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借助俄语在后苏联空间增强软实力

·64· 第 2 卷总第 10 期 俄罗斯借助俄语在后苏联空间增强软实力 许华 【 内 容 提 要 】 语言是文化软实力中的重要因素。苏联解体 20 多年来，尽管新独立 国家之间的关系因各种复杂的历史和政治恩怨而阴晴不定，某些国家出台各种政策限制 俄语，力图在本国的政治、经济和社会领域全面推行民族语言，但俄语始终在后苏联空 间的官方和民间交流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在地区一体化的过程中产生了深远影响， 俄语也成为俄罗斯在后苏联空间增强软实力的重要武器。 【关 键 词】 俄罗斯　软实力　俄语　后苏联空间 【中图分类号】 G13/17.51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1094（2012）04-0064-0008 随着国际局势的不断变化，软实力对国际关系 的影响日益凸显，逐渐成为评价一国综合国力新的 标准。软实力是哈佛大学教授约瑟夫 • 奈（Joseph Nye）20 世纪 90 年代初提出的一个概念，指一国 通过吸引而非威逼或利诱达到目的的力量，是国家 综合实力中除传统的、基于军事和经济实力的硬实 力之外的重要组成部分。从本质上讲，软实力是一 种思想和观念的影响力，而要想发挥这种力量的作 用，需要把思想输入受众的灵魂深处，以改变人的 态度和行为模式，进而影响一国的社会心态和国际 关系，在这一过程中最重要的工具就是语言。语言 是人类文化的重要特征，“语言是一个民族的精神 记忆，包含着这个民族重要的文化信息，是一种能 体现历史文化积淀过程的符号”①。相比较流行歌 曲、影视、服饰、餐饮这类容易受人关注，但好感 也易消逝的大众文化资源，语言作为一种社会规范， 具有更持久、更深远的吸引力和感染力。 语言同时还是一种重要的政治资源。语言与政 治，看似两个不相干的领域，其实存在着密切的联 系，一国语言的发展过程及其在地区和世界上的地 位可以从侧面反映一个国家或民族的历史变迁、民 族关系及国际关系的发展状况。 一、语言是构建软实力的重要资源 （一）语言对国家凝聚力的作用 历史上，语言在很多国家的统一过程中发挥了 重要作用。作为中国文化的代码，汉语文字对于统 一的中华民族的形成至关重要。“方块字是非常伟 大的发明。中国今天能够是一个泱泱大国，必须感 谢秦始皇。如果不统一文字，今天可能就有上海国、 广州国。因为中国的地域辽阔，方言众多，话都是 听不懂的，唯一能够看懂的就是文字。我们的文字 文 化 【作者简介】 许华，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副研究员。 ① 秦亚青编 ：《文化与国际社会：建构主义国际关系理论研究》， 世界知识出版社 2006 年版，第 12 页。 ·65·2012 年第 4 期 俄罗斯借助俄语在后苏联空间增强软实力 把我们紧紧凝固在一起。”①南北朝时期的分裂状 态持续数百年，但这期间“汉字像一条看不见的 魔线一样，把语言不同、风俗习惯不同、血统不 同的人民的心声，缝在一起，成为一种自觉的中 国人”②。中华民族的“大一统”观念也得益于语 言强大的凝聚作用，因为同文、车同轨，民众 的意识中始终认为分裂只是暂时现象，统一才是 最圆满的结局。鲜卑、羯、氐、羌、巴等部落民 族在历史进程中与汉族不断融合，最后各民族之 间水乳交融，形成一个中华民族，这个新的中华 民族因为含有新鲜血液，充满了生命的活力，迎 来了历史上辉煌的大唐盛世。 在苏联这个幅员辽阔的国家里，生活着一百多 个民族，由于族群众多，方言复杂，为开展族际交 流，客观上需要一种超越各种民族方言的语言。占 人口 51% 的俄罗斯族使用的俄语被确定为国家通用 语言，无疑为不同地域和不同文化的族群间交往提 供了极大的便利，有利于社会和谐、民族团结和维 护国家的统一。苏联时期的俄语不仅仅是俄罗斯民 族的语言，还是乌克兰、哈萨克、吉尔吉斯等各民 族历史文化的载体和重要的传播者。因为俄语在国 际上的受众群体远比其他民族语言广泛，许多民族 文化作品经由俄语而得以在世界范围宣传。如果没 有俄语，钦吉斯 • 艾特马托夫也许很难获得巨大的 国际声誉，吉尔吉斯的民族文化也难以让更多的人 了解；而缺少了异彩纷呈的各民族文化加入，苏维 埃文化也不能呈现出绚烂丰富的局面，由此可见， 俄语是促进苏联国家精神和国家凝聚力形成的不可 替代的因素。 （二）语言有助于增强国家对外影响力 语言作为一种软实力资源，对内能促进国家团 结稳定，对外能通过潜移默化的方式发挥一国的政 治影响，因为一国接受另一国的语言，不能不受后 者、规则和习俗的影响，有时甚至是对后者的 地位和权力的认同。日本、越南、朝鲜等国历史上 都纷纷通过学习汉语文字来促进本民族文化的发 展，甚至长期借用汉语文字。在一段时期内，这些 国家的文化精神、思维方式、道德观念、风俗习惯 等深受中国影响，中国的国家威望达到了一个高峰。 近代历史上，英语的霸权地位也有助于巩固英 国和美国在国际上的领导地位。当今世界，美国文 化在世界范围内传播速度最快，这不仅是因为美国 是当今世界上的超级大国，同时也得益于英语是美 国文化的主要载体。对美国而言，英语无疑是一种 重要的软实力工具。我们看到，在国际交流的各个 领域，包括学术交流中，英语绝对是一种强势语言， 在话语权方面占据巨大优势，而以其他语言为载体 的文化与思想往往只能在很小的范围内得以传播， 所以有美国学者说，“英语培训将是美国投放软实 力政策的重心。（他国）允许或限制英语语言培训 对美国有着非常大的影响。简单地说，英语语言培 训等同于增加软实力”③。 二、俄语的命运与俄罗斯文化影响力 的变迁 俄语是全球第四大通用语言，有 1.7 亿人将其 作为母语，约 3.5 亿人能熟练运用这种语言。俄语 的命运与苏联国运紧密关联。冷战时期，俄语曾经 作为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的重要交往工具， 原苏联十五个加盟共和国都以俄语作为官方语言， 俄语的影响力还辐射到波兰、捷克斯洛伐克、南斯 拉夫等中东欧国家及中国、朝鲜、越南等东亚国家。 来自亚非拉地区的许多政治精英都在苏联接受过俄 语教育。苏联解体后，伴随着俄罗斯国际地位的改 变，俄语的地位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原加盟共和 国对俄语的态度主要分为尊重、接受和抵制三种情 况：第一种，承认俄语的官方地位，俄语继续在社 会上发挥重要影响；第二种，承认俄语的“族际交 际语”地位；第三种，俄语的地位严重降低，不但 不是国家的官方语言，连族际交际语的地位都不保， 甚至被视为一门“外语”。 （一）承认俄语为“官方语言”的国家 尊重俄语的主要是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和 吉尔吉斯斯坦。作为俄白联盟的成员，白俄罗斯 一直与俄罗斯保持着密切的合作关系，俄语在这 里享受着宪法赋予的国语待遇。白俄罗斯总统卢 ① 马未都 ：《茶当酒集》，文化艺术出版社 2010 年版，第 285 页。 ② 柏杨 ：《中国人史纲》，山西人民出版社 2008 年版，第 356 页。 ③ Thomas Molloy: English Language Training as a Projection of Spft Power, The DISAM Jornal, summer 2003, p.101, http:/www.disam.dsca. mil/pubs/Vol%2028_3/Molloy.pdf ·66· 第 2 卷总第 10 期俄罗斯学刊 卡申科曾说，白俄罗斯人民不会拒绝俄语，他说： “让我们的俄语和白俄罗斯语都留下来吧。我们 将和平地完善我们的民族语言，而不是通过斗争 和革命的办法。” 哈萨克斯坦是俄罗斯的战略伙伴，俄语在该国 拥有第二官方语言的地位，被称为“正式语言”。 在国家组织和地方自治机构中，俄语与哈萨克语享 有平等的地位。目前在哈萨克斯坦居民中，俄罗斯 族占总人口的 32%，有 46% 的中小学生接受俄语教 育。在大型国际会议和全国性会议上，总统纳扎尔 巴耶夫经常用俄语发言，他认为，哈萨克斯坦和俄 罗斯是“历史形成的必然伙伴”，“俄语在哈萨克 斯坦得到普遍应用是客观的现实，应该予以尊重”， “有一些哈萨克斯坦知识分子批评俄语用得太广泛， 我认为，哈萨克斯坦人的俄语讲得比一些俄罗斯人 还好，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根据吉尔吉斯斯坦的《国语法》，俄语被确定 为第二国语。该国全民人口普查和住房基金会的数 据显示，俄语是吉尔吉斯斯坦共和国各民族间交流 的主要工具，也是该国大多数居民使用的唯一国际 语言。该国 95% 的 15 岁以上公民认为俄语是自己 的第二母语。 （二）承认俄语“族际交际语”地位的国家 俄语在阿塞拜疆、塔吉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 摩尔多瓦等国扮演着“族际交际语言”的角色。尽 管上述国家在政治、经济和军事方面还需仰仗俄罗 斯的支持，但对待俄语的态度不如白俄罗斯、哈萨 克斯坦等国友善，独立之初曾采取严厉的措施，意 图限制俄语的使用，后因形势所迫才有所缓和。塔 吉克斯坦一度取消了俄语的官方地位。乌兹别克斯 坦于 1989 年规定，所有在政府部门工作的人员必 须通晓本国语言，并要求用拉丁字母代替俄文字母 拼写乌兹别克语。摩尔多瓦也在这一年通过“语言 法”，限制在官方场合使用俄语。但是这些政策引 发了各国俄语居民的不满，抗议和抵制活动不断发 生，在摩尔多瓦还激发了流血冲突。另外，许多俄 语居民因语言问题在求职、升学时受到歧视而移居 国外，影响了这些国家的社会稳定和经济发展。 考虑到俄语在本国的实际使用情况及废止俄语 的严重后果，乌、摩、塔等国的语言政策有所改变。 1998 年乌兹别克斯坦议会取消了关于政府工作人 员必须掌握乌兹别克语的规定，总统卡里莫夫还向 议会建议取消一切在任职、提升社会生活方面的语 言限制。摩尔多瓦政府放宽了对公职人员的语言要 求，推迟了公职人员必须通过摩尔多瓦语考试的期 限。塔吉克斯坦上议院于 2011 年批准了有关使用 俄语作为官方沟通语言的现行法律修正案。 （三）严格限制俄语的国家 严格限制俄语的主要是波罗的海国家、乌克兰 和格鲁吉亚等国。由于认为自己在历史上受到了不 公正待遇，获得独立后的一些原苏联加盟共和国表 现出强烈的、近乎亢奋的民族意识，极力强调民族 语言的重要性。尽管各国政府推广民族语言是一种 内政，也是得到国际认同的事情，但是一些国家采 取的语言政策走向了极端，忽视俄语在当地拥有的 广泛社会基础，刻意打压俄语，未考虑俄语在该国 的实际地位，不仅导致了国内族群裂痕和社会冲突 的发生，也引来了国际上批评的声音。 波罗的海三国中，拉脱维亚对俄语的抵制最激 烈。虽然俄罗斯族占该国总人口的 1/3，俄语居民 占 44%，但俄语在该国的地位极其特殊，被视为一 门“外国语”。 族群的对立充分表现在了俄语地 位问题上，不仅语言受限，讲俄语的居民也受到歧 视——该国的《语言法》规定：非本地民族只有拥 有 10 年以上的常住资格，放弃原有国籍，通过国 家语言水平考试才能加入该国国籍。这项制度设 计使一半俄语居民失去了政治投票权，沦为二等公 民，因此，2012 年在拉脱维亚进行的关于确立俄 语为第二官方语言的全民公决只获得三成赞成票。 对拉脱维亚的俄罗斯族人和俄语居民而言，全民公 决的结果虽然不理想，但能举行公决已经算是一种 进步——政府被迫重新审视俄语的地位，他们争取 权利的斗争也博得了国际上的关注和同情。全民公 决后，联合国人权专家呼吁，俄语群体应当拥有使 用母语和官方语言学习和接受教育的权利，拉脱维 亚政府要保障境内讲俄语的少数群体的权益①。 乌克兰是抵制俄语的另一代表。从乌克兰的语 言民族结构来看，除占人口总数 17.3% 的俄罗斯族 以外，88.5% 的希腊族、83% 的犹太族、64% 的德 ① 《联合国人权专家：拉脱维亚讲俄语居民的权利应当得到保障》 http://www.un.org/chinese/News/fullstorynews.asp?newsID=17258 ·67·2012 年第 4 期 俄罗斯借助俄语在后苏联空间增强软实力 意志族、62.5% 的白俄罗斯族、58.7% 的鞑靼族、 54.4% 的格鲁吉亚族和 14% 的乌克兰族都将俄语视 为母语。仅从乌克兰人和俄罗斯人这两大民族群体 来考察，说俄语者（48%）比说乌克兰语者多 3 个 百分点①。可见，俄语在乌克兰社会交流中的重要 地位，而且乌克兰与俄罗斯有着极深的历史文化渊 源，两国同属东斯拉夫文化的核心国家，但是，俄 语在乌克兰的地位与其历史发展和应用范围极不相 称，宪法只承认其“少数民族语言”而非“官方语 言”的身份。乌克兰限制俄语主要是因为政治因素， 乌俄关系的好坏严重影响着俄语问题。苏联解体后， 先是离心力的惯性作用，然后是“颜色革命”，传 统友好的乌俄关系被彻底颠覆了。尤先科奉行“脱 俄亲欧”政策，疏远俄罗斯，国内的“去俄语化” 因此被推上高潮：中小学和高校的俄语教学受到限 制，所有公文和官方信函都用乌克兰语书写，掌握 乌克兰语成为进入政府机构工作的必备条件。有的 政治领导人还发出极端的声音：“要让乌克兰的广 播中只有乌克兰语的声音。”亚努科维奇上台后， 逐渐缓和与俄罗斯的关系，两国达成相互发展对方 国语言的共识，俄语的处境才有所改善。 