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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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社会科学报/2011年/7月/12日/第 015版
域外
声音的风景
——国外文化研究的“听觉转向”
王敦 中山大学中文系
听觉文化的研究话语生成于各学科的互动中,考察范围包括音乐、噪音甚至“寂静”等声响
状态的生产、传播、感知、消费、符号表意,探索声波与科技环境、自然环境和社会人文环境之
间的动态,以及个体、群体在听觉中的文化栖居方式。
毫不夸张地说,听觉伴随着人生的每一分每一秒。在生理构造上,眼睛可以靠眼睑来睁开或
闭上,而耳朵却没有“耳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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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社会科学报/2011年/7月/12日/第 015版
域外
声音的风景
——国外文化研究的“听觉转向”
王敦 中山大学中文系
听觉文化的研究话语生成于各学科的互动中,考察范围包括音乐、噪音甚至“寂静”等声响
状态的生产、传播、感知、消费、符号
意,探索声波与科技环境、自然环境和社会人文环境之
间的动态,以及个体、群体在听觉中的文化栖居方式。
毫不夸张地说,听觉伴随着人生的每一分每一秒。在生理构造上,眼睛可以靠眼睑来睁开或
闭上,而耳朵却没有“耳睑”,因此总是对声音开放。胎儿在胚胎期眼睛尚未成熟之时,耳朵就
已经在黑黑的子宫里感受母体的心跳和声音,并透过羊水的潮汐间接感受外面的世界。在汉语里,
人要兼备耳之聪、目之明,方为“聪明”。人们哪怕用眼睛默念文字时,脑子里也会活跃着关于
韵律、声调、节奏、“嗓音”、“口吻”的听觉想象。
然而,“读图时代”的文化研究者对听觉却常“视而不见”。近年来,国外人文社科界对“聋
子”式的文化研究发出质疑,开始了继“视觉转向”之后的又一次“听觉转向”。2009 年,美国
德州大学奥斯汀分校曾举办了主题为“对倾听的思考:人文科学的听觉转向”的国际学术研讨会。
听觉文化研究者们并不是要借这一“转向”来让“耳朵”发难“眼睛”的话语地位,而是要借听
觉话语来“中和”读图时代所衍生的视觉话语泡沫,达成对感官文化的整体均衡思考。
听觉文化研究:来源于各学科的互动整合
在听觉研究登场之前,人文社科和自然科技领域已积累了关于声音、听觉、振动、信号等的
零散知识,然而谁也无法整体地把握并阐述清楚听觉的文化问题。近 20 年来,音乐学、音乐人
类学、声学等逐渐开始面对文艺美学、文艺理论、社会学、传播学、艺术哲学、影视文化、媒体
研究、史学、文化人类学、表演学,共同关注听觉问题。正如前些年的科际整合曾经造就了“视
觉转向”那样,听觉文化的研究话语生成于各学科的互动中。它的考察范围包括音乐、噪音甚至
“寂静”等声响状态的生产、传播、感知、消费、符号表意,探索声波与科技环境、自然环境和
社会人文环境之间的动态,以及个体、群体在听觉中的文化栖居方式。
早在 20世纪 70年代,加拿大音乐家、学者 Raymond Murray Schafer就和同事着手从事“声
音的风景”(soundscape)和“听觉生态”(acousticecology)的理论及实践,考察不断变化着的“声音
的风景”对人类行为的影响,为后来的听觉文化研究开拓出了话语领地和关注问题的方式。在同
一时期,美国学者 Steven Feld 将听觉引入了人类学研究,他基于对巴布亚新几内亚的卡卢里人
(Kaluli men)听觉行为、思维认知和语言结构的观察,发现特定的声响环境能极大地塑造并作用于
一个民族的思维和语言。在欧洲,法国学者 Jacques Attali也较早就从非专业角度解读音乐,其《噪
音:音乐的政治经济学》是在既有的音乐曲式、风格、流派话语框框之外讲述音乐随政治经济变迁
的故事。
聆听,如同念
和看东西一样,要把从感官那里得来的信息进行辨析、解读和诠释。聆听者
受制于听觉环境,也受制于对文化和意识形态的“前理解”。法国历史学家 Alain Corbin 写于 20
世纪 90年代的《大地的钟声:19世纪法国乡村的音响状况和感官文化》一书,就通过发掘和分析
大量与钟声有关的琐碎记载,解读了 19 世纪法国的乡村听觉生活。这种研究日常感官生活变迁
的史学
,独辟蹊径,属于西方“新文化史”一派。Corbin在“新文化史”的路数里研究钟声,
可以说是调动史学里零散、孤立的相关知识,对以往听觉经验和听觉话语的融会贯通,在欧美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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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较大反响。随后,欧美学界出现了一批针对不同时期和地域的听觉研究:Richard CullenRath 通
