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岛到雾凇岛

北岛到雾凇岛 小饰品店装修 甲午马年正月初五。 我正在老家小县城与家人一起过春节，中国摄影家协会的鲍昆老师从北京打来电话说，他联系不上春生和荆宏。我说，他们随文化访问团去台湾了，有什么事吗,鲍昆似在短暂地犹豫。我说，鲍老师，有什么事您可以和我说。鲍昆说，北岛你知道吧,我说，知道，但不认识。鲍昆说，北岛夫妇和孩子在长春过年，有两天空闲时间，他们也没什么熟人，我想让春生或荆宏带他们去吉林市乌拉街和雾凇岛走走，还联系不上他们。我说，鲍老师，您不用急，我下午联系一下看看，晚上给您回信。 我之所以没有马上给鲍老师应承下来，是我春节在老家的活动也已经排得满满的，如果调整需要和家人商量一下，而且吉林市方面也要联系一下。 一切安排妥当，我给鲍老师回了条短信。 鲍老师复信:谢谢春江，给你添麻烦了。马年好。北岛刚才说他太太甘琦7号带孩子回香港，他10号才回，你若特别不好安排，就推后也可以。 待我把这次接待和行程发给北岛，北岛又告知了鲍昆。 鲍昆老师又来短信:谢谢春江，都知晓了。北岛还需照顾，他前年中过一次风，酒可以喝，但别过量。晚上给他安排房间舒服一点即成。拜托春江了，大过年的给你找这么个事儿，真过意不去。改日面谢。北岛是极好的朋友，你们会成为好朋友的。 按照约定的时间，接北岛的时候，出了岔头。短信和电话里都说好是在“湖西路长影世纪村门口”，我们到了长影世纪村湖西路门口，到了时间，仍不见北岛他们仨人的踪影，再打电话，北岛说已经在门口了。我和司机一时都没辙了，我们跑到南门，知道西门即正门，还有一个北门，我们想北岛可能在北门了。这时，北岛的夫人甘琦打来电话说，北岛先下的楼，他对长春的方位不是很清楚，他们已经到西门了。 第二天送北岛他们的时候，我特意观察了一下长影世纪村北门，它是在一个“牛样子弯”的顶端，西侧连着湖西路，经过老长影第四摄影棚南侧，好像还没有路标或路名，其往东北方向延伸的那条胡同应该有名称的，我没看到。 我是平生第一次和北岛相识，居然很难准确地说出我第一眼的感觉。总之，北岛不是我心中的北岛。 北岛，大个，细高，瘦弱，微驼;眼镜后边是沉稳深邃的眼神，没有边界和固定含义。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可以分为几大块:去吉林市路上的车里;在乌拉街贾家祖传正宗满族火锅店吃火锅;韩屯小火炕上他们一家三口，还有丁吉胜，一起欣赏我的“羌姆石窟摄影发现”图片，当然北岛、甘琦7岁的儿子兜兜无法理解我们谈论的主题，只是跟着看热闹，一袋花生瓜子成了他的囊中物;第二天早上五点半起床吃早餐，六点上渡船登雾凇岛，欣赏雾凇、拍照，穿过雾凇岛，在接待中心短暂休息;出岛，吉林市吃铁锅炖笨鸡;回程。 我们一行五人随着一船人登上雾凇岛的时候，气温零下27度。 听说北岛一家三口人此前已经去了哈尔滨看冰雕，但他们显然对吉林的低温估计不足了。北岛穿的是矮?的“二棉鞋”，就是当地人春秋穿的那种鞋，对付零下10度还能顶一阵。他7岁的儿子兜兜已经冻崩溃了，直哭。丁吉胜带着他们母子俩在前边快走，我和北岛落在了后边。我都冻得鼻子尖一阵阵像刀片削过的感觉，担心冻伤了。但我还是记住了鲍昆老 师的嘱咐，照顾好北岛，所以我在不好走的地方，会有意离他很近，万一他摔倒，我可以在他滑倒过程中第一时间就扶他一把，我知道，中过风的人在冰天雪地里摔倒可不是闹着玩的。好在我的担心都没有发生，北岛很坚强，也很有毅力，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一个冷字或冻字。司机没有上岛，他把迷彩服棉军大衣留给了北岛，北岛穿了一会，又给兜兜穿上了，真是舐犊之情啊。后来还发生了感人的一幕，丁吉胜领着他们母子俩先到了岛子南端的游客服务中心避寒，兜兜马上脱下大衣，哭喊着说:快给爹地送去。 待我和北岛赶到游客服务中心的时候，甘琦在喝一桶热咖啡，兜兜在用羹匙搅着一大碗热乎乎的馄饨，看到爹地进来，赶紧叫过去要一起吃。丁吉胜照顾北岛一家人显然比我还胜任，他一直在忙前忙后，又给北岛买来“热贴”，甘琦见状，马上给北岛往脚底板上贴，又抓起北岛冻僵的手焐着。 我夸了一句北岛的藏青色单帽，甘琦竟然说:你喜欢就留给你吧。 呵呵，我真的有点喜欢这顶样式独特的帽子，比较少见，这可能也源自我曾赴西藏行走，深知一顶好的帽子在高原是不可或缺的。在岛上一棵雾凇柳树下我还向北岛借过拍了一张照片。但我看北岛没有反应，不知是他没有听到我和甘琦的对话，还是听到了不想、不喜欢这样，或者是不能把自己用过的东西送人。 北岛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雾凇，赞不绝口。他还给儿子兜兜回放他拍的照片。但他对微观的世界好像更感兴趣。他使用的相机是仅仅几百元一个的卡片机子，业余之业余。他在一簇挂着雾凇的野草蒿秆前拍了几张照片，很快这个相机就冻住了。后来，在吃午饭的时候，北岛还突然提起“雾凇野草”的片子，说“那个还是很有感觉的”。 北岛和夫人对我的“羌姆石窟”专题摄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其实，这个话题也是从我西藏之行的经历无意间谈起的，就有了晚上北岛主动提起要看我的片子。