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 评《鹤唳华亭》中的人物矛盾

父与子 评《鹤唳华亭》中的人物矛盾 “鹤唳华亭”这个成语出自南朝《世说新语》，“陆平原河桥败，为卢志所谗，被诛。临刑叹曰:‘欲闻华亭鹤唳，可复得乎～’” ，陆机出生在华亭这个地方，临死前说还想再听一听故乡鹤鸣;后世便常用鹤唳华亭表达怀念之情。刘禹锡也有诗，“鹤唳华亭月，马嘶榆塞风。山川几千里，唯有两心同。”用鹤唳华亭作为目，可见文中各人命运波折，前尘往事种种，回首再看，都是面目全非。故事初初，腹背受敌举步维艰的乖张太子，貌似敦厚纯良的温柔少女，大约在故事的最后，都会让人无限唏嘘。 《鹤唳华亭》的宫廷斗争刚刚拉开大幕，文中人人摩拳擦掌，蠢蠢欲动，便叫看官都欲罢不能。在这里，我就对《鹤唳华亭》的情节稍做。 鹤唳华亭一文有两条主线，一条线讲宫廷夺权，一条讲男女情爱。 宫廷线中，以太子萧定权为中心，围绕继承权问题展开激烈斗争。最主要的矛盾有两对，一对是皇帝与太子之间，一对是太子与两个兄弟之间。在这里，略过兄弟矛盾不谈，来看这两对矛盾中更为尖锐和激烈的前者。 皇帝与太子之间，既是父子矛盾，更是君臣矛盾。 皇帝与太子的父子矛盾，一开始是受到太子的生母，已经亡故的前皇后的影响。 在文章第六章，齐王定棠与赵王定楷之间有这样的对话，“定楷倒是有了点兴趣，问道:‘二哥是说先前的顾皇后么,听说太子那长相就是随她。”定棠笑道:‘不错。所以父皇看了他那相貌，总是私下里跟母后说，一个男子生成那样，便是妖孽„„’”由这段对话可见，皇帝对太子的厌恶之情，最初由太子生母引起。试想，如果皇帝与前皇后琴瑟和谐感情甚笃，那么对着肖似母亲的太子，恐怕欢喜还来不及，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妖孽”之语。所以说，父子间的矛盾由前皇后而起。 在出于政治目的结合的婚姻中，皇帝对前皇后的感情或淡薄或憎恶都很容易理解，但是对于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儿子，情感上发展到憎恨到欲置其死地的地步，仍然让人触目惊心，不禁让人想问，太子无大错，皇帝何故至此,其实仔细研究文中细节，会发现这对父子的关系非常微妙。看似一直是皇帝在不断的责难并加罪于太子，但是细细研究每一次皇帝与太子间的交锋，会发现皇帝之所以一再折磨太子，本质上是因为太子一再挑衅皇帝作为“父亲”的权威。 全文中皇帝第一次对太子发难，是在文章第二章，皇帝与现任皇后，三个儿子一起过小年。在这次非常具有私密性的家庭聚会上，太子叫现任皇后为“娘娘”，而不是“母后”，由此引起皇帝发怒，“皇帝闻言，登时把脸一沉，怒道:‘母后便是母后，你只该打嘴～’”，然后将太子驱逐出家庭宴会。在非公开场合，太子叫并非生母的皇后为娘娘并不算什么大错，但是皇帝因此发怒，是因为太子在无形中抗拒承认现任皇后的继母身份，而这个继母身份是父亲给予的，也就是挑战了家庭中父亲的权威地位。 在父系社会，家庭作为最小的社会组织，父亲就是家族首领，即使是普通父子，也不容许儿子一次又一次挑战父亲的绝对领导地位。更遑论第一家庭，更加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但是如果是仅仅表达到这种程度，《鹤唳华亭》中的父子矛盾也不算十分精彩，随着行文的深入，我们可以看到更丰富的感情层次。 在文章第十六章，太子服侍病中的皇帝，表现得非常温顺乖巧，皇帝仿佛有所触动一般，“„„开口叹道:‘这一头好头发，就跟你母后一模一样。’皇帝绝少提起先皇后，定权听了，不由暗暗大吃了一惊，方不知如何作答，又闻皇帝道:‘今年因为朕病了，你也没能去拜祭，等过了这几日再补上吧。’” 这一段中，父子两人对话非常平静安宁，尤其是皇帝这两句，几乎称得上是温情脉脉，非常罕见。在面对表现温顺的太子的时候，皇帝不仅对太子的态度发生了转变，甚至流露出对前皇后的怜爱之意。如果将太子作为前皇后的延续，那么皇帝从太子身上是否在找寻一种感情 上的补偿,政治婚姻中感情的缺失，本是平常事情，但如果强势一方开始付出感情，他必不允许对方不做出回应，否则他便有了弱点，是对他强势地位的威胁。大约皇帝就是处于强势地位，却求前皇后真心而不得。在前皇后死后，太子的一再挑衅，也是对皇帝感情的挑战。 在父子关系中，太子在伦理上挑战皇帝的“父亲”权威，在感情上与皇帝隔阂深重，不能满足皇帝的感情需要。反之亦然，皇帝对太子极少关爱，太子越发与皇帝疏远。所以父子矛盾一再扩大无可避免。 如果说皇帝与太子间的父子矛盾由已故皇后牵引而出，那么，皇帝与太子间的君臣矛盾，则穿插了太多人物在其中，目前最主要的是太子的舅舅顾思林，掌握重兵，镇压边境。外戚握权，制皇帝肘，本就是大忌，再加上一个与皇帝不是那么亲密的太子，更容易大权旁落。与父子间的矛盾比起来，作者笔下的君臣矛盾更加明显尖锐。文中俯拾皆是，其中关系错综复杂，却只不过“利益”二字。 皇帝与太子，各有自己的利益立场，两个人所要维护的利益集团不一致，这是两个人之间最表面，也是对故事发展影响最大的矛盾。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在封建礼教中，君臣关系高于父子关系，所以君臣矛盾高于父子矛盾，在文中表现得十分明显，在第二十二章中，皇帝已经开始着手削弱顾思林的兵权，对太子说了这样一句话，“„„若是真有这样的事情，朕饶得了你，国法家法也饶你不得”，在这里，皇帝的父亲身份已经非常淡薄，而完全作为政治人的身份出现，对太子说的这句话，与其解释成“虽然我是你的父亲，但不能放过你”，不如看成“不要把我当成你父亲”。在面对政治问题的时候，皇帝对太子没有亲情可言。 君臣矛盾看似比父子矛盾凶险许多。但实际上，作者在文中已经给出了答案——在顾将军拖延前方战场和顾将军胜仗之后，皇帝对太子的处理方式完全不一样。可见随着君臣矛盾的缓急松紧以及两方势力的消长，皇帝的政治人身份都会做出不同的回应。作者笔下的太子能否利用这一点，走出困境，我们拭目以待。 虽是父子，不似父子。人若至此，不晓谁更可怜可悲。是与父亲政治立场不一致而处境岌岌可危的太子，还是不能享受天伦之乐的皇帝。人心不可测，也不可说。雪满梁园在《鹤唳华亭》中细心雕琢，其中况味，余韵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