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脚代手的口足画家

《台湾念真情》——以脚代手的口足画家 从小我就被看习惯了，别说你们觉得奇怪，我第一次发现自己跟别人不一样的时候，自己也觉得很奇怪…… 一九九七年的第二天，我们约好与维德见面，去看她画画，看她一天的生活。维德是一个从小就用脚代替手的画家。她不但当初答应得爽快，面对镜头的时候，也比我们这些故作自在的人更自在。 或许是看出我们的不自在吧，他反而先告诉我们说：“没关系啦！从小我就被看习惯了！别说你们觉得奇怪，我第一次发现自己跟比人不一样的时候有空，自己也觉得很奇怪……”维德说完继续她的工作、她的生活，似乎真的忘了我们的存在。 张妈妈在我们拍摄的时候，坚持不肯上镜头，说，拍维德就好了；说，维德今天能这么独立，都是靠她自己的努力。维德则说，妈妈不要客气啦，然后一直感谢妈妈对她的贴心，把烤箱、微波炉摆的比较低，好方便她使用。不过她也开妈妈的玩笑说，烤面包机的按钮明明坏了也不拿去修理，却放了一把螺丝起子代用，好像故意让她在镜头前表演特技…… 维德六个月大的时候感染了小儿麻痹，四肢里面有三肢都萎缩了。所以她懂事以来就自然而然地用脚在做事。不过，她强调说，自己出的是一脚之力，而妈妈则要帮她出右手左手还有右脚的力气。 维德十六岁才上小学四年级，之前一直呆在家里。中学时她开始喜欢画画，毕业之后，经过一番恶补，考上复兴美工念西画。那时候家境不好，所以只能半工半读，晚上上课，白天则摆地摊卖画。她说，摆地摊的时候，她的摊子面前人总是特别多。不过老实说，看她的人比看画的多。每次她都非常紧张，紧张的并不是人们看她的眼光，而是警察伯伯关爱的眼神：别的摊贩看到警察叔叔可以跑，而她根本只能乖乖束手就擒。一次两次警察伯伯还会开恩，不过次数一多，连她自己都会不好意思。后来维德加入了口足协会，生活才比较有保障。 维德的自然与豁达也表现在她的某些坚持上。像她戴隐形眼镜、化妆、擦口红的时候就不让我们拍，说，动作不好看，你们拍我好看的样子嘛……完全是一派女孩子的娇羞。请想象一下，戴隐形眼镜、涂口红这样精巧的动作，她全部用脚完成。 “从小因为跟弟弟妹妹在一起，他们也都很习惯我用脚来做事，也不会觉得奇怪。小时候我还没去外面跟邻居相处，还不曾接触过那些异样眼光的时候，我一直觉得我很正常啊！后来长大了，才会感觉到别人那些一样的眼光。” “我记得有一次我在一面很大的镜子前面看自己，才知道，其实自己看起来真的是蛮奇怪的……”维德平静地说着这一路走来的过程，但我们也知道，那绝对不像她的语气一般轻松。 那天出班前小组就讲好，大伙儿只去做单纯的旁观记录。可是，每当看到她遇到一些小困难时，总有人会本能地冲过去帮忙，忘了大家工作前的约定，也顾不得镜头穿帮。维德笑着说：“你看，这个社会其实还是蛮有爱心的啊！”她说，虽然身边永远少不了异样的眼光，但是也少不了许多贴心而且热情的帮忙。 维德会开车，而且还有驾照，这是当初让我们感到不可思议的地方。维德自己倒觉得没什么。她说当初她自己觉得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务”，以前上学的时候，弟弟妹妹一定要跟她上同一个学校好每天帮她上下车，不然就是妈妈骑脚踏车载她上学。上的时候，个头长大了，加上上美术课还要带一些画板画具之类的东西，妈妈载不动，跌倒过好几次。离开学校之后，维德改用出租车代步。不过，每到下雨天出租车不容易叫的日子，她自己又没办法撑伞，常常是出门淋了一身雨回来，那时候她就想，要是自己能开车就好了。 维德想学开车，想着想着就真的去学了，都忘了车子的是给人用手开的。“我的车子因为是欧洲规格的，所以方向盘很重。再加上我的那个特制方向盘是上面原先的方向盘跟下面新装的方向盘用中间一个齿轮带动，等于说，我扳动下面的方向盘去带动上面的方向盘，所以下面的方向盘会更重。尤其是在教练场那些S形，你要左转到底、右转到底，我那个时候练到脚底都破了一大块皮……” “但是我那个时候整个心思意念只在乎说，好不容易争取得到这样一个机会，我一定要把驾照考出来！”维德说她因为信仰的关系，虽然学会用脚开车的技术，但是她还是坚持自己要拿到驾照才能上路。学会开车以后，很幸运地，维德找到一位杨志裕先生帮她改装车子，几经波折之后她又很幸运地争取到“监理处”同意让她用脚开车进场考照。于是乎她就很幸运地，不，应该说是很理所当然地拿到台湾第一张用脚开车的符合相关规定的驾照。 “其实我很能够接受别人那种无法体会或者不能肯定的心理，因为我的母亲那个时候也说，我到时候开车的话她大概也不敢坐，可是她现在也坐得很快乐啊……”维德这样告诉我们。 这一天是年假，维德跟朋友约好去朋友家吃饭聊天。我们跟着维德开车到朋友家。朋友家的电铃是装给一般人用的高度，我们正想知道维德怎么用脚去按电铃的时候，没想到，她竟然非常自然地用鼻子去按。维德的行为方式，也许就像工作人员所说的完全“超乎你的想象”！ 饭后，趁她跟朋友喝茶聊天时我们问她，还有没有什么事是她想做却还没有做到的？她认真地想一想，说，好像没有耶！像前一阵子政府宣布残障者可以去申请什么轮椅啦补助津贴啦，她都觉得自己没什么需要。后来，她终于想到一桩，说考上驾照那一天，教练倒是给她一个不错的建议，要她再去考一个大客车驾照，这样的话肯定更红！“也许吧，一定蛮好玩的喔！”维德说。 也许脚对维德来说本来就是受，也是她唯一的行动和谋生工具，所以对脚她安全是以手相待，每天家事或工作后，一定将它洗得干干净净，而且宝贝地替它抹上护手膏。不过维德也有隐忧，脚纵然能够取代手，但是上帝对脊椎可不是这样设计的。身体看起来柔软得可以媲美体操选手的维德，因为长期过度弯曲，脊椎早就有点变形了。“可是没办法啊，谁叫我的手都长到脚上去了。”维德说。是的，维德的手长在脚上，所以出门的时候用脚开车，回到家用脚画画养活自己。我们感动也开心地看着维德愉快而豁达地过着日子，但是临走之时，我们也没有忘记她的隐忧。 想告诉维德一句话，维德，新年如意，不过别忘了，请多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