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亲王府 走近英王府

英亲王府 走近英王府 我相信历史和世间所有的事物一样都具有阴阳两面，阳的一面是那些有文字记载的史记，阴的一面就是并不为我们所知的隐秘的部分。 当然，这种隐秘并非传说，也不可能在正统的史学家们所勾描的历史图表中存在。那儿的确太坚硬太冷漠了，缺乏对隐秘有好奇心的人饥渴时所必须有的存在的血肉。尽管我有时能感觉到这种隐秘的存在，但仍然无法向你完整地叙述它。 十月的一天，当我好不容易在任家坡找到这座曾经让咸丰皇帝食之无味，让曾国藩梦中都感到胆寒的英王府时。一个靠在门廊下脏兮兮的老者眯着眼睛瞟了我一眼，而我看见的是另一种光线，或者说是一种与光线相反的东西，它栖落于满壁的尘灰和烟色之上，但我无法看清它所照着的隐秘里潜藏着什么。在这座建筑的残存部分与那毁掉部分遥相对称之间，我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震撼，还有一些恍惚与无所适从。 屋内无疑充满着140年前的紧张和凌乱。到处堆放的杂物和门外沉重的吆喝声被统一置放在滞重灰暗的色调里，只有 1 那个倒在地上的兵器架和远离兵器架的大刀和长矛处稍微有些亮色。它们不过是证实这座古老的建筑最贴近的角色。那么，我现在所处的位置究竟是当年的“英王府”，还是后来的曾国藩的“总督府”，抑或说是现在的“戏院杂物间”，这一切都无从考证。 史书记载，这座王府的前身，是清康熙年间的任塾宅第。陈玉成将它略加改造，占地约14275平米，主体建筑由三组房屋构成，东西各蝉联偏殿，外围有住宅、更楼和花园等。十九世纪中叶的南方起义者们试图在地上建造天国式的乌托邦，但事实证明，错误的时间和思维方式，无法保证这不是过去时代的翻版。悲壮的安庆保卫战之后，它再次易主，几乎在毫无明显的改造下，成功的成了曾国藩的“总督府”，所涂抹去的只是那个特殊朝代里的“飞凤舞狮”、“瓜瓞绵绵”、“飞凤奔马”及“暗八仙(指法器)”四壁壁画。然而120年后，当专家为了考证这是否就是当年的“英王府”时，曾小心地剥掉覆盖其上的六层白垩土，果真露出那四壁壁画。由此可以得知，当年当第一批冲进英王府的湘勇们必定被这满屋的壁画惊呆了，以致后来粉刷它们显得有些力不从心，才有了后来六层白垩下的彩画。那么，困守并最终战死的南方起义者，他们富于激情的悲剧性的游魂，是否会随着这些重见天日的壁画而惊醒，并经受安庆冬天江风的猛烈吹拂,你不妨听听:在临近黎明时，江水拍打着堤岸，古老的战鼓和 2 着马嘶声，在一阵紧似一阵的沙哑的催促声中，一次次的集团式冲锋被打退，而随之而来的是更猛烈的攻击号角，彻底摧毁了天国骑兵的梦想。 由此，我注意到两个被忽略了的尖锐的动词:涂抹于剔剥。它们隐含着遥相对峙的两种动作，交织于不同的历史现场，并最终交结在正统的史学家文字中。涂抹意味着将拒斥的对象毁掉，但并不从根本上铲除，为它们后来能重见天日埋下了伏笔。剔剥则意味着使被涂之物在一双手小心的动作下，让游离在它物之下的魂灵再次向人们展示其真实的一面。六层白垩土，120年后，在一闪即逝的黑眼球中，成全了120年前的天国梦想。 看起来，我已经走进了140年后的老宅之内，但我必定仍站在英王府之外，无法进入其中，没有英王的英王府是空的，没有任何实质上的意义。1859年的英王不可能再次回来。历经五次救援血战的英王，直到1861年9月还在集贤关外徘徊，遥望安庆城内的熊熊大火，这个在天国历史上最具影响力的人物，只能仰天长哭，此时，历史的天平并没有倾向弱者，再次和政治头脑清醒的英王开了一个不小的玩笑。 发生在1858年前后中国两大敌对营垒之间的较量，主要是在年轻、彪悍、激情的陈玉成，与衰老、顽强、诡诈的曾国藩之间进行。可以想见，披着长发骑在战马上的英王是怎样的威武飘逸～尽管隔得很远，看见年轻的武者你的心弦可能 3 弹拨出你无法明确的响动。而对面，那个谨小慎微扎着马辫子、不会骑马、衰老而精明的书生战将曾国藩，从本能上你对他所产生的只有拒斥。十九世纪中叶的中国就呈现在这种尖锐的对比之中，并迫使王宫或王府之外的广大原野、稻禾、船只以及鸟群加入到这种对峙之中。然而，解辫子的人敌不过扎辫子的人。问题在于，拥有“长发”的人，本质上没有太大区别，衰老的曾国藩睡觉时不可能不解辫子，以减轻来自关外的毒蛇对他“脑袋”的缠绞, 尽管当时的人们大多数倾向于解辫子的人，但历史终究是历史，它只会用事实说话，而我们，所知道的都是它真实的一面，其它的只能作为一种参考。就像现在，虽然陈玉成是残留在我心目中的中国古典时代最后一位农民英雄。然而在古典时代，农民英雄普遍都“长不大”，或者说，他们衰老的太快了。“长不大”和过度的衰老容易让他们掉进别人为他们精心设计的陷阱，南方的起义者们摆脱不了这个魔咒。因此，从历史的最终结果看，25岁就战死的陈玉成是幸运的。他赶在自己没有衰老之前，赶在另一个恶性循环的历史周期之前悲壮的死去时幸运的。 英王永远也无法返回那里了:是“那里”而不是“这里”，不是我此刻徘徊的地方——门外正传来商贩们的吆喝声。而那个在我进门时瞟了我一眼的老人，也许他和当年的占据者一样，把当年的英王府当做了自己的栖身之地，不同的是当年 4 的占据者不断地将它命名着，老者也许没有。但唯一的英王府不可能在不断更改的命名中消失，它永远在那儿，并始终是空荡荡的，没有人能占据它虚蹈的空阔。历史不可理解之处正在于它是可理解的。这也是历史的阳面，而那些不断围绕着英王府发生的具体事件，很大一部分成了历史的阴面。那么，对于这座我只能走近而无法走进的英王府，我该从那一面出发,(冯进进)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