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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伯虎

2013-11-11 12页 doc 89KB 99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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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伯虎这是人间最凄惨的人生经历.父母,妻儿,妹都相继去世,中途家道败落,考取功名,在事业上能够有一番成就,谁料无辜被卷进一场官司之中.险些丧命.虽有旷世奇才,无奈落个流浪,风流.   悲哉.      [I]明成化六年(公元1470年),唐伯虎生于苏州,名寅,字伯虎,后字子畏,号六如。其父唐广德是做小生意的苏州市民,母丘氏也是小家碧玉,在讲究门户出身的封建王朝,这种出身决定了唐寅只有努力奋发,通过科举才能考取“功名”,进入仕途,方能光宗耀祖,青云直上。唐寅少年时代很聪颖,过目成诵,苦读经书,闲暇时也学画山水花鸟排遣。十九岁时,唐...
唐伯虎
这是人间最凄惨的人生经历.父母,妻儿,妹都相继去世,中途家道败落,考取功名,在事业上能够有一番成就,谁料无辜被卷进一场官司之中.险些丧命.虽有旷世奇才,无奈落个流浪,风流.   悲哉.      [I]明成化六年(公元1470年),唐伯虎生于苏州,名寅,字伯虎,后字子畏,号六如。其父唐广德是做小生意的苏州市民,母丘氏也是小家碧玉,在讲究门户出身的封建王朝,这种出身决定了唐寅只有努力奋发,通过科举才能考取“功名”,进入仕途,方能光宗耀祖,青云直上。唐寅少年时代很聪颖,过目成诵,苦读经书,闲暇时也学画山水花鸟排遣。十九岁时,唐寅娶徐氏为妻,两人感情甚洽。此时的唐寅生活平静,读史观书之余,或是幻想自己成为汉唐边塞击敌立功的将领文士,或是沉醉于目前安恬的“春江花月夜”之中: 侠客重功名,西北请专征。惯战弓刀捷,酬知性命轻。孟公好惊坐,郭能始横行。将相李都尉,一夜出平城。《侠客》 陇头寒多风,卒伍夜相惊。转战阴山道,暗度受降城。百万安刀靶,千金络马缨。日晚尘沙合,虏骑乱纵横。《陇头》 上述两首诗,均摹仿唐初边塞诗人的语义,虽空为“悲歌慷慨”,诗句确不乏壮志豪情。 嘉树郁婆娑,灯花月色和;春时流粉气,夜水湿裙罗。夜雾沉花树,春江溢月轮。欢来意不持,乐极词难陈。《春江花月夜》 此诗虽难比初唐大诗人张若虚,却也蹈其诗境,加之诗人小康身世,亲历江南盛景,读之让人如身历其境。 [I]唐伯虎二十五岁那年,一年内父、母、妻、妹相继去世,对他精神打击很大,深感死生无常,对释理有了更深刻的感悟。悲痛之余,唐寅更加努力读书。此间,他的《白发》、《伤内》两首诗最为发自内心,前者哀父母,后者悲亡妻,感情真挚、自然: 清朝搅明镜,元首有华然。怆然百感兴,雨泣忽成悲。忧思固逾度,荣卫岂及哀,夭寿不疑天,功名须壮时。凉风中夜发,皓月经天驰。君子重言行,努力以自私。《白发》 此诗不仅感怀人生寿夭无常,也有李长吉式的凄然与古诗十九首式的壮烈感兴。凄凄白露零,百卉谢芬芳。槿花易衰谢,桂枝就销亡。迷途无往驾,款款何从将?晓月丽尘梁,白日照春阳。抚景念畴昔,肝裂魂飘扬。《伤内》 [I]由此,可见唐才子悼亡之诗,清丽伤感,直追潘岳和元稹。 明弘治十一年(公元1498年),唐寅乡试中解元(第一名)。其时,他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不仅自信心倍增,声名也名震江南。恰恰在唐寅人生的巅峰时刻,命运的阴影也悄然袭侵而来。 正当唐寅“一朝欣得意,联步上京华”之时,他进京会试。在路上,江阴巨富徐经徐大公子与这位唐大才子结成莫逆之交(徐经虽是个有钱无才的主儿,他的曾孙徐霞客因《徐霞客游记》而万古名传。不过,至徐霞客时,徐家已中落)。据明人笔记《共山堂外纪》中记载: “江阴举人徐经者,其富甲江南,六如(唐寅)举乡试第一日,(徐)经奉之甚厚,遂同舟会试。至京,六如文誉籍甚,公卿造请者填咽街巷。徐经有优童数人,从六如日驰聘于都市中,都人属目者已众矣。况徐拥厚赀,其营求他径以进,不无有之。而六如疏狂,时漏言语,竟坐削籍。” 从此片语,可以窥见唐寅当时也是年青疏狂,因文名显赫颇为自得,经不住一掷千金的富贵公子徐经奉承,两人一同乘船进京会试,而且终日高头大马往来,还有俊仆优童陪同,非常招摇,已经惹起不少人暗中反感、嫉恨。