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皮日休的讽悼文对屈原骚体文的继承与变异

收稿日期: 2007- 01- 23;修订日期: 2007- 04- 09 作者简介:张 楠 ( 1979- ) ,女,河南信阳人,郑州大学文学院研究生。 论皮日休的讽悼文对屈原骚体文的继承与变异 张 楠 (郑州大学 文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1) 摘要:唐末诗人皮日休的讽悼文 5九讽 6是对屈原骚体文的继承。在思想内容上继承了屈原 骚体文的怨刺精神;同时, 他的文中又呈现了前人还未出现的民主思想, 显示出了理性主义的思 维,体现了对屈原骚体文的变异。 关键词:皮日休; 5九讽 6;屈原; 5九章 6 中图分类号: I207122 文献标志码: A 文章编号: 1009- 2854( 2007) 04- 0081- 03 皮日休 ( 834) 883? ) ,字袭美, 襄阳竟陵 (今湖北襄樊市 )人, 性嗜酒,癖诗,号 /醉吟先生0,代作有小 品文5鹿门隐书6、5十原6、5九讽 6、5读司马法6等。在这些诗篇中,他直面现实,十分尖锐地揭露抨击了 暴君官吏的罪恶残酷,讽刺了陋风丑俗。其中, 收在皮日休自编的十卷 5文薮 6的第二卷讽悼文中的 5九 讽 6尤其表现了这种文风。比较 5九讽 6和作为屈原骚体文中重要的一部分的5九章6, 可以显示出皮日休 的讽悼文对屈原骚体文的继承与变异。 一、皮日休对屈原怨刺精神的继承 皮日休在5九讽系述6的序中说屈原作 5九歌6、5九章6的原因是 /正诡俗0、/辨穷愁 0, 即一是为了改 变社会的不良风气,二是为了抒发个人忠而被谤的怨愤。皮日休作讽悼文的原因是 / 5离骚 6者,文之菁英 者,伤於宏奥。今也不显5离骚 6,作5九讽 60。[ 1]讽,美刺; 悼, 哀悼。诗人为有才而被弃的屈原愤而不平。 皮又说: /昔者圣贤不偶命,必著书以见志, 况斯文之怨抑欤? 0诗人作文乃是出于在不得意情况下的对志 向的阐明。诗人感慨于当代缺乏具有 5骚 6精神的作品, 而效之,希望能发挥 5骚6中的怨刺精神。可见皮 日休在创作思想上和屈原是一致的。 屈原在文中抒发了忠而见疑、忠而招谗、孤独无助的悲愤之情。如: /竭忠诚而事君兮, 反离群而赘 肬。忘儇媚以背众兮,待明君其知之,,吾谊先君则后身兮, 羌众人之所仇。专惟君而无他兮,又众兆之 所仇也。0自己竭诚事君, 专心无二, 但日月可鉴的一片忠心却成了 /招祸之道 0, 以致被疏而离群独处。 /忘儇媚 0二句言自己被谗谤的原因, 己修行正直, 忘为佞媚之行, 违背众人,而被憎恶。又如: /心纯厖而 不泄兮,遭谗人而嫉之。君含怒而待臣兮,不清澈其然否。蔽晦君之聪明兮,虚惑误又以欺。弗参验以考 实兮,远迁臣而弗思。信谗谀之混浊兮,盛气志而过之。何贞臣之无罪兮, 被离谤而见尤。0 [ 2]屈原指出怀 王不知君子小人之情状,以忠为邪,以僭为信, 以致已被除放逐,无以自明。 皮日休在5九讽6文中体会着屈原这种情感。他在 5遇谤 6中写道: /有肪兮, 点而谓之不洁。有泉兮, 壅而谓之不决。,,诬彭祖以为孺兮,谲殇子以为耋, ,既何路以自辨兮, 遂没齿而痨剌。0 [ 1]以四个比 喻,写出了小人对自己的诬蔑, 自己震惊、痛恨,却无法为自己辨解。由此可见在具体的创作中皮日休也体 现了屈原的怨刺精神。 皮日休论诗时,推重杜甫、白居易,以为 /诗之美也,闻之足以观乎功; 诗之刺也, 闻之足以戒乎政0 [ 1 ]。 皮日休既把诗歌作为干预政治的工具,又刻意追求形式上的继承与开拓。他论文时, 以道统后人自居,推 重孟子、韩愈。因而皮日休特别着重于对屈骚的精神的发挥,他认为当时缺乏这种精神,需要这种精神。 皮日休编集的目的是 /贡於有司 0,也就是 /行卷 0; 而作文的目的是 /上剥远非, 下补近失0,出于一种 为政为社会的实际心态。