十几年来，自从买得 起手提电脑，出于记者工作的需要、习惯，我的出行就再也没有和笔记本电脑分开，打字是“一指禅”，笨笨磕磕，但存储资料是必不可少的了。 分手后，北岛还给我发短信嘱咐:多谢盛情款待。关于羌姆石窟，请与甘琦保持联系。北岛。 北岛没有去过西藏，他就一直反复问我的西藏摄影和我的身体是怎么适应高原创作的，问我有什么使身体很棒的秘诀。我告诉他，我能坚持26次上高原，一是缘于我的少年和青年时代的苦难与锻炼，我出身寒门，家居农村，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8岁起就可以独自一人到水井挑水、提水(不用扁担，两只手拎起水桶，平衡走，靠的是臂力)，水井是那种高出地面一米的“辘轳把”井，冬天，水井的周围结成了馒头状的“冰山”，稍有不注意，就闹个“腚墩”滑坠出十几米，磕得遍体鳞伤;最危险的是“柳罐斗”打上水来的时候，一只手要控制住“辘轳把”，另一只手要去提“柳罐斗”，在这个过程中，如果脚下打滑，失去重心的身体，就可能被“柳罐斗”拽入井里去，我们屯里没有出过这种险情，但邻屯十里八村有人是这么丧命的，听说的不止三两起;后来我在西藏爬雪山过冰川，走“喜马拉雅五条沟”，我想，真的是得益于青少年时期水井对我的磨练。二是我二十岁以前在农村干活，我又是个“恨活计”的人，起猪圈，挖菜窖，脱坯，这些都是能把大人累哭的活，我不把一天预计的活量干完，天黑了也不吃饭。三是上小学离家三四里地远、上初中高中离家六七里地远，全凭腿量，小的时候，就不打怵走道。用一句东北歇后语，这叫“寡妇生孩子――有老底”。我参加工作三十几年，到快退休了，还顽固地认为“感冒怎么还能请假不上班”呢。 北岛听得老羡慕了，不过他还是追问:不会光这些吧, 还真是让他问着了，他竟像个孩子似的。我都没办法向他隐瞒什么了。 于是，我又告诉他:晨起，小便时，屏息合齿，能憋多长时间就憋多长时间，小便结束时，下收腹上呼气。这个，据说 是管牙齿好的，我坚持34年了，牙齿真的很结实，如果谁打赌，我仍能当啤酒起子使用。 大便后，凉水(新接自来水即可)洗肛。 然后，喝一杯凉开水，能喝多少喝多少。 我已经坚持了三十年。 接下来我还把道听途说加自悟自编的“三套操”详细给他介绍了一遍。 这些，把在我眼里有些木讷的北岛听得入神了。 与北岛在一起24小时，除了中间睡觉四五个小时，我几乎成了北岛的访问对象。丁吉胜甚至都产生了错觉:北岛老师是不是要给你写篇文章啊，不然他没必要问你这么细啊。 北岛一再提醒夫人甘琦重视我的西藏专题，看看能不能通过甘琦供职的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的努力，出版有关羌姆石窟的图集或学术专著，以期对这种一两千年的国宝、至今都没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文化遗产，给予更多层面的重视、研究。 甘琦好像都有些觉得夫君太絮烦了，但仍笑着说:振开，您不用说啦，我记住了～ 北岛的举动让我十分感动。其实，对于羌姆石窟，作为一个摄影人、文字工作者，对考古我是外行的，我把它带出了喜马拉雅山，我的心愿就已经完成了，剩下的，就和我无关了。如果没有《中国国家地理》的重视和谢继胜教授的现场勘查以及报告，至今可能还不为人知。让我欣慰的是，中国社科院考古学论坛将其评为2011年中国考古六大新发现之一。 送走北岛，我就一直在心里咂摸，我是在别人不在家的情况下，意外接了陪同北岛这个活，更意外的是，我成了北岛的访问对象，以至于只要我们有唠嗑的机会，都是他先发问，一是身心健康，二是西藏文化保护发掘。 我都奇怪他为什么问得这么细，关心得这么具体。我们就是萍水相逢，他却这样热心。 奇怪的是，我们居然没有一句话谈到诗，一句都没有。 这可能和我不懂诗、不写诗有关吧，但“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这句名言，我真的不止一次引用过。 北岛没有去过西藏，他夫人甘琦上世纪九十年代去过，她说自己的高原反应就不重，而北岛，他是想去的，但恐怕他中风的经历，是个打不开的结了。 我和北岛还谈到，健康，除了上述那些物理性的，更重要的是心境。我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做报纸负责人，工作量大，没黑天没白天，生活没规律，特别是怕后半夜来电话，肯定是又出什么事了，不是挨?就是检讨，再就是印刷发现问题需不需要重印，心脏怦怦跳，受不了，因此做下“心慌”的病根，而后来到了文联、作协工作，几年后，这些病状都消失了。 北岛深有同感，补充说:这个我也有体会，心境还包括心静。 是啊，我理解健身，随意就好，自乐不是自残，不一定非要打球到出汗，跑步到腿软。 当然，我的西藏行走、爬山，以我个案而言，肯定是益处多多的，但我不是运动专家和登山家，这里就不?嗦了。 鲍昆老师是预言家，我和北岛，会成为好朋友的。 责任编校 孙京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