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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

2014-04-14 25页 pdf 425KB 377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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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 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香港才女作家西西成名作 http://www.canghaige.com/books/1253/ 章节 1: 章节 2:目录 一、造房子(代序) 二、玩具 三、奥林匹斯 四、北水 五、龙骨 六、 碗 七、煎锅 八、墨西哥可可糖 九、玻璃鞋 十、抽屉 十一、鱼之雕塑 十 二、戈壁滩 十三、十字勋章 十四、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 十五、感冒 十六、 假日 十七、苹果 章节 ...
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
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香港才女作家西西成名作 http://www.canghaige.com/books/1253/ 章节 1: 章节 2:目录 一、造房子(代序) 二、玩具 三、奥林匹斯 四、北水 五、龙骨 六、 碗 七、煎锅 八、墨西哥可可糖 九、玻璃鞋 十、抽屉 十一、鱼之雕塑 十 二、戈壁滩 十三、十字勋章 十四、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 十五、感冒 十六、 假日 十七、苹果 章节 3:篇章选读:苹果(1) ◎篇章选读 苹果 1 “怎么有这么多的人申请旅游证件?”人民入境事务处的 一名官员说。 “忽然竟出现了上千上万的人,真是怪事。”处理证件的官员不停地盖章。 “如果是银行,那就像挤提了。”手都酸了的一名官员继续在持证人的相片上签名签名签 名…… “我们的国家要举行最庞大的啤酒节吗?”领事馆的官员在“签证及批注栏”上 填上编号数目字。 “也许,大家都想过一个白色的圣诞节。”一幅振翼飞鹰的标志降落在 一本硬皮本子第十五页的左下角。 “欧陆好几个国家的领事馆都挤满了人,西班牙的奥 运会不是已经结束了吗?”绘着国王侧面的印花一枚糊叠在另一枚上。 “旅游事业正如 日中天哩!”旅行社票务部的职员一面手握电话听筒一面说:对不起,这个月的机票都已经满 座了。 “可是为什么一般的旅行团却组不成团呢?所有的人都是独自出发的,如今是单 枪匹马走天涯的时代吗?”年轻的一名导游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带团出外了。 “独自旅行 的竟然还不是青年人居多,而是中年人;既没有老年人,也没有小孩,这是很特别的。”机场 餐厅的侍应生这一阵倒很清闲,空气调节的大餐厅里嗡嗡地出现了一只苍蝇。 “我的生 意很好,没想到会这么好。那么多的人都来购买毛绒的厚袜子和手套,还有烟囱也似的绒帽 子,就是只露出两只眼睛的那种。是怎么一回事,人们都要去攀登额非尔士峰吗?”专卖攀 山用品的小店铺老板说,他连忙拍电报去补购更多的货品来填充空缺。 “我的生意也同 样好,人们可真的喜欢冬季旅游呀,他们都来买防雨防风的坚固轻便帐幕、买羽绒的睡袋、 露营的军刀、营灯、炊具、指南针和地图,现代人,真是精力充沛。”体育用品公司的经理把 最新产品的机器脚踏爬山车推出窗橱内展览,店门口已经停泊了一辆可以涉水登萍的吉普车。 “那么,我的生意好却又是什么缘故呢?人们都来订购最舒适的睡褥和睡床。”家具店的代理 商说。 章节 4:篇章选读:苹果(2) 2 今年的夏天,肥土镇真是再热闹也没有了。今年的肥土镇,也像往年一般,到了夏 天,循例要举行一个大规模的文化节,在节日期间,除了各类的戏剧、音乐、舞蹈、绘画、 雕塑展览或演出外,还要办一次特别的竞选大会。早几年一直举行的“肥土镇小姐竞选大会”, 因为遭到妇女会的杯葛和抗议,所以决定不要再办了,代之而起的,是选举“肥土镇足球先 生”、“肥土镇模范青年”等等,都是异常热闹的盛事。今年,比较别开生面,是响应“竞选 国际化”的一次壮举,主是“苹果竞选”,方法是由不同的团体推荐世界上有史以来最出色、 最受欢迎、最获欣赏赞美的苹果出来,然后,在大会堂前的广场上立一尊铜像,以资纪念。 还没到夏天,全镇的人就已经十分兴奋了,水果店都摆出了苹果作主要的推销目标,餐室推 出了苹果餐,咖啡室兼售苹果批,意大利商店也特别制造了苹果薄饼,至于苹果酒、苹果雪 糕、苹果糖、苹果摇摇、苹果牌衣裤帽子围巾泳衣等等,满街满巷都是,每个人都唱起了苹 果歌,所有的医务所对前往诊症的病人均赠送一个苹果作为酬谢。 还没到夏天,竞选的 提名表格已经纷纷呈递肥土镇的文化部了,由文化部初选评审,选出了五份表格作最后的竞 赛,其中一份表格,是由“肥土镇妇女会”呈交的,提名的是希腊神话中的金苹果。这个苹 果,大家都知道,本来是要来送给希腊众神中最公平的一位女神的,所有的女神都想得到金 苹果,可是评判帕里斯把金苹果给了阿芙罗狄忒,因为阿芙罗狄忒答应把海伦嫁给他。但海 伦已经许配给墨涅拉奥斯了,帕里斯不管,把海伦掳劫了,于是,发生了长达十年的特洛伊 城的战事,这件事,古希腊诗人荷马就有名诗吟唱过。海伦是历史上著名的美人,妇女会的 提名,是有一番深意的。 警务处、民安队、三军军部及国术界联合提名的是威廉泰尔的 苹果,因为他的箭法如神,可以比美汉代的大将军李广,把一个苹果放在儿子的头上,也能 不偏不倚射中,充分表现了精湛的武艺和过人的胆色,威廉泰尔当然是人们崇拜敬仰的英雄 人物。 学术界提名的则是牛顿的苹果。