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出生在迁徙途中_兼与刘开扬_裴斐两位先生商榷

4 ? 教学与管理一九八八年 第三期 李白出生在迁徙途中 一兼与刘开扬 、 裴斐两位先生商榷 韩维禄 李白的出生地 , 对考证其家世源渊 , 研究其复 杂思 想 , 探讨其飘逸风格 , 都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但 含人对李白出生地无确切的记载。 太白本人在 《上 安州裴长史书》一文中自述 : “白家本金陵 , 世为 右 姓 。 遭沮渠蒙逊难 , 奔流咸秦 , 因官寓家 。 少长 江汉。 ” 李白自述 300 多年前祖先 避难 “奔 流咸 秦” , 近祖如何 , 一字宋提 。 “咸秦” 二字 《全唐 文》注 : “此二字不可解” 。 七十年代讨, 郭沫若 《李白与杜甫 》一书问世 , 断 “咸秦” 二字为 “碎 叶 ” 之讹 , 且认定是李白出生地 , 自此 , “李白出 生碎叶说 ” 风行海内。 近年来不少学者对此提出异 议。 刘开扬先生 《李白在蜀中的生活和诗歌创作 》 ( 《文学遗产 》 1 9 8 2年第 4 期 ) 一文中认为 : “ ‘ 奔 流咸秦 , 的 ‘咸奉 , 指长安 。 唐人习称京师长安为 ‘咸秦 ’ 的例子很多 , 如高适 《答侯少府 》诗说 : ‘赫赫三伏时 , 十日到咸秦, 。 可见李白的先世曾 由金城郡流徙到长安 , 而家居于 此 。 郭老 说 ‘咸 秦 , 为 ‘碎叶, 之讹 , 有主观武断之嫌 。 ·一据此段 太白之自述 , 我以为李白生于长安 , 为长安人。 ” 刘开扬先生指出郭老的推论 “主观武断” 是对的 , 但我认为刘开扬步生李白出生长安说也不礁切 。 首先 , “唐人习称京师长安为 ‘咸秦 , ” 伎得 商榷。 高适诗中 “十日到咸秦” 是否指到了 长安 , 亦有疑问 。与高适 、李白同时代的另一位大诗人王维 在《登楼歌》诗中 写道 : “王袭郁兮千里 , 山河壮兮 咸秦 。 ” 《通 典 · 职官》 : “大唐县有赤 、歌 、望 、 紧、 上 、 中、 下七等 。 ” 自注云 : ” 京都所治为赤 县 . 京都旁邑为羡县⋯ ⋯ 。 ” 我认为王维在长安城登 高远望 , 所言 “山河壮兮咸秦 , ” 这里 “咸秦” 是承 上句 “王 哉郁兮千里 , ” 指京都管辖下的赤县与京 都旁 邑散县的广大地区。 长安作为都城 , 既不能用 “郁兮千里” 来夸饰 , 更不能用 “山河壮兮” 来赞 美 。 由此可见 , 唐人称 “咸秦” 是就某 一地 域 而 言 。 以此来解释李白自述其祖 “奔流” 到京城一带 是符合 “奔流” 特点的 。 其次 , “咸秦” 即使是京都长安的别称 , 李白 也不令出生在长安。 因李白自述其祖先是在 “遭沮 渠蒙逊难” (公元理2 1年 , 北凉王沮渠蒙逊率 军攻 破敦煌 , 西凉国亡 。 ) 后 “奔流” 到 “咸秦” 的 。 奔 流” 到 “咸秦” 后 , 并未定居于 “咸秦 , ”而是 “因 官寓家” , 即家随做官之地而搬迁。那末 , 近3 00 年 后的李白是不会出生在长安的 。退一步讲 , 假定 “咸 秦” 即长安 , 李白的祖先奔流到长安且定居在长安 或 “因官寓家” 刚好在长安。 但李白的祖先并没有 定居到李白出生时的公元70 1年 , 而是 “隋末多难 , 一房被窃于碎叶” ( 见唐范传正 《唐左拾遗翰林学 士李公新墓碑并序 》下简称范 《碑》 ) , 被迫离开 了 “长安” 。 八 、 九十年后的李白是不会出生在长 安的 , 由此可证 , 长安非李白出生之地 。 