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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姐(江静波)

2013-12-02 50页 doc 214KB 670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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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姐(江静波)《师 姐》 江静波  ㈠我的师姐      那是抗日战争的岁月,我侥幸到了迁往内地的东基大学读书。在大学头一年里,我最敬佩的是我的师姐。   在大学读书,哪里会有什么“师姐”?且听我道来。   我原是个地道的乡巴佬,我出生的家乡,只有一条三公尺宽,平时水不过膝的小溪和小溪两旁的十几亩田地。乡中的男人都靠挑担谋生,那就是从东边县城里的商人把货物挑到西边去;或者替西边县城里的商人把货物挑到东边去。几乎没有一家人是全年都吃白米饭,大多数的人是吃甘薯过日子。   我的家在当地算是有点名气的。因为我的祖父是前清的举人,父亲是秀才。因为...
师姐(江静波)
《师 姐》 江静波  ㈠我的师姐      那是抗日战争的岁月,我侥幸到了迁往内地的东基大学读书。在大学头一年里,我最敬佩的是我的师姐。   在大学读书,哪里会有什么“师姐”?且听我道来。   我原是个地道的乡巴佬,我出生的家乡,只有一条三公尺宽,平时水不过膝的小溪和小溪两旁的十几亩田地。乡中的男人都靠挑担谋生,那就是从东边县城里的商人把货物挑到西边去;或者替西边县城里的商人把货物挑到东边去。几乎没有一家人是全年都吃白米饭,大多数的人是吃甘薯过日子。   我的家在当地算是有点名气的。因为我的祖父是前清的举人,父亲是秀才。因为这个缘故,我才被送到邻乡的一个“师范学校”读书。这间“学校”,连一个摇铃的老工人算在一起也才四个人。教师只有三人:一个是语文老师,从前由我的父亲担任,我父亲死后由另一个教过私塾的人接替;一个是数学教师,只读过大学一年级,他兼教英文;一个是理化老师,读过三年大学,仍未毕业,兼任校长。老师们经常不上课,至于学生,无论是打柴,送饭,还是下地都可以随时旷课。其实,“旷课”这个词,我直到大学时才听到。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校长兼理化老师说我有“天才”,主张我去考大学。他还不知从哪里给我弄到一张伪造的高中毕业证明书,劝我母亲打发我到内地考大学,因为那时大学都迁到内地。   我不知要怎样才能通过大学的入学考试,所以不敢去考,只觉得辜负了老师的一片好心。   时来运转! 正如我妈常说的:“好人自有贵人扶”。有一日,家中来了一位叔。我称呼他是表叔,只因他的祖母是我父亲的姑婆。我乡里的人都知道我这个太姑婆嫁到富裕的人家后,还十分爱娘家,她常坐在婆家门口,看到有娘家的人挑东西经过她家门,不论是谁,都要把他请到家中喝杯茶。若客人不进门,太姑婆也要茶端出来让他喝了才走。也许这个缘故,表叔对我们这些穷乡僻壤的亲戚还有点印象,再加上他和我父亲相识,听说还找我父亲帮他写过状子,两人有了交情,所以他从外地回来,一听说我父亲去世,就来我家慰问我妈。   表叔听到校长对我的夸奖,又看到他为我弄到的伪造的毕业文凭,满怀信心地对我母亲说:“表嫂,明天八月叫李涛到东基大学找我,我负责让他进大学读书。”我母亲和我都大喜过望!   次年八月初,我母亲果然打点我上路,进了内迁的东基大学。   一到大学就在表叔家里看见表叔,表婶,还有一个在外地工作回家探亲的表哥和一个中学读书的表弟。那时我才知道我表叔是大学里的注册主任。   注册主任官虽不大,权却很大。我在表叔家里住了不到一个月,新生录取榜发表了,我居然榜上有名,而且排在很前面,是第三行的第一名。我当初以为表叔可以随意把名字加上去的。其实不然,表叔是把落第的考卷的人名改成“李涛”,再把各科分数都改过,于是我便被录取了。听说这些考卷要保留一年备查,一年之后销毁。所以一年之内,露馅的危险是存在的。表叔怕我数理的基础太差,被老师识破,所以第一年要求我必须成绩跟得上。为此他便约了四年级高材生容秀枝为我作辅导,并要我叫她做“师姐”。这个秘密,除师姐和表叔一家之外,谁也不知道。   秀枝虽是我的“师姐”,却和我是同年生的,都是属鸡。我生在年头,她生在年尾,所以论年纪我应是师兄了。但按规矩我仍是师弟,师姐师弟是不能年龄论的。   师姐每星期辅导我两个晚上。怎么能保密呢?原来我表叔家住在大图书馆的地下一个角落里。他家从门进去有一厅,一个厨房常兼作饭厅,两个卧室,一个书房。书房在最后一间,也就是我的临时卧室兼书房了。我这个卧室没有窗口,只有一条扶梯可通到二楼最后一间书库的一个角落。在二楼的梯口有一块约1.5平方米的木板覆盖着。这块木板的一边上下两面都有同样的铁把手环。揭开铁把手环就可以露出扶梯。听说这间图书馆原来是清朝的总督府。这个沟通楼上楼下的机关是很久以前设计的,和这座大楼一样古老。但除我表叔外极少有人知道。因为那块盖板上放着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原是供老师和四年级生阅览时用的。不过极少有人到这个黑暗的角落来阅览,所以连图书馆管理员都不知桌椅下面有盖板这道机关      我这个“书房”相当大,但被扶梯占了不少的地方。房里除了一张床,一张八仙桌和四张靠背椅之外,最特别的是在墙上挂了一块不大的黑板,听说是我表叔从一个机关的门房里弄来的。有了这块黑板顿使我的书房添了课室的色彩。每星期一和星期四晚上我师姐到这书房辅导我,都是从这秘密的扶梯下来和上去。除了图书馆已关门以外,从不由我表叔的大门进出。这书房很暗,白天在那里读书也得开电灯。   我的师姐,可说是才貌出众,能文善武。三年前,当她在大学一年级的时候,总平均分数名列全校之冠(因为一年级不论系别,大家的功课都相同,教务处按总平均分数排列成一张表,油印给个教师参考),所以被称为“女状元”。至于她的美丽,在我们男同学中大多数人都说她可被选为校花(可惜我校没有这种选举)。她性格有点悒郁,常在宿舍里唱《渔光曲》,《天涯歌女》,《Home, Sweet Home》等歌,其音色之美,使闻者留步。