皮日休说自己的 /吾之道不为不明, 吾之命未为不偶,而见志於斯文者, 吾惧来 世任臣之君,因谤而去贤, 持禄之士, 以猜而远德,故复嗣数贤之作,以九为数, 命之曰 5九讽 6焉。呜乎? 81 2007年 4月 第 28卷第 4期 襄樊学院学报 Journal of X iangfan Un iversity Apr1, 2007 Vo1128N o14 百世之下,复有修离骚章句者乎? 则吾之文未过,不为乎 5广骚65悼骚6也。0 [ 1 ]皮知屈不偶之因,又恐这种 情况再发生而作文。既继承了屈的精神, 也期望能对后世有用。 虽时代不同,但皮日休和屈原都处于国家危难的时刻, 因此,皮对屈有特别深切的体会。屈原生活时 的楚国朝政腐败,危机四伏。皮日休所在的唐也是气息奄奄,加上强藩叛乱, 统治者已失去了驾驭天下的 能力。此时士人心态充满了焦虑、不安全感。而如皮日休这样有良心的知识分子还希望通过社会各阶层 尤其是统治者的努力,来重建国家秩序。 二、皮日休对屈骚精神的发展 ) ) ) 民主思想的出现 皮和屈虽然都通过对社会的批判表达自已的爱国之情, 但在对爱国的理解和态度上, 两人却有很大的 不同。屈原的5橘颂6,比物类志,独具一格,实为诗人的自我写照,表达扎根故土的爱国情与怀德自守的 人生理想。屈原是不会舍弃楚国与楚王的, 只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与这种文化中。苏轼这样说过: /吾 (指屈原 )岂不能高举以远游兮? 又岂不能退默而深居? 独嗷嗷其怨慕兮, 恐君臣之愈疏。生既不能力争 强谏兮,死犹冀感发而改行。苟宗国之颠覆兮,吾亦独何爱于久生! 0 [ 3]屈原自杀决不是一时感情上的忿 懑,也决不是悲观失望的个人身世之痛所迫, 而是为了希望借此使楚国君臣 /感发而改行 0, 才不能不死; 正因为痛心 /宗国之颠覆 0, 才不能不舍生。因此诗人的自杀是自殉和死谏, /知死不可让, 愿勿爱兮 0 ( 5怀沙 6 ), /既莫足与为美政兮, 吾将从彭咸之所居 0 ( 5离骚6 ) ,是有着积极意义的。这是诗人平生所追 求的政治理想在道德上的最后完成。 皮日休比较通达,已经具有一些民主思想,不会盲目地忠君。他在序中赞扬了屈原的爱国精神, /虽 遭靳尚子兰之谗,不忍舍同姓之邦, 为他国之相 0。但在 5舍慕 6中写道 /吾将奋鳞于大空兮, 奚独慕此江 湖。吾将发荣于蟠桃兮,奚独守此蒿蒌。吾将荡其魄兮,骖风轫与轧车。谒帝于冥冥之天兮,秉其生杀之 枢。将飘飘以高逝兮,亦何必怀此奸邪之故都 0, 表现的舍世,并不像屈原那样欲舍而不能。在 5反招魂 6 中,皮日休 /以为忠放不如守介而死 0, 大胆地提出臣子不一定必然地要对君主忠心。因此皮不会为狭义 的忠而耿耿而怀的,而是根据整个社会的发展来作选择。最后皮才会事于黄巢而不以为背节。 5九讽6包括5正俗6、5遇谤6、5见逐6、5悲游 6、5悯邪6、5端忧6、5纪祀6、5舍慕 6、5洁死 6,按照时间顺序 把屈原生命中转折性的变化提炼了出来 ) ) ) 改革、被贬、弃世。皮把最主要的感情加以提炼生发,尤其集中 在怨的描写上,对统治者尖锐批判,无情揭露,以此来突出个人的能力与愿望。 5九章 6是屈原某一时期所写 的一组短文,包括 5惜诵6、5涉江6、5哀郢6、5抽思6、5怀沙 6、5思美人6、5惜往日6、5橘颂6、5悲回风6,写其美 政理想,爱国情感,批判精神和峻洁人格,和5离骚 6气脉是相贯通的。屈原虽指出了君王昏庸,但内心还是满 怀希望、不忍舍弃的,一直在忧怨中。从表达角度上,皮偏重于鉴,屈偏重于情。皮是 /剥远非0、/补近失 0,是 为 /任臣之君0、/持禄之士 0的实际目而作的,为了警戒后人勿犯同样的信谗好妒毛病。而屈则是以情贯文, 情深哀重,政见的表达、对君王的怨,皆用隐喻形式,将批评尽含其中,极尽一番宛曲之情。 