裴斐先生 《评李白出生碎叶说 兼 及其籍贯问 题 》 ) 《江汉论坛 》 1 9 8 4年第 11 期 , 下简称 《问题》 一文中也否定了 郭 老 “李 白 出 生 碎 叶说 ” , 得 出 : “李白是蜀生之蜀人” 的结论 。 我认为这个结 论亦有欠妥之处 , 并就其引证的史料提出商榷意见 。 裴斐生在 《问题 》一文中认为 “李白是蜀生之蜀人” 的根据是 : “这 在 历 史上是有 翔 实 记载 的 。 ” 这翔实记载主要指刘全白《唐故 翰 林 李君褐记 》 ( 下简称刘 《记 》 ) 、 范 《碑 》 、 魏颗 《李翰林集 序 》 ( 下简称魏《序》 ) 和李阳冰 《草 堂集 序 》 ( 下简称李 《序》 ) 。 而问题也正好出在这 “翔实 记载” 上 。 上述史料中 , 刘 《记 》只说李白 “君名白, 广 汉人” , 末言李白出生地。 李白是广汉人 , 但不等 于李白出生在广汉。 所以 , 该史料是不能说明 “广 教学与管理一九八八年 第三期 4 3 汉” 是李白出生之地 。 另一史料范 《碑 》 , 有关李白家世是这 样 写 的 : “公名白 , 字太白 , 其先陇西成纪人 , 绝嗣之 家 , 难求谱碟。 公之孙女搜于箱筐之中 , 得公之亡 子伯禽手疏十数行 , 纸坏字缺 , 不能详备 , 约而计 之 , 凉武昭王九世孙也。 隋末多难 , 一房被窜于碎 叶 , 流离散落 , 隐易姓名 , 故国朝已来 , 漏 于 属 籍 。 神龙初 , 潜还广汉 , 因侨为郡人 。 父客 , 以通 其邑 , 遂以客为名 , 高卧云林 , 不求禄仕。 ”此碑文 中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李白生于蜀中。 相反 , 从 “神 龙初 , 潜还广汉” 可知太白入蜀时已 5 岁 。 裴斐先 牛 《问题 》一文所引范 《碑 》是转引宋人杜田 《杜 诗补遗》中 : “白本宗室子 , 厥先避仇 , 客居蜀之彰 明 , 太白生焉 。 ” 无一句是范 《碑 》中的原文。 是 杜田杜撰出来的范 《碑》 , 还是后人篡改后加给杜 田的不得而知 。 裴斐先生用如此史料来考证李白的 出生地是难以令人信服的 。 裴斐先生《问题 》一文认 为 魏 《 序 》 、 李 《序》 “最可征信 ” 。 李 《序 》最可征信 自 不 必 说。 魏 《序》却是万不可轻信的。 清代《李太白全 集 》的注家王琦言魏 《序》 : “是篇钩章棘句 , 期 期不易读 , 度其阔文伪字必多。 ” 古人尚如此 , 今 人读魏《序 》 , 更是 “期期不 易 读 ” , 王琦对 魏 《字》的评述是正确的 , 得到多数研究者的认可。 故魏 《序 》在李白研究中只能作为参考史料 , 而不 宜当作 “最可征信” 的史料。 李 《序》确是研究李白家世 、 出生地以及生平 事迹比较可靠的史料 。历来为研究者所重视 。 7 6 2 年冬 , 李白生命垂危 , 卧病当涂令李阳冰处 , 李阳 冰在 《序》中言太白当时 “草稿万卷 , 手集未修 , 枕 . 仁授简 , 伸余为序。 ” 以此观之 , 李 《序》确是最可 征信的史料。 《序》中言李家 “神龙之始 , 逃归于 蜀 , 复指李树而生伯阳。 惊姜之夕, 长庚入梦 , 故 生而名白, 以太白字之。 ” 这两句话各用一典。 前 者是说李家 ,’j 申龙之始 ” ( 7 0 5 年 , 时 太 白 5 岁 , 非蜀生 ) , “逃归于蜀” , 恢复了李姓 ; 后者 “ ‘凉姜之夕” 是回忆当初白母生白之夕 , 梦长庚星 入怀之往事。 因李家入蜀前 “易姓与名” , 入蜀后 复姓 , 追述李白 , 字太白之来历 , 亦是情理中事 。 裴斐先生 《问题 》一文认为李 《序》存在 一 个 矛 盾 : 勺口果李家入蜀在中宗神龙 之 始 ( 了 0 5 年 ) , 其时太白已 5 岁 , 则显然与入蜀后 ‘惊姜 , 之说不合 。 