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的觉醒与东方民族国家的命运

18 封面话题 军队的觉醒与东方民族国家的命运 文／董玉洁 19世纪初，伴随着工业革命的深 入，西方列强加速了在全球范围内对殖 民地的争夺。与此相应，一些仍处于传 统社会的东方国家被迫从蒙昧中醒来，开 始了向西方学习、救亡图存的艰难历程。 变化往往是从军事领域开始的。 各国统治集团深受列强坚船利炮之苦， 对西方优良的军事技术印象极深，迫切 希望掌握这种技术。因此，建立新式军 队、引进西方现代化武器和军事技术， 就成了东方各国统治集团追求的目标。 在这一历程中，虽然各国具体情况有 别，但总体来看，从最初开始西化，到 建立具有资产阶级性质的政权，再到推 动国家现代化建设，这样的新式军队都 扮演了不可替代的角色。作为民族国家 的主要象征，军队的强大与觉醒程度直 接决定了这些国家自身的命运。 实用主义改革的受益者 无论从地理位置还是历史等方面 看，奥斯曼帝国与西欧的渊源颇深，这 就使其成为西方列强开拓东方市场首当 其冲的觊觎之地，而奥斯曼帝国的有识 之士也早就预感到这一点。早在工业 革命前的18世纪初，一位帝国宰相就在 呈递给素丹（奥斯曼君主）的奏折中指 出赶上西方军事的必要性, 建议实行改 革。1727年，帝国政府开始引进欧洲模 式的军事训练方法，随后进行的对军队 大刀阔斧的改革揭开了近代东方国家军 事改革的序幕。素丹阿卜杜·哈米德一 世使帝国增加了22艘新式战舰、15艘小 型快帆战船，而塞利姆三世则在引进军 事技术、建立新军、官兵选拔培训、组 织#管理#等方面进行了全面改革。塞 利姆三世的改革虽然因其本人在1807年 被废黜而中途失败，但却为后世素丹在 经济、政治、教育、社会等方面进行的 百年改革奠定了基础。 中国近代化历程起始于19世纪60 年代～90年代的“洋务运动”，而整个 洋务运动也是由强兵开始，进而深入到 其他领域。洋务派军事工厂的建立“标 志着中国产业技术革命和中国近代化的 开端”。依托这些初具规模的军事工厂 和现代化的机器生产方式, 洋务派生产 与仿制出大量的洋枪洋炮以及以蒸汽为 动力的铁甲轮船，为中国四大海军的形 成创造了物质条件。各省军事学校的建 立培养出大量士兵、军官和专业技术人 才。军事工业的发展同时带动了民用工 业的产生，为了解决兴办军事工业的过 程中遇到的资金、原料、燃料和交通运 输等方面的困难，洋务派从70年代起开 办了轮船招商局、开平矿务局、天津电 报局、唐山胥各庄铁路、上海机器织布 局、兰州织呢局等民用企业，促进了中 国的民族资本主义工业的产生。 18世纪末，拿破仑的征服将处于奥 斯曼帝国统治下的埃及唤醒。1805年， 军人出身的穆罕穆德·阿里成为奥斯曼 帝国驻埃及总督，他充分认识到工业化 的强大以及以工业化为后盾的欧洲侵略 势力的严重威胁，而要防御这种威胁, 使埃及能够自立于世界, 就必须学习西 方先进的科学技术。他进行的经济、 政治、教育等改革都是为了军事改革服 务。然而，英国无法接受通往印度的路 上出现一个强大的埃及，1841年依靠强 大的海军打败了埃及，埃及自主的近代 化改革犹如昙花一现，被迫中断。 与中国1840年的鸦片战争类似， 1804年开始的俄伊战争标志着伊朗沦为 半殖民地的开始。战争的失利使伊朗 决心进行军事改革，以欧洲人为教官改 革军队, 开办军工厂和呢料制造厂, 派 伊朗人去英国和俄国学习, 并首次将铅 印技术介绍和推广到伊朗。1828年第二 次俄伊战争的惨败使得军事改革毁于一 旦，然而这些改革却打开了伊朗通向近 代化的大门。 革命的领导者与推动者 建立现代化军队的带动作用是多方 面的。要学习欧洲的军事技术，首先要 学习欧洲的语言，而语言一旦被学会， 就掌握了打开整个思想宝库的钥匙，在 这个宝库里有西方的思想及其民族的、 民主的、科学的、世俗的和其他爆发性 的观念。要维持一支现代化的军队， 除必须掌握军事技术外，还必须学习欧 洲的现代科学，必须建立军事学院、医 院、技术工厂、兵工厂和造船厂，必须 派遣留学人员到西方国家去学习军事 和科学技术。在1813～1849年间，共有 311名埃及学生被派往意、法、英、奥 等国学习陆军、海军、工程、医学、药 学、艺术和工艺。1827年，奥斯曼帝国 向欧洲派出了第一批留学生。中国第一 批留学生于1877年赴美国学习。远赴海 外的东方青年，除了学习西方的科学技 术外，还不可避免地吸取了西方的思想 意识，并成为西方思想与国内同胞之间 的中介。事实证明，新式军队不仅是东 方国家中最具有组织性的集团，而且往 19 WORLD AFFAIRS 2013.15 往在思想上最具有新型意识。在争取民 族独立的革命中，军队的觉醒与导向直 接决定了革命的结果。 中国的辛亥革命由民族资产阶级 领导，但推动者却是清政府近代化的 产物——新军。