同是写故都,皮日休是 /将飘飘以高逝兮, 亦何必怀此奸邪之故都0 ( 5舍慕6 ) ,用 /奸邪0来形容 /故 都 0,对腐败无能的王朝不带一丝留恋。屈原指责楚王的昏庸批判小人的佞恶,却对故国怀着至深至厚的 情感。离去后,哀怨长叹, 思之念之, /曼余目以流观兮, 冀一反之何时? 鸟飞反故乡兮, 狐死必首丘。信 非吾罪而弃逐兮,何日夜而忘之! 0 ( 5哀郢 6)虽日夜思念郢都, 却因被放逐而不能效力祖国的痛苦和悲伤。 语重意深,极为感人。 对国家命运的关心是知识分子的重心。而当一个国家在各种因素趋使下将走向灭亡时,士人们已不 能力挽狂澜了。忠诚是执著的美德, 反叛是顺应历史之智。屈原, 国家贵族, 在国危时以身殉之在感情上 这是他最好的选择。国家民众,永远需要这种感情上的向心力与动力, 一种理想上的支持。因此, 每当外 族入侵时,屈原就在人们心中复活。皮日休,下层官员, 当发现国家机器不足以承载他们的期望时,就另寻 他路。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是民众的启发者与煽动者。每当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时便会出现这种民 主思想的人。皮日休,继承了屈原同时又在走着自己的路。 三、皮日休对屈骚精神的变异 ) ) ) 理性主义思维 皮日休继承了屈骚的怨刺精神, 但又充满了理性主义思维。皮对屈的文辞是非常欣赏的, 赞其是 /文 之菁英 0, /丽辞0、/逸藻0, /清怨素艳,幽抉古秀0, /芝兰之芬芳, 鸾凤之毛羽0,看出了 5楚辞 6文的独特 处 ) ) ) 丽艳。但又说其 /伤于宏奥0, /宏奥 0是需要时间阅读和思考的。但皮作文的目的是为了实用,因 此对其长篇巨制的形式是不欣赏的。为了宣传,达到快速影响人心的结果, 皮的审美是短小式的小品文。 在艺术手法上, 5九章 6是详细描绘,每篇有五百字左右的五段文字,详细描写了自己的情感与经历。委 82 张楠:论皮日休的讽悼文对屈原骚体文的继承与变异 尽婉曲,将心底感情细致传达,情感深重、情味浓郁。 5九讽6是简笔记描,每篇只有简短的二百字左右的一 段,偏重于把主要经过表达出来,而在具体地细节描写上较为缺乏。两者有着精神的相通,但又是不同的。 5九讽 6虽以诗人的悲郁为根,但毕竟已先有理性的目的在此,因而多冷静客观叙述。当然这只是皮日休的一 部分。其诗文一特色是 /议论带情韵以行0。诗人对国事的忧心,要建功立业报效朝廷的急切愿望, 对社会弊 端的深恶痛绝,这些复杂而激愤的感情都不时地显露在议论之中;或直抒胸臆,丝毫不加掩饰。 如同是写外在的穿戴,两人的表现就大不一样。5九章#涉江6: /余幼好此奇服兮,年既老而不衰。带长 铗之陆离兮,冠切云之崔嵬。被明月兮佩宝璐。05九讽#悲游 6: /荷为裯兮芰为襬,荃为衣屈兮薜为袆。0两 者都是通过装饰表明高洁品操。皮日休淡淡写来,只写了几件衣物,感受不到作者内心激烈的情感。而屈原 首先表明了自己深厚的情感, /好此 0; /带0﹑ /冠0﹑ /被 0﹑ /佩0等动词及 /陆离0﹑ /崔嵬 0等形容词的运 用,丰富贴切,生动地传达出内心的情感。这一点也体现在景色的描写上。5九章 #涉江6: /乘鄂渚而反顾 兮,欸秋冬之绪风。步余马兮山皋, ,,茍余心之端直兮,虽僻远之何伤。0以水缓船停写出对楚国的眷恋不 舍。诗人的想象力非常丰富的,写山水言节候,情共景生,感人肺腑。5九讽#悲游6: /弭吾棹兮澧之浦,驻吾 楫兮湘之湄。悲莫悲兮新去国,怨莫怨兮新相思。,,嗟吾魄之不返兮,千秋万岁湘中驰。0水缓﹑仙人﹑香 草﹑鸟悲鸣,以大量纷纭之景来表现内心之痛苦,其意象有继承的,有发挥的。屈原偏重于对某一种意象作 细致描绘,如 /船在水中0; 而皮则以跳跃的﹑纷纭的意象写出同一场景下的悲伤。 