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味道 腊月年跟前

年的味道 不知不觉中才恍然发现，年关在忙碌中已悄然而至。我不禁回想起小时候过年的情形，重新拣拾起童年散落的记忆碎片，拼接着春节生活的多彩画面，真是往事如昨、历历在目，并且从心底缓缓飘来。 小时候，乡村过年是很有味道的，不仅有感官上、味觉上的享受，更有精神上的愉悦。我对年的感觉是从腊月初一开始的，每年到了腊月，母亲就会提醒我们“进腊月了，往后说话要留意点，不许吵嘴，不许骂人，要互相忍让。”按照母亲的解释，一进腊月，家里的灶老爷要上天去汇报，为了让灶老爷能多说好话、保佑全家平安，一家人就要和和睦睦、欢欢喜喜过年。 进入腊月以后，母亲会选个日子打扫房间。我对扫房的印象非常深刻。早饭过后，母亲头戴草帽、手里举着一把绑在竹竿上的笤帚，把各个屋子的屋顶、房梁、墙壁上的积尘、蛛网扫除干净。然后，全家齐动手，擦洗家具、整理杂物，不仅擦拭干净，而且摆放整齐。虽然累得腿僵腰直，可看到屋子里焕然一新、整洁明亮，每个人的心里都充满了喜悦。 进入腊月的第一个节日是腊八节，在这一天要用五谷杂粮熬粥，预示着来年的丰收。在老家，母亲会把做好的第一碗腊八粥端出来，让我和妹妹用长树枝把粥挑到石榴树、柿子树等能结果子的树杈上，并且念叨着“南来雁，北来雁，都来吃我的腊八饭。”这是因为，南来北往的鸟吃了腊八饭，来年这棵树就会果实累累、压弯枝条。吃了腊八饭，年味就浓了起来。 到了年二十五，家家户户就忙了起来。从早到晚，厨房里烟火不断，母亲的围裙到深夜才会取下来。村子里到处飘溢着香味，麻叶、馓子、炸果，大箩小筐地堆得尖满，此刻，孩子们的眼睛都不知道看什么才好了，嘴巴也不知道吃什么才香，一个个的嘴上都油光光的。这时，每家每户都会蒸馒头，顺着馒头气儿准能找到主人家，你就会看到有一双手，在满世界白白的蒸气里游走。 多数人家都会在年三十中午以前贴对联，对联贴好，就可以吃午饭了，算是开始过年了。夜晚降临以后，整个家庭笼罩在神圣、肃穆的气氛里，烛光闪动，辉耀着桌子上的各色供品，大门两厢会放上拦门棍，既拦截妖魔鬼怪，又防止家里财气的流失。鞭炮声也会噼里啪啦地响起来，特别是到午夜时分，新年的鞭炮声会响彻整个村子。 初一一大早，开门第一件事就是到坟地上去，给祖先烧纸拜年，除了纸钱以外，父亲还会备上一瓶白酒和鸡鱼肉蛋几个菜以及一碗饺子。从初一到十五，这是一段非常欢乐的日子。元宵节的灯光，也是过年的最后回味了。那时的灯笼多为纸灯笼，五颜六色的灯宛如四处飞奔的梦，溅出笑骂，擦出火花。遇到下雪天打灯笼，一不留神就会摔倒，烧了美丽的灯笼不说，还会挨几声大人的骂。 如今，时代已经进入了商业社会，年的味道也逐渐消减，但家乡的年却以浓浓的年味、其乐融融的人情，给我留下了幸福的记忆。那是我终生的财富。它提醒我在匆匆忙碌中不忘生活的温馨和浪漫，让我重温童年的美好。我也真诚地希望传统的新年能在喧嚣的商业社会里，以现代化的形式传承、发展。 老宅里的年俗 如今，那些曾经承载着我们祖辈希望和梦想的老宅越来越少了，但遗留在老宅里的年俗却代代相传、绵延不绝。 扫房屋。“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每逢春节来临，老宅里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扫房屋、拆洗被褥床单、清洗各种器具、洒扫六闾庭院、掸拂尘垢蛛网、疏浚明渠暗沟。这一习俗寄托着人们破旧立新的愿望和辞旧迎新的祈求。 贴春联。春联也叫门对、春贴、对联、对子、桃符等，按照老宅所贴春联的不同场所，春联又分为门心、框对、横披、春条、斗方等。