由此可见，语言在后苏联空间不仅是一些国家 维护民族特征、追求新的国家定位和历史坐标的手 段，也是各政治集团谋求利益的重要工具。俄语地 位问题一直广受关注和争议。俄语在原苏联加盟共 和国的命运就像一面镜子，既反映各国对俄关系的 实质，也照出俄罗斯在后苏联空间的软实力变迁。 三、俄语与文化信息传播 俄语在后苏联空间虽然失去了唯一官方语言的 垄断地位，但由于俄罗斯与其他国家在领土面积、 人口资源和政治经济实力等方面差距悬殊，许多国 家必须依靠俄罗斯市场才能求得生存和发展，所以 对俄语人才的需求依然是旺盛的。俄语对俄罗斯而 言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俄罗斯应该考虑在新形势下 如何用好语言这一软实力资源。 （一）俄语是后苏联空间最重要的族际交流 语言 俄语是独联体的工作语言，也是本地区重要的 区域组织集安组织、俄白联盟和欧亚统一经济空间 的工作语言。后苏联空间民族结构复杂，各民族混 居的情况比较普遍，如果每个民族都使用自己的语 言进行社会交流，人力物力将不堪重负，所以，在 区域组织的官方活动中使用俄语不失为一种便捷的 且符合地区现实的手段，因为各国高层领导大都精 通俄语。除了区域层面的活动，各国在双边交往的 正式活动中使用俄语也是普遍的现象。俄罗斯学者 曾诙谐地说：“当中亚的领导人坐下来商谈事务的 时候，他们通常会选择俄语，因为这是他们共同掌 握的语言。塔吉克人既不会也不准备学习土库曼语， 乌兹别克斯坦的领导当然不会去学塔吉克语，而且 到哪里找这样的翻译呢？”② 在民间交流中，俄语具有更广泛的社会基础， 是受众面最大的通用语言。在历史上的沙俄和苏联 时期，俄罗斯族和其他民族之间的人口流动频繁， 迁往各加盟共和国的居民大多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技 术人才，他们主要用俄语与当地人进行工作和生活 的交流，这使得会说俄语成了精英的必备条件。在 政府的推动下，俄语在人们日常生活中的使用范围 不断扩大。在苏联时期，如果不会俄语，就意味着 没有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将失去晋升的机会。 苏联解体后，尽管一些新独立的国家实行打压 俄语的政策，民间却采取了灵活的双语方式来应对： 乌克兰的官方文件、电视节目和书报杂志设有俄语 版，以迎合当地的俄语居民；摩尔多瓦街头的商店 招牌多用摩尔多瓦文和俄文两种文字书写；在中亚 国家，家长们愿意把孩子送往俄语学校，因为相比 较用民族语言授课的学校，使用俄语的教学机构能 提供更良好的和完整的教育体系。 随着俄罗斯经济的发展，俄语的魅力也增添 了新的内容。如今很多人学俄语并不是被俄罗斯 悠久的历史和丰富的文化所吸引，尤其对于独联 体的年轻人来说，俄语跟现实收入是挂钩的。掌 握俄语，意味着他们可以前往俄罗斯工作。相比 较落后的家乡，俄罗斯能为高技术人才提供更多 的机会。流利的俄语成为一个现代的、成功的青 年的标志。许多国家非常依赖俄罗斯市场，根据 ① 张宏莉、张玉艳：《乌克兰俄语地位探析》，载《俄罗斯中亚 东欧研究》2012 年第 1期。 ② Медведев Р. Русский язык на просторах СНГ. Дружба Народов. 2006, №10. ·68· 第 2 卷总第 10 期俄罗斯学刊 世界劳工组织的统计，2008 年，塔吉克斯坦有 50% 的劳动力在俄罗斯打工，劳务移民汇回国内的 收入达 26.7 亿美元，几乎相当于该国国民生产总 值（GNP）的一半。这个数字远远超出该国每年 接受的外援和国外投资总额①。 （二）俄语是独联体地区与世界联系的重要 工具 在国际舞台上，如果没有俄语，很多独联体国 家在国际交往中将面临不方便的处境。一方面，其 他国家和国际组织严重缺乏此类小语种翻译，而俄 语因为是联合国工作语言，人才储备却很丰富；另 一方面，后苏联地区的政要和精英大部分都具有俄 语教育背景，英语水平欠佳，所以，无论官方还是 民间的交流活动仍需要依靠俄语作为媒介。例如， 当前中国和日本驻乌克兰的外交官员掌握的外语仍 以俄语为主，在正式场合中常常把俄语作为工作语 言，在上海合作组织及其下属的各种行业委员会中， 俄语和中文被明确规定为工作语言，所有正式文件 由这两种文字写就。 客观条件也阻碍了小语种的普及，一是国际上 针对这些国家的小语种人才需求不高，除了一些专 业人士，鲜有人对此感兴趣，因此愿意学习的人寥 寥；二来学习这些民族语言比较不方便，在师资、 教材、语言环境等诸多方面都困难重重。