但郭老为证成其说 , 仅取李 《序》所载 神龙入蜀作为立论的根据 , 于入蜀后李白降生的记 载则避而不谈。 ” 我认为 : 这里只存在对李 《序》 中 t’J凉姜之夕” 两种不同的理解 。 前者认为 “惊姜 之夕” 是回忆 , 后者认为是入蜀然后 t’l 凉姜” , 而 不存在回避与不回避之说 , 问题明摆着 , 能回避得 了吗 ? 假如郭老在世 , 也不会 同 意 他是避而不谈 的。 事实上也不可能是回避 。 郭老 叮李白出生碎叶 说” 之所以是 《李白与杜甫 》一书中的败笔 , 最主 要原因是郭老把公元 4 2 1年 , 李白远祖 “奔流咸 秦” 与 “隋末一房被窜碎叶” 时隔近 2 0 0 年的两 个历史事件混为一谈 。 但郭老考证的出发点 “李白 幼年入蜀 ” 是有史料可查的 。 到此为止 , 争论的焦 点就集中在李 《序 》巾 “惊姜” 是回忆 , 还是 “入 蜀然后 ‘惊姜 , ” 上。 “入蜀然后惊姜” 欲成立 , 须将李 《序 》 中 “神龙之始 ” 李家入蜀的时间推翻 。 但考据工作中 对史料的否定 , 特别是对关键字句的否定 , 没有确 凿根据是考证工作最大的忌讳。 裴斐先生认 为 : 神“功讹为神龙 , 除因原字蠢蚀破坏而后人以意补之 这种 印能外 , 另还有一种可能 , 那就是出于李阳冰作 序时的笔误或记忆之误 。两个年号相距仅 8 年 , ‘功’ 与 ‘龙, 韵亦相邻 , 容易混同。 ” 这只是一种猜 测 罢了 。 我认为 “神龙” 非 “神功” 之讹。 原因之一 : 武后 “万岁通天” 二年丁酉九月改 元 “神功” , 戊成正月便改元 “ 圣 历 ” 。 而 李 《厅 》对 “神龙” 有限制词 “之始 ” 。 “神功” 前 后四个月 , 称神功元年足矣! 原因之二 : 范 《碑》中言李家 “神龙初 , 潜还 广汉” , 可为李 《序》 “神龙之始 , 逃归于蜀” 作 佐证 。 一曰 “潜还” , 一 日 “ 逃归” , 其行迹何其 相似 , 皆言李家因某种原因在 “ 神龙” 初年偷偷入 蜀 。若范 《碑》中 “神龙” 讹为 “ 神功” 。 “神功” 只有元年 , 范 《碑 》中亦无必要加 “初” 限制 。 原因之三 : 李阳冰作 《序 》 , 依太白口授 , 范 传正撰 《碑》 , 据伯禽手疏 , 不可能不谋而合都把 “神功” 讹为 “神龙” 。 原因之四 : 裴裴先生 《问题 》一文所引 “ 《唐 漩碑》 ‘神功初征拜辅国大将军 , 同中书 门 下三 品, ” 中 “功” 为 “龙” 之讹而推出 “此亦说明 难4 教学与管理一九八八年 第三期 龙、 神功极易互讹 。 ” 我对此不敢苟同 , “神功” 只有元年 , 而 “神龙 “则有元年 、 二年、 三年 , 在 “初 ” 字的限制下 , “功” 有可能是 “龙” 之讹 , 而 “龙” 却决不会是 “功” 之讹。 由此反 证 “ 神 龙” 非 “神功” 之讹 , 则李白入蜀时已 5 岁 , 蜀中 实非其出生之地 。 综上所述 : 在李白出生地考证问题上, 前者囿 于 “咸秦” 二字 , 认为 “咸秦” 即某地 , 亦即李白 出生之地 。 不论把 “咸秦” 考证在 什 么 地方 , 除 了偶然的巧合 , 都不会是李白的出生地 , 后者 , 认 为李白出生在蜀中, 但又没有可靠 史料 否 定 李 《序 》 、 范 《碑》中太白五岁入蜀的权威性记载 , 最终 , 不可避免陷入矛盾境地 。 那么 , 李白究竟出生在什么地方呢 ? 研究李白 出生地应当从何处下手呢 ? 我认为 : 研究李白的出 生地 , 应依照较可靠的史料李 《序》 、范 《碑 》中太 白五岁入蜀的记载。 重点考虑李家由绝远西域迁居 蜀中所用时间及其过程 。 李家入蜀的时间是 7 0 6 年 , 4 年前即是李白的出生 之年。 