可是她从不愿公开演唱。至于体育,她从一年级起就是女篮前锋,是她那一个级队入篮最多的队员,深为体育老师所赏识。   我却非常欣赏我师姐在为我作辅导时的声音和仪态。她的声音音色优美,富有音乐的韵味,讲解时抑扬清脆,比唱歌还好听。有时她常低下头,若有所思,她明亮的双眼向下看,眼睫毛也向下挂,玩弄着粉笔的一双纤手,就象达·芬奇花的蒙娜丽莎的手一样,长得特别好看,十分可爱。   我是一个不认输的人,尤其是在这样一个美丽聪明的师姐面前,更是千方百计要赶上去。所以我的师姐为我开讲《达夫物理学》之后两个星期,我就暗地里先看了一遍。也许是师姐给我的灵感吧,我发现这部《物理学?,并不那么可怕,即使难懂的地方,认真想了,我也猜得出来。师姐发现我学得快,也就加速超前赶。在第一学期末我们已学完了《达夫物理学》的前半部,而课堂里才只讲到三分之一。所以在上课时,我就等于复习。这个复习对我也有很大的好处,使我的知识更加牢固,我的了解也更深刻。第一学期期终考试时,沈老师出了五道题,前四道题是必做的,后面一道是选做的。照他的话说,是考天才学生的。我却从第五道题做起,而且注明了他给的条件还可以省一个,于是这道题的推论也就更长了,足足写了两张纸,剩下的时间只允许我做两道其他的题了。我担心会不及格,哪知考卷发回来时,我的成绩是一百分。沈老师还在课堂里表扬了我一番,说前面四道题如不是因时间不够的话,我可以不费力气就能做出来的。   我最难忘的是当我把考卷给师姐看时,她忽然从桌面上伸过又软又滑的双手,紧握着我粗大的双手,激动地说:“你是一个天才的科学家,你一定会成为你级的新科状元!”我被突而其来的恩宠震呆了,好似全身触了电似的,很久很久说不出一句话来。我不辜负师姐的期望,年终时果然名列榜首,成为我级的“新科状元”,那是后话。   从第二学期开始,我们师姐弟的关系有了变化。我师姐认为我已无须她辅导了,就常和我攀谈起来。她发现我对古诗词十分熟悉,就好象发现新大陆那么高兴,要我为她讲诗词。这一下我在乡中老师们那里所学到的诗词知识,和我个人的讲解“天才”都派上了用场。我讲得入神,师姐也听得入神,仿佛我们连呼吸也交融在一起似的。她常睁大她那双无比明亮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我。我不敢和她对看,常把目光移开去,好像怕她看透我期待她赞赏的心情似的。她自己从图书馆里借了好几本诗词自学起来。她对李清照,柳永的伤感词,对李商隐的难解的诗感到很大的兴趣;而我也投她的所好,把李商隐一生曾做过和尚,进过宫廷,并与宫女们相好的传说也凑合到我的讲解之中(如对“锦瑟”的讲解),使她非常感动。她用一本簿子抄下,很快地就背诵下来。我讲到有关男女爱情的诗,她专心致志地听;如《长恨歌》,《孔雀东南飞》,《长干行》等,她听了常流泪,惹得我也几乎哭了。这样一来,我在中国古诗词方面却成为她的“师兄”了。其实就年龄而论,我比她年长几个月,做她的师兄也许更恰当些,可是我一开始就叫她师姐,这个师姐弟关系是不能随便改变的,我当然还是如以往那样尊敬她,感激她,尊她为师姐。   我们的“课堂”气氛也有了一些变化。上学期我总是先到我的书房里等候她(因为我已搬到宿舍去住了,所以星期一,四才到这个“课堂”来)。第二学期则不同,我若饭后洗完澡再到我表叔家时,就会发现我师姐坐在那“课堂”等我了。我总感到抱歉,她毕竟是我师姐啊!   我的师姐似乎非常多愁善感,常无端流泪。谈诗的时候,她常常向我提出一些古怪的问题,如“李清照当寡妇时如此寂寞,为什么不再嫁一个才子呢?”,“陆游的妻子为什么那样容易再嫁出去呢?”,“范蠡把西施献给吴王,打败了吴王后又把西施载去,难道不嫌西施已失去童贞了吗?”等等。   由于谈得投机,我们互相辅导的时间愈来愈长,经常是超过了十点钟,那时楼上图书馆的大门已关闭了,我师姐只能由我表叔家的大门出去。但是在十一点以前我表叔的家门口人来人往,容易被人看见,索性就等到十一点钟以后,她先走,我后走,而我们也乐得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我虽然埋头攻书,但一有点空就会想起我的师姐,常常在期待着星期一和星期四的到来。看来我师姐也是如此,因为晚上只要图书馆一开门,五分钟内她就会从扶梯走下来。那揭开盖板的声音,每一次都为我带来新的喜悦。我们越谈越投机,实在舍不得离开,常常是看着手表,只要求在十二点女生宿舍关门前师姐能赶回去就行了。我同房的同学常问我到哪里去,我便说在我表叔家有事。我真不知我师姐是如何回答她的房友的。 (二)误会与报复       我们谈得太投机了,很迟才散,引起了我表婶的关注。因为当我送师姐出门时,必须经过我表叔表婶的房门,而且她家大门在我走后,表婶或表叔也必须起床把它闩上。他们好像怕我们会有越轨的行为,所以越来越对我们提高警惕。不!简直在监视着我们。有两回,表婶发现我们“课堂”的门半掩,就过来把门推开,显然是向我们发出警告了。   有一次,我表叔并非无意地向我谈到我的师姐,说我师姐是个顶顶聪明的女子,可惜她的未婚夫是当地恶霸地主的儿子,一个流氓!   还有一次,我表叔忽然向我提及他乡下的哥哥,即我的表伯。他竟然用“你的丈人”来称呼,使我为之愕然!我还没和表伯的女儿结婚 – 连正式订婚也没有过 – 怎么能冒冒失失地把他说成是我的“丈人”呢!过了一会我明白了,这是我表叔觉得他必须阻止我与师姐间的感情进一步发展。“你的丈人”是一个严重的警告。也就是说:“你的婚事已定了,你不应该和师姐谈恋爱!”   这个警告立即生效!我在听到警告后的第一个星期一,师姐始终没有从扶梯下来。我极其焦躁不安地等着,什么东西也看不进去,这是竖着耳朵听楼顶梯口的声音。因为当师姐揭开盖板时,还要轻轻地搬开压在盖板上的桌子和椅子,再掀开盖板。虽然她动作轻巧,但我每次都可以听见。我一会儿坐着,一会儿踱着,一会儿躺在床上盯着扶梯,真是“度时如年”!直到十一点钟以后,我完全相信是表叔叫她不要来了,才非常气愤地离去。走出大门时,我“砰”一声用力把门带上,回宿舍后彻夜难眠。我认为表叔太无理了。我们没有任何越轨行为,他们怎能如此横加干涉!   次日我有意在饭堂中走近师姐。她如往常那样没有和我打招呼(我们约定离开“课堂”就不要相互打招呼),但她的眼神露出了不安和恐惧。她知道我的目光是问她“为什么不来辅导了?”   