对于什么什么的竞选,学术界一向很少参与,他 们都是一些埋头实干的人物,很少表露浪漫的情怀,不过,今年他们破例也提了名,因为牛 顿是他们敬仰的科学家。是一个小小的苹果,使牛顿发现了万有引力。 宗教团体提名的 就是伊甸园的果子了,这个果子,使夏娃吃了之后,被逐出了乐园,从此之后,世人就有了 原罪,永远地失去了乐园了。初选的时候,评选团对伊甸园的禁果颇觉踌躇,因为谁也不能 证明夏娃吃的禁果是不是苹果。画家们翻了很多画册,认为那大概是苹果,因为许多著名的 画幅明明画的是苹果,可是学者们多方研究、追溯、寻找,并没有结果,因为圣经里只称那 是禁果,没有“苹果”的字证。也许是因为这样,禁果结果没有当选为苹果奖的大奖得主。 章节 5:篇章选读:苹果(3) 教育界所提名的则是童话里的苹果,那就是白雪公主所吃的苹果,由女巫的皇后亲自制 成,吃了之后,白雪公主就沉睡了,一直到英俊的王子来救她才醒来,从此过着快快乐乐的 日子。 苹果奖是由全镇的人民投票选出的,五百万人,不论老年人、小孩子、游客、绿 卡持有人,都可以投票,结果,得奖的是白雪公主童话里的苹果。人们对苹果竞选发表了许 多意见,报章上每天都刊登大家的批评,有的说,金苹果虽然好,可是引来了战争,战争就 不好了,肥土镇的人是没有一个欢迎战争的。有的人说,威廉泰尔的苹果可真令人担心呀, 做母亲的真是吓得魂不附体呀,太危险了,也太幸运了。有的人说,牛顿的苹果也不错,不 过,万有引力本来就有的了,牛顿只是发现,而不是发明,对人类的贡献似乎不大;不像电 灯、电饭锅、电视、电子游戏机,比较实用些。 人们对白雪公主童话里的苹果一致给与 好评。大家都说:真是一个奇异的苹果,吃了,就可以避过一切的灾难了,一觉醒来,遇见 了英俊的王子,从此过着快快乐乐的日子。快快乐乐的日子,那是肥土镇的每一个人都向往 的生活。 不久,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和女巫皇后和英俊王子和神奇苹果的雕像就在大 会堂前的广场上揭幕了。大家欢呼呀,喝采呀,放烟花呀、喝酒呀、吃苹果呀,整整热闹了 一个夏天。书店里的童话书,尤其是白雪公主,在一个星期之内,销了一百万册,超级市场 的苹果酱卖得绝了市,年轻人的衣襟上都别着苹果饰针,老年人则持着苹果拐杖,妇女梳着 喷上红绿两色的苹果发型上街,成年人都填上表格申请参加新落成的苹果俱乐部做会员,他 们的衣袋里都带着苹果通财证。 只有一个人,坐在苹果树下一动也不动,他要等终于看 见一个苹果飞向天空,好证实地球已经失去吸引的能力。 3 “对不起,所有关于白雪 公主童话的故事书一本也没有了。”儿童图书馆的管理员对排着队的一群成年人说。 “关 于女巫的书本,我们这里真的一本也已售清了呀。”站在钢梯最上层的书店售货员说。 “苹 果的种子?苹果并不是室内植物哩,种些别的蔬果好不好?我们有蕃茄、辣椒、丝瓜、木瓜、 豌豆的种子,还有刀豆、红豆、绿豆、玉蜀黍……”花店的女主人说。 “大家要求我们 继续播放有关苹果的节目,所以,今天我们就再教几种苹果食谱给大家吧。现在我们要介绍 的是苹果鱼块、苹果虾盒和苹果沙律。苹果不含脂肪、含天然糖份,每个苹果平均只有八十 个加路里……”电视节目的特约节目主持人说。 章节 6:篇章选读:苹果(4) “这些人永远不知道该清清楚楚地写好他们的信封。”邮政局拣信部一名年轻的戴眼镜职 员对着一封信又咕噜起来。 “仍是没有街道名字、没有门牌号码的死信吗?”也戴眼镜 的职员把信件移到鼻尖前面。 “把肥土镇又写成了浮土镇。老是写:非土镇、浮土镇、 飞土镇、否土镇,就是不肯安安份份地写:肥——土——镇。” 从伊利诺伊州寄过来的一 张圣诞卡里有一行打字机写的字:怎么,浮土镇要陆沉了吗?他们都到外面去寻找了。我知 道,他们都去寻找白雪公主的母后去了。他们去寻找那些奇异的苹果。他们想吃苹果,吃了 苹果,就可以躺下来睡一次很长很长的觉,然后,当你醒来,一切恶梦都已经消失,人们将 永远快快乐乐地过日子。让我们去寻找那奇异的苹果,他们说。让我们吃一口苹果然后立刻 睡眠,他们说。让一切不如意的事、可怕的命运都在睡眠中度过,他们说。让我们醒来的时 候,看见一个美丽的国家,人民可以安居乐业,无忧无虑,他们说。 所以他们都去寻找 苹果去了。他们能找到白雪公主的母后吗?她仍生存吗、她还有奇异的苹果吗、快乐的国度 仍在睡眠的另一边吗?我总是怀疑,但大家都去寻找了。他们说,除了寻找苹果,还有什么 办法可想呢,我们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所以,他们都去寻找苹果了。那么我呢,我该 做些什么呢?祝圣诞快乐。 一九八二年十二月 本文选自《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西 西著广西师大出版社 2010 年 5 月出版 更多本书信息请登陆北京贝贝特网站: http://www.bbtbook.com 章节 7:代序造房子 代序造房子 我的朋友说:你一定是喜欢密西西比河了。我说:嗯。我的朋友说:你 一定是喜欢陕西西安了。我说:嗯。我的朋友说:你一定是喜欢西西里岛了。我说:嗯。我 的朋友说:你一定是喜欢墨西哥和巴西了。我说:嗯。后来,我的朋友不再说什么你一定是 喜欢圣弗朗西斯阿西西了等等,我也不再“嗯”了。我的朋友大概不知道我小时候喜欢玩一 种叫做“造房子”又名“跳飞机”的游戏,拿一堆万字夹缠作一团,抛到地面上划好的一个 个格子里,然后跳跳跳,跳到格子里,弯腰把万字夹拾起来,跳跳跳,又回到所有的格子外 面来。有时候,许多人一起轮流跳,那是一种热闹的游戏;有时候,自己一个人跳,那是一 种寂寞的游戏。我在学校里读书的时候,常常在校园里玩“跳飞机”,我在学校里教书的时候, 也常常和我的学生们一起在校园玩“跳飞机”,于是我就叫做西西了。西是什么意思呢?有的 人说是方向,有的人说是太阳沉落的地方,有的人说是地球的那一边。我说:不过是一幅图 画罢了。不过是一个象形的文字。“西”就是一个穿着裙子的女孩子两只脚站在地上的一个四 方格子里。如果把两个西字放在一起,就变成电影菲林的两格,成为简单的动画,一个穿裙 子的女孩子在地面上玩跳飞机的游戏,从第一个格子跳到第二个格子,跳跳,跳跳,跳格子。 