李白出 生 在 西 域故居还是由西域故居迁蜀的途中? 这就要看李白 之父一一李客入蜀前携家带口 , 由荒凉偏僻 、 人烟 稀少的西域故居内迁所用的时间。 在当时的历史条 件下 , 交通工具落后 。 来往于丝绸之路的商人 , 主 要靠骆驼运输货物 。 李 《序》中言李白的祀先 “中 叶非罪 , 滴居条支” 。 范 《碑 》中言李 白 的 祖 先 “隋宋多难 , 一房被窜于碎叶” 。 “条支 ” 、 “碎 叶” 二地皆绝远于蜀中 。 《北史 , 西域传》载 : “波 斯国 , 都宿利城⋯ ⋯古条支国也 。 去代二万四千二 百二十八里 。 ” 中亚碎叶 , 即今苏联境内伊塞克湖 附近 。如此遥远的地方 , 李客拖家带 口进行大规模的 迁徙 , 过沙漠 , 经水草奇缺之地 ; 越沼泽 , 历泥泞险 恶之途 ; 翻山岭 , 行崎岖不平之路 , 其艰难险阻是 可想而知的 。 李白祖先被窜西域近百年 , 欲求得生 存 , 特别是要想在荒凉的西域生存下来 , 就必须参 加社会生产劳动 , 获得一定的生活资料 。 倘 是经 商 , 其携家内迁很可能是一边经商 , 一边向内地靠 拢 , 这一过程所用的时间 , 实难推测 , 也许要三 、 四年 , 也许要五 、 六年或者更长一些 。 倘 是 牧 畜 . 则有意识地边牧畜边向内地的方向移动 。 临 近 内 地 , 变卖牲畜 , 而后进入内地 , 这一过程将比经商 更复杂 , 行动更缓慢 , 所用时间也更长 , 此外 , 李客携家带口长途跋涉 , 迁徙途中除了 受到狂风 , 举雨 , 飞沙 、 严寨 、 冰雪等恶劣气候的 影响 , 还会受到战争 、 关卡 、 法禁等社会环境的制 约 。 武后末年 , 西北边境战争频繁 , 河西四镇争夺 战尤为激烈 。 战争往往造成通往西域的商路中断。 在这种情况下 , 李客当然也不能顺利内迁。 这就拉 长了由西域故居迁蜀所用的时间 。 因此 , 李白出生 在由西域故居往蜀中的迁徙 途 中可 能性很大。 李 白出生在西域故居有没有可能呢 ? 其故居又在什么 地方? 是 “条支 ” 还是 “碎叶” ? 是古条支国还是 条支都督府? 是中亚碎叶还是焉省碎叶? 这是一个 既烦琐又复杂的问题 。 近年来 , 有些同志 , 离开李 白祖先具体的生活环境和社会生活各方面对其的影 响 , 把 “条支 ” 或 “碎叶” 视为李白的出生地进行 考证 , 而不顾及李白祖先隋末流寓 “条支” 或 “碎 叶” , 到 “神龙初 , 潜还广汉” , 其间八 、 九十年 是否一直定居在这两个地方中的其中一地 , 也不顾 及荒凉西域生活的人流动性很大。 甚至还搞不清李 《序 》中的 “条支” , 范 《碑》中的 “碎叶” 是就 具体地名而言 , 还是泛指一个大地域。 而对李白出 生地的考证抓住 “条支” “碎叶” 不放 , 一旦考证 出 “条支” 、 “碎叶” 是某地 , 便如获至宝 , 认定 是李白出生地。 这与囿于 “咸秦” 二字的考证又有 什么区别呢 ? 我认为 : 如果李白的祖先在西域是经 商或牧畜 , 其迁徙过程在缓慢中进行 , 用五年 、 十 年、 或十几年的时间 , 从某种意义 _ L讲 , 李白出生 在西域故居与迁徙途中没有绝对界线 , 李客在西域 的某个临时居住点亦是迁徙途中的停歇点 。 因此可 以说 : 李白出生在由西域故居往蜀中的迁徙途中。 另 外 , 我 们 从 太 白 “ 草答 蕃书 ” (见 范 众碑》 ) 识蕃文 , “脱吾帽 , 向君笑 , ” 懂蕃礼 , 说明了太白幼年从父母那里接受了西域文化和西域 礼仪的教育 。 因此可以认定李白的家族离开西域的 时间不会太长 。 而有史料记载其家族在太白五岁时 入蜀 , 四年前亦即太白出生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