挨到星期四晚上,我一进表叔的家门,就看到表叔坐在厅上抽条丝水烟,好像是在等着我。他一本正经地叫我:“阿涛,你坐下,我有话对你说。”   我坐下,等待一场舌战。但却并非如我所料。   “你师姐的男朋友,嗯,也就是她那个叫萨继祖的未婚夫,前天回来了。这个家伙,年年都给我们带来大麻烦,真是恶霸兼流氓!”他装上了水烟丝抽了一口,接着说:   “你管不了这许多,不过你千万不要卷进他们中间去。”   我问:“是你叫师姐不要来这里的吗?”   “不,大约是她自己知道她不能来了。”我表叔回答。   “这个人在师姐的事情上曾给你麻烦吗?”我又问。   “当然不是。”我表叔又抽了一口水烟,慢慢地,似有感触地回答:“他们间的私事我管不了。讨厌的是这个流氓每学期注册选课之后就离校到处去搞投机倒把的勾当,到了学年终又逼着老师给他及格的分数,所以老师们非常气愤,我也极为难。”   “那么师姐为什么要爱上这样的人?”我追问。   “我也莫名其妙!”表叔也相当不满地说:“是这个姓萨的三年前带你师姐来上学的。那时你师姐还是一个十足的女孩子,现在看来她那时已经跨进萨家的门了。你不要多管闲事,反正你管不了。”表叔又抽了一口水烟,把烟灰吹出来,抛进痰盂里,“你要事事小心,不要惹祸。对于你,我必须向你妈妈负责,向你的‘丈人’负责。”   又是一个“丈人”!不过,从他最后一句看来,我再问是多余的了。于是我决心自己探索这件事的奥秘。那姓萨的是什么样人?他如何把师姐霸占去的?   我尽量在师姐可能出现的地方去碰见她,图书馆,饭厅,女生宿舍门口和女孩子们常去洗衣服的溪边……没有一次碰到她。咦!师姐忽然失踪了!我开始产生了不安和恐惧。   几天之后,我终于在大街上碰见师姐。若不是她那特别美丽的身材,我很难在远处就认出她。因为她平时和我在一起,总是衣着鲜丽的,此时却穿了灰衫黑裙,而且好像两件都不曾洗干净似的。更使我注意的是和她并排走着的那个穿着半敞开中山装的高个子,肯定是那个姓萨的无疑了。一看之下,实在使我吃了一惊。此人双颊内陷,下巴日字形,上面横咧着一张大口,看上去比师姐要大十多岁!更使我反感的是,他左手插进裤带,右手倒夹着一支步枪,步枪的皮带挂在右肩上,口里还叼着一支香烟。演流氓,扮汉奸,他可以不必化装。他大步大步地向前跨,我师姐密步密步地追,二人好像赶着要和谁搏斗似的。当我认出他们时,他们已向我走来,而且是来势汹汹。我本来可以毫不闪避地照冲过去,因为我是靠右边走,同时我自信那姓萨的向我挑起衅来是占不到便宜的。但是我忽然发现向我顶撞过来的却是师姐,我只好闪开让她过去。师姐故意面朝天看,但经过我时,我发现她用难过的目光扫了我一下,我也报以关怀的目光。他们走过之后,等我想到要回身跟上去时,已看不到他们了。      我感到非常气愤,非常不平。我决心向师姐问个“为什么?”(假如和师姐走的是个美男子,那我是不会过问的)于是我又每天搜索师姐的踪迹。   果然一个晚上我到图书馆时,看到我师姐坐着的背影,仍旧穿着那套旧的灰布衫和黑裙子。我特地走到她的右边坐下。在图书馆坐在我师姐的旁边,这还是第一次。   当师姐发现旁边坐的是我,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接着就站起来整理书和笔记本搬到另一张桌子去。我再一次回头望她时,那个座位也空了。我顺着大门看去,师姐正抱着书和笔记本急速地向门口走去。   这对我简直是一个侮辱!不屑坐在我的身旁,甚至不屑和我同在一个图书馆读书,太没道理了!她瞪我一眼时,还把嘴唇咬了一下,样子有点可怕。对了!她在躲避我,不让我缠着她。   我感到很伤心。她也许以为我在嫉妒她的情人,那么她是误会了我。于是我打那时候起再也不去图书馆,每晚都在我表叔家温习功课,在那里回味着师姐的音容。休息时总是希望再听到师姐掀开扶梯盖的声音。虽然如此,我偶然碰到师姐时也赌气把脸扭开,但我觉得她反而在偷看我似的。   不知道是由于嫉妒或由于受侮辱的心理,我愈来愈觉得不能忍耐下去。我要报复!我要报复!那就是说我要打击姓萨的,同时也就是打击我的师姐!   正在此时,有一支抗日宣传队来到我校宣传演出。东基大学是一所教会大学,对此颇为冷淡。不但学校领导人没有接见他们,连学生会也没有出门接待他们。礼堂的大门紧闭着,他们只能在露天演出活报剧。   我在房友谈话中知道大家都怀疑姓萨的是汉奸,于是我对这个不来不感兴趣的“活报剧”也发生兴趣了。我看到他们演出的节目尽是宣传抗战,痛骂汪精卫和其他汉奸,于是我也产生了参加他们骂汉奸的演出,暗中映射萨继祖的想法。我看到中文系的同学黄琪和演出队的人有接触,于是问他:“我想参加抗日宣传队好不好?”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是一个书呆子呢!”黄琪表现出异常的高兴。接着问:“你想参加哪一项?”   “我想扮演一个汉奸,让千人骂万人骂的汉奸!”   “这个……”黄琪想了一下,“那样做不太好。他们演完后就走了,而你是留在这里的,我不愿意看你吃亏,也会拖累你的表叔。”   “哪我能做些什么呢?”   “你做一些后勤工作吧!比方说写写海报,你的字不是很漂亮么?”   他这句话启发了我,于是我说“我编一个活报剧的歌词,好不好?调子是他们现成的。”   “那太好了,你的文才派上大用场了,快写吧!但不要给人知道,写完了交给我就行了。”   于是我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根据民间“卖梨膏糖”的调子,从历史上的汉奸如秦桧,洪承畴,吴三桂等骂到汪精卫,最后一场骂狗腿子,歌词是:“十恶不赦狗腿子,为虎作伥害人民,认贼作父太卑鄙,还要欺负老百姓。”这最后的一场,我特别注明狗腿子要身穿半敞的中山装,背着步枪,先向日本鬼子下跪,然后倒背着步枪,叼着香烟神气十足的走过来,看见一个穿灰衫黑裙的年青女子,解下步枪指着她叫:“跟我走!”那个青年女子被吓得跌倒在地,然后抓了地上的一把泥沙向狗腿子撒过去,骂了一声:“你这十恶不赦的狗腿子!”   我还说明狗腿子和女子的服装和道具不能变。至于演出场地,我主张是在女生宿舍和我们宿舍间的空地上。   演出队真是能干!不知道他们一夜之间从哪里借来那么多的戏装。我在窗口密切注视着演出,特别是看观众中间有没有我的师姐和那个姓萨的。在场的观众虽然不少,却没有他们。我注意着师姐的窗口,起初只看见三个女孩子,但当报幕的人大声叫:“卖梨膏糖,骂汉奸”时,我忽然看到师姐的头出现在她们中间。