“世路难行钱作马”,徐大公子大把金钱掷向主考官程敏政的家人,连“高考”都一窝端来,自然考卷做得上等。但还没有享受金榜题名的喜庆,不久就为人告发,双双锒铛入狱。 封建王朝晚期已是非常黑暗,但在科举考试方面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皇帝、政府可以大肆公开卖官鬻爵搞“创收”,但常人花多少钱也不能“捐”个进士或解元。可以讲,在古代中国,“八股”科举虽然是中国文人的“桎梏”,但也是惟一清白的“净地”。对于泄题漏题的主考官,结果都会为皇上亲自下旨杀头,中国最后一个受腰斩极刑的人就是雍正年 间的福建学政俞鸿图,此公因为小妾收人钱财,把试题外泄,竟让一个“戏子”中举(封建社会优伶与娼妓地位相等),引起世人喧然大哗。最后真相大白,虽不是俞鸿图自己泄题,这位可怜虫仍被腰斩。由于一刀砍下后,人体上半身主要器官还“健康运转”,俞鸿图上半身辗转于地,用手沾着自己的血在地上连写十一个“惨”字才咽气……由此可见,凡是涉及科举舞弊案,无论哪朝哪代都是不得了的重罪。徐家此时只能搬动金山,又大洒银两,加上最终案情也不明不白,自然不会再挨什么皮肉之苦,只是徐公子后半辈子只能回家做富翁了,仕进之路想也甭再想。最惨的是我们这位大才子唐伯虎,被逮入狱,大刑伺候,在他与好友文征明的信中,淋漓尽致地详述了当时他的悲惨境状: “……至于天子震赫,召捕诏狱,自贯三木,吏卒如虎,举头抱地,涕泪横集。而后昆山焚如,玉石皆毁;下流难处,众恶所归。缋丝成网罗,狼众乃食人……海内遂以寅为不齿之士,握拳张胆,若赴仇敌。知与不知,毕指而唾,辱亦甚矣!” [I]不久前还锦衣玉食的唐解元,本以为“春风得意马蹄疾,一夜赏尽长安花”,殊不料锒铛入狱,身被刑具,还要面对如狼似虎的胥吏审问呵斥,遭受世人的指责唾骂。经过一年多的审讯,虽然最终没有判定唐寅是本次考场舞弊案主犯,但干系是摆脱不掉的,他被除掉“士”籍,发配到浙江为吏。这种污辱,全然不是现在的大学毕业生从“人事局”划归“劳动局”管辖那么简单,几乎就是撕掉读书人赖以生存的“精神脸面”。 无论明王朝的统治机器多么残酷、多么毫无人性,中国知识分子“士可杀不可辱”的气节仍残存于我们这位柔弱江南文士的血脉之中。在抱怨自己“筋骨脆弱,不能挽强执锐,揽荆吴之士,剑客大侠,独常一队,为国家出死命,使功劳可以”之后,唐寅向好友表明心迹:“岁月不久,人命飞霜;何能自戮尘中,屈身低眉,以窃衣食!”大才子奋然攘袂,顿足而起,断然坚拒“臣妾意态间”的官府“办事员”一职,愤然出走,开始了他漂泊、辛酸、不俗而又传奇的后半生! 富贵不来年少去 欲将年少待富贵 富贵不来年少去 唐寅三十一岁出狱后,而立之年却“倒立”,徨郁郁,既坚辞不去浙江当“吏”,又不好意思回家,就索性带着随身仅剩的几两碎银远游庐山、洞庭,盘桓一年有余,虽感“近乡情更怯”,最后也不得不回归故里。此后又气又累,大病一场,科举已经全然无望,因为他这么鼎鼎大名的才子,已经列入“黑名单”中的前几名。宋朝柳永还可以换个名字赶考,明代资讯已经非常发达,想效迹前人已是万万不能够。穷愁之余,估计唐才子也想过“To be or not to be”类似的问题,最终还是觉得好死 如赖活着,开始卖文卖画为生,并且性情大变,破罐破摔,狎妓聚饮,无所不为。 回乡之初,大才子遭此剧变,本来无限光明的前程变成过眼云烟,加之世态炎凉,冷眼迭加,失落之余,也写过不少劝世警世的诗作。如《百忍歌》: 百忍歌,百忍歌,人生不忍将奈何?我今与汝歌百忍,汝当拍手笑呵呵!朝也忍,暮也忍。耻也忍,辱也忍。苦也忍,痛也忍。饥也忍,寒也忍。欺也忍,怒也忍。是也忍,非也忍。方寸之间当自省。……心花散,性地稳,得到此时梦初醒。君不见如来割身痛也忍,孔子绝粮饥也忍,韩信胯下辱也忍,闵子单衣寒也忍,师德唾面羞也忍,不疑诬金欺也忍,张公九世百般忍。好也忍,歹也忍,都向心头自思忖。囫囵吞却栗棘蓬,凭时方识真根本!《百忍歌》 [I]搜出前世英雄豪杰达官宿儒无数“忍”事迹,一并表明此时唐寅自己的心态,可见文人的内心承受力不错,总能自我疗愈病痛。 上述叹世警世的劝诫,好似一受尽打击压抑的穷儒小心翼翼之作,与几年前唐寅得意之时给吏部官员写的信相比,无论气势和内容都有天壤之别。我们看看当时的大才子是怎样目空一切的豪情[/I]: 若肆目五山,总辔辽野,横披六合,纵驰八极。无事悼情,慷慨然诺。壮气云蒸,列志风合。戮长猊,令赤海。断修蛇,使丹岳。功成事遂,身毙名立。