过对北美殖民地早期声音记录的剖析,发现了清教意识形态对北美殖民地听觉经验的叙事的支配
作用;Mark M.Smith通过发掘资料文献,对 19世纪美国南方社会的日常声响文化状况进行了还
原;Karin Bi-jsterveld 研究了都市噪音的历史,展示了现代都市的阶级差距与声响环境差异的关
系。
听觉现代化:声音技术史是感官变迁的投射
此外,另一些学者则着重关注听觉现代化问题,他们指出现代化不仅是科技、社会、理念的
现代化,也是人类感官及其表征方式的现代化。EmilyThompson研究现代声音技术史时发现,在
技术考虑的背后,是现代社会意识在起着
性的作用。她的听觉研究因此也就为关于现代性及
其表征的文化研究另辟了蹊径。此前的现代性及其表征研究,总是在视觉观看、凝视、透视、图
像技术里打转儿,无形中将现代性等同于“视觉现代性”。Thompson则打开了“听觉现代性”的
维度,质疑了那种所谓现代科学和理性都是从视觉表征思维中成长起来的看法。Jonathan Steme
把技术史看做人类感官变迁的投射,因为声音技术变革的前提是人的社会主体性的变革。他在《可
听见的过去》一书里谈到,电话的发明与听觉生理学的发展密切相关,而听觉生理学亦深陷于医
学解剖学的错综文化史里。再如,早期留声机应用的重要动机是为了保存死者生前的声音或是保
存消失的群体如印地安部落的声音,这与当时医学、标本学上的防腐技术革新是出于同样的文化
动机,即资本主义在高速地走向未来的同时,想保存和展览“历史”。
随着现代社会的电磁录音和传输技术的发展,声音被再造、复制、重组,被灵活地买卖与应
用。这其实是与 19 世纪以来的视觉变革同步的。从时间表征上说,每一个录音都把过去整合入
当前,并推向未来;从空间表征上说,录音机曾经被看做“声音镜子”,给现实加上主观“色彩”
且会框住现实。数字声音工具出现后,人就能更方便地重新框取、切割、混合、塑造“声音的风
景”,就连“寂静”也具有了现代的听觉符号表意。传统时代没有也无法实现听觉技术上的“无
声”,只能达到一定程度上的“安静”;而现在凭借隔音技术,人工打造的“寂静”已变为现实。
20世纪中期,人们已经在音乐厅里彻底消除了回声,使得演出的听觉效果在 Thompson看来是对
麦克风音效的模拟。到 20世纪后期,音乐厅又普遍开始适度恢复回声效果,回归到观众对于“自
然”和“现场”的期待。
听觉文化感知:听觉经验进入“室内装潢”阶段
诚如麦克卢汉所言,电子时代更需要综合研究包括视觉、听觉等的全体文化感知方式。西方
听觉文化研究逐步迈入并丰富文化研究,就体现了这个趋向。举例说,以往对现代购物中心的空
间文化分析多采用视觉框架,忽略了消费主义对听觉的利用。Steme 曾指出,购物中心也弥漫着
精心设计的听觉效果。购物空间被精心灌注的音乐塞满,有效地服务于消费和休闲这两大主题。
音响装置是购物中心的基础环境设施之一,对听觉的操纵,如同对空气、温度、水、电力、视觉
和气味的管理一样,是必不可少的。购物中心对各感官信息都做了苦心经营,这是因为文化识别
和想象的符号化过程本身就是多感官的。
在现代条件下,各感官之间特别是视听之间的关系也与以前大不相同,它们被割裂,又被重
组。个人音响、walkman、ipod和耳塞,造成了个人听觉空间的“飞地”与周遭视觉空间的疏离。
当疏离效果变成了司空见惯,就很难被意识到了。光滑透明的玻璃平面,早在 100多年前就将整
体的感官空间切为窗子里的听觉环境和窗子外的视觉。在现代都市,当玻璃早已不再是奢侈品后,
听觉经验进入了“室内装潢”阶段。透过窗户看到的外部图像与室内的声音完全脱节,就如同同
样的电影图像可以配上不同的音轨。Schafer回忆起他一次坐观览火车穿行于落基山脉的情景,尽
管透过玻璃车窗,外面的风光一览无遗,但在全封闭的车厢里放的背景音乐却让他感觉自己根本
没有“真正”来到落基山脉:这不过像是一部配乐的大屏幕旅游风光影片。
通过现代媒介技术,不论视觉、听觉,不论时间、空间,都可以随着主体个人的心情和兴趣
来进行装潢和调配。音乐商品的类型化模式,早已使得人们可以从贴着不同文化时空和趣味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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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市场中自由选取,来强化或达成自己所希望的某种心境。每个历史时代的芸芸众生,都要面对
其栖居的大地上那万古常新的红尘万丈,想象和建构符合时代意识的“风月宝鉴”。而不论是回
溯以往的历史,还是解读当下的文化,我们都不应该当“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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