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自觉的归化

２０１７年３月第３３卷　第３期江苏第二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ＪｏｕｒｎａｌｏｆＪｉａｎｇｓｕＳｅｃｏｎｄＮｏｒｍａｌ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ＳｏｃｉａｌＳｃｉｅｎｃｅ)Ｍａｒ.ꎬ２０１７Ｖｏｌꎬ３３　Ｎｏ.３不自觉的归化潘　洵(浙江大学外国语言文化与对外交流学院ꎬ浙江杭州　３１００５８)　　[摘　要]　不自觉的归化是指原文中没有出现文化负载词ꎬ但译者在翻译过程中不自觉地使用了文化负载词与之相对应的归化翻译的现象ꎮ就内容而言具体现形式有使用历史典故、成语、文化核心词、古雅语汇等ꎮ笔者认为之所以出现这种现象ꎬ根本原因在于母体文化的操控ꎬ但语言修辞习惯、创造性叛逆的翻译观、对原文解读不够充分、对某些词汇的文化特性认识不够等因素也是导致这种现象出现的原因ꎮ不自觉的归化也是归化的形式之一ꎬ由于其发生过程是不自觉的无意识的ꎬ所以极难避免ꎮ[关键词]　归化异化ꎻ　成语典故ꎻ　文化核心词ꎻ　古雅语汇[中图分类号]　Ｈ０５９[文献标识码]　Ａ[文章编号]　１６７１－１６９６(２０１７)０３－０００１－００　　自从意大利人韦努蒂提出异化的翻译观以后ꎬ归化异化即被视为翻译学中一组二元对立的概念ꎬ在国内掀起了一场持久而且深入的讨论ꎬ发表的文章约有千余篇ꎮ但对于处于归化异化二者中间的“不自觉的归化”等现象却很少有人关注ꎮ张慧琴注意到“翻译实践中ꎬ译者总是在自觉不自觉地以文化交流与文化融合的不同程度为尺度ꎬ按照不同历史时期人们对异国文化的不同认识程度ꎬ在归化异化之间做出权衡”[１]ꎮ陆国飞则认为“这种‘归化’策略的选择不管是出于自觉还是不自觉ꎬ都与译者当时的翻译目的和动机有关”[２]ꎮ他们触及到了“不自觉的归化”这个名词概念ꎬ但也仅仅是一带而过ꎬ并没有展开深入的讨论ꎬ因此笔者觉得有必要就这个概念出现的前因后果以及表现形式做一个全面的探讨ꎮ一、问题的由来归化与异化是在翻译研究由语言转向文化的过程中提出的两个概念ꎬ主要研究如何处理文化负载词的翻译问题ꎮ国内现在也有不少学者在开始探讨两者的中间状态ꎬ他们的研究成果能够给我们带来一定的启发ꎮ１８１３年ꎬ德国翻译理论家莱施艾马赫(Ｓｃｈｌｅｉｅｒｍａｃｈｅｒ)在«论翻译的»一文中指出ꎬ翻译的途径只有两条:“一种是尽可能让作者安居不动ꎬ引导读者去接近作者ꎻ另一种是尽可能让读者安居不动ꎬ引导作者去接近读者ꎮ”并且强调这两种途径彼此不同ꎬ不可混淆使用ꎬ但无论采用哪一种ꎬ都应该坚持到底[３]ꎮ１９３５年鲁迅先生也提出了类似的观点ꎬ他认为“动笔之前ꎬ就先得解决一个问题:竭力使它归化ꎬ还是尽量保存洋气呢?