把字写在稿纸上,其实也是一种跳飞机的游戏,从这个格子开始跳下去,一个又一个格子, 跳跳跳,跳下去,不同的是,儿童的游戏跳飞机用的是脚,写稿用手。爬格子是痛苦的,跳 格子是快乐的。朋友之中只有阿赢一个人称我阿西,这时候,跳飞机的女孩就被她罚站在一 个四方格子里不能动弹了。有些刊物的文字是横排的,于是,跳飞机的女孩只好变作螃蟹了。 我的朋友说:你一定是喜欢西西弗斯了。我说:嗯。我的朋友说:你一定是喜欢西班牙和西 印度群岛了。我说:嗯。经过任何学校的校园,我总要看看地面上有没有划上一个一个白线 的格子,有没有人在玩跳飞机呢?那是一种热闹的游戏,也是一种寂寞的游戏。 章节 8:玩具(1) 玩具 他们有很多的玩具:铅兵、玩具熊、会唱歌的盒子,以及机动的船。在公园里 的时候,他们把他们的玩具取出来,放在草地上。他们把玩具熊和会唱歌的盒子放在公园椅 上,把机动的船放在水池里。 ——把你的玩具带来。 ——让我们一起游戏吧。 他 们说。我就把你给我的串铃带去了,是许多的冰块垂挂在一些细绳上,当我走路,冰块击撞 在一起,发出叮叮的声音。我也把我手雕的冰鱼带去了,我告诉他们,我的玩具是奇异的, 由自己的手仔细凿成,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样子。但是他们看不见。他们并且不相信。 在 公园的路上,冰鱼一点一点地融化了,水从指缝间滴落在地面,起先,冰鱼会隐去一条尾巴, 然后整个身体缩小了,变瘦了,渐渐剩下一个模糊的长条子,终于完全消失。冰串的铃也一 样,留下空晃晃的绳段,系在一截窄木条子上。这算什么玩具呢,他们说。 在公园里, 他们交换各种玩具,他们喜欢比较实质的东西,而我,只好把手中的一些绳子放在口袋里, 独自在草地上奔跑起来。风把我依然滴水的手掌吹干了。 然后,我就长大了。我在展览 室里看各种的展览,我看见实质的铜和铁、玻璃纤维和花岗岩、树干和混凝土,做成各种的 形状,每一件都实实在在地摆在那里,可以看得见雕刻的体态,伸手可以触及。是颜色,是 肌理,是造型,抽象或者具象,清清楚楚,作品的底下列着名字。因为这样,我就想起你来 了。 你怎样展示你的冰雕呢?把一个巨大的水瓶,或者把那些奇异的面具放在展览厅里, 人们将会什么也看不见。他们会说,这算是什么雕刻呀。他们会掉转头去,找寻一些比较实 质的东西。而你并不是为了实质而工作的,不是为着一个宽阔的展览场,不是为了来观看的 群众,也不是为了持着一枝笔的人在那里把你研究。你说,是因为这样,所以你是快乐的, 你没有困扰。 那时候,他就住在她的楼下。当她从楼上下来,可以看见一扇微微敞开的 门,看见他站在屋内一个近窗的角落上,拿着刀和小凿,做雕刻。 章节 9:玩具(2) 他从市场里把一块一块巨大而沉重的冰块运回来。他会把冰放在一辆有四个小轮的手推 车上,沿着马路,咯落咯落地推回来。冰的上面,盖着几个麻包袋,经过水的渗透,麻包袋 的颜色就由稻的颜色变为胡桃壳的颜色了。她总是站在大门口,看他把冰抱起来,移到室内 去。她也跟着他走进屋子里。 室内通常是凉的,有时候,她走到室里来,只看见一张有 四只脚的长桌子和一张木板凳,室内是灰暗的;但有的时候,当她踏进门口,满眼是晶亮绚 灿的冰雕,这里是一个巨大的水瓶,那里是整墙面具,每一块冰都透明如玻璃。它们真是光 亮呵,她说。他就给她一个冰做的串铃,是许多的小冰块,挂在许多的绳上,当绳子晃动的 时候,冰块轻轻地撞击起来,发出叮叮的声音。 有时候,他会给她一块小小的冰,并给 她一枚钉子,或者是一枚钥匙,让她也做一条冰的小鱼,或者一片冰的掌状叶。她的双手触 着冰块,感到它们冷得异常美丽。冰总是到了第二天就融化了。她做的小鱼、叶子,渐渐变 成水,而那些大的水瓶,各种有趣的奇异面具,也一点一点地融化;当它们融化的时候,缓 缓地变更着形态,水瓶的嘴慢慢歪了,面具的下巴自然地长出长条子的胡子来,在她,这些 都是新鲜的景象。 当冰都融化了,室内又再灰暗下来。她就问:明天又是些什么呢?他 就会告诉她,是飞鱼哩,是海马,是一座可以敲打出许多声音来的冰条子琴。她就问:我长 大了也会做一个那么大的水瓶吗?她把双手在面前划了一个圆圈。他说,呵呵,那是一定的, 那是一定的,比这么大的瓶还要大,还要好看。 你是卖鱼的。你是一个会做冰雕的卖鱼 人。我并不知道你是先开始卖鱼然后才做雕刻,还是先开始做雕刻然后才卖鱼,这一定是一 个有趣的故事。但你说,这分别是一点也不重要的。 我喜欢看你做雕刻,也喜欢看你卖 鱼。早晨的市场,地上都是水,鱼摊子的前面比别的地方还要潮湿。人们走过,肩擦肩。有 时有一个菜篮子钩着我毛线衣上的一条线,几乎把我也带走了;有时候是一颗西洋菜的枝叶 在我的脸上划过,像刀一般锋利呢,但我坚持要站在那个木桶的前面看你卖鱼。满脚都是泥 斑了吧,你说。 章节 10:玩具(3) 我喜欢看见木桶里有鱼在游,一条水管里又有水飞溅在鱼的身上。那些水珠都是和冰一 样的颜色,不过,水珠跌在水里,颜色就不再晶亮了。如果桶里有白色的鳔点子浮着,就是 鱼肚子反了上来。有时候,木桶里有一只游泳得姿态曲折的白虾,身体几乎是透明的,它也 好像是冰雕出来的一般,而且常常会忽然在水中不见了,仿佛它也不过是一只冰雕出来的虾 子竟然渐渐在融化。 不再游泳的鱼都侧着身子卧在鱼摊上,在它们的旁边,有碎了的冰 块,因此,整个鱼摊子就是一片银闪闪的了。来买鱼的人,会把鱼提起来看,翻开它们的鳃, 按它们的肚皮,又看它们的眼睛;有的人把鱼拿到鼻子前面嗅一嗅,仿佛那条鱼是一朵香白 兰。选好了的鱼,你都一一秤过,以狼齿的刨刮去上面的鳞,用刀剖去要废弃的部分。然后, 你用报纸把鱼裹起来,在外面扎上一条水草。 鱼鳞飞跃起来的时候,真像你做雕刻的样 子呢,那些细碎的冰块,也是那样子汩汩地四射着,也是一样光亮明灿,也是一样充满了水 的感觉,也是一样地寒凉,这就是我喜欢来看你卖鱼的缘故了。你其实并不是在卖鱼的,是 吗?你是继续在做着雕刻,只不过手里握着的是鱼,不是冰。不不,是在卖鱼,你说。 那 一次,调查户口的来人问:住在楼下的那个人是做什么的?他们告诉他,是个卖鱼的哩。我 也说了话: ——是做雕刻的。 ——用冰做雕刻的。 