我高兴极了!师姐最后挤到前面来,我看见她穿的正是灰衫,更是高兴得心都跳到口里来了。 师姐对这幕活报剧从头看到尾。我一直注视她,特别是最后骂狗腿子那一场,她看完后一闪就不见了。我感到痛快极了,真是解恨啊!   哪知次日晚上我到“书房”里读书,经过客厅时,在抽水烟的表叔把我叫住了,他等我坐下后,严肃地说:   “听说你和抗日救亡宣传队来往密切,是吗?”   “没有的事!我连一个宣传队的人也不认识。”   “但愿是这样。”他说,“听说有人看见你把一叠稿子交给黄琪,是吗?”他问。   “黄琪是我们的同学,不是宣传队员。”我辩解。   “黄琪是一个危险分子。”他说,“有人随时盯住他,所以此时你与他的来往,一举一动都会有人知道的。而且……”他停了一会继续说,“他只是前台的,幕后还有人,复杂得很!我希望你千万不要介入政治,埋头做个科学家好了,政治是很危险的。”   “我不明白,”我索性和表叔争论,“宣传抗日救亡也不对吗?”   我表叔不耐烦起来了。他站起来说:“事情若这么简单就好了。 有人借抗日的情绪煽动推翻现政府,这个斗争比前线打仗更复杂,更激烈!你什么都不懂,我不想和你多说。总之,一句话,我要你除了读书外,别的活动都不要参加,今后更要小心不要和黄琪这类的人多来往,否则不但我会受累,你全家和你丈人都会受累。”他说完,放下烟壶走出去了。   大约经历了两个多月,学校很平静。学年将要结束了,各科都要进行大考。我由于天天闭门读书,每科考试都十分有把握,而且老师们也已经很喜欢我的了。全校作文比赛,我得到了第一名。这事使同年级的中文系同学感到不快。其实并不奇怪,范老师在分派作文簿时就曾公开表扬我,说我不但文言好,白话也写得好,是个有基础又有才华的学生。   也许为了这个缘故,我表叔,表婶对我也特别亲热起来。有一次请一个好友吃饭时居然叫我作陪。更特别的是在介绍我的姓名后还加上“我未来的侄女婿”这个说明,他好似借此机会叫我不要在校里再交女朋友似的。   其实我早已察觉到,水底下有暗流在移动着。我曾收到我妈的亲笔信,她说玉兰和她的奶妈去看她。玉兰是一个好孩子,没架子,很懂事。信末还说信封是玉兰写的字。我妈本是文盲,跟我父亲学习看小说,会写简单的信,但老花眼写字不方便,所以常叫人代她写信封。这回信封上的字迹非常秀丽,特别是涛字写得会飞起来似的,和我签的名很相似。对了,表妹说仿我的字迹!因此我就想到可能是表叔写信给他哥哥夸奖我,他哥哥也就下定决心要和我对亲了。我家乡只有童养媳和大迎大娶两种形式,没有订婚的风俗,未过门的媳妇到婆家去走动,凭我的记忆,从未曾有过。陈表伯让女儿到我家去,虽然可算是走亲戚,也说明有俯就之意。 (三)失约之谜 那时日本的飞机常到处轰炸,在我到校之前校园附近的村庄曾落了三枚炸弹,炸中一家富户的大屋,炸死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孩子。孩子的手臂被炸飞到草丛中,头盖骨也被削去了一大片,眼睛还是睁着。全校师生害怕极了,因此一听到警报就往后山走。在午睡时若听到警报,同学们衣服没穿好,就匆忙逃命。男同学无所谓,女同学就狼狈了。   一天下午,我考试考到只剩下最后一科,午睡后决定痛快地洗个澡。当我体了一桶水进浴室时,警报响了。浴室里原先有两个同学,赤膊穿着裤衩夺门而逃。可能由于未曾看过被炸现场的惨象,我觉得毋须如此惊慌。飞机不一定会来,来了不一定掷炸弹,掷了炸弹不一定炸中我。 所以我还是一个人进去,冲洗后换了衣服,提了盛着脏衣服的水桶走出浴室。那知一出门我的左手被一只又嫩又滑的手抓住了。一看,原来是我朝思暮想的师姐。她低声喊着:“放下水桶,快跟我跑。你这人好大的胆,叫我等了这么久!”   我不由自主地放下水桶,被师姐拖着走。几步以后我放开脚步紧跟她跑了。论速度,她是不及我的。   师姐带着我往众人相反的方向走去。其他人是走向校园后的山上树林里,而师姐带着我走的是校前门右边的田野。我没问为什么,反正跟着她走就是了。   不久师姐带我走到三堆稻草堆处。其中一堆特别大,师姐把草堆旁边的一捆稻草提开,就看到一个小洞口。师姐指着洞口低声命令我:“快钻进去!”我迅速地遵命而行,她也轻巧地跟进来了,随后关上了那捆稻草门。   我一进去,闻到浓浓的稻草气息。初时很暗,看不清洞内的情况,但不一会就可以看到了。原来里面是用竹竿架好的一个小房子般的空间,一边靠着一个墓地,中间有一个很长的石拜桌。师姐用她带来的一本杂志一边把拜桌上的泥沙掸掉,一边说:“总是有那么多泥沙!”掸完之后把杂志翻开,放在右边,指着它说:“你坐在这里!”我把杂志向左边推过去,让师姐坐在杂志上。我就并肩坐下来。   我问:“你为什么避开我?”   师姐道:“你真是个书呆子,难道你没察觉姓萨的已注意你了么?”   我说:“我们根本没在外面谈过话,在表叔家里读书是不会有人知道的。”   “那天在大街上你气冲冲地向我们走来时,他就注意到了。他还说我向你使了眼色。”   我说:“你为什么那么怕那个姓萨的?”   她说:“我为你的安全时刻提心吊胆。那天在图书馆你坐在我的旁边真是把我吓坏了!”   “难道你和同学的一般来往他都不允许么?”我问。   “那就要看人了。”师姐答,“你现在是出了名的。我知道好几个女同学都想追求你,我那个同房邓丽英就公开说她一定要把你弄到手。姓萨的是个鬼心眼,一回到学校就注意你了。”   一听到邓丽英,我觉得象是当头被泼下一瓢污水似的!她是全校有名的“大包包”,那是指她的特大胸脯而言。据说她已结交过四个男同学,都是有了不干净的关系之后把男的抛弃的。她不顾“伤风败俗”的指责,竟敢公然挽着男同学的手走路!她靠着爸爸当过省长,现在是中央什么委员,叔父又是军长的显赫家世,趾高气扬。她曾说读书不及格多读二三年无所谓,反正在大学里有的是男学生,交朋友就比外面强,所以她读了四年还没毕业,今年是第五年了。这个臭名远扬的女子也曾多次讨好我,我一直不理她。现在才知道她竟申明要打我的主意,简直是莫大的侮辱!但此时我不想在这方面多讲,我得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问我急于要知的问题。   “秀枝姐,”我说,“你为什么要跟那个姓萨的好呢?是不是贪图他有钱有势?”   “不!唉,别说了!”她忽然抽泣着,取出手帕揩泪。