所以，虽 然各新独立的国家努力把本国语言推向世界，但收 效甚微。为了开展本国的外交事业，他们必须使用 一种国际通用语言，俄语成了最方便适宜的选择。 讲英语在后苏联空间正成为一种时尚，如爱沙 尼亚和拉脱维亚就把英语作为其通往国际舞台的工 具，但英语仍不可能威胁俄语的特殊地位，对于乌 克兰、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及其他独联体国 家而言，大部分受教育居民可以通过俄语与世界联 系，因此不必为了开展国际交流而抛弃俄语。英语 在这一地区还缺乏广泛的社会基础，美国学者承 认 ：“如果你要在后苏联空间的众多国家中工作， 俄语显然是走遍各地皆适用的语言。”②“英语的 重要性只体现在那些要选举、要在国际社会取得晋 升途径的人身上。”③ （三）俄语是后苏联空间重要的信息载体 俄语是后苏联空间一种重要的文化财富，代表 着科学和技术进步。电站、铁路等大型工程技术、 信息技术、航空技术等领域的文献都以俄语文本为 主，俄罗斯的科研机构是各国学术机构和信息情报 中心最重要的合作伙伴，它们之间的工作语言自然 是俄语，交换的也大多是俄文资料。乌克兰前总统 库奇马曾感慨道：“工程师们的乌克兰语只用来阅 读文学作品。”④ 俄语媒体是后苏联空间重要的信息来源，也是 普及语言最有效的手段。俄语电视节目、报刊、书 籍面向各国的普通民众，而不仅仅针对俄裔居民， 收到了很好的传播效果。在哈萨克斯坦和乌兹别克 斯坦，社会影响最大的《哈萨克斯坦真理报》和《东 方真理报》都用俄语出版，俄罗斯《论据与事实》 报和《劳动报》在当地也很受欢迎。乌克兰的俄文 报刊也很丰富，《基辅新闻报》和《基辅晚报》是 深受读者喜爱的传统读物，周刊《2000》以信息含 量高和报道公正客观而享有良好的声誉。据统计， 乌兹别克斯坦出版发行 69 种俄文报纸和 27 种俄文 杂志，而在吉尔吉斯斯坦，俄文报刊占其总发行量 的 80%。俄文书籍随处可见。直至今日，各国的图 书馆藏书还以俄文书籍为主，乌克兰、阿塞拜疆等 国曾多次向俄罗斯文化部请求提供图书资料。 四、借助俄语拓展俄罗斯文化空间 面对俄语在后苏联空间地位下降的问题，俄罗 斯的反应经历了从“心有余而力不足”到全面重视 的两个阶段。苏联解体初期，由于俄罗斯自身的定 位问题尚未明晰，“和原苏联国家的政策犹如处在 棋盘上的败局，所有的棋步都是迫不得已”⑤，其 注意力主要放在改善与欧美关系和解决国内问题 上，缺乏在后苏联空间的长远发展战略，更无暇顾 及俄语的问题。经历过数年的被动状态之后，随着 ① Labour migration and the emergence of private employment agencies in Tajikistan: A review of current law and practice http://www.ilo. org/sapfl /Informationresources/ ILOPublications/WCMS_120534/ lang-- en/ index.htm ② Мухаммед ТАХИР, Русский язык в Центральной Азии уходит на задворки, http://rus.azattyq.org/content/article/24355414.html ③ Лебедева Н. Язык карьеры и любви, http://www.rg.ru/2007/12/19/ russkiy.html ④ Медведев Р. Русский язык на просторах СНГ. Дружба Народов. 2006, №10. ⑤ [ 俄 ]K.C. 哈吉耶夫 ：《后苏联空间》，常玢译，载《俄罗斯中 亚东欧研究》2006 年第 2期。 ·69·2012 年第 4 期 俄罗斯借助俄语在后苏联空间增强软实力 俄罗斯自身国力增强，俄对后苏联空间的政策逐渐 明确，强化在独联体地区的影响力和控制力成为其 对外政策的“重中之重”和“绝对优先方向”。恢复 俄语的影响力被俄罗斯视为收复传统势力范围的重 要手段，俄语问题也成为俄领导人最关注的“非传统 安全问题”之一。俄罗斯前副总理赫里斯坚科曾表示， 俄罗斯政府将利用一切机会、采取一切办法促进俄语 在独联体各国的使用和推广。俄罗斯文化部副部长安 德烈•布瑟金说，“语言即国家形象，俄语是引导俄 罗斯文化进入世界的重要途径”①。拯救俄语，就是 改善俄罗斯的形象，俄语在后苏联空间的复兴将促进 俄罗斯软实力的发展。 