“门心”贴于门板上端中心部位；“框对”贴于左右两个门框上；“横披”贴于门楣的横木上；“春条”根据不同的内容，贴于相应的地方；“斗斤”也叫“门叶”，为正方菱形，多贴在家具、影壁中。 挂灯笼。灯笼作为一种传统的民间工艺品，至今仍在中华大地流传着。春节挂红灯，象征着合家团圆、事业兴旺、红红火火，也象征着幸福、光明、活力、圆满与富贵，所以人人都喜欢。红灯一般要高高地挂在老宅的房梁上，这样可以照亮整个房间，亮堂堂的，温暖、祥和、喜庆。灯笼的样式也多种多样，有元宝灯、鱼龙灯、宫灯等，有的上面还写着“恭喜发财”、“喜庆有余”等字样。大户人家还会在门楼下挂两个大红灯笼，以图喜庆。 贴门神。为了祈求一家的福寿康宁，许多老宅还保留着贴门神的习惯。据说，大门上贴上两位门神，一切妖魔鬼怪都会望而生畏。在民间，门神是正气和武力的象征，所以，我国的门神永远都是秦叔宝和尉迟敬德怒目圆睁、手里拿着各种传统的武器，随时准备同敢于上门来的鬼魅战斗。老宅的大门，通常都是两扇对开，所以门神也总是成双成对。 贴财神。财神有文财神和武财神之分，分别都有两位。文财神为商朝忠臣纣王的皇叔比干和春秋五霸越王勾践的谋士范蠡；武财神为《封神榜》中的赵公明和《三国演义》里的关羽关公。老宅里贴财神非常讲究，文财神要面对屋内，武财神则面对大门。 贴年画。老宅里贴年画也是必不可少的一件事。年画是我国的一种古老的民间艺术，反映了人民朴素的风俗和信仰，寄托着他们对未来的希望。最初年画内容来源于门神，但随着时代的变化，年画内容也变得丰富多彩，如《福禄寿三星图》、《天官赐福》、《五谷丰登》、《六畜兴旺》、《迎春接福》等年画，以满足人们喜庆祈年的美好愿望。 贴窗花。老宅窗户多，在窗户上贴上各式各样的窗花，自然也是必不可少的一件事。窗花以剪纸为主，大姑娘、小媳妇，巧手一剪，一幅幅美丽的窗花便剪成了。窗花不仅烘托了喜庆的节日气氛，也集装饰性、欣赏性和实用性于一体，将老宅装点得红火富丽。 老宅里的年俗无疑是我们祖先世世代代的智慧结晶，也寄托了他们辞旧迎新、驱恶扬善的美好愿望。但随着时代发展，老宅里的年俗也与时俱进，一些传统的年俗正悄然发生着革命性的变化。 过年的大餐是亲情 小时候，盼过年，是眼巴巴地等年夜饭，那是一年之中最丰盛的一顿，可以美美地解馋；盼着放鞭炮烟花，盼着那红包里的压岁钱。时代不同了，我们对过年有了许多不一样的理解，不同年龄的人对过年也有不同的期盼。不过，过年的程式和内容没有多大变化，年味还是那年味，或浓或淡，可个中的味儿其实没变。 年夜饭，是过年最隆重的仪式。如果吃不上年夜饭，这年根本就没算过。在外的游子，总是想尽办法往家赶，再怎么晚，只要能和一家人一道坐在年夜饭的桌上，心里就踏实了，幸福就成了年味中最鲜亮的色彩。许多时候，我们与其说是回家过年，还不如说是回家吃年夜饭。 为了准备年夜饭，大多数人家会提前十来天就开始准备，看起来是准备菜品，其实是在准备心情。父母们手里忙的是菜，嘴里却在说，谁谁爱吃什么，谁谁几时能到家。人们很在意年夜饭要上什么菜喝什么酒，可骨子里真正看重的却是一家人可以其乐融融地围坐在一起。 在等候中准备年夜饭，是美好的。一家人一起做年夜饭，是幸福的。有择菜洗菜的，有掌勺的，有来来回回拿这递那的，这不是忙，而是热闹，边做年夜饭边唠家常，荡漾的是心情。几个小孩子时而在大人们间窜过来跑过去，时而做游戏打打闹闹。家，在这个时候是那样的具象。是的，亲情是年夜饭最浓醇的一份大菜。孩子们可能对桌上的饭菜感兴趣，对某个菜更是垂涎三尺，但他们浸润在亲情的温暖怀抱里，也许他们意识不到，但他们的身心一定感受得到。 没有亲情，年夜饭只是一顿普通的饭。再丰盛的饭菜，也只是饭菜。