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娃娃,我对不起你

[精华]娃娃,我对不起你 娃娃,我对不起你 中国青年报 China Youth Daily「冰点」2000年1月5日 星期三 娃娃，我对不起你本报记者 董月玲 “这鱼倒了霉了，我对不起它，我有负罪感呵～”一提娃娃鱼，孙菊华眼圈就红，没说上几句话，眼泪“唰唰”就下来了。 “它天天在我眼前转来转去的，晚上净做噩梦。”这条她整整养了10年的娃娃鱼，现在成了她的一大心病，让她心绞痛发作。采访时，她几乎是从头哭到尾。 本想着写一条娃娃鱼，该是件轻松和有趣的事，哪料到会是一场沉重又无奈的采访。 “我拿三台彩电换，多大屏幕的你挑，干不,” 10年前的那个冬天，孙菊华邂逅了她的鱼。 春节，孙去亲戚家聚会，有人送来只小竹篮，装的都是土特产，南方来的，篮子下边有东西在动，是两条筷子长的娃娃鱼。 亲戚说:这东西不能吃，是国家保护动物。可往哪儿送，搁哪儿养呢, 孙道:我们幼儿园有个小水榭，就先放那儿吧。她就这么好心好意、乐颠颠地把鱼拎了回来。孙菊华住北京清河，当时是北新建材厂幼儿园园长。 她一点儿也不了解娃娃鱼，从没见过。回家先查《辞海》:“娃娃鱼，‘大鲵’的俗称。两栖纲，隐鳃鲵科。长60,70厘米，重达二三十千克，大者长达1(8米，是现存最大的两栖动物。背面棕褐色，有大黑斑;腹面色淡。头宽而扁;口大，锄骨齿成一弧状;鼻孔和眼睛极小，位于头的背面;无眼睑。躯干粗壮而扁;尾侧扁;四肢甚短;前肢四指，后肢五趾;趾间有微蹼。皮肤较光滑;头部疣粒显著，多数成双排列;自颈侧至体侧有皮肤褶。体外受精，卵带呈串珠状，亲体有护卵习性。栖息山谷清澈的溪流中，以鱼、蛙、虾等为食。因叫声似小孩啼，故俗称‘娃娃鱼’。” 幼儿园里的小水榭放上水搁进鱼，算是孩子们的自然角。可谁也不知道娃娃鱼该怎么喂养。 头一宿试验着喂它馒头啦，没有油腥的菜啦，都不吃。赶紧改换成鱼。买些小鲫鱼鲤鱼泥鳅等放进去。早起一看，鱼都被咬死了，光剩下泥鳅，拱在娃娃鱼身下。原来带鳞的它不爱吃，死了的不吃，吃泥鳅。赶紧找泥鳅去吧，清河还买不到。孙菊华发动人，全北京到处买泥鳅，后来在几家大农贸市场找着了，贵时30块一斤。 本来是两条娃娃鱼，一大一小。听看门老头说，夜里，大的欺负小的，互相追逐，厮咬打斗。娃娃鱼嘴大，牙齿细密，状如蛇嘴，大鱼常咬得小鱼“吱吱”乱叫。有天早晨，孙上班后，看见小娃娃鱼背部负伤，一排牙痕，赶紧抱出来，涂上云南白药，结果还是死了。她带着死鱼到了主人家，让他看看，鉴定鉴定，主人乐了:你还真当回事。 “娃娃鱼从来没咬过孩子。孩子们可喜欢它了，娃娃鱼娃娃鱼地叫，后来我们干脆就喊它‘娃娃’。” 娃娃鱼是跟孩子们一块儿长大的，孩子走了一茬儿又一茬儿，长大的孩子想鱼了，还会跑回幼儿园看。每天回家，小孩子先说老师再见，最后一句总是喊:“娃娃鱼再见～”他们向家里大人宣传:我们孙奶奶说了，娃娃鱼是被保护的动物，谁都不能伤害它。 娃娃鱼一天天大了，一顿得吃六七两泥鳅。后来北京大钟寺、西直门等地儿有了鱼市。一有人进城，孙菊华就让人帮着带泥鳅。她自己也常去买，时间长了，小贩都认识她了。有一天，小贩好奇地问: “老太太，你家养的是啥鱼，这么能吃,” 孙告诉他养的是什么鱼，有多长多重。小贩一听，马上瞪大眼睛问: “我拿一台彩电跟你换，你干不,” 孙说不换。 “那我拿两台换，你干不,”小贩一捶胸又道。 还是摇头。 小贩咬着牙又问:“那我拿三台彩电换，多大屏幕的你挑，干不,” 他见老太太没反应，愣了。最后回过神，嘻皮笑脸地问:“老太太，你该不是共产党员吧,” 孙说是。 “咳～”小贩埋怨，“那你不早说，算了算了，当我没说。” “我当时的心情，就跟嫁闺女一样” 孙菊华自己也没料到，这条娃娃鱼，她竟然能养10年。从筷子那么长，养到一米多长，几十斤重。 “它身上每一条花纹我都熟悉。胖了瘦了，我一摸就知道。娃娃鱼的眼睛可小了，像绿豆那么大。平时，它喜欢待在暗处，身子挨着石头。受惊吓时，能像箭一样‘嗖’地一下从水里蹿出好远。平时，池里不敢放太多水，没它一半身子就行，怕鱼碰伤。” 天天下午休息，孙就去看鱼。“娃娃，娃娃，过来过来～”娃娃鱼慢慢蠕动着身子，一点点靠近她。孙坐在池边一边看报纸，一边用手抚摸它。“娃娃鱼是小溪里的东西，特别喜欢活水，流动水。它身上常会有粘液一样的东西，水能冲掉。不能用指甲挠，怕把它抓破了，要用手指肚轻轻搓，它可舒服了。再握握它的小手，摸摸它的小脚掌。可惜你没见过它，见了，你肯定会喜欢。” 娃娃鱼也成了孙家的一员，儿子往家买泥鳅，老头也往家买泥鳅，常常是买重了。冬天泥鳅不好买，家人早早为娃娃鱼准备冬粮，使个大塑料桶，多买些泥鳅存着。实在没有泥鳅，她就买黄鳝喂。她说这些年，光是给鱼买鱼食，三五千块钱花了。 有年冬天特冷，孙把娃娃鱼抱回家养，用一个大塑料盆装着。一天，全家人正在厅里吃饭，忽听得里屋“咕咚”一声，跟着传来“呜哇呜哇”的叫声。一家人立马撂下碗筷，冲进里屋，娃娃鱼从桌上掉到地下了。大伙儿一阵子忙乱，拿毛巾被把娃娃鱼抱起来，又是哄又是抚摸，紧着安慰。“娃娃就跟我们家养的孩子似的。” 孙菊华有个文件夹，里边装着有关娃娃的全部资料:她给娃娃鱼记的日记、娃娃鱼的照片、报道娃娃鱼的报纸以及后来的、门票等等。 “我是用心把这条鱼养大的。”孙说。 北新建材集团马路对面就是职工宿舍区“北新家园”，幼儿园就在宿舍区里。娃娃鱼在厂里知名度挺高，幼儿园的小水榭成了“北新一景”。有人来厂参观，都要让他们看看娃娃鱼。1995年孙菊华退休，要去英国的女儿那儿住一年。她最放心不下的是娃娃。厂领导说:你放心走吧，娃娃鱼由幼儿园继续养，买泥鳅的钱，就从厂长基金里出。 住在英国，孙还是牵挂娃娃鱼，往家打越洋电话，第一句老是问:去看娃娃没有,它好不好啊,一年后回国，到家后先直奔幼儿园，娃娃鱼长得很好，比走前又大了。 “不能让娃娃在我跟前稀里糊涂地活着。”孙菊华说，她想给娃娃找个伴儿找个家，让它结婚生子，回归到它的群体里。她留心报纸电视，果然，在报上看到这么一篇文章《为娃娃鱼拉郎配》，说是山西某地有条1(2米的娃娃鱼，是个“老处女”，想找条般配的鱼„„“我见了心中欢喜，赶紧给报社写信，可惜没回音。那张报纸我一直留着，兴许将来有用。” 还有一次，孙看中央电视台一位著名主持人的节目，是谈娃娃鱼的。她又赶快给主持人写信，“结果也石沉大海。” 1999年9月，幼儿园搬迁，原址改建医院。小水榭就在大厅里，她担心这下子人来人往的，万一谁往水里扔片药，那鱼不就没命了，必须给娃娃鱼搬家。 9月19日，《北京青年报》发了篇《给娃娃鱼找个家》的文章后，引起一片关爱，她家电话不断。想领养的人和单位竟有百十来个，宾馆饭店、私企、自然保护区，能饲养水生野生动物的北京动物园爬行馆和富国海底世界等。 “我们厂领导说了，不管给谁养，咱都不能跟人家要钱，只要他能把鱼养好。”幼儿园老师们则要求说:咱搁鱼的地儿，最好能方便 孩子们常去看。先和北京动物园联络，真要给鱼时，动物园又推辞不接受。几经周折，孙菊华与富国海底世界联系上了。 离国庆节放长假没几天了，孙菊华花了36块钱“打的”，从清河到工体对海底世界进行实地考察。“我一看，好家伙，这里有大龟、海象、淡水鱼，净是些名贵东西。接待我的杨馆长，是厦门大学海洋生物系毕业的研究生。他说，你看中哪块池子我们就给你哪块池子，不满意还可以改。保证四季恒温，24摄氏度，活食不断顿儿。