从国际范围来看，俄罗斯推广俄语也是为了顺 应世界的发展趋势。如今语言输出已经成为大国软 实力竞争的重要方式，各国把本国语言的推广放到 了国家战略的高度上，政府出资拨款，国家首脑代 言，民间组织积极实施。除了前述被美英大力推广 的英语之外，法国也把推广法语作为抗衡英语、 宣传法国文化的战略重点，在 138 个国家设立了 1135 个法语联盟分部；德国通过“歌德学院”在 76 个国家设立了 128 个分部；西班牙利用“塞万 提斯学院”在 23 个国家设立了 34 个分院；中国的 “孔子学院”在 96 个国家（地区）建立 322 所孔 子学院和 369 个孔子课堂，开展汉语教学和中外教 育、文化等方面的交流与合作。在这方面，俄罗斯 的做法是 ： （一）设立“国际合作署”和“俄语世界”基 金会，积极扩展“俄语年”活动 近年来，俄罗斯政府积极支持俄语的学习和研 究，力图在世界范围内提升俄语的地位。2007 年， 俄罗斯组织了声势浩大的“俄语年”活动。“俄语 年”得到了官方的高度重视，由时任第一副总理的 梅德韦杰夫担任活动组委会主席，在 65 个国家举 办了 830 多项活动，影响面波及独联体和波罗的 海，以及欧、亚、非、南北美洲的国家②。俄罗斯 希望此次活动“在发展俄语的同时提高我国的国家 利益，并在与其他国家的相互协作中提高经济和文 化实力”。与此同时，俄罗斯成立了“俄语世界” 基金会，该基金会主要支持在境外特别是近邻国家 开展俄语学习和研究的工作。此外，俄政府将推广 俄语的影响面拓展到了互联网，建立了一个俄英双 语网站③。 俄罗斯的另一大举措是成立国际合作署。2008 年，国际合作署根据俄罗斯联邦总统令成立，其前 身可追溯到苏联对外友协及俄罗斯国际科学与文化 中心。国际合作署的全称为“独联体、境外同胞事 务及国际人文合作署”。该机构主要负责加强俄罗 斯与独联体各国在政治、经济、人文等领域的合作， 旨在扩大俄在独联体各国的影响力。推广俄语是该 机构的工作重点，通过举办科研、教育和文化宣传 活动，向境外教学机构提供俄语学习资料，设立俄 罗斯学校的分部等途径促进独联体内部的一体化建 设，维护俄罗斯同胞的语言特性和民族特色。 俄政府很重视国际合作署，给予了它比国际科 技和文化合作中心更大的权力，直接从俄国家财 政预算中获得资金支持，而不隶属俄外交部，另 外，“无论俄罗斯与独联体个别国家的双边关系现 状如何，哪怕俄罗斯总统及外交部与这个独联体国 家正在争吵，俄联邦独联体事务署④都将按着自己 的计划做自己该做的事，向独联体国家提供俄语文 学著作，帮助这些国家的非政府组织推广俄语等 等”⑤。2012 年 3 月康 • 科萨切夫出任国际合作署 署长，他表示要把该机构打造成跟美国国际开发署 （USAID）一样高效的外交工具。 （二）借助国际法和外交手段维护俄语影响力 俄罗斯政府从保护当地俄罗斯族群语言权利的 角度，采取外交和国际对话等手段，力图保留或恢 复俄语及俄罗斯文化的影响力。 2012 年 2 月 27 日，时任总理的普京在《莫斯 科新闻报》刊发了一篇题为《俄罗斯与变化中的世 界》的竞选文章。普京在文中讲道：“我们将以最 坚决的方式来使拉脱维亚和爱沙尼亚当局履行有权 威的国际组织对维护少数民族公认权利提出的种种 建议。绝不能容忍实施可耻的‘非公民’地位。怎 ① Год русского языка - это крупная мировая акция, http://ria.ru/ interview/20070427/64548026.html ② Там же. ③ Фонд «Русский мир» был создан указом Президента РФ В. В. Путина 21 июня 2007 года. http://www.russkiymir.ru/russkiymir/ru/fund/ about ④ 参照本文关于“独联体、境外同胞事务及国际人文合作署”的介 绍，可以知道“国际合作署”、“独联体事务署”都是同一机构的简称， 此处引用的俄罗斯官员的原话中即采用了“俄联邦独联体事务署”的说法。 ⑤ Федеральная целевая программа «Русский язык» на 2011-2015 годы. http://rs.gov.ru/taxonomy/term/184 ·70· 第 2 卷总第 10 期俄罗斯学刊 么能够容忍 1/6 的拉脱维亚公民和 1/13 的爱沙尼 亚居民作为‘非公民’存在，没有基本的政治、选 举和社会经济权利，失去自由讲俄语的权利？”