调查户口的人就在纸上写下 了卖鱼,因为这时你正巧回来了。他们问起你,你说你是卖鱼的。所以,后来当你雕刻着一 个面具的时候,我还在和你争辩,然而,你递给我一块冰,一面用手轻轻拍我的头,你说, 为什么不让我卖鱼呢?我的眼睛就红了,我说,不不,我喜欢你卖鱼的。我还说,将来我长 大了,我也要和你一样,我也要卖鱼。 一九七六年三月 章节 11:北水(1) 北水 北水把木头车推进屋里,按照平日的模样,把它停靠在门背后的墙旁边,他非 常小心地泊摆车子,免得即使轻轻一碰,泥墙上的粉灰又会刷刷地掉下来。门背后的这幅墙, 经过了年月的历史,已经剥落了不少的墙粉,露出好几层断砖的骨骼,下雨的时候,一直有 水隐隐地渗透进来。 北水把车子移妥了,又扶正几把横歪了的扫帚,才走过去把门关上。 今天的生意照旧不理想,一整天不过才卖掉了四把,各处的人家,谁个不能省就省点,一把 扫帚,无有不是用到连稗子也用得一颗不剩才舍得作罢,到那时,用来生火烧饭也点燃不了 一盏茶的时光。这些年头,城里的人还有买把扫帚使使的人家,城外可莫要提了,再有自家 种起团草木的,长得够圆壮时拔下来晒晒干,压扁了也就是扫帚了,还有折一段树枝杆儿连 叶带杈的,也能扫地,谁个还挪出钱纸儿花花地买扫帚。 今个儿下午,胡北水比平日早 了个时辰回到家里来,他就是要趁日头还没有完全跑下山先赶回家来做一件要紧的事,这件 事,近个把月来老像只扁体虫在他背脊上爬。近来,头一件使他感到意外的是住在他家对门 的林家兰妞儿,上个礼拜居然穿了一条印上五彩花朵的褶裙子,她把花裙子穿到刺绣厂里去 了。据说,那天,多少的姑娘都把针线放慢了下来只顾瞧她的裙子。老实说,整个开封这十 多年来从没有一个姑娘穿花绿褶裙子过,谁不穿一条黑蓝色的长裤子呢,兰妞儿的花褶裙, 北水在街上也瞧见了,叫大白太阳照着,真是花花映眼,比铁塔公园的琉璃砖头八角塔还要 光亮。 “兰妞儿,哪来这般抢闪的裙子?” “我舅母娘寄回来的,还有花边和花伞 噢。” 在那个礼拜内,开封老城内相国寺大街上发生的另外一件事就更热闹了:刚过了年, 城南禹王庙那边的湖心路上可张挂了不少的花灯,不过,有一半看花灯的人都没有看花灯, 反而跑到相国寺大街来,挤进了汴梁水果店旁边的黄吉儿家去。黄吉儿家的兄弟最近从海外 回来探亲,带来了一座二十吋大的彩色电视机,电视机上正播映一场足球比赛,球员们穿着 红白间条子的、鲜黄色的球衣,连球场上的一条条草几乎也看得清清楚楚,大家都看见了。 “那些草,可比河岸边的草还要绿。” “踢足球的人,头发就像女娃子般地长哪。” 章节 12:北水(2) 看过电视的人都议论纷纷。第二天在河边还有人说起这件事,如果不是要省俭电力,黄 吉儿的家,怕不变作一间电影馆了。 北水并没有到黄吉儿家去看过电视,不过,他推着 扫帚在街上经过时,老是听见来往的人讲起电视机、花裙子;还有,人们还谈起高牛那小伙 子,却是由他的亲戚寄来了一个计算器,带到了火柴盒厂去计算出货的数目,比算盘还要计 算得快。高牛小伙子北水是认识的,他爹还是北水小把戏时候下河爬泥的同伴,所以,当高 牛从火柴盒厂放工出来经过旧城的城门回家时,北水就把他叫住了。 “阿牛。” “喔, 北水伯,您好。” “阿牛,听说你有个什么数目字机可是?” “哎,是呀,叫计算器。” “可以计算的么?” “可以,当然可以。” “不是算盘。” “不,比算盘还要快 噢。” “给北水伯看看行不行?” “怎么不行。” 高牛从胸前的衣袋内把这小宝 贝仔细取出来,小心地褪下包裹的胶皮匣袋,亮出小巧四方形的满是数目字的计算器,他按 了一些滴滴答答的小按钮,机面上亮了一盏没有灯泡可见的红灯。 “您要不要做什么加 数,北水伯?” “做加数?替我算?好好,扫帚三毛钱一把,二十八把,是多少钱?” “您 看着噢。” 章节 13:北水(3) 看过电视的人都议论纷纷。第二天在河边还有人说起这件事,如果不是要省俭电力,黄 吉儿的家,怕不变作一间电影馆了。 北水并没有到黄吉儿家去看过电视,不过,他推着 扫帚在街上经过时,老是听见来往的人讲起电视机、花裙子;还有,人们还谈起高牛那小伙 子,却是由他的亲戚寄来了一个计算器,带到了火柴盒厂去计算出货的数目,比算盘还要计 算得快。高牛小伙子北水是认识的,他爹还是北水小把戏时候下河爬泥的同伴,所以,当高 牛从火柴盒厂放工出来经过旧城的城门回家时,北水就把他叫住了。 “阿牛。” “喔, 北水伯,您好。” “阿牛,听说你有个什么数目字机可是?” “哎,是呀,叫计算器。” “可以计算的么?” “可以,当然可以。” “不是算盘。” “不,比算盘还要快 噢。” “给北水伯看看行不行?” “怎么不行。” 高牛从胸前的衣袋内把这小宝 贝仔细取出来,小心地褪下包裹的胶皮匣袋,亮出小巧四方形的满是数目字的计算器,他按 了一些滴滴答答的小按钮,机面上亮了一盏没有灯泡可见的红灯。 “您要不要做什么加 数,北水伯?” “做加数?替我算?好好,扫帚三毛钱一把,二十八把,是多少钱?” “您 看着噢。” 章节 14:北水(4) 这般样的一群人,开封城哪曾见过呢,所以,那一阵子,卖冰棍的也没有人去买冰棍了, 卖茶的摊子上也没有人坐着喝茶了,无论干啥子的人无有不是呼招其他的人一起来看的,就 看他们每个人都背着一个照相机,在街上咔嚓咔嚓经过。有一个人对着黄吉儿家屋顶上瓦片 堆里长出来的一蓬乱草拍了个照,又有人对矮房子门前架着的竹帘照了一个相,还有一个人, 对着北水举起了照相机,北水急忙低下头,把眼睛看着自己脚下露出了脚趾头的胶鞋。 大 伙儿都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地方的人,他们看来和本地人差不多,也都是黑头发、黑眼珠子; 很久以前,也有别的外地人到过开封来,他们却都是蓝眼珠、黄头发,也有红头发,不过, 这次相国寺大街上的不像是西洋人,大伙儿就跟着他们,听他们说些什么话。 “这个就 是相国寺啊!”外地人说。 “是不是在这里倒拔垂杨柳呀?”外地人问。 “哎,他们 也知道倒拔垂杨柳的哩。”本地人说。 “他们讲的是普通话哩。”本地人又说。 外来 人总是从相国寺门口走到旧城的城门,折回来就回到宾馆去。他们并不常常自己走出来,通 常,他们都乘着那辆荷叶绿色的大汽车,去一个早晨,中午回来;下午三点钟出去,晚上又 回来;晚上还到戏院去看戏。