会把我们惯坏
的。她稍微矮些,但不是很矮。我们列了个计划表,
这样带我们出去的那些男孩子们———年轻男子,男
人们———我们经常跟他们一起出去,他们就不会知
道我们互相穿对方的衣服了。这是我要说的意思
吧?
B:是的,我想是的。很有可能。
C:保持清醒。
A:“不,不,我在去购物中心时戴的这个,你不记得了
吗?你最好戴珠子项链。”我们有一个固定的表。我
们的脚大。(沉默)
B:(关于这个不合逻辑的结论)什么!?
C:她们的脚大。
A:我们的脚大。我现在的脚也大……我想是这样。(对
B)我还有一双大脚吗?
B:是,是,你有。
A:哦,我永远不会知道了。我想我们彼此喜欢。我们过
去说很多知心话,经常在一起笑,还有……母亲让我
们每周写两次信,后来也可以打电话。我们试过一
起寄信,一起寄一封信,但她让我们寄两封,每人寄
一封。信里面的新鲜事要多,篇幅要长,要是她不喜
欢的话她会把信寄回来,上面写着:“这不是真的”,
或者“不得省略”,或者“你妹妹和你说的一样”这样
的话。还有拼写问题,妹妹拼写不好。她酗酒。
C:(怀疑)你说你的妈妈!?
A:什么!?不,当然不是了。我妹妹!
B:当然。
C:即使是在那时候?
A:什么时候?
C:你们,你们刚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
A:不,当然不!后来。哦,我们出去时会喝些香槟———
在非法的地下酒吧。我们喝香槟,小口地吃蜜饯桔
皮。他来的时候有时会给我带些。或者给带些
花———当令的小苍兰。他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他知道这个。
C:(对 B,旁白)谁?这个说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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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专注于A)嘘……她的儿子。他带给他很多好东西。
A:我们出去,但我们带着彼此的男朋友。她很正经,我
喜欢……狂野些的男人。
C:(表示不耐烦或不赞成)啧,啧,啧。
B:(对 C,开心地)怎么了,难道你不是吗?
A:我们从未喜欢相同的男孩子……男人。我认为她不
太喜欢男人。哦,我知道她不喜欢,反正不喜欢性。她
快整 40岁时我们只好逼她结婚了,给她找个人。我
认为她不想要他,那个是个意大利佬。
C:(摇头)有时我不相信这个。
B:(A在椅子上调整身体时,B尖刻地说)为什么不?意
大利佬,黑鬼,犹太佬?我告诉过你:这没有任何意
义。这是她学习事物的方式。
C:从这些严厉但公正的父母那里。(B耸肩)
A:(她听到了)我有犹太朋友,有爱尔兰朋友,有南美
洲的朋友———我以前有。没有波多黎各那边的,但
有委内瑞拉和古巴的。哦,我们喜欢去哈瓦那。
C:(对 B)另一个世界,啊?
B:啊哈。
A:我从来不认识有色人种的———哦,佣人,是的。在派
恩赫斯特他们有这样的佣人。我们过去去拜访过他
们。他们很知趣,礼貌,举止得体,不像城市中那些
放肆的黑鬼。
C:(沮丧)天啊!
A:他一直告诉我不能说这些事情。我不知道他指的是
什么事情。他说过我要是再说那些事情,他就不会
再来看我了。我不知道他指什么事情。他是什么意
思啊?
B:你就别自己在那儿担心了。你的妹妹嫁给一个意大
利人。
A:(困惑)她……怎么着?哦,那是后来的事。我一直在
留意寻找合适的男人。
C:她没有吗?
A:没有,她总是认为事事都会如意;很多事情也确实如
此。我什么事情都得努力去争取,什么好事都不会
自动落到我头上。我个子高,相貌端庄;她个子高,
模样可爱,个子高但比我矮,没有我现在高……没有
我过去高。(哭泣)我萎缩了。我现在不高了。我过
去那么高!为什么我会萎缩呢?