斯亦人士之一快,而寅之素斯也! (《上吴天官书》) 花笑人生也是呆 人生不向花前醉 花笑人生也是呆 [I]明弘治十八年(公元1505年),已经三十六岁的唐寅续娶沈氏,建桃花庵别墅(当时地价与房价皆是中等人家都可负担,非与今时可比)。卖文卖画之余,已经逐渐从人生低谷走出的唐寅决定开始新生活,幸亏明中期资本主义萌芽状态已成,城市的繁华已经使文人毋需只死钻仕途一条路,卖文卖画也能生存立足。 江南人住神仙地,雪月风花分四季。满城旗队看迎春,又见鳌山烧火树。千门挂彩六街红,凤笙鼍鼓喧春风。歌童游女路南北,王孙公子河西东。看灯未了人未绝,等闲又话清明节。呼船载酒竞游春,蛤蜊上市争尝新。吴山穿绕横塘过,虎邱灵岩复元墓。提壶挈盒归去来,南湖又报荷花开。锦云乡中漾舟去,美人鬓压琵琶钗。银筝皓齿声继续,翠纱污衫红映肉。金刀剖破水晶瓜,冰山影里人如玉。一天火云犹未已,梧桐忽报秋风起。鹊桥牛女渡银河,乞巧人排明月里。南楼雁过又中秋,桂花千树天香浮。左持蟹螯右持酒,不觉今朝又重九。一年好景最斯时,橘绿橙黄洞庭有。满园还剩菊花枝,雪片高飞大如手。安排暖阁开红炉,敲冰洗盏烘牛酥。销金帐掩梅梢月,流酥润滑钩珊瑚。汤作蝉鸣生蟹眼,罐中茶熟春泉铺。寸韭饼,千金果,鳌群鹅掌山羊脯。侍儿烘酒暖银壶,小婢歌兰欲罢舞。黑貂裘,红氆氇,不知蓑笠渔翁苦? (《江南四季歌》) 似乎一觉醒来,惊悟周遭的人生是那样纷繁美好,惊喜之余,难免发出“白驹过隙”的感慨: 一年三百六十日,春夏秋冬各九十。冬寒夏热最难为,寒则如刀热如炙。春三秋九号温和,天气温和风雨多。一年细算良辰少,况又难逢美景何。美景良辰倘遭遇,又有赏心并乐事。不烧高烛对芳樽,也是虚生在人世。古人有言亦达哉,劝人秉烛夜游来。春宵一刻千金价,我道千金买不回。 (《一年歌》) 既然已经明了李长吉的“劝君终日酩酊醉,酒不到刘伶坟上土”的深意,唐大才子索性放浪形骸,及时行乐起来: 人生七十古来有,处世谁能得长久?光阴真是过隙驹,绿鬓看看成皓首。积金到斗都是闲,几人买断鬼门关。不将尊酒送歌舞,徒把铜汞烧金丹。白日升天无此理,毕竟有生还有死。眼前富贵一枰棋,身后功名半张纸。古稀彭祖寿最多,八百岁后还如何?请君与我舞且歌,生死寿夭皆由他。 (《闲中歌》) 唐寅三十八岁时,桃花阉别墅建成。虽仕进无门,毕竟身有所托,加之又值壮年,美景逸思,皆咏为诗,为其诗词中最著名的一首: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贵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若将宝贵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 (《桃花庵》) 此外,诗人还趁兴写下欣慕李白的对月歌,飘飘欲仙: 李白前时原有月,惟有李白诗能说。李白如今已仙去,月在青天几圆缺。今人犹歌李白诗,明月还如李白诗。我学李白对明月,月与李白安能知?李白能诗复能酒,我今百杯复千首。我愧虽无李白才,料应月不嫌我丑?我也不登天子船,我也不上长安眠。姑苏城外一茅屋,万树桃花月满天。 (《把酒对月歌》) 良辰美景奈何天,加上万树桃花,新词一曲酒一杯,诗人确实乐在其中,只是不知如此胜景能持续多久。 世事灯前戏 人生水上泡 浓情过后,乐极生悲,心火转凉。不惑之年的唐伯虎又沉迷于禅理佛境的哲学思考: 地水火风成假合,合色声香味触法。世人痴呆认做我,惹起尘劳如海阔。念嗔痴作杀盗淫,因缘妄想入无明。无明即是轮回始,信步将身入火坑。朝去求名莫求利,面作心欺全不计。它人谋我我谋他,冤冤相报不曾差。……拼却这条穷性命,不成此事何须惜?数息随止界还静,修愿修行入真定。空山落木狼虎中,十卷愣严亲考订。不二门中开锁纶,乌龟生毛兔生角。诸行无常一切空,阿耨多罗大圆觉,一念归空拔因果,坠落空见仍遭祸。禅人举有着空魔,犹如避溺而遭火。说有说无皆是错,梦境眼花寻下落。翻身跳出断肠坑,生灭灭兮寂灭乐。 (《醉时歌》) 乍看之下,竟有看破红尘、世事皆空之想。尤其是在《和沈石田落花诗》二十首以及《解惑歌》中,张扬潇洒的唐才子好似又变身成为一个佛学和宣扬仁义忠孝的政治教员: “纷纷眼底人千百,或学神仙或学佛。学仙在炼大还丹,学佛来寻善知识。彼要长生享富豪,此要它生饶利益。忠孝于其道不同,且把将来挂东壁,我见此辈贪且痴,漫作长歌解其惑。学仙学佛要心术,心术多从忠孝立。惟孝可以感天地,惟忠可以贯金石。天地感动金石开,证佛登仙如芥拾。” 此诗满眼穷酸腐臭,冬烘味道十足,令人感觉可笑、可怜! 古来文学士皆贫 今日给孤园共醉 古来文学士皆贫 [I]公元1509年,明正德四年,唐寅四十岁。此后十年间,似乎诗人的生计不时陷入困窘之中。