北水没有去看过戏,不过,他听见去看过戏的人这么说:整个 戏院的人呵看见他们入场时呵都一起站起来拍手欢迎,他们呵坐在大堂正中,又有戏看又有 冰棍吃,散场时呵大家也站起来拍手欢送让他们离开了才走。北水虽然没有到戏院里拍手, 但是,他却在大街上和他们挥手作别过,当那绿车那么慢慢地在相国寺大街上开出去,外地 人把手伸出车外来挥着,每个人也都朝他们挥,北水也挥,这情况,开封城的人是没有一个 在场的人不记得的。 关于外地人的行踪,一直有人做详细的报告:这个下午,他们到龙 亭去了,还去看了地下粮仓;这个上午,他们到空气分离厂去了,又去了看书法展览,等等。 那次到开封来的外地人不过是一个开始,后来,就一直有人来了,起初还是三批两批,渐渐 地,几乎每天满街都是外地人。车子多了,喇叭老是响,卖茶的小摊子不再摆在汴梁水果店 门前了,相国寺门前停着的数以百计的脚踏车也都没影踪了,北水的手推车,也只好老是停 在旧城墙洞外的河边了。因为外地人越来越普遍,再也没有人抛下工作到大街上来看,他们 在戏院里看戏,大家也不再拍手欢迎,不拍手送别,他们的车子驶进来驶出去,人们高兴就 挥挥手,不高兴也就作罢。开封的人民回复了以前的生活方式:工作、走路、吃饭。外地人 却依然是充满一脸的新鲜表情,到处举起照相机,拍十字路口的交通警岗、旧城的破烂城墙、 河上的小艇和洗衣妇,以及树旁息着的一头毛驴。 章节 15:北水(5) 外地人常去游览的地方总是相国寺、铁塔公园、禹王庙、河,这些地方,北水都很熟悉, 他从小就在这个古城中长大,他的爷爷也在城里长大,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也在这地方长大, 北水小时候常跟着爷爷到河边去,又常常听爷爷讲故事。爷爷说:小北子,那时候,你的一 个老爹爹,可是跟过闯王闯天下,不过闯到黄河决了堤,洪水把我们开封府全淹了,死了好 多人。北水的爷爷给北水讲过许多故事,什么包青天、什么花和尚,爷爷还有一本《水浒传》 留给北水,那部书,纸页都起了黄点子,书皮也没有了,也不见了,现在仍放在一只漆 皮箱子底下。漆皮箱子跟着北水也不知过了多少年,在这些年月中,北水的爷爷没有了,其 他的亲人离的离,死的死,也无从稽考了,这些人,都曾经在开封长大、生活、散失、亡佚, 仿佛有另外一条决了堤的黄河,把一切冲走了。只有北水,奇异地活下来,也许,还有他的 一个出嫁远方的姊姊,也许她还活着。 阳光从窗外投进来,照在窗前的木桌上。北水从 桌上的茶壶里倒了一碗冷水喝了一口,把碗搁在桌面。趁着日光,他走到桌旁的床边,爬到 床尾,挪开了一包捆扎在一处的衣衫及被褥,拖出一个灰色的破漆皮箱子,用手扫了扫箱边 缘的灰尘,也没有拧转一把铜锁,不过一掀就把箱盖翻开了。他把铺在箱面上的一些衣物取 出来放在床上,那些都是他穿旧了的冬日的衣衫,有棉袄、绒帽、棉裤,都已经残破不堪了, 棉袄的边缘还翻出了白絮,绒帽也蛀了许多虫洞。他伸手到箱底摸索了一遍,在一个角落上 找出一册脱页的书本,用大拇指捺住书侧飕飕地翻动,他翻了两次,才在书中心找到一帧一 片黄叶色的硬书纸,他取出纸,放下书,看了一阵乃从床上爬下来。 他走到桌子前面, 坐在板凳的一端,在明亮的光线中再把硬页纸仔细看看,他必须把纸放远一些才可以看清楚 纸中心的几个模糊的人影,那几个人影,其中一个高个子长着胡子的正是他的爷爷。真奇怪, 爷爷的脸是什么样子了,北水居然记不清晰了,纸页中的爷爷的脸也只剩下一个朦胧的轮廓, 眼睛、鼻子、嘴巴,都不能组合成一个印象,但爷爷讲故事的神态,北水却记得非常清楚, 爷爷每次讲到一个人物,就眉毛也晃动起来,眼神亮闪了,背脊骨挺直了。他会说:那个九 纹龙史进,头戴一字巾,身披朱红甲,上穿青锦袄,下着抹绿靴,腰系皮搭膊,前后铁掩心, 一张弓,一壶箭,手里拿一把三尖两刃四窍八环刀,骑一匹火炭赤马……真是七彩的人物哪。 北水仿佛又看见爷爷坐在屋子门前的竹椅子上了。 章节 16:北水(6) 站在爷爷右边的小孩子正是北水自己,那时候,他倒整整齐齐地穿了双布鞋,要不是为 了拍这张照片,北水哪会穿鞋,他每天老赤了脚在山上跑,有空闲耍子了就找黄吉儿他爹以 及一群小伙子到河里去游水挖泥巴。照片里的北水不但鞋子穿了个整齐,连衣服也整齐地扣 上了扣子,北水仔细数着:一颗、两颗、三颗、四颗、五颗,那件布袄,一共有五颗扣子, 居然还可以一颗一颗数出来。但是,绿花姊的那件布衫上面的扣子可数不着了,甚至绿花姊 整个人的模样也隐约地从纸面上浮不上来了,这相片经过了这么多年,颜色都褪掉了,纸的 斑黄和相片中的景物都溶化在一起,北水虽然把硬纸伸到窗前最光亮的地方去,也只能看见 绿花姊像在风中飘飘荡荡的一个影子,也许,在真实的世界里,绿花姊也成为风中的一个影 子了吧。 和记忆中的爷爷一般,绿花姊的脸模糊了,但她童年时的声音和笑貌依然一纹 不变,北水记得爷爷曾经带他们一起去看铁塔,天气暖洋洋的日子,把脸贴在琉璃砖上好像 整个头浸在河里一样。琉璃砖上有许多花纹,绿花姊最喜欢画花的砖,北水倒没有什么偏爱, 他总喜欢沿着楼梯转到塔顶去,第一次爬上去,才知道塔顶是密封的,不能走出来团团转, 不免有点失望,但稍后就惯了,仍要一口气爬上去。那时候,他和绿花姊都只有四块琉璃砖 那么高,现在北水可要弯下身子才能够走进塔底的拱门。他有时候仍会经过铁塔,但是爬上 塔顶去的兴致已经一点也没有了。北水有多少年没有见过绿花姊?他实在没有计算过,大约 是二十多年了吧,自从一个远房的亲戚把她带到外面去,这些年来,北水只收过她一封信, 然后就没有了消息。并不是绿花姊没有了消息,而是,所有离开了开封的人都没有了消息, 包括兰妞儿的舅母娘,黄吉儿家的兄弟和高牛的亲戚。然而,忽然地,离开了开封的人又渐 渐地一个一个在远方明朗起来,好像从沙漠里走来一队真的旅人和骆驼。或者,绿花姊,也 是其中一个,是骑着真的骆驼从沙漠里将会出现的北水的姊姊。 北水从上衣的口袋中摸 出两张折着的纸来,摊开了;在衣袋中他又掏出了一枝他昨天向高牛借的圆珠笔。窗外的阳 光依然很亮,但白日不久就会西沉,胡北水趁着这剩余的光线,匆匆朝窗框望了一眼,低下 头来,在纸上写着:亲爱的绿花姊…… 一九七九年十二月 章节 17:煎锅(1) 煎锅 妇人说: 他终于上班去了,两只眼睛都有点红肿。