􀆺􀆺如果还是翻译ꎬ那么ꎬ首先的目的ꎬ就在博览外国的作品ꎬ不但移情ꎬ也要益智ꎬ至少是知道何地何时ꎬ有这等事ꎬ和旅行外国ꎬ是很相像的:它必须有异国情调ꎬ就是所谓洋气ꎮ其实世界上也不会有完全归化的译文ꎬ倘有ꎬ就是貌合神离ꎬ从严辨别起来ꎬ它算不得翻译ꎮ凡是翻译ꎬ必须兼顾着两面ꎬ一当然力求其易解ꎬ一则保存着原作的丰姿ꎬ但这保存ꎬ却又常常和易懂相矛盾:看不惯了ꎮ不过它原是洋鬼子ꎬ当然谁也看不惯ꎬ为比较的顺眼起见ꎬ只能改换他的衣裳ꎬ却不该削低他的鼻子ꎬ剜掉他的眼睛ꎮ我是不主张削鼻剜眼的ꎬ所以有些地方ꎬ仍然宁可译得不顺口”ꎮ[４](Ｐ.３５２)虽然鲁迅先生的观点与莱施艾马赫相近ꎬ但迄今为止ꎬ没有证明鲁迅先生曾受—７０１—[收稿日期]２０１７－０２－１０[作者简介]潘　洵ꎬ男ꎬ安徽安庆人ꎬ浙江大学外国语言文化与国际交流学院讲师ꎮ到他的影响ꎮ所以我们认为鲁迅先生“洋气”的观点具有原创性ꎮ施氏只是对这两种途径做了简单的描述ꎬ鲁迅先生讲得比较具体ꎬ但也只是停留在语言问题上ꎬ没有涉及文化层面ꎮ１９９０年英国华威大学教授巴斯奈特(ＳｕｓａｎＢａｓｓｎｅｔｔ)与比利时学者勒菲弗尔(ＡｎｄｒｅＬｅｆｅｖｅｒｅ)在共同编著的«翻译、历史与文化»一书中正式提出了翻译研究的“文化转向”(Ｃｕｌｔｕｒａｌｔｕｒｎ)概念ꎬ由此开启了翻译研究的文化转向之旅ꎮ其后ꎬ以美国学者韦努蒂(ＬａｗｒｅｎｃｅＶｅｎｕｔｉ)为代表的后殖民理论批评家们通过自身的努力ꎬ将眼光转向到再现、霸权、操控、性别、种族、殖民、身份认同等方面ꎬ拓宽了文化转向的深度与广度ꎮ１９９５年ꎬ韦努蒂在«译者的隐身»一书中ꎬ将莱施艾马赫所说的第一种方法称为“异化”(ｆｏｒ￣ｅｉｇｎｉｚｉｎｇｍｅｔｈｏｄ)ꎬ而将第二种方法称为“归化”(ｄｏｍｅｓｔｉｃａｔｉｎｇｍｅｔｈｏｄ)ꎮ他认为:“通顺的策略抹去了原文的语言与文化的差异:原文被在目标语文化中占主流地位的透明话语所改写ꎬ编码过程中不可避免地编入了目标语言中别样的价值观、信念和社会差异ꎬ而且还会将它们按等级关系加以排列(依照其阶级、性别、性取向、种族、国家等)ꎮ在这样的改写中ꎬ通顺的策略极尽文化变通之能ꎬ对原文进行归化ꎬ使它在目标语读者面前显得易懂ꎬ甚至亲切ꎬ让他或她在把自身的文化认同于一个文化他者的过程中获得自恋的体验ꎬ这种将别种意识形态话语的透明性凌驾于一个不同的文化之上的做法正是帝国主义的行径ꎮ”[５]而当归化异化翻译观传到国内时ꎬ大多数学者都将它当作历史上“直译意译”之争的延续而加以讨论ꎬ没有意识到这是不同维度上的问题ꎬ直到２０００年以后讨论的主方向才开始转向文化层面ꎮ孙致礼先生提出了“异化为主ꎬ归化为辅”的观点[６]ꎬ王仁强将功能语言学的标记理论引入翻译研究ꎬ认为归化异化之间存在辩证的连续体[７]ꎬ陈正法认为本来译文当中就存在既非归化也非异化ꎬ或者既是归化又是异化的中间状态ꎬ在实际操作过程中不可能将二者绝对对立[８]ꎮ孙致礼与陈正法的观点很好理解ꎬ但王仁强的“连续体”概念明显带有历时语言学色彩ꎬ似乎在不知不觉间转换了话题ꎮ以“ｇｉｌｄｔｈｅｌｉｌｙ”为例ꎬ有“给百合花镀金”、“画蛇添足”、“多此一举”、“给百合花镀金———多此一举”以及“花本美丽无须镀金”等译文[９]ꎮ其中“给百合花镀金”是极端异化ꎬ而“画蛇添足”与“多此一举”是极端归化ꎬ剩下的“给百合花镀金———多此一举”与“