B:(对 A,耐心地)随着时光流逝,我们会变矮。这每天
也都在发生着:我们早上就比晚上高。
A:(仍在哭泣)怎么会!?
B:随着时光流逝,脊柱会收缩。
A:(哭得更厉害)我没有。我以前有脊柱的。现在已经
没有了。
C:(对 B,低声)她什么意思?
B:她的意思是骨质疏松症。
A:(对 C,脸色难看,哭泣至抽鼻涕)这事还没发生在你
身上吧?你等着吧!
B:……脊柱塌陷了,走路、转身,做这些动作时都可能
会把它弄断。
A:(又眼泪汪汪地)我以前个子很高的!我萎缩了!
C:(对 B)我知道。(B微笑)
A:(又离题了)他个子矮。我的很多追求者都是高个
子,而他却是个矮个子。
C:(低声,对 B)这个是谁?
B:(也低声)我想是她丈夫。
C:哦,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A:哦,我认识的男孩儿们个子好高,舞跳得好。我和妹
妹整夜与所有这些高个子男孩儿跳舞。他们中有些
人是舞男———他们是同性恋者,但有些人是正常
的。我们整夜地跳,有时我会走掉。
B:(微笑)淘气的女孩儿!
A:我很狂野。妹妹对我说,你怎么能那样做?我就笑笑
说,得了,我喜欢过得开心,但是我时刻警惕。(语调
转向痛苦)如果我不时刻警惕,谁会呢?我一直得保
持警觉,这些人潜伏在四周,偷窃并且……密谋。如
果我不时刻警惕,我们就什么都不会有。他的妹妹!
她嫁的那个人?第一个!是那个又矮又胖的牙医吗?经
营诊所方面他懂什么?处理财务方面他又懂什么?就
知道偷窃!就知道装满自己的腰包!难怪老头子总
是把头转到另一边去呢,原来是那个牙医———叫什
么名来着?———娶了他的宝贝女儿啊。哦,那一个!
哼哼唧唧,连哄带骗,把他玩弄于股掌之上!我必须
领先于所有这些人。我打败了他们。
B:(为她感到骄傲)真的吗?
A:(困惑)什么!?
B:你把他们打败了吗?
A:(惊慌)谁?你在说谁?
B:被你打败的人啊。
A: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打败谁?
B:我不知道。
C:(来帮忙)骗取你钱财的人。
B:(对 A)是的,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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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严酷地)每个人都在抢我的钱———到处都是。每个
人都偷窃。每个人都偷东西。
B:(不必多说)包括我吗?我偷了吗?
A:(紧张地笑)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他说我本应
该有更多的钱。
B:(对 C)你们的事务所……
C:我们处理的是进来的钱。不止一个人接触她的钱。
如果有人想这么做的话,机会有很多。
A:我结婚后妹妹羡慕我。她婚姻上从来都不顺。我总
是时刻警惕。
C:就我所知你花掉了所有收入。
A:哦,为什么不呢?那是我的呀!
C:哦,不用抱怨。如果你想要本金增长的话,你就得……
A:我才不抱怨呢,我从来不抱怨。我有你,我有她(指着
B),我有司机,我有这个地方,我得看上去漂亮。有时
我有护士,尽管是黑人。为什么要那样呢?———我有
所有这些东西……我有厨师,我还有……
C: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A:他们都偷窃,他们当中每个人。
B:(停顿一会儿,叹气)啊,好吧。
A:妹妹没有时刻警惕,像我这样。我嫁给了这个男人,
他个子矮小,他有一只眼睛,另一只是玻璃的。高尔
夫球打中他那儿了,他们把它取出来了,他有只玻璃
眼睛。
C:哪一只眼睛。
B:(对 C,斥责)哎呀,行了!
C:(觉得有趣)不,我想知道。(对 A)哪只眼睛?哪只是
玻璃的?
A:哪只眼睛是……?唉,我不……(开始哭泣)。我想不
起来了!我不知道哪只眼睛是玻璃的!(彻底哭了)
我……想不……起来!我……想不……起来!
B:(走过去,安慰 A)好了,好了,好了,好了。
A:我想不起来了!(突然很凶)把手拿开!你怎么敢这
样放肆!
B:(退却)对不起,对不起。
A:(对 B,又开始哭)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呢?
B:我想你什么都记得,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A:(安静下来)是吗?是这样吗?
B:当然了!
A:我什么都记得?
B:都记在头脑中某个地方。
A:(笑)天啊!(对 C)我什么都记得!
C:天啊。那一定是个负担。
B:宽容些吧。
C:拯救不就是遗忘吗?希腊神话中的遗忘之河⑤什么
的?
A:谁?
B:谁也不是。
C:遗忘之河。
A:我不认识她。哦,我可能认识,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了。(对 B)对不对?
B:对。
A:我爱我的丈夫。(傻傻地微笑,回忆)
B:我相信你爱他。
A:他给我好东西。他给我珠宝。
B:它们很漂亮。
A:天啊,他说,你长得这么高,这么大,你会花掉我好多
钱的!我不能给你小的东西。他的确不能。我最喜
欢珍珠和钻石。
C:别开玩笑。
B:(觉得有趣)哦,嘘!
A:我有珍珠,我有一些手镯,他想再送我一个,事先不
告诉我。我们那时候戴很宽的手镯,钻石的,有这么
宽(她用手比划:大约两英寸)。又平又宽,钻石精美,
图案考究,非常……什么?非常什么?
B:华丽。
A:对,华丽……还很宽。那时我们出去———我永远不
会忘,永远不会忘记这件事———我们去参加一个聚
会,我们喝了香槟酒,我们有点儿,有点儿什么?……
喝醉了,我想。接着我们回到家往床那儿走。我们的
卧室很大,更衣室是分开的,你知道,卫生间是分开
的,我们就脱衣服准备上床。我坐在我的化妆台前,
已经脱掉衣服———鞋子、衣服、内衣裤,我坐在化妆
台那儿。(她非常喜欢讲述这个:不住地笑)然后我,
哦,我光着身子,一丝不挂,只是还戴着首饰,我没
把首饰摘掉。
B:多美妙啊!
A:是的!我就在那儿,全身裸露着,戴着我的珍珠———我
的项链和我的手镯———钻石手镯……两个,不,三个,
是三个!他走了进来,光着身子,像只白条鸡一样,
他想表现得滑稽的时候还是挺滑稽的———我们经
常裸体,以前,很早以前。那一切都停止了。(停顿)
我在哪儿?
B:你指的是在你的故事里吗?
100
A:什么?
B:在你的故事里。在你的故事里你在哪里?
A:是的,当然啦。
C:你在你的化妆台前赤身裸体,他走进来,他也裸体。
A:……像白条鸡。是的!哦,我不该说这个!
B:不,不,你该说!
C:对!
A:该说?哦……好吧,我在那儿正用我那个大个的粉
扑往身上搽粉,注意力全在那上面。我知道他来了,
但我没太注意。我有东西给你,他说,我有东西给
你。我坐在那儿,抬眼往镜子里看……不!我不能说
了!
B和 C:(像一群女学生一样,即兴地,没有节制地,唧
唧喳喳)不,不,说呀!快说呀!告诉我们!告诉
我们吧!
