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室挂号信

302室挂号信 我趴在厕所马槽的边沿上，看水一遍一遍地冲向黑咕隆咚的管道里。管道里爬上来四只蟑螂，我伸手逮住了它们，冰冷的小东西冻麻了我的手。我知道信纸的碎片还在水里翻滚，天明时总有蟑螂爬得满屋都是。 蜘蛛把自己绞在落满灰尘的网里，保持着死前惊恐的姿态。半只翅膀的蜻蜓咬着尾巴在一圈一圈地飞。蚊子从这边墙上跳到那边墙上，拖着的喙流着液体，染黄了我的皮肤。 水从外边漫了进来，弄湿了我仅有的一撮头发。我撇开几团褐色的痰，把肿胀的头探进水中，门缝里一双小脚跑开了。我打开门，一边穿自己肥大的雨靴一边说:“我总看不清你们的脸，屋子里是该亮一点儿。”W从脚上撕下来一块皮，用干瘦的手指弹着上面的水珠飞得到处都是。Q拔起门闩又插上，“明早邮递员会送来挂号信,是的，总有挂号信送过来。”W把脚皮塞进嘴里，眼泪跌倒了冷笑的嘴角上，“没人知道人肉的味道～”雨鞋里爬出几条鼻涕虫，在我膝盖上咬了一个洞，钻了进去。我拖着乌黑肿胀的一条腿，挣扎了几步，扑倒在屋里，乌黑的血载着蹭破的皮流去。W的瞳孔里弥漫起红色的血雾，他一脚踢开了我，捡起血流上的皮塞进了嘴里。我仰面朝天，不停地翻着白眼。T的床单耷拉着，白色的汗滴从上面淌下来，锈住了床脚。我拖起肿胀的一条腿在屋里来回爬着，肥大的雨鞋与地面摩擦出尖锐的唧唧声。W转过来，瑟缩起来，“对不起，我没给你留一点”，他破碎的牙齿上老远就传来一阵恶臭。 我捡起一束毛发，从口袋里提出那四只冰凉的蟑螂。它们正扭在 一起相互撕咬。我把它们编成一条项链挂在脖子上。 “蟑螂的身子是凉的，厕所的管道一定通向外边。”Q把白色的药片罗成一个圈，一遍遍地数着。 我手摸进兜里，旋开那个棕色药瓶的盖，屋子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甘草片味儿。“门总打不开，外面的阳光流淌着荷花的清香，该洗洗我们石灰一样青灰色的皮肤。” Q的药片洒落了一地，他颤抖不已，“我什么也没看见。阳光流淌着荷花的清香，金龟子拖着彩虹在跑。我什么也没看见。明天邮递员会送信来吧??????” 这屋子里没有天明，没人敢真正地睡着。 夜里T的被窝里闪过一道道寒光，像雨天的闪电。他时刻都躺在床上，总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Q早爬上了床，嘴里响起隐隐约约的吱吱声，“蟑螂天明的时候就会从厕所的管道里爬出来，在地上踩下一串脚印就死去。我趴过去看了好一阵。大家都趴过去看。”W又在磨牙。我的腿抽搐着，直撞得床板兵兵乓乓，惊起了Q枕头下的一群小老鼠。没人能真正睡着，梦里也是可怖的，我们的头一天比天大，鼻涕虫在皮肉间蠕动着。我做了一个下流的梦，水滴黏着水龙头，摇来晃去，很久才落下一滴，敲得地板砖噌噌乱响。骨头害怕了。骨头在颤抖。T的被窝里传出格吧格吧的骨头错位声。我在梦里骂了一句下流。里间的灯一明一暗的扑闪着，晃花了我被子猫眼后的一只眼。 W吊在我的床沿上，用干糙的舌头舔着破碎的牙齿说:“我打开 灯，在地上摸我掉落的牙齿。” 甘草片的味儿让人作呕。“这屋里没人不害怕，清早大家都排着队吹塌了腰的头发。”我的食指拨弄着棕色瓶里的牙齿。 早上我们蹲在一起研究蟑螂留下的脚印。W又哭又笑，“邮递员会送来挂号信。外面的阳光流淌着荷花的清香，金龟子拖着彩虹在跑，向日葵上坐满了肥皂泡。”Q拨开我和W，冲向门口，拔起门闩又插上，发疯似的咆哮，“这屋子里的一切都是有缘由的，你们肿胀的后脑勺上刻着字～” 白色的粉尘从上边弥漫下来，只能看见闪电的寒光闪烁。我冲上T的床，一把扯下T的被子，将他手里的刀夺了过来，插进了自己的左眼，黑色的液体四处飞溅。 门开了，洪水一般白光澎湃而来，我挣扎着看了自己一眼，我脖子上的蟑螂团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