现在生活好了，年夜饭的饭菜平常总是吃过的。可因为亲情成为饭菜的精灵之后，这顿饭才是年夜饭，年夜饭也自然就成为过年最隆重的仪式。一家人坐下来，酒也好，饮料也罢，这不重要，家里当家的先说话，长幼有序，各人都要说几句。小孩子稚嫩的话语，可能辞不达意，可能错话不断，却是最出彩的。这时候，辈分得到最清晰的体现，一切都是亲情的酵发。这时候，也是一家人最团聚的时候。人们会谈到年夜饭都吃了什么，可更多是会说多少人一起吃的年夜饭，人越多越全，幸福感越饱满。尤其是老年人，如果全家都一起吃年夜饭了，他们会觉得这年过得真好。要是有几个孩子没能回来吃年夜饭，这年别的方面过得再好，他们也认为这年没过好，接下来的一年，还会时常提及谁谁没能回来吃年夜饭，遗憾久久不能从心中散去。 大年初一，晚辈要向长辈拜年。送出的和拿到的是压岁钱，可含在里面的却是浓浓的亲情。长辈就是长辈，晚辈就是晚辈，这时候是不会乱的，也不能乱的。我们家拜年是很讲究的。大年初一早上，最先起床的，是最小的。孙子孙女起床后到父母床前拜年，然后父母再起床到爷爷奶奶床前拜年。这一天，是爷爷奶奶起床最晚的一次。所有人都向他们拜过年了，他们才会起床。拜年的过程，就是家庭成员间以亲情为脉、相互传递情感、厘清关系的过程。有些家庭的拜年很神圣，有些家庭的拜年比较随意，但这并不影响拜年成为过年中最神圣的仪式。这时候，家族的结构线条分明，一代代的传承得到仪式性的展示。 工作再忙，路途再遥远，都要想尽办法回家过年，哪怕吃了年夜饭，拜完年就走，这年也是过了。实在来不及赶上吃年夜饭，能赶上拜年也勉强过得去。 过年，其实是一年一次的亲情聚会，是享受亲情的滋润，感受亲情的温暖。亲情是过年真正的主角，过年是亲情的盛宴。因为亲情，我们要回家过年；因为过年，我们的亲情得以浓郁绵延。 腊月年跟前 记忆中，年是母亲围裙上绽放的白面花朵；年是大口铁锅上悠悠飘散着白馍香气的诱惑；年是故乡家家户户灶火塘下笑成了醉汉的焰苗…… 年，隔着一段距离，将小村落的梦唤醒。一进入腊月，年与人心底涌出的亲切感，随着日子的摇晃，一步步逼近。于是，小孩儿手中零星的炮声，渐次地稠密了村庄头顶上喜庆的炊烟。人们在一年的劳作之后，近距离地嗅着年的气息，不由得加快了心跳的律动。 赶集的阡陌小路上，挎笼的、推车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潮水一样，涌向小镇的街上。 故乡有句俗语，说：穷过日子，富过年。平常碗里见不上一星点荤油花子的乡亲们，到了年上，也要美美地割上一吊子肉，让一家人在富足中过一个幸福的大年。 尤其是村子里的女孩儿们，平日里，家里大人紧细地过生活，她们穿的衣服是补丁摞补丁，但逢年节，父母就会毫不吝惜地拿出钱来，采回花花绿绿的新衣服，把她们从头到脚打扮得如同春天草叶上的七瓢虫一样鲜亮。 吃好的，穿新的，在家乡的庄户人家心里是对年的一种尊重和敬畏。年在人们刷屋扫尘、置办货物的惊喜里，曼妙地微笑着，姗姗走来。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故乡在庄严神圣的年气里，承载着祖祖辈辈人对生活的信心和翘盼。人们从腊月初五喝了五豆粥之后，就忘了平常的日子，一心一意奔着年，忙活。 家家户户忙采购、忙欢喜、忙明年有个好光景。忙完了嘴里吃的、身上穿的，年的眼神就盯住了腊月二十三。 腊月二十三是祭灶王爷的重要日子，人们除了用上等面烙出的白坨坨馍敬献外，还要摆放一些缀着红点的甜点心作为供品，以期灶王爷上天为人言好事，求得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二十八，贴花花。