5九章6以具体的写实和相接的抒情见长, 充满浪漫主义的想象。如 /驾青虬兮骖白螭, 吾与重华游 兮瑶之圃。登昆仑兮食玉英,与天地兮同寿,与日月兮同光 0 ( 5涉江 6 ), 无拘无束, 遨游天地间,没有人神 之拘束,有清风朗月之畅。 /同寿0﹑ /同光 0充满了诗人的理想主义光辉, 人与天地间, 没有贵贱尊卑之 分。缤纷多姿,有一股壮阔的气势。也借此来象征自己高远的志向。 5九讽 6中, /吾将荡其魄兮, 骖风轫 与轧车。谒帝於冥冥之天兮,秉其生杀之枢。将飘飘以高逝兮, 亦何必怀此奸邪之故都 0 ( 5舍慕 6 ), 则是 /访帝0,是诉之, 希望借助帝力消灭人间丑恶。人与帝处在不同的上下位置, 已经缺乏了浪漫主义色泽。 皮日休的简洁描述,跳动的意象,显示着其理性的思维。 社会、经济、政治、文化都转型后,士人精神也已转变。屈原是唯一的,贾谊悼屈, 皮又悼屈与贾。湘江 水中, 流不尽士人的哀与愁。屈原与楚同生死,贾谊为职责所失而郁郁而终, 皮却在当时大势所趋下进行 了理性选择。虽然这种选择一直以来是倍受批判的,被以 /易节0、/判节 0目之,但皮日休的选择是更符合 人性、理性、社会的选择。 情理的不同,风格的相异,和个人的接受与社会的状况有着很大关系。 5九章6乃屈原亲身感受之作, 5九讽6可以说是皮的二次创作。在以对时弊的痛恨为感情基础上,参照了5九章 6的体例。皮沿着屈原的 道路前行,看到的不仅有前人的痕迹,也有自己的风光。亲身经历,就写得情感哀婉动人;想象其景, 就多 了一层理性与节制。 5九章 6是在被放时所作, 感情是流涕难禁; 5九讽 6是在应试前所作,多劝世目的,表 现出了理性主义精神,体现了对屈原骚体文的的变异。 参考文献: [ 1] 皮日休 1皮子文薮 [ Z] 1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11 [ 1] 聂石樵 1楚辞新注 [ Z] 1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01 [ 1] 苏 轼 1苏轼文集:第一卷 [ Z]1孔凡礼,点校 1北京:中华书局, 19861 The Satirized Article by PI R i- xiu Inherited and Variated to QU Yuan ZHANG N an ( Department o fL iterature, Zhengzhou Un iversity, Zhengzhou450001, China) Abstrac:t A s a poet o f theT ang dynasty, PI R ix iu inherited QU Yuan s' L isao style in his sat irized article N ine Sat ire. H e has no t only inher ited the resentful thorn sp irit o fQU Yuan s' L isao sty le in the conten,t but also has presented the democratic thought wh ich the predecessors have never express. So h is creation could be regarded as a variation o fQU Yuan s' L isao sty le. Key words: PIR i- x iu; N ine Satire; QU Yuan; N ine Chapters (责任编辑:陈道斌 ) 83 第 28卷第 4期 襄樊学院学报 2007年第 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