花本美丽无须镀金”则属于中间状态ꎬ从极端异化到极端归化就是王仁强所说的连续体ꎮ笔者觉得这种方式用来研究翻译发展史是可行的ꎬ但用于研究翻译策略似乎有点勉强ꎮ因为我们说异化与归化都是就某一特定文本而言的ꎬ并不涉及太多的文本外因素ꎬ而在同一文本内部某一特定词语的翻译ꎬ即便由于语境的变化而有所不同ꎬ也不会呈现出“连续体”式的多样化ꎮ尽管如此ꎬ笔者觉得“连续体”的提法对我们还是有启发的ꎬ即归化与异化之间应该不是一片空白ꎬ其间应该有很多我们还没有认识到的形式与内容ꎮ笔者认为“不自觉的归化”就是其中之一ꎮ不自觉的归化与一般意义上归化不同ꎬ一般意义的归化是指有意识地对原文中的文化负载词进行“削鼻剜眼”式的翻译ꎬ而不自觉的归化则是指原文中并没有出现文化负载词ꎬ但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受到母体文化等多种因素的操控ꎬ不知不觉中采用了归化的翻译策略ꎬ使用译入语中的文化负载词与之对应的现象ꎮ当然不自觉的归化也可以从形式方面来展开讨论ꎬ如“一石二鸟”仅从字面来看ꎬ如果不是与“一箭双雕”、“一举两得”等成语有类似结构的话ꎬ就可能因为缺少关联性ꎬ而出现另外的理解方式ꎮ所以说将“ｋｉｌｌｔｗｏｂｉｒｄｓｗｉｔｈｏｎｅｓｔｏｎｅ”译为“一石二鸟”ꎬ从内容来看是异化ꎬ从形式来看则是归化ꎮ不自觉的归化作为异化的反动ꎬ主要出现在异化派的译文中ꎬ但有时归化派也很难避免ꎮ萨克雷«名利场»的译者杨必是杨绛的妹妹ꎬ曾经做过傅聪的英语家庭教师ꎮ她的翻译风格深受钱钟书、傅雷等人的影响ꎬ是典型的归化派ꎮ在«名利场»中ꎬ她因为担心国内读者看不懂ꎬ从而将“ｇｏｄ－ｆａｔｈｅｒ”、“ｇｏｄ－ｓｕｎ”译为“干爹”“干儿子”ꎬ这是主动的自觉的归化ꎬ但她将“ｇｏｏｄ”译为“贤良”“孝顺”(见本文例３)等ꎬ则是不自觉的归化ꎮ二、表述方式１９８７年刘英凯先生发表«归化———翻译的歧路»一文ꎬ旗帜鲜明地宣称“要把移植法———旨在传达原文异国情调并输入新的表现法的译法———在翻译中应占有的主导地位确定下来”ꎮ文章将归化的表现形成归纳为以下五种:１.滥用四字格成—８０１—语ꎬ２.滥用古雅词语ꎬ３.滥用抽象法ꎬ４.滥用替代法ꎬ５.无根据地予以形象化或者典故化[１０]ꎮ笔者认为他的概括虽然很细致ꎬ但也有流于琐碎之感ꎬ所以将归化的形式分为成语典故、文化核心词、古雅语汇三大类ꎮ不自觉的归化作为归化的一种形式ꎬ表现形式与之相同ꎮ１.套用成语典故中国的成语典故是浓缩的经典ꎬ每一条都有深厚的历史文化背景ꎬ是智慧经验的高度总结ꎬ也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主要载体之一ꎮ作者在创作过程中能够适当引经据典的话ꎬ不仅能够增加文章的艺术性ꎬ还能提高表达能力ꎮ但如果译者在翻译过程中也这样做的话ꎬ往往会形成不自觉的归化ꎮ例１:原文:Ｙｏｕ’ｌｌｋｉｌｌｎｏｍｏｒｅꎬｃｏｌｏｎｅｌꎬｎｏｍｏｒｅ.