不像现在的名画家,炒作出名后,作品会越卖越高价,再往后就可以让学生、专业枪手代笔,自己临了修改几笔签个名照样大笔银子入袋。明朝的市井文人即使名气再大,总摆脱不了当时社会政治经济的影响。 正德皇帝朱厚照是明朝第十个皇帝,为人聪明过人,仪表清俊(从帝王画像上看朱家皇帝只有他一个人长得漂亮,其余都是朱元璋显性遗传不可更改的暴戾怪相),可他为政却极其荒唐古怪,是中国历史上出了名的荒诞天子。正德皇帝在位十六年,却有七年在西北等地游荡玩乐,把大同称作“家里”,亲自给自己封赠“大将军”名号,并在边境邀击蒙古骑兵,竟也手刃过几名力大剽悍的蒙古人。他又不时微服私访,数入贵臣勋戚之家,随意巡幸,即使路边小店的美娇娘也照幸不误,后世文人据此撰有《游龙戏凤》的历史名剧。这位混世魔王还亲搏虎豹,宠养一帮武艺娴熟的“哥们”,同时,以贪污在历史享有盛名的大太监刘瑾也出在他在位期间。可以想见,正德期间明朝已是从盛到衰的加速期,加之这位皇帝于正德十四年春为了寻花问柳“南巡”,致使苏杭、南京一带的经济更是雪上加霜。所有这些,或多或少会影响到当时以文画谋生的唐伯虎的生活状况。 田衣稻衲拟终身,弹指流年了四旬。善亦懒为何况恶?富非所望不忧贫。山房一局金藤着,野店三杯石冻春。只此便为吾事办,半生落魄太平人。 (《言怀之一》) 笑舞狂歌五十年,花中行乐月中眠。漫劳海内传名字,谁论腰间缺酒钱?诗赋自惭称作者!众人多道我神仙。些须做得工夫处,莫损心头一寸天。 (《言怀之二》) 十载铅华梦一场,都将心事付沧浪。内园歌舞黄金尽,南国飘零白发长。髀里内生悲老大,斗间星暗误文章。不才剩得腰堪把,病对绯桃检药方。 (《漫兴之一》) 落魄迂疏自可怜!棋为日月酒为年。苏秦抖颊犹存舌,赵壹探事囊没钱。满腹有文难骂鬼,措身无地反忧天。多愁多感多伤寿,且酌深怀看月圆。 (《漫兴之五》) [I]在这些诗中,再也看不见满纸云霞,看不见达意潇洒,多的是“悲老大”、“病酒身”、“囊没钱”,而且终于意识到自己“落魄迂疏自可怜”,不仅如此,大才子开始哭穷抱怨,以“贫士”自居: 贫士囊无使鬼钱,笔峰落处绕云烟。承明独对天人策,斗大黄金信手悬。 (《贫士吟之一》) 贫士衣无柳絮棉,胸中天适尽鱼鸢。宫袍着处君恩渥,遥上青云到木天。 (《贫士吟之二》) 贫士灯无继晷油,常明欲把月轮收。九重忽诏谈经济,御彻金莲拥夜游。 (《贫士吟之五》) [I]尤其是奉寄老友孙思和的八首绝句,把当时诗人自己一家的贫蹇窘涩描述得细致淋漓: 十朝风雨苦错迷,八口妻孥并告饥;信是老天真戏我,无人来买扇头诗。 (之一) 书画诗文总不工,偶然生计寓其中;肯嫌斗粟囊钱少,也济先生一日穷。 (之二) 抱膝腾腾一卷书,衣无重褚食无鱼,旁人笑我谋生拙,拙在谋生乐有余。 (之三) 白板长扉红槿篱,比邻鹅鸭对妻儿;天然兴趣难摹写,三日无烟不觉饥。 (之四) 邻解皇都第一名,猖披归卧旧茅衡;立锥莫笑无余地,万里江山笔下生。 (之五) 青衫白发老痴顽,笔砚生涯苦食艰;湖上水田人不要,谁来买我画中山。 (之六) 荒村风雨杂鸣鸡,燎釜朝厨愧老妻;谋定一枝新竹卖,市中笋价贱如泥。 (之七) 儒生作计太痴呆,业在毛锥与砚台;问字昔人皆载酒,写诗亦望买鱼来。 (之八) 偶随流水到花边 偶随流水到花边 便觉心情似昔年 [I]知命之年,年华老去的唐才子大半辈子风霜雨雪,愁情寒意,经历过后,胸臆又峰回路转,渐趋开阔,反而变得旷达、闲适: 偶随流水到花边,便觉心情似昔年。春色自来皆梦里,人生何必尽尊前?平原席上三千客,金谷园中百万钱。俯仰繁华是陈迹,野花啼鸟漫留连。 (《寻花》) 不结金丹不坐禅,饥来吃饭倦来眠。生涯画笔兼诗笔,踪迹花边与柳边。镜里形骸春共老,灯前夫妇月同圆。万场快乐千场醉,世上闲人地上仙。 (《感怀》) 我问你是谁?你原来是我。我本不认你,你却要认我。噫!我少不得你,你却少得我。你我百年后,有你没了我。 (《伯虎自赞》) 谢却尘劳上野居,一囊一葛一餐鱼。早眠晏起无些事,十里秋林映读书。 (《题画》) 人为多愁少年老,花为无愁老少年。年老少年都不管,且将诗酒醉花前。 (《老少年》) 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也何妨?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漂流在异乡。 (《伯虎绝笔》) [I]胸中无数才华,平生万般磨难,最终皆为怡然的达观所稀释,再不见激越愤慨,再不见书生意气,只有清新淡远,真正到了“明月松风天然调,抱得琴来不用弹”的境界。