我,也感到一阵难过,“都是给我伯父害的,今天讲也讲不完,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现在我先问你几个问题,好吗?”   “好!”我回答。   “你结婚了吗?”她直截了当地把问题引到我的身上来。   “没有。”我也简明地回答。   “我看得出你不是结了婚的男子。但你大概订了婚的吧?”她好似决心要彻底弄清楚这个问题。   “这个……,很难说得准。讲是讲过了,但没有订婚。因为我家乡只有童养媳和迎亲两种,没有订婚的风俗。 当然迎亲前要先‘落定’,但‘落定’是在迎亲的日期定了以后才办的。”我如实地说得清清楚楚。   此时飞机的响声越来越大,三声“轰,轰,轰”的巨响,把我的师姐吓坏了。她用力抱住我的腰,紧贴着我,我也抱着她的左肩。这是我第一次拥抱着一个女子,心跳的比挨了炸弹还厉害。我过了一会儿才想起应安慰她,说“不要怕,炸弹落的地方离我们远着呢!”   “我希望炸弹落在我们的头上,把我们两人一起炸死!”她仍紧抱着我。   “死,太可惜了!”我说着,放松了我对她的拥抱。“你这唯一的女状元死去多可惜!至于我,我还有一个老母亲。我死了,母亲也活不成了,我不想死。”   “好了,不谈这些。”她也放开了我的腰,改搂着我的左臂。“与你对亲的是哪一家的女孩子?”   “是我邻村陈表伯的女儿,也就是现在我表叔的侄女。”我说。   “难怪你表叔对你这样关心。”她醒悟到这件事有来头,“你和你表妹如何认识的?你一定很爱她,是不是?”   “我和她从未说过一句话,根本说不上爱不爱她。”我答。   “那你们是盲婚,是由父母决定的,是不是?你见过你表妹吗?”她更加好奇起来。   “我只和她打过一次照面,那是在我来大学以前几个月。那时她还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拉着她姨娘的衣服很快躲开了。”我真实而坦率地回答。   “那你们是怎样对亲的?真有趣!可以把经过告诉我吗?”   “陈表伯是一大富户,我姑丈是他的管家。有一天陈表伯看见我替我姑丈家写的喜联和横楣,大赞我的书法好,姑丈也乘机夸了我一番。后来表伯就在我探访姑母时约我去他家下象棋。我第一盘赢了他,第二盘故意让他赢了,他对我十分满意。当时他的妻子,我表妹的后娘也带着我表妹到客厅见了我一面。在表伯的介绍下,我和表婶只互相叫了一声他们就走开了。后来表伯就通过姑母向我母亲提起婚事。他起初说结婚后要搬过他们家住,可以继承遗产,是入赘的意思,我母亲不肯。后来又说不坚持要我去他家,不过将来要我和表妹帮助年轻的后母管理家产。就在这时,表叔从外地回来,主张我读大学。临行前表伯送来一百个银元给我做盘缠。妈给退了回去,说我们都年纪小,今后有什么变化很难讲,收了人家钱将来有差错担戴不了。这样我就来读书了。”我一五一十地把经过交代清楚。   “那你和表妹见过面了,她很美吧?”师姐好像还必须弄得清楚些。   “一个小女孩怎么说得上美不美呢?”我随口而出。但玉兰表妹好奇又娇羞地睁大眼睛看我的情景,此刻重新再现在我眼前。她的面貌确是很清秀的,不过当时我并未有什么审美的念头罢了。   “你……”她想了一会儿,“让我问一些别的问题吧!你说过武则天曾是唐太宗宫里的才人,什么叫‘才人’?”   “才人是什么,我不太清楚,我猜是比妃子低一级,但又比其他宫女高一些。《长恨歌》中不是说‘后宫佳丽三千人’吗?唐太宗老了,但却很喜欢武则天,还想死后要她陪葬呢!不过武则天很聪明,当唐太宗问她若他死后她想怎么办,她马上答要到庵堂当尼姑去。”我虽对答如流,但都是听老师们说的,自己任何考证都没有。   “那么当唐高宗再把她从庵堂里召回宫时,她已不是处女了,是吗?”突然师姐提出这个颇使我为难的问题。在我的头脑里,“处女”二字不是污秽的话,至少也是不文雅的。出自天仙般的师姐口中更是不妥,但我只能故作不在意。   “我想那是她不是处女了,有的小说还说她在庙里与和尚勾搭。后来她当上女皇帝时,还把那个和尚召进宫里去。这和尚好像叫‘怀义’。”我学会了家乡里中文老师信口夸张的本领,牵强附会的答复了师姐。   “既然后宫佳丽三千人,为什么唐高宗却去爱一个已非处女的武则天?”“处女”这极不文雅的两个字再一次从师姐口里说出来。   “我想一是为了她美丽,二是为了她有才华,像这样的女子是不多的。”我认真地作答,因为讲最后一句时,是有意影射秀枝姐。我看了她一眼,正好和她的喜悦的目光相遇,她把我的左臂搂得更紧了。   “我问你。”她郑重地开口,“司马相如为什么会爱卓文君?司马相如是未曾结婚的才子,而卓文君却是寡妇,司马相如怎么不嫌弃卓文君呢?”   “那是因为爱情的罗曼史吧!也可以说是司马相如的高尚品格。”我说到这里,忽然解除警报的声音响了,师姐顿时慌张起来。   “我们马上要出去。”她霍地站了起来,“再一会别人先跑出来我们就会被发现,那就不得了!我先出去朝南走,进大门,你听到我叫‘好了’时就马上钻出去,盖上稻草后向北走,进东门。”她紧张地指示我。   我也站了起来准备走,忽然她两手紧抱着我的双臂:“你有司马相如的才华,但不知你有没有司马相如的雅量?”她讲话时差不多紧贴着我的胸口,我只看见她明亮的双眸急切地在等我回答。   “我没有司马相如的才华。”我说。   “我认为你有你就有,现在我要知道的是你有没有司马相如的雅量。快!我们马上要出去了。”她握着我的双手猛摇着催我答话。   “雅量不比天才,是可以学得到的。”我说,“我认为我不是一个小器量的人。”   “好!”她眼睛出现喜悦的泪花,“今天晚上,不!明天,不!下星期一或星期二晚上,我有重要的事与你商量。你注意我卧室的窗口上挂出了我的白帽子,当晚八时你就到这里来。谁先到就先钻进来,不要站在外面等候。”   “为什么今明两晚不行?”我问。   “我还得应付那姓萨的。”她的声音是坚决的,“不过你一定要小心,不要让他发现你有什么迹象。他是最危险的人。”她吩咐我。   “我不怕,他若犯上我是没有便宜好占的,我可以打得他叫饶命。”我充满怒火。   “我求求你,千万不要这样想!一个对一个你可能战胜他,但是这里是他家的势力范围,他要多少人就有多少人,还有枪。他杀死了你也会成为无头公案。我求求你千万要躲避,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们的事。”她恳求般地摇晃着我的双手,“你记着,那样不单单为了我,也是为了你的母亲。