译文:你恶贯满盈了ꎬ上校ꎮ(电影«佐罗»)[１１]对于上述译文ꎬ林茵茵有个比较有趣的ꎬ她认为:“佐罗􀆺与残暴的韦尔塔上校斗智斗勇ꎬ终于在韦尔塔强娶奥顿西娅的婚礼上结果了这个恶棍的性命ꎬ为当地百姓除了大害ꎮ佐罗说以上这句话时ꎬ正手持利剑对准上校的喉咙ꎮ对此ꎬ译者一定要细心体会佐罗当时的心情ꎬ而用‘恶贯满盈’正能体现佐罗这种畅快淋漓的心情ꎮ如果仅仅照字面翻译ꎬ便会译为‘你再也没有机会杀人了’ꎬ这既蹩脚又背离原意ꎮ”[１１]在笔者看来ꎬ无论是译文还是分析似乎都有问题ꎮ“恶贯满盈”在今天看来这似乎是一个很普通的成语ꎬ但其实不然ꎬ它出自«尚书􀅰周书􀅰泰誓上»中的“商罪贯盈ꎬ天命诛之”ꎬ是儒家的经典ꎮ就词义而言ꎬ一般读者不查词典的话ꎬ恐怕很难准确把握它的含义ꎬ因为“贯”字在今天已经没有“穿钱的绳子”这个义项了ꎬ所以说译者使用这个词ꎬ就是不自觉的归化ꎮ但问题还有另一面ꎬ成语典故作为中国文化的重要构成部分ꎬ本身就有很强的表达功能ꎬ完全弃用似乎有点可惜ꎮ笔者认为我们可以对成语典故做一个简单的分类ꎬ如“班门弄斧”、“围魏救赵”、“卧薪尝胆”、“破釜沉舟”等ꎬ这些成语有的明显带有人名地名ꎬ有的则来自中国的历史故事ꎬ与特定的人物事件相关ꎬ用到翻译中确实不合适ꎮ另一类则是可用的ꎬ如“无可救药”、“罪该万死”等ꎬ这类成语内容简单易懂ꎬ历史痕迹本来就不明显ꎬ而且在长期使用过程中ꎬ已经与其起源故事相脱离ꎬ成为单纯的所指符号ꎬ或者说已经完全一般化ꎬ与我们日常使用的普通词语没有什么不同ꎮ毕竟归化异化讨论的重点是文化问题而不是语言问题ꎬ一个词语的文化外套褪色ꎬ逐步演变为有理据的语言符号后ꎬ也就无所谓归化异化的问题了ꎮ例２:Ａ:“Ｉｒｅａｌｌｙｗａｎｔｔｏｗａｔｃｈｔｏｎｉｇｈｔ’ｓｍｏｖｅｂｕｔＩｗａｎｔｇｏｔｏＤｒＢｒｏｗｎ’ｓｌｅｃｔｕｒｅｔｏｏ.”Ｂ:“Ｙｏｕｃａｎ’ｔｈａｖｅｙｏｕｒｃａｋｅａｎｄｅａｔｉｔｔｏｏ.”[１２]郭旭明认为“Ｙｏｕｃａｎ’ｔｈａｖｅｙｏｕｒｃａｋｅａｎｄｅａｔｉｔｔｏｏ”是美国俚语ꎬ如果译作“你不能又吃蛋糕又拥有蛋糕”ꎬ读起来就有点拗口ꎬ改译为“鱼和熊掌不可兼得”ꎬ则读起来朗朗上口ꎬ并且达如其分ꎬ(同上)ꎮ但实际情况似乎并非如此ꎬ这话是十六、七世纪的英国谚语ꎬ«英汉双解英语谚语辞典»、«当代英语习语大词典»等辞书都有收录ꎮ与“你不能又吃蛋糕又拥有蛋糕”相比ꎬ“熊掌不可兼得”确是要好一点ꎬ但深究起来似乎也不是很恰当ꎮ以孟老夫子的儒家经典对应英国谚语ꎬ多少有点关公战秦琼的味道ꎬ年代差距太远ꎬ文体也不一致ꎮ译者对此不加区别ꎬ其实也是不自觉的归化的表现形式之一ꎮ２.滥用文化核心词这里所谓的“文化核心词”是指承载了儒家核心观念的词汇ꎮ比如“仁义”“忠恕”“慎独”“修身”“孝顺”“贤良”等ꎮ今天这些词有些还在用ꎬ有些已经不怎么用了ꎮ但是我们的上一辈ꎬ他们很多人都熟读四书五经ꎬ传统文化是他们生命的一部分ꎬ这些词在他们心中根深蒂固ꎬ以至于他们意识不到这些是儒家独有的标记ꎬ翻译时会不自觉地用来描述欧美的社会文化现象ꎮ其结果似乎是西装下面套马褂ꎬ多少有些不自然ꎮ例３:Ａｌｔｈｏｕｇｈｓｃｈｏｏｌｍｉｓｔｒｅｓｓｅｓ’ｌｅｔｔｅｒａｒｅｔｏｂｅｔｒｕｓｔｅｄｎｏｍｏｒｅｎｏｒｌｅｓｓｔｈａｎｃｈｕｒｃｈｙａｒｄｅｐｉｔａｐｈｓꎻｙｅｔａｓｉｔｓｏｍｅｔｉｍｅｓｈａｐｐｅｎｓｔｈａｔａｐｅｒｓｏｎｄｅｐａｒｔｓｔｈｉｓｌｉｆｅꎬｗｈｏｉｓｒｅａｌｌｙｄｅｓｅｒｖｉｎｇｏｆａｌｌｔｈｅｓｔｏｎｅ－ｃｕｔｔｅｒｃａｒｖｅｓｈｉｓｂｏｎｅｓꎻｗｈｏｉｓａｇｏｏｄＣｈｒｉｓｔｉａｎꎬａｇｏｏｄｐａｒｅｎｔꎬｃｈｉｌｄꎬｗｉｆｅꎬｏｒｈｕｓｂａｎｄꎻｗｈｏａｃｔｕａｌｌｙｄｏｅｓｌｅａｖｅａｄｉｓｃｏｎｓｏｌａｔｅｆａｍｉｌｙｔｏｍｏｕｒｎｈｉｓｌｏｓｓꎻ􀆺/一般说来ꎬ校长的信和墓志铭一样靠不住ꎮ不过偶然也有几个死人当得起石匠刻在他们朽骨上的好话ꎬ真的是虔诚的信徒ꎬ慈爱的父亲ꎬ孝顺的儿女ꎬ贤良的妻子ꎬ尽职的丈夫ꎻ他们家里人也真的哀思—９０１—绵绵地追悼他们ꎮ[１３]楚至大先生对杨必的译文非常赞赏ꎬ认为“原文只有两个ｇｏｏｄꎬ如果没有创造性的思维方式ꎬ依照词典的释义ꎬ依样画葫芦地把它们也译成两个‘好的’ꎬ则只能是下乘之作ꎮ而杨先生根据中国国情ꎬ译为‘虔诚的’、‘慈爱的’、‘孝顺的’、‘贤良的’、‘尽职的’ꎬ用来分别形容‘教徒’、‘父母’、‘儿女’、‘妻子’和‘丈夫’ꎬ正是恰到好处ꎬ甚至可以说译文比原文更胜一筹ꎮ我们认为ꎬ只有这样的翻译才是真正的独具匠心ꎬ才可称之为‘确切’ꎬ才是把译文升华倒了‘信达切’的境界ꎮ”[１３]思果先生认为杨必的«名利场»是“罕见的佳译”[１４](Ｐ.１２５)ꎮ他说:“杨必女士译的萨克雷的«名利场»是真正难得看到的佳译ꎮ我不知道有谁能有这么好的中文把一本外国小说译得这样可以愉快一读的ꎮ这本译作读来就像读«红楼梦»、«儿女英雄传»等中国小说一样舒服ꎬ完全没有念不下去ꎬ佶屈聱牙的地方———当然也不是中国小说ꎬ是另一种味道的小说ꎮ”[１４](Ｐ.１２５)思果先生是主张“译文要像中文”的ꎬ从翻译理论上来说就是“归化”ꎬ楚至大推崇这段译文的原因恐怕也在此ꎮ笔者也认为这段文字确实具有可读性ꎬ但如果从文化的角度出发ꎬ恐怕就有再探讨的必要ꎮ“儿女孝顺”、“妻子贤良”这都是非常典型的儒家文化中的理想的中国家庭模式ꎬ把这些词汇应用在英国的家庭上ꎬ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ꎬ认为英国家庭跟中国一样ꎬ追求“为人妻要贤”、“为人母要良”、“为人子女要孝”等儒家定义的理想状态ꎮ那样的话ꎬ就掩盖了东西方的差异ꎮ这样的翻译就等于把中国传统的文化强加给西方人身上ꎬ给他们穿上中国人的服装ꎮ看这种小说就如同看华人在另外一个空间里上演钩心斗角、追名逐利、悲欢离合的故事ꎬ跟看«红楼梦»、«儿女英雄传»没什么两样ꎮ翻译的目的在于交流ꎬ交流首先就要看到差异ꎬ没有差异ꎬ就失去了交流的意义ꎮ所以笔者认为在翻译欧美文学作品时ꎬ不能为了行文通顺流畅而任意添加含有中国文化特征的修饰语ꎬ真这样做的话ꎬ有些时候只能是适得其反ꎮ当然在文字处理方面ꎬ杨必做得还是非常到位的ꎬ把句子拆分开来ꎬ使之符合中国人的语言习惯ꎬ读起来更加自然流畅ꎬ所以楚至大先生认为“译文比原文更胜一筹”[１３]ꎮ但基于前文所说的文化方面的原因ꎬ笔者认为翻译时尽量使用文化上的中性词ꎬ不用承载儒家文化的核心词汇ꎮ３.