A:我一看,他在那儿,他的鸡鸡完全硬着……上面套
着一个新手镯。
C:(敬畏)哦,我的天啊!(B微笑)
A:手镯在他的鸡鸡上面,他走近了,这是我见过的最
亮的手镯,镶了钻石的,好宽,那么宽……他说,我
想你可能会喜欢。哎呀,天啊,它太漂亮了,我说。想
要吗?他说。想要,想要,我说,天啊,我想要!(情绪
有些转为阴暗)他走得更近了,他的鸡鸡碰着了我
的肩膀———他个子矮,我个子高,所以刚好。你想要
吗?他说。他用它戳我,用他的鸡鸡戳我,我转过身
去,他的鸡鸡很小。哦,我不该说这个的,说这个太
不好了,我知道。他的小……你知道……上面套着
手镯,他走得更近了,到我面前了,你想要吗?我想
你可能会喜欢。我说,不!我不能这样做!你知道我
不能这样做!我当时不能那样做,永远不能。我说,
不,我不能这样做!他站在那里,站了……我不知道
多久……他的鸡鸡变得……哦,它开始变软了,手镯
滑落,掉在我的大腿上,我光着身子的,正好掉到我
的大腿中间。拿着吧,他说,然后转身就离开了我的
化妆室。(长时间沉默,最后慢慢地哭泣)
B:(过去安慰 A)好了,好了,别哭了。
C:(和善地)狂野的人啊。
B:(仍在安慰)好了,好了。
A:(像个小孩)扶我上床,扶我上床!
B:当然可以。(对 C)来帮我一把。(在以下的谈话中,
她们帮 A放松下来,帮她从椅子上站起并走到床
边)
A:(尖叫)我的胳膊!我的胳膊!
C:(害怕)对不起!
A:床!我要上床!
B:现在好了,就要到了。(床边)好的,到了。
A:(完全成小孩了)我要睡觉!(疼)哎呀!哎呀!哎呀!
B:好好,现在好了。(A现在床上,盖着被子,半坐半
躺)这样,舒服吗?
C:(对 B)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B:(对 C)没关系。(对 A)舒服了吗?
A:(很小的声音)嗯,谢谢你。
B:(边离开床边说)不客气。
C:所有这些……我不擅长。
B:你以后会行的。
C:我不能预测。
B:(安慰)哦,这样看待这事儿:要是你活得岁数够大,
你就不用预测,因为到时你都会经历的。
C:谢谢。
B:越是年代久远的事情往往我们记得越清楚,所以如
果能够活到将来,你就会想起当时你不能够预测这
件事情。
C:再次谢谢你。
B:(停顿,叹气)啊哈。
C:(停顿)现在是什么情况?
B:(闭眼)你来告诉我。
C:你是在这儿工作的呀。
B:(微笑,眼睛仍闭着)我说过了:你来告诉我。(沉默)
A:(靠在床头上,眼睛时睁时闭,眼神飘移,典型的意
识流)我们能做的事和我们不能做的事)我们记得
做过的事和我们不太确定做过的事。我记得什么?
我记得个子高。我记得这一开始让我很不快乐,在
我的班上比较高,比男生高。我记得这些,但是时好
时坏。我认为他们都在抢我的钱。我知道他们在抢,
但是我没有证据。我认为我知道,可我又想不起我
知道什么。(哭泣)他从不来看我。
B:(温和地)不,他来。
A:那是在不得已时,偶尔来。
B:他绝对是个好儿子。
A:(生硬地)哦,我倒没看出来。(语气缓和一些)他带
给我礼物,带给我花:兰花,小苍兰,那些大的紫罗
兰?
B:非洲的。
A:是的。他带给我这些,他带给我巧克力———包着巧
剧本园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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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力的桔皮,那种我喜欢的纯巧克力。他做这些事。
但他不爱我。
B:哦,好了。
A:他不爱我!他爱他的……他爱他的那些儿子。你不
知道!他不爱我,我也不知道我爱不爱他。我想不起
来了!
B:他爱你。
A:(快哭了)我想不起来了,我想不起来想不起来什么
了。(突然警觉并自嘲)这也算是件事吧!
B:(友好地)这当然算了!