到了腊月二十八，焕然一新的窗户纸上，艳艳的窗花飞起了一年到头的全部希冀。接着，大红的春联把喜乐吉祥贴上了门楣。这时，红红的祝福语温热了整个村落的期盼。 煮肉的香味在村子里弥漫，一个香香的年笼罩在美妙的幻想里。 串串红鞭炮在腊月的某一天，早被家人拎回家，安放在屋子的一角，静候着年的降临。孩童们趁大人一扭身的功夫，手忙脚乱地从一挂炮上解下来十支八支的，一溜烟窜出门去，邀上蹦蹦跳跳的一群同伙，奔向闲置下来的打麦场上，比赛着谁的炮声大、蹦得高。 女孩子们把只有到了年上才能穿的新衣，在腊月里悄悄地翻看了好多次，眉宇间的幸福感在眼神上游弋。一次次的观赏，总是伴随着一次次的心跳，激动着女孩儿们的年年岁岁。 年跟前的故乡，在紧张忙活的景致下有序地数着日升月落的时日。 年的气味，熏香了全村人的生活。鸡飞狗跳猫翻墙，吵吵嚷嚷的村庄沸腾起来了。 最是除夕夜，家乡在一阵紧接一阵的鞭炮声中，怀揣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炸响了一个村落世世代代人对四季的祈福。 火药味飘飘洒洒，火花述说着农耕文化的神奇故事；大红纸屑飞溅，把人们对生活的缱绻点化成花花彩彩的向往，落红了故乡的巷巷道道。 家家门前的欢乐景象，炸开了千年的期允。与年相约，一串串的祈福点亮了烟火人家一年又一年的心愿。 除夕夜守岁是老年人必修的功课。祖上口口相传，说老年人如果守过了新旧年交替的时刻点，下一年就会平顺安康。 年在故乡是一首世代唱不完的歌，它载着祖祖辈辈人无限的宽容与岁月对话；年带着遥远的信息，给现代人以贴近的感受。 年从古走到今、走过山、走过水、走过家乡的灵魂，却走不出年年岁岁的轮回。 那棵弯弯的杏子树 厚厚的大山把山里人紧紧锁在山里，山里的孩子的童年只能拴在牛背上、羊屁股后面。村里人常说：我能走出大山，全靠有阿妈这棵弯腰树。可阿妈却说：我能走出山外，全靠院子里那棵弯弯的杏子树。 杏子树是阿妈从山背后嫁来那年亲手栽的。40年后的今天，那棵伴随着阿妈含辛茹苦把我们姊妹兄弟6个抚养成人的杏子树，已和阿妈一样腰驼背弓了。可是，如今已60开外的阿妈喂养的每一头猪、栽种的每一块菜地、砍背的每一堆柴火，都令村里人刮目相看，翘起佩服的拇指。那棵弯弯的杏子树依旧在春天开着火爆爆的花儿、在夏天挂满黄窝窝的杏子，回敬给那片贫瘠的红土无限情谊、无限厚爱……。 每次回家，见到院子里那棵弯弯的杏子树，就如同见到了阿妈。这时，我心灵深处的港湾，总是浮起那岁月的经纬永远无法洗去的阿妈的身影…… 那时，杏子树和阿妈一样年轻，结出的杏子跟桃子一样大。阿妈把杏子背到很远的小镇上，总是能卖上好价钱。每次回来，阿妈少不了要给我买回几粒糖果，替阿爹打回一葫芦酒，或是买回全家人生活用的煤油、盐巴和肥皂洗衣粉。记得我第一天上学背的书包、写的铅笔和字本，就是阿妈用卖杏子积攒下来的钱替我买的。可是，年幼无知的我见阿妈不在家里时，就约来村里的小伙伴，把背索和皮条拴在树丫里荡秋千，或是攀上树丫又摇又晃，把树当轿子坐，压得杏子树弯弯的、树叶触到了地上。阿妈回来看见，就用吆鸡棍抽我的屁股。当我“哇”地一声哭起来时，阿妈总是把我扯进她的怀里，心疼地对我说：“别哭了，听阿妈的话，要是杏子树死了，以后阿妈就没有钱给你买书纸笔墨了。” 直到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我用阿妈种菜、养猪、卖杏子积攒下来的钱读书、参加工作以后，才明白阿妈为什么要用吆鸡棍抽我的原因。可惜，院子里那棵弯弯的杏子树再也无法长直，像阿妈驼了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