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燕秀

【一】燕秀 一 掌门人说，绮秀和我是她从轮山寺十年一度的庙会上捡回来的。 那年的庙会，轮山寺人山人海，比往年那一次的都热闹，因为七秀坊掌门人将到庙会讲经法，掌门人每天传经诵德即使是在坊内也是三百六十五天很少间断的。 然后就捡到了绮秀和我。当时，绮秀刚一岁多一点，会走路会笑会喊娘亲会说妹妹。很快，主持在轮山寺悬崖边找到了一具女尸，女人留有遗，说丈夫出外打仗战死了，她不想独活，但留下一对女儿在轮山寺，想让寺院收留或者让来寺院进香的哪个好心人收养。 轮山寺向来只有男僧，男女有别，所以不得已托付给了掌门人。 一晃十多年，我们长大了。 掌门人说绮秀是她百年一遇的天资奇异的女子，无比的喜欢，因此在只有七岁时就直接升了绮秀的位置，所有的功夫基本上都是掌门人亲自教导的。七岁啊～七秀坊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哪一任七秀在这么小的年纪就能当任的。基本上来说她是掌门人亲自养大的孩子。我跟着绮秀沾光，也末入小班，算是在掌门人跟前长大的，但是掌门人没有教我功夫，到了十岁以后让我拜入燕秀师父门下学剑舞，让我勤奋，让我争取跟姐姐一样厉害。 虽然我是绮秀的亲生姐妹，但我的天资却是比不上她。她的舞姿无限优美，她看什么都过目不忘，在她很小的时候扶摇术已经修到十层，其他武术只要看过一遍，就能牢记于心，并且演绎出无数变幻莫测的变招。连坊内最难的内功心法冰心诀，在她十七岁时就已经突破了九层，其它六秀谁也做不到，直接接近了掌门人的层次。 她是自古以来七秀里的武功修为精进的一个传奇，掌门人传她绮越剑，看待她比什么都重。 我回想这么多年来，我的生活与记忆居然全部是与她联系在一起的，她一直在左右着我，她一直鞭策着我，她一直无形的压抑着我，她一直被我默默无声地敬爱着。 我升为燕秀的时候，我的师父并不是十分中意我。她五十八岁离任时，意在把燕秀位传于其他师姐妹，她说如果传燕秀之位给我，我将注定把燕秀之位变成衬托绮秀的悲剧。她劝我让我不要和绮秀比，没有意义，在武功造诣上我永远超越不了绮秀，但我可以尝试在其它方面比她优秀。可我不听，我用行动表示了我的抗议，我打败了所有市府门下的师姐妹。 掌门人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新任燕秀了。 那一年，我记得很清楚，我十八岁，绮秀十九岁。 她佩着绮越剑，我佩着燕越剑，站在夕阳下，我们俩的影子一样长。 我很高兴。 二 我和她长得并不是很像。甚至很多人不知道我和她是亲姐妹。 她很美，一双眼睛灵动有神，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朝阳一样，充满了无限的活力。而我呢，幽静、皓杰、冷凝，有人说我的长相比她更优美，气质比她更冷艳，她像太阳，我像月亮，月亮美则美矣，但只是太阳的影子而已。 每次的武林大会，只要是绮秀参加，基本上都是第一名，绮秀的名气在各大门派当中越来越响亮，我对她的担忧却是一日重过一日。 她开始喜欢往坊外跑，掌门人纵容着她，谁也不敢说个不字。我开始偷偷跟踪她，奈何功夫没她的好，总是被她甩掉，再加上她不在，坊内剑舞系弟子的教习责任就落在了我的头上。 七秀坊近年来人才辈出，薇秀、昭秀和菡秀都各有得意的徒弟，想必传位的时间也快到了。 薇秀早些年参加棋赛时内功耗损严重，这些年虽然修回来一些，但元气大伤已不适合担任薇秀一职了。 昭秀一向深藏不露，见过她有次和绮秀切磋，一天一夜下来竟然不分胜负，最后掌门人出面，两人才罢手了。昭秀为此犯了病，闭关了半年才出来，从此闭口不再提切磋之事。从那以后，我对昭秀肃然起敬，只可惜她的身体不好，闭关的时间越来越长。 菡秀一看就是个有福缘的人，她的一双手巧夺天工，据说她所画的东西都可以活，没东西吃了能画吃的，困了能画个床睡觉，不知道真假，但是她却有一个脾气是众人皆知的，护短——谁要是动了她画坊的弟子，你就小心她日夜惦记着你，连掌门人没事都决不去画坊转悠，掌门人说她的仙缘快到了。 