1911年10月10日湖北新 军武昌首义后, 湖南、陕西、浙江、福 建、广西、广东、山西等省都爆发了新 军起义。据统计, 当时全国新军24.1万 人, 其中南方各地的9.5万名新军差不 多都站在了起义军一边。被视为新军主 力的北洋新军被派往武汉镇压革命，却 与起义者停战议和，失去了统治支柱的 清王朝顷刻瓦解。 受惠于奥斯曼帝国百年来的改革， 土耳其民族独立的领导者凯末尔在军队 接受了系统的教育，这为其以后领导民 族独立战争打下了良好基础。 在埃及，自1882年以阿拉比为首 的土著军官领导的革命失败后，埃及本 土人组成的军队便遭到遣散。直到一战 后，埃及通过1936年的英埃条约获得了 扩军的机会，纳赛尔、萨达特等人就在 这时进入了著名的阿巴西亚军事学院。 这些埃及本土军官于1949年成立了“自 由军官组织”，最终在1952年发动七月 革命推翻了旧王朝，建立了共和国。在 伊朗，1916年，在英、俄胁迫下，伊朗 军队几乎完全被英、俄掌控。俄国十月 革命的爆发给了伊朗以机会，近卫军指 挥官礼萨·汗趁机强迫军中的俄国军官 离开伊朗，掌握了军事大权，并在英国 支持下登上王位，创立了资产阶级君主 立宪性质的巴列维王朝。 进入20世纪以来，随着民族独立运 动的高涨，在东方国家中，出于军队是 国家守护者的思想，其对政治的干预 愈加明显。土耳其、埃及模式被许多 其他阿拉伯国家模仿，但结果不一，伊 拉克的军人政治就造成了国家长期的动 荡不安。 国家走向现代化的领导者 凯末尔曾经给阿富汗国王阿马努拉 以忠告：在建立起一支可以信赖的军队 之前，不要推行任何招致社会不满的激 烈改革。 以军人为首的强有力的政治核心 推动国家现代化是东方诸多民族独立国 家选择的一种发展形式，这种形式也使 得这些国家的现代化改革具备一些共同 特点。 军人的特性使得这些国家的改革显 得雷厉风行。在土耳其，1928年通过立 法，决定将阿拉伯字母改为拉丁字母。 总理伊斯梅特·伊诺努认为在短期内无 法完成从阿拉伯字母过渡到拉丁字母的 任务，要求最少给他七年时间。但凯末 尔以军人的刚毅，要求必须在六个月内 完成。他亲自向议员们介绍新的字母， 巡视各地时，当场将官员叫到黑板前测 试他们对新字母的熟悉程度。政府开办 了大量国民学校，推广新字母。在凯末 尔所要求的六个月内，果然完成了向新 字母的过渡任务。 在埃及，由于参加革命的中下级 军官和士兵多来自农村，为稳定军心， 在革命一个多月后，纳赛尔政府便颁布 了土地改革法，将地主土地分给农民。 接着，埃及开始了大刀阔斧的国有化改 革，为了收回苏伊士运河主权，甚至不 惧与英法以三国开战。纳赛尔的强硬使 其成为阿拉伯世界的英雄。 军事强人政治也使伊斯兰国家世 俗化的改革能够较为深入。凯末尔建立 世俗的共和国的思想曾遭到一片强烈反 对，然而，凯末尔强调：“素丹制度必 须废除。宗教和政府事务必须分开。我 们一定要抛弃这一切，将我们的东方文 明转变为西方文明。”改革前，衣饰， 尤其是头饰，是一个人作为穆斯林忠于 伊斯兰、证明其身份的标志。为了让土 耳其人摘下费兹帽，凯末尔亲自出巡演 讲，宣传文明人戴文明帽；政府也赶紧 向各级官员发放了欧式礼帽，向凯末尔 看齐。服饰改革的措施在全国各地都遭 到了抵制和反抗，为此，武装部队和独 立法庭对反对者实行了无情的镇压，一 些人被判处绞刑。 伊朗礼萨·汗的改革也借鉴了土耳 其的经验。由于伊朗教权派和君主派的 过于强大，礼萨·汗放弃了建立共和制 的想法，不过，世俗化改革与土耳其如 出一辙。从1928年起，政府规定禁止使 用波斯缠头巾，改用象征伊朗民族特点 的“巴列维帽”。1935年，又因巴列维 帽不够现代化而改用欧洲礼帽，同时， 强制妇女摘除面纱。对于反对改革的保 守宗教势力，政府给予了坚决镇压。为 了改变伊斯兰教法对国家政治生活的干 预，1927年,根据西方法律的模式, 政 府制定并颁布了刑法。民法典则采取法 国、比利时和瑞士等国的法律，刑法、 刑事诉讼法、商法也都仿照欧洲大陆国 家的法律制度。 综观东方民族国家实现近、现代 化的过程，军队的存在都直接影响了国 家的历史走向。亨廷顿曾指出:“随着 社会发展变化，军队的角色也就发生变 化。在寡头统治的世界里，军人是激进 派；在中产阶级的世界里,军人是参与 者和仲裁人；当群众社会出现后,军人 就变成现存秩序的保守的护卫者。”随 着社会的发展，军事强人政治不可避免 地导致了个人或集团权力的膨胀，甚至 引起盲目排外和传统政治形式的部分回 归。但尽管如此，军队的强大却是这些 国家实现现代化过程中政治上不可缺少 的条件。 图片来源/Imaginechina 人民英雄纪念碑浮雕“武 昌起义”。清朝建立的新 军成了辛亥革命的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