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文学中的成长小说

美国文学中的成长小说 2OOO年10月 第16卷第4期 四川9bil~学院 JournalofSichuanlntematimralStudiesUniversity Oct.,2O00 V01.16No.4 美国文学中的成长小说 芮渝萍 (宁波大学外语学院,浙江宁波315211) 摘要:青少年成长问题一直是美国文学关注的焦点之一.各个时期都产生出大量描写青少年成长心路历程的 名家和作品,由此形成了美国文学中的一种独特模式——成长小说.这和美国的国民性格有密切的联系.不同 时期的成长小说在情节发展,小说结构等创作手法上现出一定的趋同性,而人物成长所面对的不同问题和处理 方式与结局,则反映出各个时代不同的哲学思潮和价值取向. 关键词:美国文学;成长小说;概述 中图分类号:I712.07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3831(2ooo)o4—0o27—04 InitiationstoriesinAmericanliterature RU/】—ping (ForeignLanguag~College,Ni~boUniversity,Ningbo,Zhejiang315211,China) Abstract:rllaegrowing-upoftheyouthhasbeenoneoffilefocusconcernsinAmericanhterature.Everyperi0dof historyhasproducedmanywritingsthathighlightthetong,hexperiencesandsrowi~painsoftheyoungergenera— fion.Withtheiruniquecharacteristics,thesewritingsmakethemselvesasub-genreofAmericanliterature.The l’m’t~’ati’onstoryhasshar~itsowntradition,bearingsimilaritiesinthestructure,plotandvalue-orientation,while individualcharactersdifferfromoneanotherindifferenttimes. Keywords:An~ricaninitiationstories;survey 一 ,定义及背景 美国文学中有大量作品描写青少年在成长过程 中经历某个特别的事件(往往是不幸的事件)或特别 的遭遇后,突然产生顿悟,对人生,对社会,对自我的 认识有了突飞猛进的变化,最后脱去幼稚的胎骨,成 熟深沉起来,完成了青少年走向成年的社会化过程. 美国评论家把这类小说称为initiationstories. 如何理解initiation?国内尚未有定论.一般的美 国文学史和美国文学选本都没有专章讨论过这一重 要的文学现象.外国文学专家杨武能教授曾撰文讨 论过德国的同类小说(entwicklungsroman)…,将el1. twicklung译为”教育”,”修养”或”发展”.国外评论家 对initiation的解释也各不相同.【eslieFiedler认为i. tiafion是指通过知识坠入成熟的深渊(afallthrough knowledgetomaturity),从而再现失乐园的神话原型. 正如亚当,夏娃自懂得善恶后便失去了天真,背上劳 作之苦和养儿育女直至死亡的包袱L2J.Brooks,w Fen和West则把initiation简洁地归纳为发现罪恶(a discoveryofevil),即主人公设法使自己接受所发现的 事实,即现实的真象,并在此基础上逐步深化对自我 收稿日期:1999一ll一29 作者简介:芮渝萍(1963一),女,宁波大学副教授,硕士,主要从事美国文学研究. ? 27? 