滥用古雅语汇在严复的“信达雅”翻译观中ꎬ“雅”字争议最大ꎬ总体而言赞同者少ꎬ反对者多ꎬ所以刘重德将“雅”改为“切”ꎬ形成“信达切”翻译观ꎬ即“信于内容ꎬ达如其分ꎬ切合风格”[１５]ꎮ笔者也认为译文中ꎬ应该慎用古雅语汇ꎬ否则很容易导致不自觉的归化ꎮ尽管广义的古雅语汇也包括前文提到的成语典故、文化负载词等ꎬ但我们还是应该将它们区别开来ꎬ因为成语典故与文化负载词现在还在用ꎬ而古雅语汇———尤其是严复在翻译中大量使用的先秦语言———作为中国古代语言的象征ꎬ现在已经基本不用了ꎮ因此笔者沿用了刘英凯的分类ꎬ将狭义的古雅语汇视为文言的象征与成语典故、文化负载词并列ꎬ当作我们在翻译中应该避免的不自觉的归化的主要形式之一ꎮ刘英凯先生本人是比较坚定的异化派ꎬ“滥用古雅词语”是他反对的归化翻译的主要形式ꎬ但是在实际的理论探讨与翻译实践中ꎬ他竟然也会在不知不觉中使用古雅语汇ꎮ例４:原文:ＷｈｅｎＩｄｏｃｏｕｎｔｔｈｅｃｌｏｃｋｔｈａｔｔｅｌｌｓｔｈｅｔｉｍｅꎬ/Ａｎｄｓｅｅｔｈｅｂｒａｖｅｄａｙｉｎｈｉｄｅｏｕｓｎｉｇｈｔꎻ/ＷｈｅｎＩｂｅｈｏｌｄｔｈｅｖｉｏｌｅｔｐａｓｔｐｒｉｍｅ/Ａｎｄｓａｂｌｅｃｕｒｌｓａｌｌｓｉｌｖｅｒ’ｄｏ’ｅｒｗｉｔｈｗｈｉｔｅ.译文:计数罢自鸣钟ꎬ声声报时ꎬ/见白日晴光ꎬ沉入幽冥夜ꎻ/又看罢ꎬ紫罗兰过尽芳菲ꎬ/卷发貂黑ꎬ变作银样白ꎮ[１０]刘英凯的翻译很有意思ꎬ原诗是口语化的现代英语ꎬ而译文则明显带有文言色彩ꎮ“白日晴光”、“幽冥”都不是现代汉语的口语词汇ꎬ正好与他自己说的“滥用古雅词语”相一致ꎬ他使用了他自己反对的词语ꎬ原因何在很难讲清楚ꎬ但不管怎么说ꎬ这也是不自觉的归化ꎮ他又说自己的译文因为没有放弃“自鸣钟”、“紫罗兰”ꎬ所以“终于侥幸没有彻底变作黄皮肤、黑眼珠的中国旧时闺秀”ꎮ(同上)对此笔者不想多加议论ꎬ见仁见智吧ꎮ三、形成原因何以会出现“不自觉的归化”现象呢?其原因应该很多ꎬ但笔者认为最根本的干扰因素来自译者的母体文化ꎬ母体文化决定了译者知识结构、价值取向、认知方式等ꎬ作为一个在场因素ꎬ它时时刻刻都在发挥潜移默化的操控作用ꎬ使译者在不知不觉的状态下ꎬ采取倾向于归化的翻译策略ꎮ打个比方说ꎬ这就好像玉器雕刻一样ꎬ当发现玉石—０１１—有绺裂时ꎬ中国人必然会饰以龙凤等图案ꎬ而不会使用西方的天使ꎮ母体文化的操控作用是形成不自觉的归化现象的根本原因ꎬ但语言习惯等其他因素的作用也不可小觑ꎮ１.对语言词汇的文化特性注意不够语言是文化的载体ꎬ文化通过语言来实现ꎬ语言与文化的关系就像一个硬币的两面ꎬ根本就没有办法分开来ꎬ所以我们在翻译过程中除了要考虑语言转化的问题以外ꎬ还要照顾文化受容的问题ꎬ这也是２０世纪翻译学文化转向的原因之所在ꎮ王佐良先生强调译者要做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文化人ꎮ”[１６](Ｐ.