自傲、自欺、自负,都消隐一空,吟咏之中,胸襟开朗,笑傲江湖,竟也超越了儒释道,浮云富贵,粪土王侯,连地府也无所畏惧,把死后大事当成又一次不经意的放浪漂流,如此高超的人生玄思,是何等的哲学超悟和精神解脱啊。 一日兼作两日狂 已过三万六千场 有关唐伯虎轶事,以冯梦龙《唐解元一笑姻缘》篇幅最长,后来不知怎么就成了“三笑点秋香”。此外还见诸明朝一些非常不出名的文人笔记,如《蕉窗杂录》、《皇明世说新语》、《戒庵老人漫笔》、《风流逸响》、《诗话解颐》等,篇幅极少,往往只有几十字一个段落。据清朝学者考证,唐伯虎从未自刻过“江南第一风流才至于他妻妾成群的传说,很可能因其续娶的夫人名叫沈九娘,后世无聊小道文人望文遐想,把“九娘”附会成“九个美娇娘”。最早对唐伯虎才能做出评价的最著名人物,当属明朝“公安派”领袖人物袁宏道(1568—1610),他这样写道:“吴人有唐子畏者,才子也,以文名亦不专以文名;余为吴令,虽不同时,是亦当写治生贴子者矣。余昔未治其人,而今治其文,大都子畏诗文,不足以尽子畏,而可以见子畏;故余之评骘,亦不为子畏掩其短,政以子畏不专以诗文重也。子畏有知,其不以我为欲吏乎? “子畏之文,以六朝为宗,故不甚慊作者之意。 “子畏之诗,有佳句,亦有累句,妙在不沾沾以此为事,遂加人数等。 “子畏小词,直入画境,人谓子畏诗词中有几十轴也,特少徐吴辈鉴赏之耳。” 袁宠道还为唐伯虎诗文专门进行评点,有《袁中郎先生批评唐伯虎汇集》共大约四卷刊印(似乎今已不存?)。 此外,唐伯虎的书画在当时已经备受推崇,与他同时代而又稍晚些的大画家徐渭也非常叹服 这位前辈的绘画功夫,在他的《唐伯虎古松水壁阁中人待客过画》诗中也对唐寅前辈赏叹道:“南京解元唐伯虎,小涂大抹俱高古”。但无论怎样,诗、书、文、画这样的“雕虫小技”其实均非唐寅自傲之资,封建时代读书人最大的梦想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考取功名,封妻荫子,流名万世。因此,他死前不久的《梦》和《夜读》两首诗中,才使这位才子的心事暴露无遗: 二十年余别帝乡,夜来忽梦下科场。鸡虫得失心尤悸,笔砚飘零业已荒。自分已无三品料,若为空惹一番忙。钟声敲破邯郸景,仍旧残灯照半床。 (《梦》) 夜来欹枕细思量,独对残灯漏转长。深虑鬓毛随世白,不知腰带几时黄。人言死后还三跳,我要生前做一场。名不显时心不朽,再挑灯火看文章! (《夜读》) 五百余年后,日光灯下,笔者细读唐解元留存下来的几篇八股制义,如《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等,佶屈聱牙,不忍卒读,文中虽然经意娴熟,八股运转自如,结构搭配巧妙,切题恰到好处,但终究读之令人感觉索然无味。即使是众多中举高官的明代文人,虽生前显赫,过后都无比落寞,其声名连唐伯虎一根毫毛也不如。 唐伯虎诗词集 【言怀】 笑舞狂歌五十年。花中行乐月中眠。漫劳海内传名字。谁论腰间缺酒钱。 诗赋自惭称作者。众人多道我神仙。些须做得工夫处。莫损心头一寸天。 【警世】 世事如舟挂短篷。或移西岸或移东。几回缺月还圆月。数阵南风又北风。 岁久人无千日好。春深花有几时红。是非入耳君须忍。半作痴呆半作聋。 【警世】 万事由天莫苦求。子孙绵远褔悠悠。饮三杯酒休胡乱。得一帆风便可收。 生事事生何日了。害人人害几时休。冤家宜解不宜结。各自回头看后头。 【花下酌酒歌】 九十春光一掷梭。花前酌酒唱高歌。枝上花开能几日。世上人生能几何。 好花难种不长开。少年易过不重来。人生不向花前醉。花笑人生也是呆。 【阊门即事】 世间乐土是吴中,中有阊门更擅雄。翠袖三千楼上下,黄金百万水西东。 五更市卖何曾绝,四远方言总不同。若使画师描作画,画师应道画难工。 【咏鸡诗,题金鸡报晓图】 其一 武距文冠五色翎,一声啼散满天星;铜壶玉漏金门下,多少王侯勒马听。 其二 头上红冠不用裁,满身雪白走将来;平生不敢轻言语,一叫千门万户开。 其三 血染冠头锦做翎,昂昂气象羽毛新;大明门外朝天客,立马先听第一声。 【题画师周东村之郊秋图】 鲤鱼风急系轻舟,两岸寒山宿雨收;一抹斜阳归雁尽,白萍红蓼野塘秋。 【伯虎扮乞儿,作诗骗酒】 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直到高山上。举头红日白云低,四海五湖皆一望。 【伤内】 凄凄白露零,百卉谢芬芳;槿花易衰歇,桂枝就销亡;迷途无往驾,款款何从将; 晓月丽尘梁,白日照春阳;扰景念畴昔,肝裂魂飘扬。 【夜读】 夜来欹枕细思量,独卧残灯漏夜长。深虑鬓毛随世白,不知腰带几时黄。 人言死后还三跳,我要生前做一场。名不显时心不朽,再挑灯火看文章。 