我们一定把娃娃鱼养好，你们随时都可以来看它。” 孙对考察结果甚为满意。回家后，亲笔起草了一份《娃娃鱼移交协议》: 娃娃鱼系国家二级保护动物。1989年2月由我国南方来北京落户，当时娃娃鱼体长不足30厘米。经北新建材集团幼儿园精心饲养至今，现体长约130厘米，体重约20多公斤。 为使娃娃鱼有更好的生存环境、为更多热爱野生动物的人们鉴赏到这一珍稀物种，从而提高人们保护野生动物的自觉性，同时也使这一孤独十多年的娃娃鱼回到水生动物群体中，更可能繁衍后代。为此，北新建材集团与富国海底世界达成如下协议: 1(北新建材集团无偿将娃娃鱼移交给富国海底世界饲养并公展，以达到进一步保护、繁衍等目的; 2(富国海底世界在公展说明牌上注明捐赠单位为北新建材集团; 3(富国海底世界在娃娃鱼生存期内不得转让国外及第三方; 4(娃娃鱼寿终时，富国海底世界负责将娃娃鱼遗体制成标本，注明北新建材集团和富国海底世界联合赠送给北京自然博物馆。 孙说:“幼儿园搬走后，房子空了，国庆节要放六七天长假，我真担心娃娃鱼有个三长两短的，就想赶紧把它交给海底世界。” 9月28日，娃娃鱼由北新建材集团移交富国海底世界。仪式真够庄重，两家单位的董事长都出席了。海底世界来了两部车子接娃娃 鱼，随车带来一只消过毒的水箱，用条新浴巾裹着鱼，搬上搬下。 孙菊华说:“我当时的心情，就跟嫁闺女一样。舍不得，但又觉得给它找了个好人家，还是挺高兴的。” “等我往池子外抱娃娃时，它使劲儿地往后头偎，就跟小孩耍赖‘不去不去’一样。娃娃鱼通灵呵，它是不是知道自己这一去，就不得好，我对不起它呵„„”孙大哭起来，起身扯纸，擦眼泪擤鼻涕。 “本来是个皆大欢喜的事，咋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娃娃鱼在它的新家富国海底世界只待了一天零一夜。9月30日上午，孙菊华在家接到电话: “孙老师，不好了，‘渔政’的人来了，他们要把娃娃鱼抄走。” “你们不能给第三方，只能给我～” “他们说养这鱼违法，要强制执行了～” 孙急了:“娃娃鱼有什么罪呵，要抓就抓我，把鱼抄走了，弄死了咋办,”她让一个住在工体附近的朋友赶紧去，人还没到，鱼就被带走了。当时在场的人告诉孙，是两个‘渔政’的人跳进池子，三下两下就把娃娃鱼制住，装进容器开车就走„„ “渔政”就是北京渔政监督管理站，查抄娃娃鱼是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水生野生动物保护实施条例》第三章第十七条、第四章第三十条。孙菊华和富国海底世界没有办该娃娃鱼的驯养繁殖许可证。行政处罚没收娃娃鱼，同时罚富国海底世界2000元。 “我刚把鱼给了海底世界，就让人家摊上官司罚钱，好像我故意下套儿让人钻似的，我心里有负罪感。本来是个皆大欢喜的事，咋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孙又说，给娃娃鱼找家时，“渔政”所属的“水生野生动物救治中心”也打来电话，要养娃娃鱼。孙特意让儿子去了一趟。儿子回家说那地儿不能送，不理想。办证的事儿，她说节前的事都赶到一块儿， 本想过了节再办。 “如果真是因为没办手续，那我们补办，罚钱就罚我好了，把我的工资卡拿去，扣到他们满意为止。” 孙菊华说她特想娃娃鱼，曾悄悄去看了一趟。花了小半天，坐公共汽车到了娃娃鱼现在存放地——北京水生野生动物救治中心。她花15块钱买了张门票，拐弯抹角地打听到了“娃娃”的住地儿。 “我进去一看，一个个水泥池子跟棺材一样，池里有俩洞，是死洞子。娃娃那么大，钻进洞里要想出来，只能一点点往后退。