１８)但即便是真正的文化人ꎬ也会有注意不到的地方ꎬ在这方面孙致礼先生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较好的例子ꎮ孙先生曾经翻译过«傲慢与偏见»、«呼啸山庄»、«老人与海»等西方名著ꎬ但他不仅是翻译家ꎬ还是理论家ꎬ提出过“异化为主ꎬ归化为辅”的翻译观ꎮ他在退休后即动手修订自己的译著ꎬ改原有的归化为异化ꎬ就是修订的目的之一ꎮ原文:ＩｓｕｐｐｏｓｅｄｂｅｃｏｎｄｅｍｎｅｄｉｎＨａｒｅｔｏｎＥａｒｎ￣ｓｈａｗ’ｓｈｅａｒｔꎬｉｆｎｏｔｂｙｈｉｓｍｏｕｔｈꎬｔｏｔｈｅｌｏｗｅｓｔｐｉｔｉｎｔｈｅｉｎｆｅｒｎａｌｒｅｇｉｏｎｓꎬｉｆＩｓｈｏｗｅｄｍｙｕｎｆｏｒｔｕｎａｔｅｐｅｒｓｏｎｉｎｈｉｓｎｅｉｇｈｂｏｕｒｈｏｏｄｔｈｅｎ􀆺原译:我想ꎬ在这个当口ꎬ要是哈雷顿􀅰厄恩肖看见我这个没福气的人出现在他面前ꎬ他即便嘴里不说ꎬ心里也要诅咒我下到十八层地狱ꎮ修订:􀆺他即便嘴里不说ꎬ心里也要也要诅咒我下到地狱的最底层ꎮ[１７]孙致礼认为虽然佛教、基督教都有地狱的概念ꎬ但具体内涵有较大的不同ꎬ“十八层地狱”的说法是佛教的ꎬ基督教没有ꎬ所以要修正ꎮ孙先生已经做得很细致了ꎬ但笔者认为他没有注意到“福气”也是一个文化概念词ꎬ这不能不说是个遗憾ꎮ“福”字来源于民间的福禄寿ꎬ是吉祥文化的体现ꎬ而“气”则来自“气数”“气运”等概念ꎬ是天命观的反映ꎮ追究下去的话ꎬ我们就会发现“福气”一词的文化内涵恐怕要远远超过“十八层地狱”ꎮ既然“十八层地狱”不可用ꎬ那么“福气”最好也不用ꎮ孙先生保留了“福气”就足以说明他没有注意到这个词的文化背景ꎮ客观地说ꎬ对中国文化了解不够深入ꎬ看不到某些词语背后的文化因素ꎬ这可能是导致不自觉的归化现象最主要的原因ꎮ２.创造性翻译观的影响翻译的本质是什么ꎬ究竟是科学性高于艺术性ꎬ还是艺术性高于科学性ꎬ译者是应该遵守传统的“信”ꎬ还是应该像艺术家那样进行艺术再创造ꎬ这是２０世纪国内翻译界讨论的一个重点问题ꎮ讨论过程中又受到西方解构主义思潮的深刻影响ꎬ其中巴特的“作者死了”一文影响尤为深远ꎮ既然作者死了ꎬ那么译者就摆脱了“一仆二主”的尴尬处境ꎬ获得了充分的自由ꎬ在翻译过程中可以自由地发挥创造性ꎮ此后ꎬ谢天振先生又将法国学者埃斯卡皮的“翻译总是一种创造性叛逆”的观点引进国内[１８](Ｐ.１)ꎬ这似乎是对上述争论做了一个总结ꎬ许钧先生也认为“创造性叛逆”之说具有很高的理论价值[１９]ꎬ于是“创造性叛逆”成了国内翻译界的主流观点ꎮ“创造性叛逆”这一命题正确与否暂且不论ꎬ显而易见的是ꎬ在这个理论的影响下ꎬ不自觉的归化现象增加了不少ꎮ当译者认为原文的用词或者表达方式不够好时ꎬ必然会发挥“再创造”能力ꎬ去修改原文ꎬ修改的主要方式就是添加内容ꎮ如何添加ꎬ添加什么ꎬ译者当然会选择他自己最为熟悉的内容ꎬ于是母体文化中的内容就成了补充原文的“不足”的最佳材料ꎬ其结果自然就是“不自觉的归化”ꎮ例:Ｆａｃｅｄｗｉｔｈｔｈｅｓａｖａｇｅｒｙｏｆｔｈｉｓａｂｓｏｌｕｔｅｐｏｗ￣ｅｒꎬｔｈｅｓｕｆｆｅｒｉｎｇｐｅｏｐｌｅｌｅａｒｎｅｄｎｅｖｅｒｔｏｂｅｔｒａｙｔｈｅｉｒａｎｇｅｒ./译:面对这种野蛮残暴的专制权力ꎬ受苦受难的人们忍辱含垢ꎬ敢怒而不敢言ꎮ[２０]郭建中先生认为将“ｂｅｔｒａｙ”译为“忍辱含垢ꎬ敢怒而不敢言”是创造性翻译ꎬ但在笔者看来ꎬ这段译文的不自觉的归化的特征要远远大于创造性的特征ꎮ“忍辱含垢”来自班昭«女诫»之“谦让恭敬ꎬ先人后己ꎻ有善莫名ꎬ有恶莫辞ꎻ忍辱含垢ꎬ常若畏惧ꎬ是谓卑弱下人也”ꎬ而“敢怒不敢言”则来自杜牧«阿房宫赋»之“使天下之人ꎬ不敢言而敢怒”ꎮ３.