你妈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吗?好了!现在我得马上先钻出去。”她慌张地拿起那本杂志,推开稻草盖,轻快地走了出去,我一会就听到“好了”的声音,便也钻了出去,盖回那堆稻草捆,使它不露痕迹。然后照师姐的吩咐的方向走。我回头看她时,她也刚好回头朝我看来。   初恋,梦幻般的初恋!它融化了整个的我。快乐,惊讶,恐惧都汇集在我的心头。我第一次看见师姐时,就被她的美丽,智慧和音乐般的声音所征服了。打那时起,她就成为我心目中可望而不可及的偶像。两个月前她在图书馆中冷淡了我时,我感到自尊心受了很大的损伤,也正是我对她崇拜和爱慕心理的变态。而今突如其来的恩宠,打开了我长期爱她的心扉。我沉浸在美丽的思念中:她在浴室前拖着我躲飞机,钻入稻草堆中;她听到炸弹声紧紧搂抱着我的腰;她临别前紧紧握着我的双手,……。这一切都好像说明她也爱着我。我若对她说我爱她,她会立即和我翻脸吗?她问我能不能用司马相如的雅量,唉!我真笨!我怎么不反问她:“你愿不愿做卓文君呢?”那样,我也可弄清她是不是真的也爱我。唉!我失去了这个难逢的机会。   我感到精神恍惚。有生以来第一次失眠了。夜里在床上胡思乱想,到了天快亮时才入睡。醒来时同房的同学已吃完早餐回来了。他们都认为我一定生病了,一个个都来慰问。其中高立民还说:“昨晚飞机掷炸弹时你躲在哪儿?是不是给炸弹吓坏了?”我吃了一惊,误以为秘密泄露了。   此时大家正准备着考最后一科,即高等数学的年终考试。本来全房间的人照例到图书馆去复习的,而我却一人留在房中,坐在高立民的临窗桌子旁,因为这里可以望见师姐的窗口。由于师姐住三楼,我们住二楼,除了可以看见敞开的窗门外,最多只能看到闪动着的人头和肩膀。我明知她已说过星期天不能见我,却仍希望事情会有别的变化而使她突然挂出那顶白帽子来。我坐在那里一边温习功课,一边频频抬头看师姐的窗口。偶尔看见人头闪动了一下,我就以为师姐要发信号了。   我有一个本领,那就是不论有什么事情发生,只要拿起书本,准能看下去;也只有放下书本时,才会重新追回刚才所想到事情。因此,我虽然在热恋之中,但仍可以温习功课。只是放下书本,初恋的幸福,喜悦就会立即涌上心头。整天除了读书和想念师姐外,好像别的什么都与我无关,即使在吃饭的时候也在呆呆地想着。房友们大声骂我:“你的耳朵在哪里?叫你几声你都不应!”真的,我快变成聋子和瞎子了。   又熬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后,盼望着的星期一终于到来。大清早我就到窗口远望着师姐的窗门,只见毫无动静。匆匆吃完早餐,在进考场之前,我还绕道过师姐窗下,白帽子的踪影全然不见。高等数学是我年终考试最后的一科。我一进考堂就聚精会神地很快地把试题都演算毕,第一个离开课堂。当时的心情真有暂时丢下书本,去迎接生活新一页的感觉。回到宿舍,坐在高立民的位子上,目不转睛地等候着师姐给我发出到稻草堆相会的信号 – 挂出那顶玲珑的白色太阳帽。   时间一秒秒地过去,直到吃完午餐的房友们回宿舍时才知道已过中午了,我只好向他们撒谎说已吃过午餐了。房友午休了,我装模作样的也上床躺着,却假装小便起来好几次,偷看师姐的窗门。后来干脆起床,到门口空地去散步,装着考后散心,但仍担心别人会发现我在守望师姐的窗口。别人和我打招呼我也常作出路过时的反应。为了怕人疑心,我还特地到我通常不去的“姻缘路”上徘徊,因为“姻缘路”虽在校门外,但仍可遥望师姐的窗口。时间又一秒一秒地过去,我好似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我看见有人把饭钵捧到宿舍去,知道晚餐的时候到了,飞快地跑到饭堂看师姐在不在那里。师姐好像失踪了。草草吃完晚饭后,我又跑到“姻缘路”上走。在那里碰到的都是一对一对窃窃私语的情侣。当时的我一定像一个失恋的男子,这一点我那时已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是焦灼地经常把目光投向师姐的窗口,准备一看到小白帽的影子就奔向稻草堆。那时大约是旧历十三,四,早起的月亮正好照在师姐的窗口,若出现那顶白帽子,我会看得清清楚楚的。   自有生以来,我没有经历过这么难挨到时光。后来实在忍不住了,我就走到师姐的窗下,希望能听到师姐的声音。宿舍里有一些女子的声音,但没有一声象是师姐那样银铃般的声音。我在窗下站了一会只好走开,走开了又回来,这样来回走着,也不知走了多少回。遇到有人问我时就答:“考完了,散散步。”千篇一律,因为我不愿和任何人多说一句话。 (四)意外的离别 正当我从师姐窗下走开时,忽然身后传来急速的脚步声,很快的一只女子的左手穿过我的右臂。我惊讶地扭头看去,原来是邓丽英!她笑容满面地说一声:“走!到小路上去走!”她说的“小路”,就是我刚才来回走着的“姻缘路”。   我不觉打了个寒战!这位闻名全校的风流女郎实在是胆大包天,竟不由分说地搂着我的右臂半拉半推地拖着我到“姻缘路”上去。刹那间,我真穷于应付。翻脸不行,顺从也不妥,一心只想早点儿摆脱。到了“姻缘路”,邓丽英更大胆了,她用双手把我的右臂紧搂着,贴在她的胸脯前。   “你一个人在姻缘路上走多少趟了?你等候的不正是我吗?”她问。   “谁说我在等你呢?”我反问。   “秀枝告诉我的,”她天真地说,“秀枝说你来回都走到我们的窗下,准是想找我。”   一个难以使我置信的冤枉事竟会由我心目中的“圣母”强加在我的头上!难道师姐前天说的卓文君指的就是这个“大包包”?难道师姐要求我要有司马相如的雅量指的就是要我去爱我最憎厌的女人么?她是开我的玩笑?她想坑我?师姐不像这样的人。想到这里,我就不那么忙于要摆脱搂着我手臂的女子了。我想知道更多的事,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呀!   “秀枝姐这两天怎么样了?”我问。   “我知道你也关心她。”丽英素来是心直口快的,“她呀!病了!这几天都是我为她打饭,但她总是吃不下,真可怜!”   “她生的是什么病?”   “谁知道!”丽英对此不感兴趣,但还是答了我,“上星期日晚上她的男人,就是那个姓萨的,本来说要远行,突然又转回来了,把她叫下楼去,要她跟着出去。她说病了,不想出去,姓萨的粗口骂她,说她准是在想另一个男人,他非找到那个男人不可!秀枝坚决不跟他出去,他骂着走了。今天大清早,秀枝匆忙出去一次,一会儿就回来了,然后躺在床上。