昨晚,他根本没阖过眼。 公司的经理为什么忽然特别指定叫他今天独自去见他?为什么没有叫黄站长、黎站长他们? 平日,他们不是总在一起么。一定是因为他的年龄的问题,公司早知道他已经过了五十五岁, 既然过了五十五岁,就该退休了。要不是老经理的体恤,哪有偌大的机构肯继续雇用一个年 龄将近六十的老职员。老经理过去了几年,现在的经理当然会有不同的措施。以后的日子怎 么挨呢?家里并没有积蓄,全家的重担都要落在女儿一个人的肩上了;她在那间小小的医务 所里当个替病人登记、挂号、探探热的护士,薪水一直比任何的职业少,甚至比不上纱厂的 一名女工。现在的物价每天飞涨,白菜忽然变了港币八块钱一斤,昨天收到新派来的电费单, 每度电加了两块多。日子愈来愈难挨呵。小弟还在读书,差两年才能毕业,这两年,无论如 何得让他念完吧,如果不多读一点书,学历不好,找事情做也不容易。怎么办呢?若是家里 少了一份收入,生活立刻就要成问题了。 老人说: 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放下啦。起 初,我真是担心得不得了,手心不住地冒汗。原来今天经理叫我去见他,是因为公司的业务 上有了新的发展,装置了一副无线电通话系统,用来指挥全部车辆的调配,由于我的服务年 资和对交通路线及公司各部门的熟稔,所以决定派我担任电台的台长。这真是一个意外,和 我同级的黄站长、黎站长他们纷纷向我道贺,还说要立刻请我出去吃喝一顿,庆祝庆祝,我 自己当然开心极了。下午,我到电台去走了一趟,地点在公司新大厦的三楼,整层千多呎的 大楼只正中放了一台新机器和一张大椅子,由我一个人负责操纵,室内很凉快,因为大厦有 中央系统空气调节,而三楼的空气调节还是独立的,不受停电的影响,室内的温度也和别层 的不同,为了适应机器。机器我试用过了,电动的按钮会闪起红红绿绿的小灯,并不难,外 面有问题进来时灯会亮,我按了钮听见对方说:巡逻车一号报告,六号路线第七三九六号坏 了车,现在停在弥敦道界限街交界附近(喔弗)。我并不知道“喔弗”是什么,指导我使用机 器的先生告诉我,讲完话说声“喔弗”就行了。我于是和巡逻车通话:立刻通知观塘厂派一 辆空车出来,约十五分钟后可抵达现场接载乘客;另外会通知部派工程车把坏车拖回荔 枝角厂修理(喔弗)。 章节 18:煎锅(2) 女儿说: 当年投考中学的时候,我选择了一间中文中学。我那时想:我是中国人, 当然应该进一间以中文为主的学校,我的选择会不会是一项错误?如果没有错,那么,为什 么毕业以后,我的出路又崎岖又艰辛?而且,到了今天,我竟不能帮助爸爸解决他的难题。 爸爸当了公司电台的台长,的确没有以前那么辛苦了,他不必再在猛烈的太阳下在马路上指 手画足地调配车辆,也不用再在摄氏四十度的高温下挤上沙丁鱼似的车厢去查票。可是,问 题又来了,他经常要写一点报告,报告都要用英文写,这可难倒了他。那天回家后,他一个 人直坐在椅子上发呆;而我,却没有能力帮助他。如果当年我读的是英文中学,那么我一定 可以替他写那些报告。我为这个问题思考了几个晚上,理出了一点头绪,我想,我的英文不 够好,不能怪我读的是中文中学,主要的原因,可能是我并不曾好好地去钻研和下苦功。我 记得,和我同班有几位同学,英文一样很好,会考的时候,英文都得了优异。那么,为什么 单单是我自己的英文就不行呢。一个读中文中学出身的人,难道英文就不能和读英文中学出 来的一般出色么。 小弟说: 我给老爸找来一本小学一年级的英文课本,上打 开了有四幅图画,第一幅是一个男人,第二幅是一个煎锅,另外两幅分别是一个男人和一个 煎锅、一个煎锅和一个男人。我开始教老爸读英文,他很认真,读得很用心,发音也不错。 他说他要每天学一课,他说他要努力学,直到能自己写公司的那些报告,不必再由我代笔。 他问我:能吗?我说:能。我们沿着桌子的两边坐,他自己读的时候,我会一边听他读得对 不对,一边看着书本中的图画。图画里的煎锅有时会变得很大,比那个男人还要大,仿佛煎 锅要把男人煎起来的样子。但在另外一幅图画里,煎锅又变得很小,男人却变得巨大起来, 仿佛男人要拿起煎锅来煎一个鸡蛋。这本课本的第二课就是讲鸡蛋:一个母鸡、一个鸡蛋; 一个鸡蛋和一个母鸡、一个母鸡和一个鸡蛋。我想:当我教老爸读第二课的时候,我一定会 想一阵先有母鸡还是先有鸡蛋那个团团转的问题。屋子里很静,没有一个人在看电视。姊姊 上夜课去了,她报了名进一间文化协会去学英文。妈妈待在厨房里好一会了,嗯,好香啊! 一定是莲子百合红豆沙了。 一九八○年六月 章节 19:戈壁滩(1) 戈壁滩 他们说:阿帕加,那是海市蜃楼,你看见的一切,只是幻象。你说你看见绿 洲,看见湖泊,看见积雪的山峰,看见成群的牛羊;你看见你想看见的一切,水源、草地、 牧场,但它们都是幻象,因为那是海市蜃楼。 他们说那是海市蜃楼,但我并不相信。因 为他们不知道古丽,只有我知道古丽,古丽就在那边,古丽永远在那边,在我前面不远的地 方,她是真的。如果水源、草地和牧场都是海市蜃楼,古丽却是真的。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 会来,她总是无声无息地来,她是飘忽而没有踪迹可寻的,她总是在我最不注意的时刻来到 我的面前,站在远处,一声不响,她一直喜欢那样子,叫我吃惊。 比如那次,多少年前 了呢,我却是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我在葡萄砖屋内悬挂葡萄藤,这年的葡萄是令人振奋的丰 收,每一串葡萄都像水晶,像珍珠、耳坠子似的累累的果实,不但明亮莹润,而且清甜。我 们把葡萄挂在砖屋内,晒制葡萄干,等到葡萄干了,好运上巴札去。 傍晚的时候,别的 人都离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留在屋内修理墙角的一块破砖,是在这个时候,我看见古丽。 她的出现,永远在你最不注意的时刻,我起初看见她在砖屋外面经过,透过砖墙的方格子洞 孔,我瞥见一角淡黄色的轻纱飘扬,我并不知道砖屋外走过的人会是谁,我以为那是我的母 亲,直到门口站着悄悄的古丽。