A:(又开始东拉西扯)有许多事情:努力坚持,什么都
要争取,他可不会这样做。什么都得我做,告诉他他
有多帅,帮他清理伤口。什么事都压在我身上。妹妹
就是这样,来陪我呆一段时间,却把酒瓶藏在她过夜
的东西里面,还以为我不会发现呢;结果她就这样
倒下了。妈妈过来同我们一起住,丈夫说过她一定
会来的,她还能够去哪儿呢?我们彼此喜欢的程度
一样吗?最后?最后不一样的。最后她恨我,当然不
一样。她尖叫着:我恨你!那时我很无助!她有臭味,
她的房间有臭味,她有臭味,她对我尖叫:我恨你!我
想他们都恨我,因为我太强了,因为我必须得强。妹
妹恨我,妈妈恨我。所有其他人,他们都恨我。他离家
出走了。因为我太强了。我个子高,我强大。必须有人
强大,如果我不强大,那么……(沉默,A安静了,睁
着眼睛。她在沉默之前有过一些颤抖吗?过了一小
会儿,B和 C互相看着对方。B站起来,走到床边,俯
身凝视 A,摸她的脉搏)
C:(过了一会儿,张望)她……哦,天啊,她死了吗?
B:(过了一会儿)不,她还活着。我想她是中风了。
C:噢,天啊!
B:你最好给她儿子打电话。我给她的医生打电话。(C
站起来,从右侧退场,退场时看着 A。B抚摸 A的头,
从左侧退场。A一个人在台上;台上寂静,沉默)
第一幕终。
第二幕:
“A”靠坐在床上。(实际上,这是一个人体模型,使
用依照扮演 A的女演员的脸部所套取的石膏面模,穿
着 A在第一幕中所穿的相同服装。我们必须相信这就
是 A,使用一个罩住口鼻的呼吸器能够增强效果。)
一阵沉默。B和 C 进来,方向分别同第一幕结束
时退场的方向相反,服装也有所不同。C 坐下,B则走
到床边,看着“A”。
B:(一般性地)没有变化。
C:(愁眉苦脸)没有吗?
B:命中注定的事,没什么办法。
C:(颤抖)是吗?
B:(可怕地)值得期待的事情。(见 C 没有反应,继续
说)不是吗?
C:(冷淡地)我不想谈论这个,我不想考虑这个问题
了。让我安静地呆会儿,别打扰我。
B:(尖刻地)这个问题值得思考,即使是在你这个年
龄。
C:别打扰我,让我一个人呆会儿!
B:(来回踱步,触摸东西)总会以某种方式结束的:得
中风、癌症或者像夫人说的一样,“坐着喷气式飞机
迎头撞到山上。”不是吗?(见无反应,继续)或者从
人行道上走下来,一头撞到时速 60英里的……
C:别说了!
B:或者,更加糟糕。设想一下,晚上独自在家,仆人下
班了,老公出去了,在夜总会,家里就一个人,窗户
被撬开,他们蹑手蹑脚地进来,发现你坐在楼上的
客厅里。
C:我说过了:别说了!
B:(笑)……发现我从在楼上的客厅里,翻阅请帖、账
单之类的东西。来到我身后,割破了我的咽喉,我在
想,哦,我的天啊,有人在割我的喉咙,要是我还有
时间想这些的话。
C:(大声抗议)啊呀!!!!
B:(平静)我快要完蛋了。或者是我听到他们的声音,
你听到他们的声音,转过身看他们———几个人?两
个还是三个?———被吓蒙了,开始尖叫,所以他们只
好割你的喉咙,尽管他们可能并没打算这么做。那么
多血溅到了那块中国地毯上。天啊,天啊!
C:(停顿,好奇)中国地毯?
B:(非常理性)是的,米黄色的,边上全都绣着玫瑰花,
我们在拍卖会上买的。
C:我不会知道的。
B:(瞬间惊讶)不,你当然不会。不过,你会的,我指的
是———地毯。显然没人会因为那事割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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