姓萨的不顾女生宿舍规则,闯到楼上我们的房里,骂秀枝装病。秀枝低声下气地辩解,说星期二要到天主堂去看妇科病。姓萨的又一定要秀枝马上起床跟他出去看那个什么‘墓桌’,秀枝不愿出去。我看得火了,把姓萨的一把推出房门,叫他滚蛋,不许他再上楼,否则叫校长或训导长来维持女生宿舍规则,保障女生不受骚扰。姓萨的就这样的无可奈何给我推出门去,我‘碰’一声把房门关上,秀枝也就哭了起来。后来秀枝果然起床,到天主堂去给修女医生看妇科病,医生不在,听说是接生去了。秀枝回来后就躺在床上哭了,我也不明白她是不是真的病了。”她一口气讲完事情的真相。   “秀枝姐为什么这么怕姓萨的呢?”我问。   “秀枝很可能早就与姓萨的有了肉体关系了。”丽英很内行地说,把我的右臂揽得更紧了。“其实有什么关系呢?要甩掉他还来得及,不过秀枝没有胆量罢了。要是我,早就把姓萨的甩了。这家伙读书低能倒也罢了,相貌可憎,行为粗暴,又叫人怎能忍得下呢?”   “秀枝姐为什么这样胆小呢?”我问。   “当然,也难怪。”丽英好像很客观似的,“姓萨的是地头蛇,家中有钱又有枪,秀枝若跟别的男人来往,保证双双都会丧命的。她在这里无依无靠,不像我。”丽英开始得意起来。   “姓萨的怕的只是我。”丽英越来越趾高气扬了。“这里驻军吴旅长是我叔父的直属部下,姓萨的敢得罪我,我就叫吴旅长到他家兴师问罪,若他敢顶撞就会缴掉他家的全部枪支。吴旅长早有这个意思呢!当然,你不好讲出去,我给你讲的是‘私房’话。”她把头向我胸部一帖,撒了个娇。   丽英在这方面真是我的启蒙老师!刹那间我开窍了,聪明起来了,我急于摆脱她的想法被完全抑制下来了。本来我对“利用人”这三个字是最为鄙视的,而今却觉得并不是任何时候都该诅咒的了。   “丽英,”我温和地叫了一声,和刚才的粗声粗气相比,简直判若两人,“秀枝姐如此关心你,难道你不愿意保护她么?”我提这一问题时还对她投去和蔼亲切的目光。当然,我自己也觉得在演起戏来了。   “我不是在保护她吗?若是在别人房里,谁敢撵走姓萨的?”她骄傲地挺起胸膛,把我的手臂揽得更紧了。   “姓萨的再来呢?”我问。   “我马上撵走他!”她态度坚决。   “若他死皮赖脸缠着秀枝姐呢?”我用激将法。   “那我就说要去上告吴旅长,说他闯进我的房间要侮辱我,保证吓得他屁滚尿流,乞求饶命!”这个我素来讨厌的女人,以她泼辣果敢的语言竟激起了我对她一定程度上的好感来了。   “秀枝姐不是要去看病吗?要是他在路上缠住秀枝姐不让她回来怎么办?”我步步为营,向前推进。   “那我就陪同秀枝去,看他敢怎么样!”她真是好人做到底,但忽然若有所悟似的,反而问起我来:“你为什么这样关心秀枝呢?”   “没有什么,我们宿舍里大家经常谈起这件事,都为秀枝姐可惜,也为她抱不平,但是谁也不像你那么有魄力有力量可以保护她!”我送上了一顶高帽,她显然更高兴了。   “其实你不知道我,我专爱抱打不平,尤其是对那些恃强凌弱的人。”她真有风流女侠的风度。但她的话题也不肯任我摆布;她反问:“你房里的人也常谈论我,讲我的坏话,甚至于用粗言粗语骂我是吧,是不是?”   “这……”我被窘住了,“有时的确谈到你,说你是风流女子,新时代的女性。”我没忘记要讨好她。   “那你自己的想法呢?”她也步步进逼。   “我不是讲过了吗?我认为你是一个见义勇为的女子,助人为乐。”我一面送高帽,一面回避她的问题的另一面。   “你要讲老实话!”她在这方面的经验是胜我一筹的,不让我虚晃一枪而走,“你是不是听说我和好几个男子相好过,爱情不专一,或者用更粗鄙的话形容我?”   “听是听说过,但我在学校的时间不长,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管别人的闲事。”我千方百计避开她的话题,同时我觉得她和我贴得太紧,两人粘在一起脚碰脚的,走起来怪蹩扭。而且迎面已碰上了两三对情侣了,他们不像我们那样手挽着手,相形之下更使我难堪。为了要得到某些解脱,我指着路旁树影下一块被裤子磨得发亮的大石头说:“我们坐下来聊一会就回去好吗?”   “为什么不往里面走?在这里坐着讲话过往的人都会听见的。”她提出反建议。   原来这“姻缘路”右边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左边是密密的丛林,丛林里有的是隐蔽的地方,所以情侣们谈得投机后就往丛林里钻,这也就是“姻缘路”之所以为姻缘路吧!现在丽英提出要往里钻,简直是在考验我!若钻进去,我耽心招架不了。于是我急中生智,抬头望着月亮说:“今晚月亮特别好,多么有诗意,坐下来赏月不是更有雅趣吗?”   “是的,难怪范老师称赞你的文才,你还是一个诗人呢,是不是?”她终于同意不钻进丛林中去了,于是两人肩并肩地坐下来。   “床前明月光……”,我煞有其事的吟起诗来。   “不要吟诗了,谈一些别的事好不好?”她对诗毫无兴趣。打断了我装模作样的表演。   “好!”我力争主动,“那么我先问你:秀枝姐长得不错,书读得也好,为什么会死心塌地跟着那个姓萨的?难道没有别的更强的人爱秀枝姐么?”   “秀枝四年前是姓萨的带来读书的”,她回忆起来,了如指掌,“姓萨的一开始就申明秀枝是他的未婚妻,而且寸步不离地守着她,所以没人敢接近秀枝。有一个同学叫王子恒,他迷上了秀枝,在图书馆争着替秀枝占位子,秀枝要做什么事,如打水,盛饭,他都争着做。当时我们认为会有一场搏斗了。若一对一打起来,姓萨的一定不是姓王的对手。看来姓萨的要占下风了。哪知一个假日姓王的到德州县去买东西,在半路上被一声冷枪打断了右腿,变成残废。人们都猜是姓萨的或其家丁干的,但找不到凭证。姓王的只好退了学去医腿,到处去告状,也无下文。从此谁也不敢亲近秀枝了,连秀枝的房友也希望她搬走,以免惹事上身,只有我同情秀枝,叫她和我同房,大家知道全校只有我不怕姓萨的。”   “丽英姐!”我赞赏地叫一声,虽然我的谈话收获已够丰富了,但还不满足,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弄清楚。   “别叫我丽英姐丽英姐的,你叫我‘丽英’或‘英’,好吗?”   “好,丽英!”我当即改口,但毕竟叫“丽英”而不是“英”,也许这一点还不能使她完全满意,“你能告诉我秀枝姐真是生病了吗?”   “这个……”她想了一想,“好象是,也好象不是。前几天日本飞机掷炸弹后,她回宿舍兴高采烈,又跳又唱。