【七律诗赠恩师梁储以表夺魁之志】 壮心未肯逐樵渔,秦运咸思备扫除;剑贵百金方折阅,玉遭三黜忽沽诸。 红绫敢望明年饼,黄绢深惭此日书;三策举扬非古赋,上天何以得吹嘘? 【题沈石田壑舟图】 洞庭有奇士,楼室栖云霞;窗榻类画舫,山水清且嘉。 【流水诗】 浅浅水,长悠悠,来无尽,去无休。曲曲折折向东流,山山岭岭难阻留。 问伊奔腾何时歇,不到大海不回头。 【张梦晋改流水诗】 浅浅水,断又续,在山清,出山浊。曲曲折折难回头,呜呜咽咽日夜哭。 问伊伤心何其多,悔恨当初出幽谷。 【题伍子胥庙壁】 白马曾骑踏海潮,由来吴地说前朝;眼前多少不平事,愿与将军借宝刀。 【哭妓徐素】 清波双佩寂无踪,情爱悠悠怨恨重。残粉黄生银扑面,故衣香寄玉关胸。 月明花向灯前落,春尽人从梦裏逢。再托生来侬未老,好教相见梦姿容。 【题张梦晋半身美人图】 天姿袅娜十分娇,可惜风流半节腰;却恨画工无见识,动人情处不曾描。 【题菊花图】 黄花无主为谁容,冷落疏篱曲径中;仅把金钱买脂粉,一生颜色付西风。 【七律诗咏齐云山 】 摇落郊园九月馀,秋山今日喜登初。霜林著色皆成画,雁字排空半草书。 面蘖才交情谊厚,孔方兄与往来疏。塞翁得失浑无累。胸次悠然觉静虚。 【题齐云山石室壁】 齐云山与壁云齐,四顾青山座座低。隔继往来南北雁,只容日月过东西。 子”的图章,存世之印确系伪造 余少时,阅唐解元《六如集》有云:“六如尝与祝枝山、张梦晋,大雪中效乞儿唱《莲花》,得钱沽酒,痛饮野寺中。曰:‘此乐,惜不令太白见之。’”心窃疑焉,然不知梦晋为何许人也。顷阅稗乘中,有一编曰《十美图》,乃详载张梦晋、崔素琼事。不觉惊喜叫跳,已而潸然雨泣。此真古今来才子佳人之轶事也,不可以不传,遂为之传。 张梦晋,名灵,盖正德时吴县人也。生而姿容俊爽,才调无双,工诗善画,性风流豪放,不   《招仙图卷》 可一世。家故赤贫,而灵独蚤慧。当舞勺时,父命灵出应童子试,辄以冠军补弟子员。灵心顾不乐,以为才人何苦为章缝束缚,遂绝意不欲复应试。日纵酒高吟,不肯妄交人,人亦不敢轻交与。惟与唐解元六如作忘年友。灵既氏,不娶。六如试叩之。灵笑曰:“君岂有中意人足当吾偶者耶?”六如曰:“无之。但自古才子宜配佳人,吾聊以此探君耳。”灵曰:“固然,今岂有其人哉?求之数千年中,可当才子佳人者,惟李太白与崔莺莺耳。吾唯不才,然自谪仙而外,似不敢多让。若双文,惜下嫁郑恒,正未知果识张君瑞否?”六如曰:“谨受教。吾自今请为君访之,期得双文以报命,可乎?”遂大笑别去。 一日,灵独坐读《刘伶传》,命童子进酒,屡读屡叫绝,辄拍案浮一大白。久之,童子跪进曰:“酒罄矣。今日唐解元与祝京兆宴集虎丘,公何不挟此编一往索醉耶?”灵大喜,即行。然不欲为不速客,乃屏弃衣冠,科跣双髻,衣鹑结,左持《刘伶传》,右持木杖,讴吟道情词,行乞而前。抵虎丘,见贵游蚁聚,绮席喧阗。灵每过一处,辄执书向客曰:“刘伶告饮!”客见其美丈夫,不类丐者,竞以酒馔贻之。有数贾人,方酌酒赋诗,灵至前,请属和。贾人笑之。其诗中有苍官、青士、扑握、伊尼四事,因指以问灵。灵曰:“松竹兔鹿,谁不知耶?”贾人始骇。令康诗,灵即立挥百绝而去。遥见六如及祝京兆枝山数辈,共集可中亭。亦趋前执书告饮。六如早已知为灵,见其佯狂游戏,戒座客佯为不识者,以观之。语灵曰:“尔丐子持书行乞,想能赋诗。试题悟石轩一绝句,如佳,即赐尔卮酒;否则,当叩尔胫。”灵曰:“易耳。”童子遂进毫楮。灵即书云: 胜迹天成说虎丘,可中亭畔足酣游。 吟诗岂让生公法,顽石如何不点头。 遂并毫楮掷地曰:“佳哉!掷地金声也。”六如览之,大笑。因呼与共饮。时,观者如堵,莫不相顾惊怪。灵既醉,即拂衣起,仍执书向悟石轩氏揖曰:“刘伶谢饮!”遂不别座客径去。六如谓枝山曰:“今日我辈此举,不减晋人风流,宜写一帧,为《张灵行乞图》,吾任绘事,而公题跋之,亦千秋佳话也。”即舐笔伸纸,俄顷图成。技山题数语其后。座客争传玩叹赏。忽一翁缟衣素冠,前揖曰:“二公即唐解元、祝京兆耶?仆企慕有年,何幸识韩!”六如逊谢,徐叩之,则南昌明经崔文博以海虞广文告归者也。翁得图谛视,不忍释手。因讯适行乞者为谁。六如曰:“敝里才于张灵也。”翁曰:“诚然,此固非真才子不能。”即向六如乞此图归。将返舟,见舟已移泊他所,呼之始至。盖翁有女素琼者,名莹,才貌俱绝世。以新丧母,随翁扶榇归。先舣舟岸侧时,闻人声喧沸,乍启槛窥之。则见一丐者,状貌殊不俗。丐者亦熟视槛中,忽登舟长跪,自陈张灵求见,屡发遣不去。良久,有一童子入舟,强挽之,始去。故莹命移舟避之。崔翁乃出图示莹,且备述其故,莹始知行乞者为张灵。叹曰:“此乃真风流才子也!”取图藏笥中。翁拟以明日往谒唐、祝二君,因访灵。忽抱疴数日不起,为榜人所促,遽返豫章。 