古丽恒常是沉默的,她站在葡萄砖屋的门口时也是这个样子。 “是古丽吗?”我问。 她并不答话。 “是不是古丽?”我再问。 她依然不说话。 “有什么事情吗?” 她继续不作声。 我那时站在葡萄砖屋里边的内角,从黑暗的室 内看出来,只看见古丽的脸背向光线,因此我看不清楚她脸上的任何表情。我不晓得她为什 么不说话,我多希望我能看见她的眼睛,只要我能看见她的眼睛,我就会知道她那时心里的 意思。我从悬挂着葡萄藤的柱道间走出来,迎面忽然飞来一把细碎的物事,拍打在我的头上 身上,我没有能够及时把那些细碎的物事避开,但它们落在我的脸上并不疼痛,当我定一定 神,才发觉投掷在我发上肩上的原来不过是一把葡萄,果实散满了一地。我走出门口的时候, 古丽已经离开了,我只看见她的背影,她戴着绣花小帽,满头的发辫在晃摆。 章节 20:戈壁滩(2) 我曾经这么想过:古丽到葡萄砖屋来,也许是来找她的父亲,或者来找她的兄长,因为 他们都不在,所以她站在门口看看就走了。但她为什么把葡萄撒在我的身上,是因为找不到 自己的亲人而生气了?也许是我不好,我应该一认出她是古丽的时候就说:他们已经先后回 去了,因为一切的工作都已提早完成。 也许,古丽到葡萄砖屋来,并不是要找她的父亲 和兄长,因为就在第二天,当我在河边洗刷一个锅子的时候,我再次见到她。我在河边洗锅 子的时候,河的上下游都没有一个人,河的对面是一带防风林,林间有一两头山羊和一辆驴 车,这个时候,是人们午睡的时候,我独自一个人在河边洗锅子,这样,我母亲可以继续绣 她的小花帽,赶着送到巴札上去卖,因为母亲要绣小花帽,所以,我抢着替她洗锅子。 坎 儿井的水一直是冰凉的,小河里的水也一般,因为有了防风林,这里的水特别清澈,因此, 洗锅子这样的工作居然也成为一种有趣的操作,我有时在水里看见自己的倒影,但锅子一放 进水里,倒影就散乱了。我把锅子洗得很干净,并且盛满了一锅水要带回家。我在盛水的时 候,看见河上浮过来几朵细小的花朵,有一朵花正好流入我盛水的锅中。我双手抱着锅子, 抬起头来,看见远处河岸的对面,站着古丽,她就站在上游的那一边,我正想招唤她,她却 步入防风林中不见了。 是因为古丽的花,使我在那些日子心绪不宁,所以,那年秋季的 赛马和刁羊之后,我骑着我心爱的库鲁来到她的面前,邀请她和我一起策马上草原,那么多 的人都看见的,是古丽和我,并肩驰骋在牧场上。我有许多许多的话要对她说,在那个时候, 我可以对她说出所有我心里想说的话,奇怪的是我竟然什么也没有说。我想说:古丽,那次 你到葡萄砖屋来,真的是找我吗。我想说:你从河上漂下来的那些花,我一直藏着一朵哩, 虽然有一两片细瓣冻坏了,因为河水实在冰冷。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那时候变了一个哑巴,我 在晚上想好了要说的话都没有说出来,我好像只轻轻地呼唤过一声古丽。我的声音是那么轻, 好像是自己说给自己听,古丽一定听不见,因为马蹄的声音也盖过了我的声音,而这样子, 我们抵达了牧场的另一边。在回程的路上,我策库鲁奔跑。我想,古丽一定会用她的皮鞭狠 狠地抽打我,因为我们一路前来,她一句话也没有说,脸上也没有任何笑容。我为什么不告 诉她,我一直藏着她从河上漂下来的一朵花呢。我小心把锅子抱回家,把花从水里轻轻托起, 用柔软的细纱布抹干了,放在我的一顶小花帽里。我为什么不把花朵拿出来给古丽看,花朵 不是藏在衣襟里么。库鲁知道我多么喜欢这朵小小的花,因为只有库鲁知道,库鲁看见过我 每天都把花朵拿出来看。 章节 21:戈壁滩(3) 库鲁快快奔跑吧,古丽举起她的鞭子来了。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她把鞭子扬得那么 高,我听见了鞭子劈劈啪啪在空中抖动的声音,古丽一定要重重地鞭打我了,为什么我不把 衣襟里的花朵拿出来?现在才拿,还来得及吗?太迟了,古丽的皮鞭已经落下来了,那么爆 响的声音,但皮鞭落在我身上竟没有一点儿重量。这是真的吗?这么轻的皮鞭,而古丽的脸 上并没有笑容,皮鞭落在我的身上,那么轻,那么轻,好像落在我身上的不是皮鞭,是羊毛, 是雪花,是雾霭。 我不明白为什么古丽会和萨什克一起荡秋千,为什么会是萨什克,不 是我。我看见他们两个人,踩在秋千绳上,围在秋千四周的人都为他们拍手和欢呼,因为他 们荡秋千荡得那么好,三条秋千绳,拉得直挺挺地,古丽身上的轻纱随着绳索的飞舞上下腾 跃,她的发辫也在空中摇晃。萨什克笑得多么灿烂。我不明白古丽。难道不是她,把葡萄撒 在我的身上;难道不是她,把花朵从河的上游漂下来给我;难道不是她,把皮鞭轻轻抽打我 身上?我从来不敢邀古丽和我一起骑着马在草原上奔跑,如果不是那些葡萄,那些花。但她 为什么和萨什克一起荡秋千? 母亲说:阿帕加,那么多的姑娘,为什么一定要想念古丽。 是的,那么多的姑娘,为什么一定要想念古丽。我只知道,千千万万的人中,古丽只有一个。 母亲说:阿帕加,不要离开这里,我们的葡萄怎样呢。唉,我们的葡萄,我再也不要见到葡 萄了,我要到很远的地方去,到没有葡萄,没有河,没有花朵的地方去,去了就不再回来, 永远不要回来。 那时候,甚至在梦里,母亲也会突然呼唤我:阿帕加,阿帕加。这么多 年了,我总能听到她的声音,她的声音就在风里,在沙里,在猛烈的阳光里。在晴天,母亲 的声音是静止的,像展了翅停在空中疲乏的鸟;在风沙的日子,母亲的声音像飒飒的杨。当 狂风突然吹袭,我可以看见遥远的风沙,像一条黑色的河,在我前面那边波涛汹涌地流过, 那是一条奇异的没有流水的沙河,一片灰茫茫,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浮游斑点,从最远的地方 淹盖过来,一刹那间,所有的丘陵和沙堆都朦胧了,连车站对面的电线杆也看不清楚了,那 是沙漠上常常突发的烈风。于是,在风声里,我听见我母亲的呼唤:阿帕加,阿帕加。为什 么呼唤我的永远是我的母亲,而不是古丽?如果是古丽,那么我就会抛下这里的一切,离开 这绵绵无尽的戈壁沙漠,回到我至爱的阿克苏贝村去。但古丽从来没有呼唤过我,她甚至从 来没有叫唤过我的名字,那么,她为什么要把葡萄撒在我身上,为什么要把花朵从河的上游 漂下来,她的皮鞭为什么要那么轻? 