的认识L3J.IhabHassan的定义是第一次面对存在的 考验和危机,或者说是年轻人生活中的一段经历,在 此经历中正确的行为和知识引导他获得一种可行的 生存方式L4].MordecaiMarcDs经过对诸多定义的研 究后把imfiafion归纳为两种主要的模式,第一种认为 u’u’b’ab’on指年轻人从对外部世界的无知到获得某种重 要的认识;第二种把initiation解释为重要的自我发 现,以及对生活和社会的重新调适L3J. Initiation一词首先出现在人类学的研究中.大 多数原始部落文化都有接纳青年人进入成年人社会 的仪式.人类学家把这些仪式称为initiationcere. monies.我国古代就有为20岁男子举行成年仪式的 行冠礼习俗,称作”弱冠”,现在也有许多地方为年满 18岁的青年开展”成年仪式”的活动.通过这些活动 让年轻人明确意识到肩负的社会责任,以便对自己有 更严格的要求.因此,initiation一词既指从童真走向 世故的进程,又指这一过程的终结,而initiationstory 更关注的是前者,而非后者.据此,把initiationstory 译为成长小说应是恰当的. 美国成长小说的人物和故事虽千姿百态,但都沿 袭了一些共同的创作模式;故事往往从年轻的主人公 经历某种遭遇或目睹某些罪恶,失去往日的天真开 始;这些经历使他们心灵受到震撼,从起初手足无措, 到逐渐适应,从逃避现实到直面人生.他们逐渐懂得 怎样在这个失去昔日光彩的复杂世界中生存.这种 顿悟标志着他们人生的新起点.对一些人来说,这是 迈向成熟的关键一步,但对另一些人来说则是幻灭的 开始.其次,故事中大都有一些象征性的仪式,主人 公在仪式之后,获得某种洞见,进入人生新的起点. 这些仪式起到了催化或教育作用.在不少原始部落 中,即将成年的人要经受鞭打,挨饿,受冻或杀牲之类 的成年仪式.这些原始的仪式,在文明社会中往往转 化为年轻人经历的某种磨难,或与周围的人发生一系 列矛盾冲突后,获得的某种洞见和成熟. 下面将以美国文学中几部分属不同历史时期,不 同流派的成长小说为例,探讨该类小说的艺术特征和 思想内涵,以期勾画出美国成长小说的概貌. 二,霍桑的《年轻的布朗先生》 霍桑是19世纪浪漫主义的杰出代表,他最着名 的短篇小说《年轻的布朗先生》(1835)可谓是失乐园 的翻版.年轻代表着天真,无知.《圣经》中,人类始 祖亚当,夏娃由于天真无知,在天堂的乐园中过着十 分快活的日子.可是当他们受到魔鬼的诱惑,偷吃禁 ? 28? 果之后,他们懂得了许多原本只有神灵才拥有的知 识,同时也就失去了昔日无知的快乐.他们为自己的 裸体感到羞耻,第一件事便是躲藏起来.当然最严重 的后果是被逐出了伊甸园,开始了生存的受难. 年轻的布朗先生再次演绎了亚当,夏娃的故事. 他出于好奇,接受了魔鬼的邀请,去林中参加一次妖 魔的聚会.一路上,他想到离开自己新婚的妻子费 丝,独自去参加一个妖魔的聚会,对一个虔诚的基督 徒来说,是不妥当的,几次想要打道回府,回到他忠实 的妻子身边.但每次欲折回时,新的发现又促使他继 续前行.一些他十分敬重的长者也在赶赴聚会,最后 他甚至看到了自己那天真无邪的妻子!布朗十分震. 惊,伤心失望,痛苦万分:原来不能抵御魔鬼诱惑的根 本不只他一个;那些平时十分高尚,虔诚的人竞比他 还要虚伪. 作者有意不挑明这次聚会是梦境还是现实.但 作品中几次出现暗示:这只是布朗在林中的一场恶 梦.促使布朗彻底改变的正是那邪恶集会本身.集 会上他看到自己的妻子和他一起战栗着准备接受魔 鬼的洗礼.一想到洗礼后”他们会更多地了解别人的 隐私,包括具体的罪行和邪恶的意念……”,想到”下 一 次注视对方时,他们会看到何等污秽而可怜的形 象”,布朗高叫起来:”费丝!费丝!仰望上天,抵制那 个恶魔.”L5J这只是一个梦境,但对布朗而言,这正是 成年的仪式,这个仪式彻底改变了布朗.作者要告诫 读者无论是梦也好,现实也好,邪恶的势力远比人们 想象的更为强大.第二天布朗回到村子里,完全变了 一 个人.他失去了往日的快乐,失去了对妻子,村民 的热情和信任,郁郁寡欢地度过了余生. 布朗的成长折射出一个宗教世俗化时代的人类 困境.19世纪初是宗教变革的时代,也是浪漫主义 文学思潮盛行的年代.霍桑以浪漫主义的手法,用丰 富的想象力,构思出笼罩着神秘气息的背景,来描写 主人公心理变化的过程.霍桑的作品反映出他对当 时的社会焦点问题之一——宗教与科学的关心.其 重心倾向揭示人类社会,人类灵魂黑暗的一面;揭示 人类在追求发展,幸福与拯救的道路上可能遭遇的种- 种障碍和邪念的诱惑.