在那儿干活的小伙子，听说我想看鱼，特意把水空出一些，但娃娃待在洞里怎么都不出来。 “我在池边喊:娃娃、娃娃、娃娃～要是从前，听我这么叫它，它早就慢慢偎过来了。可这次，我怎么喊它它就是不出来。它肯定听见我的声音了，它不出来，是怕我看了难受呵。” 孙菊华抹了抹泪又继续说:“看鱼不出来，那小伙子使根大竿子捅娃娃，我一见就怕了:‘你别捅别捅，我不看了不看了～’回来这一路上我心里那个难受，听那小伙子说，再过几天还让它冬眠，不喂了。这么多年，娃娃可从没冬眠过。如果它饿死在洞里，不声不响地也没人知道呵～” 见她难过得讲不下去，我说:“想鱼了，你还可以去看呵～”她一听直晃头:“完了，现在想也不能去了，电视都曝光了，我也上了电视，他们都认得我。现在我再去，肯定不会让我见了。” 孙又说，“渔政”的人在电视上讲了，要把娃娃鱼放回大自然。 “它是南方生的，又人工驯养了10年，习性都变了，也不怕人。放到大自然，饿了，还不去找人。万一遇上坏人，还不把它吃喽，这是保护它还是害它啊,那么多人保护了它，你现在想这么一放了之，我不干～” “替娃娃鱼想想吧，想想鱼的利益～”她眼里含着泪，像是在哀求着谁。 “从前，我一直拿娃娃鱼的事教育孩子们:野生动物是人的朋友，要保护它们。可现在老了，反倒糊涂了:我养娃娃鱼，到底是错了还是对了，如果当年它被人吃了，不就没事了,现在这样，我是不是害了它啊,”她眼泪“唰唰唰”地淌着，见她这么难过，我几次停下采访，换个话，故意跟她聊点儿别的。 我问她有几个孩子，在幼儿园干了多少年。 她说四个，三女一男，最小的孩子也有30岁了。孩子们都很好，有个在英国，有个在澳大利亚。她在幼儿园干了39年了。 “你是个容易动感情的人吗,” “才不，平时可有耐心了，可一遇见对孩子不好的事儿，我就忘形。” 孙说有年去兰州，在一家商店，看见一伙大人正拿皮带抽打一个男孩。那孩子穿得破破烂烂，躺在地上“嗷嗷”直叫。孙冲上去拦:“你们干什么，这是个孩子呵～”人家说这小孩是个贼，偷了只梨。 “可他是个孩子，他饿啊～”孙说她当时气得跺脚，胳膊挨了好几皮带。她觉得娃娃鱼就像个没能力保护自己的孩子。现在，娃娃鱼天天在她眼前转来转去的，晚上常做噩梦。 我说她:“你别太难过了，可别娃娃鱼没事，你自己反倒折腾病了。” “可不，我好多年都没吃治心脏病的药了，现在又开始吃喽，心绞痛犯了。早上，我老头还说我，今天记者来，你要控制住自己。可我一提鱼，就动感情，怎么也控制不住，我是不是神经了,” 孙菊华领我去娃娃鱼待了10年的那个小水榭看看。站在池子边上她又比划又说，回忆着当年与娃娃在一起的快乐情景。没一会儿，就围上不少人，男男女女都有，都认识娃娃鱼，他们七嘴八舌地问: “老孙，你把娃娃鱼养这老大，政府给你啥奖励啊,” “娃娃鱼的事儿还没完哪,孙老师，你去要，那是你养大的鱼，他们凭什么扣,” “去说理，去告他们。他的章法老百姓都不知道，说明宣传得不够，本身就有责任。” “监督这监督那的，谁来监督他们。他们就那么可靠，就那么叫人信任，就真心为鱼好呵,” “早知今日，当初咱还不如不养。你们记者在报上好好呼吁呼吁，自己掏那么多钱保护野生动物还犯法呵，那以后谁还管这些事,” „„ 为什么一条娃娃鱼，会牵动这么多人的心, 孙菊华把我一直送到宿舍区外，她只穿了件毛外套，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她愁眉苦脸地站着，反反复复地说:我不想打官司，我是党员，民告官，那不是打自己脸吗,若把政府打败了是好事吗,那不就真把好事变成坏事喽,现在让我干啥都行，我只希望娃娃鱼好，活得比我还好，我只希望政府能让它再回海底世界去„„ “回家吧～”见她老不走，我对她说:“过几天，我替你去看看娃娃鱼。” “如果我的鱼死喽，你们得偿命～” 几天后，我按孙菊华跟我说的线路，去北京西郊的四季青廖公庄看娃娃鱼。 