普 京对波罗的海一些国家排挤俄语的做法十分不满： “30 多万的‘非公民’不允许参与公决投票。而 且拉脱维亚中央选举委员会想方设法不让俄罗斯社 会院代表团作为公投的观察员。而负责维护公认的 民主标准的国际组织的嘴里像含了口水。”普京指 令俄罗斯外交和文化推广部门要据理力争，坚决捍 卫俄罗斯裔族群的语言权利。 俄罗斯从《欧洲区域或少数民族语言宪章》 （European Charter for Regional or Minority Languages） 中寻找到了有利于提高俄语地位的法律支持。《宪 章》第 7 条规定，禁止以语言为理由歧视他人。其 中第 2 款明确规定：“采取有利于区域或少数民族 语言的特殊措施，促进这些语言的使用者与其他人 之间的平等。”①由于波罗的海三国已加入欧盟， 而乌克兰也于 2005 年签署了该宪章，该宪章对欧 盟国家和签署国都具有国际约束力，因此俄罗斯得 以利用这一法律武器，站在道义的制高点来抨击这 些国家的语言政策，以改变俄语受歧视的待遇。俄 外交部长拉夫罗夫理直气壮地说：“欧盟将没有通 过欧盟成员国标准的拉脱维亚、爱沙尼亚和立陶宛 纳入自己的阵营，包括从对人权和少数民族语言权 利保障的立场出发，这都是个耻辱。”拉夫罗夫还 强调，支持境外俄语传播事务是俄罗斯外交政策的 重要任务，“我们积极支持将俄语作为欧盟语言的 倡议”。 五、俄罗斯的软实力战略任重道远 普京在《俄罗斯和变化中的世界》一文中提出： “俄罗斯继承了东西方都承认的伟大文化。但是对 文化产业，对将其推向全球市场的投入非常少。俄 罗斯不仅有能力保持自己的文化，而且可以把它当 做走向全球市场的强大因素。俄语的空间，几乎包 括原苏联的所有国家和东欧的大部分国家。这不是 要建立帝国，而是文化传播；不是大炮，不是输出 政治制度，而是输出教育和文化，这些有助于为俄 罗斯商品、服务和思想创造良好条件。” 利用语言这一有效手段，俄罗斯不仅可以维系 与俄语居民和俄裔的紧密联系，避免产生文化的疏 离感，还能影响各国的社会舆论，维护俄罗斯的国 家利益，促进后苏联空间重新构建一个统一的文化 信息平台。然而，恢复俄语的地位和影响力、增强 软实力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不仅需要“硬实力”的 稳固支撑，而且需要持久不断的努力。 尽管俄政府的决心坚定，且支持力度很大，但 一些文化和俄语推广项目的实施效果并不令人满 意，尤其是在俄罗斯最寄予厚望的后苏联空间，俄 语地位没有显著改善，关于俄语的摩擦依然不断。 这其中的原因很多，首先，文化软实力跟外交政策 不同，一项政策推出后往往不能马上显示出成效。 从语言的特性来看，其力量的生成是一个渐进的过 程，来自对资源柔性运用的长期积累，要经过长期 的接触、交流和宣传才能奏效。因此俄罗斯在短短 两三年的时间，仅靠几次大型活动无法彻底扭转十 几年来俄语地位下降的趋势，“俄语年”、“俄语 世界”基金会和国际合作署的工作效果还需要较长 时间来深化和巩固。 其次，俄语地位不是简单的语言问题，而是错 综复杂的政治较量，一些国家甚至从“语言主权” 的高度来理解这一问题。他们珍惜新的国家身份， 认为语言是民族形成及存在的重要标志之一，把语 言问题与民族独立和主权绑定在一起，不会在这个 问题上轻易让步。例如，俄外交部长拉夫罗夫抗议 拉脱维亚立法限制大众传媒使用俄语一事就在双边 关系中引起了一场风波，波罗的海国家的舆论一边 倒地指责拉夫罗夫言语失当，严重干涉了拉脱维亚 的内政②。拉脱维亚中央政府认为，语言是显示民 族独立和主权的重要因素，提高俄语地位会削弱拉 脱维亚国家主权，绝对不能妥协。俄罗斯大张旗鼓 地推广俄语，有可能让人联想到苏联时期的“俄罗 斯化”的语言政策，容易招来当地政府的反感。 第三，俄罗斯的力量与苏联不可同日而语，莫 斯科既不可能采用行政命令强行推广俄语，也没有 ① Культура, язык, институты гражданского общества коренных народов России : возрождение, сохранение и развитие в этнокультурном контексте Сибирского региона : тезисы международной научно- практической конференции / сост. А.М.Беспалов. - Бийск : Алтайская гос. академия образования им. В.М.