布朗的结局可谓是对人类追 求知识的警示:知识可以使人升华,拯救人类;也可以 毁灭人类.以魔鬼为向导只会获取毁灭人类的知识. 年轻的布朗就是跟随魔鬼走进黑暗的典型一例.这 一 主题也是霍桑创作中的一个主旋律,它反映了作者 对人类成长的前途充满了忧患意识. 三,斯蒂芬?克莱思的《红色勇士勋章=》和《敞蓬 船》 斯蒂芬?克莱恩代表了l9世纪末,20世纪初的 自然主义文学思潮.他的成名作《红色勇士勋章》 (1894)中的亨利?费莱明像许多青少年一样,向往参 军打仗,当英雄.他如愿以偿,当了兵.但当他身临 其境,走向战场时,却被莫名的恐惧所征服,狼狈地向 森林深处逃跑.在他冷静下来之后才觉得羞愧难当. 更让他难堪的是,在逃跑时他被自己一方的人打伤了 头,同伴们都误认为是敌方打伤的,是勇敢的象征. 费莱明虽然因此赢得了战友们的敬重,但在他的内心 却产生了一场巨大的精神危机,什么是英雄?什么是 勇敢? 他对自己的懦弱感到愧疚,对朋友的死亡感到无 名的愤怒.在后来一次战斗中他歇斯底里地勇敢起 来,拼命放枪,抓起军旗直往前冲.在一种麻木的疯 狂中,他真正成了”勇往直前”的英雄. 经历了战争的残酷和疯狂之后,他沉思起来.起 初他为自己的勇猛和受到的夸奖而自豪.但一想到可 能有一天有人会揭穿他以前的懦弱表现,就又怕又愧. 这一心理折磨,使他仿佛死去一次.经过激烈的思辨 之后,他用全新的眼光重新审视这一切——战场上的 疯狂,怪诞,麻木,本能的举动和人性的扭曲,变态等 等,他觉得没有必要为战争中的所谓勇敢和懦弱所累. 他要彻底摆脱战争的阴影,开始新的生活.亨利?弗莱 明终于走出了年轻人天真而怯懦的迷惘,使自己能够 用成熟而理性的眼光看待战争,人性和自我. 克莱恩的另一作品《敞蓬船》(1898)带有一定的 自传性质.四位遭遇海难,漂泊在敞逢船中的年轻 人,在危难时期互助互爱,轮换划船,精疲力竭时才让 别人替换.夜里为了让同伴们好好休息一下,划船的 人独自忍受黑暗和恐惧的袭击.他们不抱怨,不推 脱,体现出齐心协力的集体意识和兄弟情谊.但大海 却让他们认识到自然对人类的无动于衷.书中几次 出现他们的质疑:如果我会被淹死,为什么要我在经 历了那么长久的苦难之后,才让我死呢?”当一个人 认识到自然根本不在乎他的存在,少了他一个这世界 没有丝毫损伤时,他的第一个愿望便是用砖头砸向神 殿,但他却咬牙切齿地发现既没有砖头也没有神殿可 以发泄心头之恨.一切可见的自然现象都会遭到他 的嘲笑.”6 《敞蓬船》中最强壮的人在游向陆地时不幸淹死. 幸存者以为他们从此可以成为大海的解说者.因为 在刻骨铭心的经历中他们认识了自然的冷漠,因此也 懂得了人存在的意义要靠自己去创造,绝非上天赋 予. 克莱恩的作品表现了这样一种观点:所谓决定人 类存在并赋予其使命的上帝是不存在的,人只能在生 活体验中识别善恶;环境决定一个人的命运,恐怖的 环境往往是人性的试金石,人们在困境中表现出的互 助友爱才是最可贵的.尽管克莱恩在写作手法上深 受自然主义的影响,但他作品中表现出的乐观主义思 想,使他有别于其他一些自然主义者.他笔下的主人 公在经历了不幸遭遇后走向成熟. 四,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 在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后,西方人心目中的上帝 形象已摇摇欲坠.如果生命不是上帝赋予,没有这个 救世主来主宰世界,并为每个人安排好来世的去向, 那么生存的意义何在?人们该何去何从?《麦田里的 守望者》(1951)中的霍尔顿希望能够在人类相互信 任,相互忠诚,相互友爱中找到生存的意义.他帮同 学完成作业,离校前向他敬重的老师道别.他关心妹 妹的成长,同情那些遭父母冷落的儿童和受到社会歧 视的妓女等社会底层人士.但一个周末,他独自在纽 约体验到的却是人与人之间冷漠,虚伪,欺诈的关系. 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而他所在的宾西学校正在向 学生们灌输成年人的价值观.他不愿意接受这样的 教育,潜意识也不愿意长大,不想和成年人同流合污. 在他眼中,儿童才是无邪的.他想成为麦田里的守望 者,保护好天真嬉戏的儿童不掉人深渊,即让儿童不 要变得跟成年人一样麻木,虚伪和自私. 