灵既于舟次见莹,以为绝代佳人,也难再得。遂日走虎丘侦之,久之查然。属靳人方志来校士。志既深恶古文词,而又闻灵跅弛不羁,竟褫其诸生。灵闻乃大喜曰:“吾正苦章缝束缚,今幸免矣!顾一褫,何虑再褫;且彼能褫吾诸生之名,亦能褫吾才子之名乎?”遂往过六如家,见车骑填门   人物设色纸本 ,胥尉盈座。则江右宁藩宸濠遣使来迎者也。六如拟赴其招。灵曰:“甚善!吾正有厚望于君。吾曩者虎庄所遇之佳人,即豫章人也。乞君为我多方访之,冀得当以报我,此开天辟地第一吃紧事也。幸无忽忘。”六如曰:“诺。”即偕藩使过豫章。时,宸濠久蓄异谋,其招致六如,一博好贤虚誉;一慕六如诗画兼扶,欲倩其作《十美图》,献之九重。其时宫中已觅得九人,尚虚其一。六如请先写之。遂为写九美,而各缀七绝一章于后。九美者:广陵汤之霭字雨君,善画;姑苏木桂文舟,善琴;嘉禾朱嘉淑文孺,善书;金陵钱韶凤生,善歌;江陵熊御小冯,善舞;荆溪杜若芳洲,善筝;洛阳花尊朱芳,善等;钱唐柳春阳絮才,善瑟;公安薛幼端端清,善箫也。图咏既成,进之濠,濠大悦。乃盛设特宴六如,而别一殿僚季生副之。季生者,憸人也。酒次,请观九美图。因进曰:“十美欠一,殊属缺陷。某愿举一人以充其数,诘朝请持图来献。”比持图以献,即崔莹也。濠见之曰:“此真国色矣!”即属季生往说之。 先是,崔翁家居时,莹才名噪甚,求姻者踵至,翁度非莹匹,悉拒不纳。既从虎丘得张灵,遂雅属意灵,不意疾作遽归。思夏往吴中,托六如主其事。适季生旋里丧耦,熟闻莹名,预遣女画师潜绘其容,而求姻于翁。翁谋诸莹,莹固不许。于是,季生衔之,因假手于濠,以泄私忿。时濠威殊张甚,翁再三力辞,不得。莹窘激欲自裁,翁复多方护之。莹叹曰:“命也,已矣!夫复何言!”乃取笥中《行乞图》自题诗其上云: 才子风流第一人,愿随行乞乐清贫。入宫祇恐无红叶,临别题诗当会真。 举以授翁曰:“愿持此复张郎,俾知世间有情痴女子如崔素琼者,亦不虚其为一生才子也!”遂恸哭入宫。濠得之喜甚,复倩六如图咏,以为十美之冠。而六如先已取季生所献者,摹得一纸藏之。莹既知六如在宫中,乘间密致一缄,以述己意。六如得缄,乃大惊惋,始知此女即灵所托访者。“今事既不谐,复为绘图进献,岂非千古罪人!将来何面目见良友!”因急诣崔翁,索得《行乞图》返宫,将相机维挽。不意十美已即日就道,六如悔恨无已。又见濠逆迹渐著,急欲辞归,苦为濠羁縻。乃发狂,号呼颠掷,溲秽狼藉。濠久之不能堪,仍遣使送归,杜门月余乃起。过张灵时,灵已颓然卧病矣。 盖灵自别六如后,邑邑亡憀,日纵酒狂呼,或歌或哭。一日中秋,独走虎丘千人石畔,见优伶演剧,灵伫视良久,忽大叫曰:“尔等所演不佳,待吾演王子晋吹笙跨鹤!”遂控一童子于地而跨其背,攫伶人笙吹之,命童子作鹤飞;捶之不起,童子怒,掀灵于地。灵起曰:“鹤不肯飞,吾今既不得为天仙,惟当作水中仙耳!”遂跃入剑池中。众急救之出,则面额俱损,且伤股不能行,人送其归家。自此委顿枕席,日日在醉梦中。至是,忽闻六如至,乃从榻间跃起,急叩豫章佳人状。六如出所摹素琼图示之。灵一见,诧为天人,急捧置案问,顶礼跪拜,自陈“才子张灵拜谒”云云。已,闻莹已入宫,乃抚图痛哭。六如复出莹所题《行乞图》示之。灵读罢,益痛哭。大呼:“佳人崔素琼!”随蹄地呕血不止。家人拥至榻间,病愈甚。三日后,邀六如与诀曰:“已矣!唐君!吾今真死矣!死后,乞以此图殉葬。”索笔书片纸云:“张灵,字梦晋,风流放诞人也,以情死。”遂掷笔而逝。六如哭之恸,乃葬灵于玄墓山之麓,而以图殉焉。检其生平文章,先已自焚,惟收其诗草及《行乞图》以归。 时,莹已率十美抵都。因驾幸榆林,久之未得进御。而宸濠已举兵反,为王守仁所败,旋即就擒。驾还时,以十美为逆藩所献,悉遣归母家,听其适人。于是莹仍得返豫章。值崔翁已捐馆舍,有老仆崔恩殡之。莹哀痛至甚。然茕孑无依,葬父已毕,遂挈装径抵吴门,命崔恩邀六如相见于舟次。莹首讯张灵近状,六如怆然收涕曰:“辱姊锺情远顾,奈此君福薄,今已为情鬼矣!”莹闻之,呜咽失声。询知灵葬于玄墓,约明日同往祭之。六如明日果携灵诗草及《行艺图》至,与莹各桡舟抵灵墓所,莹衣辄酹,伏地拜哭甚哀。已乃悬《行乞图》于墓前,陈设祭仪,坐石台上,徐取灵诗草读之。每读一章,辄酹酒一卮,大呼:“张灵才子!”一呼一哭,哭罢又读,往复不休。六如不忍闻,掩泪归舟。而崔恩伫立已久,劝慰无从,亦起去,徘徊丘垅间。及返,则莹已自缢于台畔。恩大惊,走告六如。六如趁视,见莹已死。叹息跪拜曰:“大难!大难!我唐寅今日得见奇人奇事矣!”遂具棺衾,将易服敛之。而莹通体衫襦皆细缀严密无少隙,知其矢死已久。六如因取诗草及《行乞图》,并置棺中为殉,启灵扩与莹同穴。而植碑题其上云:“明才子张梦晋、佳人崔素琼合葬之墓”。时,倾城士人哄传感叹,无贵贱贤愚,争来吊诔,络绎喧豗,云蒸雨集,哀声动地,殆莫知其由也。六如既合葬灵、莹,检莹所遗囊中装,为置墓田,营丙舍,命崔恩居之,以供春秋奠扫之役。呜呼!才子佳人,一旦至此。庶乎灵、莹之事毕,而六如之事亦毕矣。 而六如于明年仲春,躬诣墓所拜奠。夜宿丙舍旁,辗转不寐,启窗纵目,则万树梅花,一天明月,不知身在人世。六如怅然叹曰:“梦晋一生狂放、沦落不偶,今得与崔美人合葬此间,消受香光,亦差可不负矣!但将未知谁葬我唐寅耳!”不觉欷歔泣下。忽遥闻有人朗吟云:“花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六如急起入林迎揖,则张灵也。六如讶曰:“君死已久,安得来此吟高季迪诗?”灵笑曰:“君以为我真死耶?死者形,不死者性,吾既为一世才子,死后岂若他人泯没耶?今乘此花满山中,高士偃卧时来造访耳。”复举手前指曰:“此非‘月明林下美人来’乎?”六如回顾,有美人姗姗来前,则崔莹也。于是,两人携手整襟,向六如拜谢合葬之德。六如方扶掖之,忽又有人大呼曰:“我高季迪梅花诗,乃千古绝唱,何物张灵,妄称才子,改‘雪’为‘花’,定须饱我老拳!”六如转瞬之间,灵、莹俱失所在。其人直前呼曰:“当捶此改诗之贼才子!”捽六如欲殴之,六如惊寤。则半窗明月,阒其无人。六如怃然,始信真才子与真佳人,盖死而不死也。因匡坐梅窗下,作《张灵崔莹合传》以纪其事。然今日《六如集》中,固未尝见此传也。余又安得而不亟补之哉。 畸史氏曰:嗟乎!盖吾阅《十美图编》,而后知世间真有才子佳人也。从来稗官家言,大抵真赝参半。若梦晋之名,既章章于《六如集》中,但素琼之事,无从考证。虽然,有其事何必无其人,且安知非作者有为而发乎?独怪梦晋之才,目空千古,而其尚论才子佳人,则专以太白与莺莺当之。夫太白诚天上仙才,不可有二。若千古佳人,自当以文君为第一。而梦晋顾舍彼取此,厥后,果遇素琼,毋乃思崔得崔,适符其谶耶?至于张以情死,崔以情殉,初非有一词半缕之成约,而慷慨从容,等泰山于鸿毛,徒以才色相怜之故。推此志也,凛凛生气,日月争光,又远出琴心犊鼻之上矣。而或者犹追恨于梦晋之早死。以为梦晋若不死,则素琼遣归之日,正崔张好合之年,后此或白头唱和,兰玉盈阶,未可知也。噫!此固庸庸蚩蚩者之厚福也,何有于才子佳人哉! 尧山堂外纪 张灵本窭人子,力作自给,而灵生乃有爽气,嗜酒醉则作狂曰:“日休,小竖子耳,尚能称醉士,我独不能醉耶!”所与游者,吴趋、唐寅最善,寅尝拟游武丘,召灵与俱往,促之,尚卧,寅抵寝所呼曰:“日高舂矣,睡何为?”灵觉,怒曰:“今者无酒,雅怀殊不启。方入醉乡,又为相搅。”寅曰:“所以来,固欲邀子。”灵喜,加衣起,遂与寅上舟扣舷痛饮,作《野人歌》。会数贾饮于可中亭,且咏诗,因更衣为丐者上,贾与食啖之,灵请续和。时贾所为诗有“苍官”、“青士”、“扑握”,“伊尼”诸词,因以问灵,灵曰:“苍官,松也;青士,竹也;扑握,免也;伊尼,鹿也。”贾始骇令赓,灵即挥毫不已,凡百绝。抵舟,命童子易维萝阴下令迹绝。贾使人察之,不见也。皆以为神仙。贾去,复上亭,朱衣金目,作胡人舞形状,殊绝。 祝允明尝偕陆济民、张梦晋、韩寿椿登虎丘浮屠。登至绝顶,但见八荒洞然,万籁齐发,饮酒乐甚。寿椿出纸笔赋诗以纪其游,允明诗先成,云:“草木衣裳下,烟霞掌握中。偶然飞咳唾,珠玉满天风。”济民云:“极目飞鸿小,致身云路中。诗人少知己,发付与东风。”梦晋云:“虑遣尘寰外,天归眼界中。新诗三百首,句句答松风。”寿椿云:“诗寄千峰抄,春横一镜中。携壶兼荷钟,不减晋人风。”诗成阁笔,天风飒然飘其诗草,盘旋直上太虚,如神物掀舞。将掷地,又为苍鹰所举,竟不知其所止。遂名为“飞诗会。” 初,张灵与唐寅俱为郡学生,博古相尚。适鄞人方志来督学,恶古文词,察知寅,欲中伤之,灵挹郁不自遣。寅曰:“子未为所知,何愁之甚?”灵曰:“独不闻龙王欲斩有尾族,虾蟆亦哭乎?”后灵果为所斥罢,或谓之曰:“以子之才,顾不得激致青云,乃重遭显弃,岂无雉经之用,而何以立于世?”灵曰:“昔谢豹化为虫,行地中,以足覆面作忍耻状。吏灵用子言,亦当如是矣。纵不尔,亦安得更衔凿落耶!”灵临终前三日作诗云:“一枚蝉蜕榻当中,命也难辞付大空。垂死尚思玄墓麓,满山寒雪一林松。”后一日又作诗云:“彷佛飞魂乱哭声,多情于此转多情。欲将众泪浇心火,何日张家再托生?”闻者莫不悲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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