章节 22:戈壁滩(4) 站在火车站的土屋前面,我静待风沙渐渐过去,因为风沙不久总会过去,就像风沙突然 而来,也同样很快就会消散。狂风过去,猛烈的太阳继续煎炙广阔的沙漠,大戈壁是无穷无 尽的,整个戈壁自己就是一个大太阳。有时候,风沙过后,忽然会降下一场浓密的骤雨,但 当雨过天青,天色却又显得特别晴朗,就在远远的前面,戈壁忽然变成一片碧绿的草原,牧 场上到处是觅食的牛羊,潺潺的流水,自积雪山峰下的峡谷间流出来,就在芳香的牧场上, 我看见古丽。 我听见火车的汽笛声。在火车的汽笛声里,我也听见我母亲的声音,母亲 说:阿帕加,阿帕加。有好几次,母亲真的在火车站出现了,她蹒跚地从火车上紧握扶手, 一步一步踏下梯级,手里挽着一个竹篮,里面有洋葱、胡萝卜、米布丁、炒羊油、鸡蛋、肉 饼、胡桃、葡萄干,还有草褥子。她有时为我带一件全新的袷袢来,但我在这个地方还用穿 什么漂亮的袷袢呢。我不是还告诉过她,不要给我带任何东西来;而且我永远也不要再见到 葡萄的样子。 母亲说:阿帕加,阿帕加,回家去吧,为什么要留在沙漠里一个小火车站 上呢?这么寂寞的地方,世界上有那么多好的姑娘。他们都说,这里是荒凉的地方,除了每 天有两班火车经过,其它的时候是一片死寂。他们说:戈壁滩上的一个小火车站,比一个孤 岛上的灯塔还要寂寞。寂寞,什么叫做寂寞呢,从来没有人知道戈壁滩上热闹的样子,你可 以听见阳光照在旱地上黏土龟裂的声音,你可以听见一块石头瓦解成为细沙的声音,尤其是 烈风卷来的时候,我可以听见任何人的声音,在风声里,有那么多的人在呼唤我,我听见他 们一起喊:阿帕加,阿帕加。我从来没有在别的地方听见过有这么多的人一起呼唤我的名字, 而且呼叫得那么激烈。寂寞,难道在阿克苏贝村的时候我就不寂寞?在阿克苏贝村的时候, 我比任何人都要寂寞。 他们说:戈壁滩是一座地狱,白昼是炽热的火炉,夜晚是幽寒的 冰窖,戈壁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他们这样说,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戈壁,正如他们不知道我, 不知道我的心。我的心,我的心,它可是比戈壁滩上白日的艳阳还要炽热,它可是比戈壁滩 上夜晚的冰窖还要寒冷。没有人认识真正的戈壁,因为没有人真正在戈壁滩上居住过。人们 只偶然经过,随着火车到来,停留几分钟,又随着火车走了,人们看见的不外是无尽的砾石、 黏土岗、沙丘、硗瘠干涸的河床,漂徙了的湖泊,单轨的铁道,电线杆木,以及电线杆木底 下碛土上的盐。人们只看见这些,但我知道戈壁,我在这里毕竟这么多年了。 章节 23:戈壁滩(5) 母亲说:阿帕加,阿帕加,这么多年了,该回来了吧。是的,这么多年了,就因为已经 这么多年了,我才不可能再回阿克苏贝村去。如今,我该怎样告诉你们,我是如此地喜欢这 个地方?是的,我的心在戈壁,戈壁乃是我的心,我永远也不会回去了。为什么没有人愿意 在戈壁留下来?人们乘火车到这里来,又匆匆地走了,戈壁其实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啊,风 沙又吹袭了,那道黑色的沙河又在我面前的远处浮漾起来,所有的黏土,碎裂的石块,细小 的碛土层,以及白色的盐末,都在沙河里滚滚翻腾,最远的山丘看不见了,对面的电线杆木 也渐渐模糊不清。让我开始数一二三四,让我数,数到一百,数到一千,待得数到一千,风 沙就会完全过去,风沙会把浓密的细雨带去,风沙会把一切灰色的、黑色的、暧昧色的东西 都带走。当烈风停息,你们看,戈壁是多么美丽的地方,那边不是一片宽敞碧绿的草原吗? 牧场上有成群的牛羊,积雪的山峰就在牧场的尽处,满山都是青葱的松,山下的湖泊是冰尾 湖,还有峡谷间流出来的河,潺潺的流水,我几乎可以听见它的声音和触及它的清凉。你们 也看见天空中明丽的双彩虹吗?不是一道孤独的彩虹,是两道,并排在天际的双层的彩虹, 而古丽,古丽就站在彩虹的上面。她总是在我最不注意的时刻出现在我最不注意的地方,但 她总会出现,或者在葡萄砖屋的门口,或者在河边,或者在草原上、在彩虹上,因为她是古 丽。只有我知道古丽。谁说古丽从来没有离开过阿克苏贝村?自从我来到戈壁滩上,古丽就 来了,她一直和我一起生活在这个地方,这么多年来,戈壁滩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在风中, 在沙中,在烈日中,在冰窖中,因为我总是看见她,她就在我前面不远的地方,一声不响, 她的黄色的轻纱在晨风中飘扬,她的发辫在小花帽底下晃荡。这么多年了,我们从来没有分 开过,而我们也将一直继续这样子,一起生活在戈壁滩上,直至永远。 一九八一年九月 章节 24:抽屉(1) 抽屉 我有一个抽屉。在我的这个抽屉里,我每天随手放置一些我日常备用的物事: 一些硬币、一串钥匙、一个腕表、几枚邮票或抽剩的半包香烟之类。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抽 屉,我有时把它整个自它的母体抽离出来,将抽屉内的物件倾倒整理,总听见有一些东西滚 动的声音,或者是一颗钮扣,或者是一枚短小的铅笔,骨碌碌地转动,从桌面滚翻地面,从 地面滚转到我不晓得的地方。如果我看见了,我就把它捡起来,如果找不到了,我干脆把它 放弃。 把物事从抽屉中倒转出来时,有些物体并不滚动,只发出一片哐啷哐啷的声音, 这些声音,或者来自我的打火机,或者,来自我的一面极小的圆镜。我已经不记得这圆镜怎 么会进入我的住屋,并且在我的抽屉中长期占有一席之地,只知道它已成为我生活中的一部 分;我没有一天不在打开抽屉时见到它,而且,见到了镜子,仿佛有一个声音自一个奇异的 处所升起:哈里路亚,我们活着。 我每天出外工作,即使是星期日,我也有我的去处, 而这,就是我每天必须打开抽屉的缘故。我必须打开抽屉,拿取我的钱包、我的香烟、我的 匙串,以及我的身份证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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