对原文读解不彻底误读原文一般来说会导致误译ꎬ但有时候也会出现另外一种结果ꎬ即不自觉的归化ꎮ如本文例１与例２就属于这种情况ꎮ例１中的恶贯满盈一词出自«泰誓»ꎬ是武王伐纣的檄文ꎬ它所体现出来的思想是罚罪ꎬ即周武王之所以伐商ꎬ是因为商纣王有罪ꎮ而“Ｙｏｕ’ｌｌｋｉｌｌ—１１１—ｎｏｍｏｒｅ”体现出来的观念是“止杀”ꎬ也就是说佐罗之所以要杀死韦尔塔上校ꎬ不是为了惩罚他的罪行ꎬ而是为了制止他继续杀人ꎬ这与今天“以暴制暴”的说法差不多ꎮ译者将“Ｙｏｕ’ｌｌｋｉｌｌｎｏｍｏｒｅ”译为“恶贯满盈”ꎬ明显出于误解ꎮ例２的情况也差不多ꎮ为弄清楚这句话的真实含义ꎬ我们不妨将“Ｙｏｕｃａｎ’ｔｈａｖｅｙｏｕｒｃａｋｅａｎｄｅａｔｉｔｔｏｏ”反过来看ꎬ就是既想吃了它ꎬ又想拥有它ꎮ从字面来看好像所说的是食物ꎬ但笔者认为这实际上不过只是一个比喻ꎬ深层意思讲的是人们对于财富的态度ꎬ反映了资本主义起步阶段人们对于究竟是应该积累还是应该消费的一种纠结心里ꎬ更何况原文只是纠结于取舍ꎬ却没有做出明确的选择ꎬ这与孟子说的“二者不可得兼ꎬ舍鱼而取熊掌者也”是不同的ꎮ４.语言习惯英语与日语差不多ꎬ并不忌讳反复使用同一个词汇ꎬ如上文所举萨克雷«名利场»中多次使用“ｇｏｏｄ”就属于这种情况ꎮ而汉语则不同ꎬ习惯上倾向于使用相反或者相近的词汇ꎬ形成排比或者对比等修辞方式ꎮ所以杨必将之译成了“虔诚的”、“慈爱的”、“孝顺的”、“贤良的”、“尽职的”等ꎬ杨必之所以这样译ꎬ当然也不能排除“创造性翻译”的因素ꎮ原文中没有文化负载词ꎬ而译文中却使用了相当数量的文化负载词ꎬ笔者相信杨必在翻译过程中并没有考虑到归化异化的问题ꎬ这是由语言习惯导致的不自觉的归化ꎮ四、结语总体来说ꎬ不自觉的归化也属于归化的范畴ꎬ在这种策略下形成的作品ꎬ表面看起来可读性很强ꎬ实际上却掩盖了东西方文化的差异ꎬ让人看不到原著的真实风格ꎬ也不利于文化交流ꎮ另一方面ꎬ这种归化是在“不自觉”的状态下发生的ꎬ再加上很多译者对中国文化了解不够全面ꎬ不够深入ꎬ所以极难避免ꎮ[参考文献][１]张慧琴.异化翻译策略之动态观[Ｊ].华北工学院学报(社科版)ꎬ２００３(２).[２]陆国飞.中国近代翻译小说的归化现象及其原因探析[Ｊ].浙江师范大学学报ꎬ２００７(３)[３]袁晓宁.对归化和异化翻译的再思考[Ｊ].东南大学学报(哲社版)ꎬ２０１０(４).[４]鲁迅.“题未定”草二[Ａ]ꎬ鲁迅全集第６卷[Ｃ].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ꎬ１９８２年.[５]王东风.韦努蒂与鲁迅异化翻译观比较[Ｊ].中国翻译ꎬ２００８(２).[６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