先上334路公共汽车，再倒336路，下车走一站地左右，见一路口有“北京水生野生动物救治中心”的牌子后往里拐。路上行人稀少，前头就是八大处，路边是小树林，有老鸹起落，又走了六七分钟才到。 大门口一边躺着一条黑狗，见了我都站起来狂吠。我怕狗没被拴牢，站在大门外没敢进。狗叫声一阵高过一阵，屋里出来一男一女。 男的把我领进办公室，打电话请示后，由主任助理温战华接待我。领我进来的男青年姓陈，是“救治中心”经营部的。 北京水生野生动物救治中心，是由北京水产局和北京大地科技实业总公司合办的，跟环保部门没直属关系。渔政监督管理站站长，兼这个中心主任。 温说他在报上看到“给娃娃鱼找个家”的报道后，就给孙菊华打了电话，告诉她必须通过“渔政”，必须办证，渔政部门同意你养你才可以养。他认为把鱼给富国海底世界性质就变了，成了商业行为，因为娃娃鱼对公众展示„„“好心不见得办成好事，咱们现在是法治国家，没办合法手续，本身不合法。” 陈说查抄娃娃鱼时他也去了，“富国海底世界不具备养殖条件，他们就是申请也不会批。” 我问这条娃娃鱼是不是真要放回大自然,说是，要放到北京怀柔的怀九河自然保护区。温告诉我:“去自然保护区，是它最好的出路了。” “你们有没有什么跟踪监护措施，放出去后，怎么知道它是死了还是活了,都人工养了10年，它能适应野生环境,”我问。 “咱们这儿正逐步驯化呵。比如它吃惯了死食，我们慢慢过渡给它吃活食，比如放点儿活的泥鳅啦，恢复它的野性„„”温说。 陈插嘴道:“其实我个人觉得，孙女士对娃娃鱼也有伤害，破坏了鱼的习性，使它不怕这不怕那的„„” “怎么，我没听懂。”我问陈:“你是说她养这条鱼是对鱼的伤害，那把它吃喽，不是更大的伤害,” 陈答:“如果她不养，鱼就死了;你养了，没办证，按法律讲，也是错的。” „„ “我们去看看鱼吧。”我说。 温挺认真地嘱咐我:“那你可得轻点儿。” 从办公室到娃娃鱼车间没几步路。刚一出门，拴在院子里的一条大狗就一声跟一声地叫起来，吵吵嚷嚷的。到了车间门口，温不让我进去，说没有领导批准一律不让看。 “不让看，为什么,”我问。他说:我们娃娃鱼多啊，那么多人看，影响娃娃鱼生长。 隔着门玻璃，我瞧见屋里一溜儿水泥池子，每个像单人床那么大，写着号。温说孙菊华养的那条娃娃鱼在2号池。我使劲儿踮了踮脚，结果连池子都没瞧见。 他让我看看他们的展示大厅，又特意叫来一个解说员。大厅里一个参观的人也没有，空空荡荡的。里边搁了不少标本，像玳瑁、虎皮宝贝、冠螺等，其中不少是查抄来的。 突然，我眼前一亮，看到一条娃娃鱼，正缩在一只玻璃缸里，跟块石头似地一动不动。 “怎么不放只标本，这么亮，对它生长好吗,”我指着头顶上的大灯问解说员。 “这个光线啊，”她支支吾吾地答:“这个光线还行„„” 问到“救治中心”的经费，温说现在特困难，自收自支，努力创收，比如搞垂钓、卖鱼等。 娃娃鱼探望未果，我又顺原路往回走。路上，冷不丁想起孙菊华给我讲的梦: 有人她去厂门口，见娃娃鱼最后一面。鱼搁在木头箱里，被几根木板夹住，鱼嘴里伸出一根绳，有人牵着。她跑到跟前，掀开大篷布，一摸，吓了一跳，娃娃鱼死了～她叫喊道:厂长厂长，娃娃死了，娃娃死了„„ 她从床上坐起来，醒了，又哭又嚎。 孙大妈说她最后一次往“渔政”打电话，讲到后头又气又急，忍不住地喊起来:“如果我的娃娃死喽，你们得偿命～” 她和“娃娃”这么动人的一场长达10年的亲情，竟会导致这么一个“法律后果”～唉，可敬的孙大妈，可怜的“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