楚秀是个逍遥闲散的人，她常年不在坊内，采茶配茶，收资质奇异的徒弟，茶上苑的徒弟基本上都是她亲自收回来的，掌门人分派的一律不要，所以茶上苑弟子相当少却无比优秀，随便挑一个人出来都可以继任楚秀，掌门人也就随她去了。 最后说一下琴秀。琴秀的身份是个秘密，她也是常年不在坊内的，若无重大事件，她每年就回一次坊，并且戴着谁都看不出来的人皮面具，因为她不仅是七秀坊的琴秀，也在其他门派任仅次于掌门人的重大职位，从掌门人闪烁的言词来推测，应该是在万花谷内。掌门人说万花谷防范意识特别强，十三钗势力都进不去，只好从其他途径想办法，不过，琴秀这样太危险，也该为她以后做打算了。 掌门说，七秀坊近十年内将有重大变革，新七秀们将陆陆续续出来，一定要我和绮秀两人做好榜样。 我不敢怠懒。 坊荣我荣，坊耻我耻。因此，只有收回心思，尽我全力教导好弟子们。 她们都是七秀坊最美好的新生命。 纵然我也不过才二十左右而已，只因有了绮秀，我的心从未放松过，她是我的姐姐，是我的榜样，是我一直奋斗的目标。 我的心一下子失去了方向，同时，也轻松了，还有一丝半丝的窃喜，但很快，就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悲伤，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脉相连的姐姐啊～ 我恨自己居然有过那么卑微龌龊的窃喜，哪怕他们只是一闪而逝，我也开始痛恨我自己起来，我为什么当初不天天跟着她,我为什么要放任她自由,我为什么不劝劝她，让她走向了不归路,像她这样的人，没有人可以打败她，除非她自己打败自己。 掌门人咬着牙发誓，如果她能找到那个男人，她一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让他陪绮秀一起死。 那副狰狞的模样，我第一次见。 我开始沉寂，开始少言，除了必须要说的话和必须要做的公事之外，我天天练功，无论白天黑夜。 渐渐的，掌门人说，燕秀，真好，我还有你～ 这话要是放在以前，我会很高兴，可现在我的心好像已经彻底的平静了。 新七秀们都很上进，掌门人的注意力又被吸引了过去。新七秀们年轻活泼，潜力不凡，七秀坊内一派欣欣向荣之意。 只是绮秀之位一直空着。 掌门人不知道从哪找来一个三岁左右的女娃，这要是放到平常门派或许会引人注意几天，但是在七秀坊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就跟吃饭睡觉一样正常，掌门人是这个孩子暂任绮秀，长大之后再举行正式仪式封秀。 这个女娃除了样貌算可人之外，在她身上看不出一点长处，体质极差，又好动，贪玩，喜欢捣乱，又喜欢八卦，闹腾劲儿不小，掌门人亲自抚育，却从不教她武功，也嘱咐七秀谁也不 要教她武功心法之类的，后又对我说，如果我愿意，教下她简单的扶摇术就好，仅仅是为了防身，遇上突发状况好逃跑。 起先我对掌门人的做法很疑惑，但很快我就明白了，因为女娃身上有块玉佩，我见姐姐戴过。于是我对她严厉，我抓她上聚秀楼顶上练扶摇术，她不太喜欢我。 后来，又过了十多年。 后来，她修好了绮越剑，掌门人也查出了那个男人是谁。 后来，她还是继任了绮秀位，掌门人又花了一百年的内力救她两回性命，她体内有毒，如果没有内力续命会随时死掉，她不能习攻击性武功，否则就会毒发。掌门人消耗了极大的心血给她独创了云裳心经的防御守护型的内功心法，只因为她是前绮秀的女儿，掌门人的执意。 后来，过了很多年，新绮秀专心把云裳心经改良，与攻击内功冰心诀相融合，变成了攻守相宜，大大提高了七秀坊弟子的防御力和战斗力，七秀坊因此更是名声大振。 由此，我变成了七秀里资格最老的一个人了。 虽说七秀排名不分先后，但长幼有序，她们都尊称我一声师姐，她们都猜我是个有故事的人。 其实，我一直都是一个看客。 可能是我天生就习惯了当配角，从我出生那一天起，我就当了我姐姐的配角。当我准备好一切要超越她时，她竟然不在了，让我一个人上下不得，左右不得，心就那样落地成寂。 我爱她，爱七秀坊，但我却找不到言语来表达这些爱，只能藏在心底。 她和七秀坊是我全部的生命。她不在了，我还有一半生命。 应该，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