后来,我不是告诉你了,姓萨的突然来了,要她跟他出去看那个什么鬼地方。秀枝说腹痛不能走,姓萨的说她是装病。我知道,秀枝那时说的腹痛是假的。不过秀枝今天果然出去看病,回来后哭得伤心,我问她是不是真的有肠胃病,她却说若是肠胃病就好了,只怕是犯了不治之症。是什么病她始终没告诉我,也许她自己也不知道。”   “是鼠疫吧?”我问。   “嗯,有可能,我们学校早已有三个同学死于鼠疫了。但患鼠疫的话早该找金大夫了,金大夫正在专门医鼠疫,为什么她却去找那个修女妇科医生呢?唉!我说不清。”她很抱歉。   我也越来越迷惘了,心里只是为师姐难过,低头沉思着。   “你为什么老是谈秀枝呢?”女人真有天赋的直觉本能,“你和秀枝姐有什么关系吗?”   “你说可能会有吗?”我反问,“你曾经看过或听过我和秀枝姐什么时候在一起过吗?”我乘机进行摸底。   “没有!”她说。   “那我们会有什么关系呢?我不过是同情你的房友罢了,你说是不是?”   “我知道你们没有什么关系。你爱不爱秀枝我还不敢断定,但我觉得秀枝好象在偷偷地爱着你呢!”我又一次领教了女性直觉的天才。   “你凭什么这样想呢?凭才,凭貌,凭家世,我有哪一点值得她爱的呢?你不是在骗小孩子么?”我在运用迂回战略。   “秀枝最关心你。比方说,我若问她你在什么地方,她会告诉我你在图书馆,宿舍,膳堂或出街,总是一说就准。可以说她对你的日常行踪,是了如指掌的。这一次,若不是她告诉我你到我的窗下来,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来。而且,她还说你由小路走到我的窗下已四次了,她说你一定是想看我。其实我认为她配你最为适合,可是她已有主了,你们即使互爱也不可能结合了。你若偷偷地爱着她,那么就死掉这条心吧!她这次叫我出来陪你走,而且要我挽着你大摇大摆地显示我们两人已相爱了。她这样不是说明她不能和你好而希望我们俩相好么?”她娓娓而谈,其坦荡的胸怀,连男孩子也是少有的。   我想:我差不多已得到我所希望了解的主要信息了,其它谜底一时是解不开的。我必须继续依靠这位我以前最讨厌而今又有某些好感的女人。我只有从她那里才能及时知道秀枝的情况和动态。于是我抚摸着丽英按在我大腿上的手,低声说:“丽英,我很想知道秀枝姐是不是真的病了,或患了什么病?同时,我还希望秀枝姐外出时你能陪着她走,保护她不致被人强迫做她不愿意做的事。你若肯这样做,我会把你当作我认识的女子中的英雄。衷心佩服你。”   “我完全可以做到。不过,你不要忘记,我这样做全是为了你。我需要的是你的心,你明白吗?”她恃着树影遮掩,竟突然侧身抱着我,投入我的怀里。   我摸着她的头发,说:“别给人看了笑话,我们先回去,明天我们不是还有机会一同散步吗?”我把她扶正坐好,“我们走吧!”我先站起来,她不情愿地也站了起来,说:“人家还有许多心里话要和你讲,你却急着要回去。”   “我表弟在家等着要我补习功课。现在已太迟了,我们必须快点走。”   于是她照旧挽着我的手臂,我们蹩蹩扭扭地走着。到了女生宿舍门前,我用左手拉开她挽着我右臂的手,说:“再见!”   “就这样再见吗?”她问。   “我明晚不是到窗下来等你吗?”我可能是答非所问,但挥着右手并且叫一声“Good night!”大踏步回宿舍去了。   第二天晚饭后,我迫不及待地走到女生宿舍旁边师姐的窗下。不到一分钟,丽英笑容可掬地走了出来,亲热地挽着我的手臂向“姻缘路”走去。她给我带来了使我极度惊疑的消息:她陪秀枝到天主堂医务所看到那修女妇科医生,秀枝好久才出来,已哭得双眼红肿了。一出门姓萨的也正在那里等候她们。她正想替秀枝把姓萨的撵走,不料秀枝还主动过去和姓萨的讲话,同时还叫她到门口等一会。所以她只好到门口去等,根本不知秀枝和姓萨的说什么。很久以后,秀枝才出来和她一路回校,一边走一边哭。到了宿舍之后,秀枝扑在床上大哭起来。到现在两餐都没吃,还抱着枕头在哭。她也没法想。当她告诉秀枝我在楼下时,秀枝说:“你去安慰他吧!你今后要保护他。不论将来如何,你们二人现在要公开地,亲亲热热地走在一块。你还要故意宣布:谁敢动李涛一根毫毛,你就把他的全家端了。至于对李涛,你说我希望他回书房去读书,要少出门。当然,和你走是例外。”   真是晴天霹雳!我差不多失去控制自己的能力了,一句荒唐的话脱口而出:“你为什么要走开?为什么让秀枝姐和姓萨的在一起?”   “秀枝叫我走开,我有什么办法?”她这个反问使我自感失言。   我被丽英挽着手臂在“姻缘路”上走着。我常答非所问,语无伦次。她拉我向左边丛林走去,我跟她进去。走到密林中的一块小空地,她忽然停下来紧紧地拥抱着我说:“我爱你,我爱你,我什么都肯替你做,我的一切都可以给你,可以任由你摆布。只要你不对我冷淡,你对我冷淡,我忍受不了!忍受不了!”   不知为什么,我的热泪夺眶而出,落在她的头发上。我想主要是为师姐哭,其次是为一个被我一直“利用”了的热情的女人而哭。反正我千头万绪,难过极了。   “你哭什么?”丽英说,“难道我俩不是最幸福的一对么?”   “还有一些事情,”我说,“将来会告诉你的。但现在我要回去。”   “什么?你又要走了?这里地下的草是铺得最舒服的,难道我们不应该坐下来,躺下休息一会儿吗?你怕给别人看见吗?不要紧,只要我们不断讲话或发出声响,别人不会钻进这块地方的。这是不成文的规定。”她拉着要我坐下。   “丽英,”我说,“我很珍惜你对我的感情。你是达官贵人的女儿,谁不爱不爱慕?不过今晚我还要回去教表弟读书。过几日我会把心里话全都对你说,那时我们可以真正地谈心,好吗?我们现在就走吧!”我以强有力的臂膀坚决地拉她走出丛林,由姻缘路走回女生宿舍。好像昨晚一样和她告别。她失望与希望交织,站在门前久久没走开。直到我进了宿舍大门回头看时,她仍在那里看着我。糟糕!到表叔家为表弟补习功课的谎言露出破绽了,我不该往宿舍走呀!   这一晚真是辗转反侧。猜疑,嫉妒,愤怒,悲伤,各种心情在交织着。秀枝在稻草棚里的每一举动,每一句话,都不断重新出现在我的脑海。尤其是她听到炸弹的声音时紧紧搂抱着我,躺在我的怀里,久久不肯分开;她说用白帽子做信号的约会,明明表示她是爱我的,而且好像要和我商量下一步怎么做。而今学年结束了,不久她就要毕业了,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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