Шукшина, 2011. С.12. ② Кондрашов Д . Станет ли в Прибалтике русский язык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ым? http://baltija.eu/news/read/23448 ·71·2012 年第 4 期 俄罗斯借助俄语在后苏联空间增强软实力 足够的经济实力促进各国的俄语教学，像“俄语年” 这样大型活动的影响只能针对一些国家的首都和几 个大城市，而不能有效辐射到更广阔的范围。例如， 在乌兹别克斯坦费尔干纳地区，几乎无人会讲俄语。 各国独立 20 多年来，国家财政主要倾向于本民族 语言和文化教学，造成了俄语在年轻人中的普及率 下降。2009 年的一份调查显示，在吉尔吉斯斯坦 7～ 15岁年龄段中，只有 5%的人能熟练运用俄语， 26% 的人的俄语仅为初级水平。 语言是文化软实力中的核心因素，虽然其产生 吸引力的时间较长，但一旦形成就具有较长时间的 稳定性。一个庞大的国家虽可能在短期内分崩离析， 语言和文化的影响却不是凭几项政策、几份文件就 能消除的。苏联解体 20 多年来，尽管新独立国家 之间的关系因各种复杂的历史和政治恩怨而阴晴不 定，但俄语始终在后苏联空间的官方和民间交流中 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那些关于“俄语迅速败退， 一去不返”的结论还为时尚早①。事实上，某些国 家力图限制俄语，在本国的政治经济活动和社会各 领域全面使用民族语言的愿望与实际效果还存在差 距。当然，俄语地位下降是必然的过程，不可能回 到苏联时期一统天下的局面，但是，在目前及较长 时间内，还没有一种语言能在这一地区与俄语抗衡。 在后苏联空间，统一的国家虽然消失了，但一种普 遍接受的通用语言在地区一体化的过程中将起到重 要作用。语言无疑已成为俄罗斯在后苏联空间增强 软实力的重要武器。 （责任编辑 靳会新） ① Рэчел Ван Хорн, Центральная Азия: Русский язык уходит, быстро и безвозвратно, http://russian.eurasianet.org/node/59070 Abstract: Language is a principal element in cultural soft strength. For twenty years since the Soviet Union collapse, although the relationships between the newly independent states are often tenuous because of all kinds of complicated historical and political resentment, some states have presented various policies to restrict Russian language and tried hard to push ahead with their national languages in the political, economic and social areas at home, but Russian has always given play to an irreplaceable role in the offi cial and people-to-people exchange in the post-Soviet space and produced a far-reaching infl uence in the course of the regional integration. Russian has also become a key weapon of Russia in increasing soft strength in the post-Soviet space. Key words: Russia; soft strength; Russian; post-Soviet space Russia Has the Aid of Russian to Increase Soft Strength in the Post-Soviet Space XU H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