但一个人总是要长大的,总是要离开学校,家庭 的庇护,踏入成年人的世界.何以解决这个问题?霍 尔顿感到困惑.他的老师安东利尼给他引述了心理 学家威洛姆?斯德克的一段话:”不成熟的人,其 标志在于他可以为了一个理想崇高地去死;成熟的 人,其标志在于他可以为了一个理想谦卑地活下 去.”J)霍尔顿倒底宁愿冒生命危险站在悬崖边 守护天真的儿童呢?还是为了当儿童的守护者给生 活寻找意义呢?霍尔顿正处在两者之间,即处于幼稚 与成熟之间. 故事的结尾是霍尔顿住进精神病院,接受心理医 生的诊治.此时的霍尔顿已经冷静了许多,不那么迷 惘和焦虑了.在他住进医院前,他对儿童的守护者这 一 理想产生了犹豫.他在观看妹妹和其他儿童游戏 时说:”所有的孩子都去抢金环,菲比也去了.”“我有 ? 29? 些担心她会从那该死的马上摔下来,但我什么也没 说,什么也没做.孩子们就是那样,如果他们摔倒了, 就摔倒吧,但你最好什么也不要说.”LT])他不像以 前那样想去阻止他们摔倒了.在亲身闯入成人社会 以后,他已经开始成熟起来,对在一个不纯洁的社会 中生活不再那么惶恐不安.他的妹妹尽管处在一个 在他看来十分猥亵的环境中学习,也并没有失去天 真,而且还反过来替他担心.霍尔顿的妥协并不意味 着他精神上的失败,只是对生活的复杂性和生活的本 质有了更深的认识. 小说的结尾是一系列象征霍尔顿经历死亡,获得 新生的情节:他带两个小孩去博物馆观看古希腊的木 乃伊,出来时短暂的昏迷,最后是他住进精神病院接 受治疗.在医院里他对哥哥说:”什么也不要对别人 讲,一旦你讲起来,你又会怀念起所有的人来 了.”[】(呦’由此可见他的爱心并没有泯灭,对生活仍 充满热情和希望.可以相信,出院以后的霍尔顿将会 更加冷静,成熟的. 五,结语 成长小说在美国文学史上经久不衰,不同时代都 产生出新的版本.这不仅有欧洲文学传统的影响,也 跟美国的国民性格不无关系.来自世界各地的移民 不停地给这个年轻的国度注入新鲜血液.广袤的国 土和人口的流动性使美国社会充满变化与活力.这 是一个年轻而没有定型的社会,自然的疆界和社会的 范式不断受到挑战和突破.整个社会就像一位正在 成长的年轻人一样,充满了对成长与成熟的渴望.莱 斯利?菲德勒对美国国民性格的分析,正说明了美国 文学中成长小说常驻不衰的社会底蕴:”人们痴迷于 成长,在’成熟’与’拯救’之间,他们更向往成熟.吸 引他们的是哈克?贝利?芬和霍尔顿?考菲尔德这样的 人物.在这些人身上,他们看到了这样的理想:清新 不败的洞察力,永不衰竭的活力,不受腐化的天真纯 洁.他们潜意识里拒绝所谓原罪.他们认为成熟的 青春就是美国的化身和理想,粗犷,不受约束,但却蕴 藏着成熟和责任感.”L4]) 菲利普?扬在评价海明威笔下的人物时,也把美 国人的神话看成是年轻人的神话.他在评价海明威 的人物时写道:”他启程时,满面春风,对世界和所有 - 3O? 同胞抱着与人为善的态度.可是不久在他身旁一方 面出现的是家庭生活的清规戒律和奇形怪状,另一方 面在他认为人人都是善良的世界中存在着难以想象 的暴行和痛苦.……这个神话表达了我们身上一种 可望而不可及的心情:一方面是理直气壮地追求正当 生活的良好愿望,另一方面是被无端出卖的感觉.” 这种”渴望成熟”与”被出卖的感觉”之间,有一种 很强烈的戏剧性.青年人是凭依着率真,期望和想象 走向社会,走向成人世界的.而当他们开始接触,认 识成人世界以后,无不产生一种困惑和幻灭:成人的 世界远不是成人灌输,营造给儿童的那个充满正义, 善良和欢乐的世界.在成人世界里,青年人看到的是 物欲的膨胀,欺诈与暴力,还有无数的清规戒律.面 对这个善与恶,美与丑混杂的世界,青年人感到不知 所措,他们迟疑不前,迷失了成长的方向.这是美国 社会,也是整个人类社会的普遍困境,也因此而成为 一 具有超越时代和地域,超越文化和人种的文学命 题.这也是美国成长小说这一重要文学现象的社会 底蕴 参考文献: [1]杨武能:’威廉?迈斯特的学习时代):逃避庸俗[J].外国 文学f充,1999,(2):125—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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