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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残游记续集

2010-01-08 41页 pdf 259KB 49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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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残游记续集 老残游记续集 1 老残游记续集 自序 人生如梦耳。人生果如梦平?抑或蒙叟之寓言乎,吾不能知。趋而质诸蜉蝣子,蜉蝣子 不能决。趋而质诸灵椿子,灵椿子亦不能决。还而叩之昭明。 昭明曰:“昨日之我如是,今日之我复如是。观我之室,一榻,一几,一席识世界和改 造世界,就是方法论。一般说来,人们认识世界,一灯,一砚,一笔,一纸。昨日之榻、几、 席、灯、砚、笔。纸若是,今日之榻、几、席、灯、砚、笔、纸仍若是。固明明有我,并有 此一榻,一几,一席,一灯,一砚,一笔,一纸亡。非若梦为乌而厉乎天 然则人生如梦,...
老残游记续集
老残游记续集 1 老残游记续集 自序 人生如梦耳。人生果如梦平?抑或蒙叟之寓言乎,吾不能知。趋而质诸蜉蝣子,蜉蝣子 不能决。趋而质诸灵椿子,灵椿子亦不能决。还而叩之昭明。 昭明曰:“昨日之我如是,今日之我复如是。观我之室,一榻,一几,一席识世界和改 造世界,就是方法论。一般说来,人们认识世界,一灯,一砚,一笔,一纸。昨日之榻、几、 席、灯、砚、笔。纸若是,今日之榻、几、席、灯、砚、笔、纸仍若是。固明明有我,并有 此一榻,一几,一席,一灯,一砚,一笔,一纸亡。非若梦为乌而厉乎天 然则人生如梦,固蒙叟之寓言也夫!吾不敢决,又以质诸杳冥。 杳冥曰:“子昨日何为者?”对曰:“晨起洒扫,午餐而夕寐,弹琴读书,晤对良朋,如 是而已。”杏冥曰:“前月此日,子何为者?”吾略举以对。又问:“去年此月此日,子何为 着?”强忆其略,遗忘过半矣。“十年前之此月此日,子何为者?”则茫茫然矣。推之“二 十年前,三谓之如梦,蒙更岂欺我哉? 夫梦之情境,虽已为幻为虚,不可复得,而叙述梦中情境之我,固俨然其犹在也。若百 年后之我,且不知其归于何所,虽有此如梦之百年之情境,更无叙述此情境之我而叙述之矣。 是以人生百年,比之于梦,犹觉百年更虚于梦也!呜呼!以此更虚于梦之百年,而必欲孜孜 然,斤斤然, 夫此如梦五十年间,可惊,可喜,可歌,可泣之事,既不能忘;而此五十年间之梦,亦 未尝不有可惊,可喜,可歌,可泣之事,亦同此而不忘也。同此而不忘,世间于是乎有《老 残游记续集》。 鸿都百炼生自序 1 老残游记续集 2 第一回 元机旅店传龙语 素壁丹青绘马鸣 话说老残在齐河县店中,遇着德慧生携眷回扬州去,他便雇了长车,结伴一同起身。当 日清早,过了黄河,眷口用小轿搭过去,车马经从冰上扯过去。过了河不向东南往济南府那 条路走,一直向正南奔垫台而行。到了午牌时分,已到垫台。打过了尖,晚间遂到泰安府南 门外下了店。因德慧生的夫人要上泰山烧香,说明停车一日,故晚间各事自觉格外消停了。 却说德慧生名修福,原是个汉军旗人,祖上姓乐,就是那燕国大将乐毅的后人。在明朝 万历未年,看着朝政日衰集》第 2卷。本文运用唯物辩证法和历史辩证法的观点,分,知道 难期振作,就搬到山海关外锦州府去住家。崇帧年间,随从太祖入关,大有功劳,就赏了他 个汉军旗籍。从此一代一代的便把原姓收到荷包里去,单拿那名字上的第一字做了姓了。这 德慧生的父亲,因做扬州府知府,在任上病故的,所以家眷就在扬州买了花园,盖一所中等 房屋住了家。德慧生二十多岁上中进土,点了翰林院庶吉士,因书法不甚精,朝考散馆散了 一个吏部主事,在京供职。当日在扬州与老残会过几面,彼此甚为投契;今日无意碰着,同 住在一个店里,你想他们这朋友之乐,尽有不言而喻了。 老残问德慧生道:“你昨日说明年东北恐有兵事,是从那里看出来的?”慧生道:“我在 一个朋友座中,见张东三省舆地图,非常精细,连村庄地名俱有。至于山川险隘,尤为详尽。 图未有‘陆军文库’四字。你想日本人练陆军,把东三省地图当作功课,其用心可想而知了! 我把这话告知朝贵,谁想朝贵不但毫不惊慌,还要说:‘日本一个小国,他能怎样?’大敌 当前,全无准备,取败之道,不待智者而决矣。况闻有人善望气者云:‘东北杀气甚重,恐 非小小兵戈蠢动呢!’”老残点头会意。 慧生问道:“你昨日说的那青龙子,是个何等样人?”老残道:“听说是周耳先生的学生。 这周耳先生号柱史,原是个隐君子,住在西岳华山里头人迹不到的地方。学生甚多。但是周 耳先生不甚到人间来。凡学他的人,往往转相传授,其中误会意旨的地方,不计其数。惟这 青龙子等兄弟数人,是亲炙周耳先生的,所以与众不同。我曾经与黄龙子盘桓多日,故能得 其梗概。”慧生道:“我也久闻他们的大名。据说决非寻常炼气士的溪径,学问都极渊博的; 也不拘拘专言道教,于儒教、佛教,亦都精通。但有一事,我不甚懂,以他们这种高人,何 以取名又同江湖木士一样呢?”既有了青龙子、黄龙子,一定又有白龙子、黑龙子、赤龙子 了。这等道号实属讨厌。” 老残道:“你说得甚是,我也是这么想。当初曾经问过黄龙子,他说道:‘你说我名字俗, 我也知道俗,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要雅,雅有怎么好处?卢杞、秦桧名字并不俗;张献忠、 李自成名字不但不俗,“献忠”二字可称纯臣,“自成”二字可配圣贤。然则可能因他名字好 就算他是好人呢?老子《道德经》说:“世人皆有有,我独愚且鄙。”鄙还不俗吗?所以我辈 大半愚鄙,不像你们名士,把个“俗”字当做毒药,把个“雅”字当做珍宝。推到极处,不 过想借此讨人家的尊敬。要知这个念头,倒比我们的名字,实在俗得多呢。我们当日,原不 是拿这个当名字用。因为我是己巳年生的,看龙子是乙巳年生的,赤龙子是丁巳年生的,当 年朋友随便呼唤着顽儿,不知不觉日子久了,人家也这么呼唤。难道好不答应人家么?譬如 你叫老残,有这么一个老年的残废人,有什么可贵?又有什么雅致处?只不过也是被人叫开 了,随便答应罢了。怕不是呼牛应牛,呼马应马的道理吗?’”德慧生道:“这话也实在说得 有理。佛经说人不可以着相,我们总算着了雅相,是要输他一筹哩?” 慧生道:“人说他们有前知,你曾问过他没有?”老残道:“我也问过他的。他说叫做有 也可,叫做没有也可。你看儒教说‘至诚之道,可以前知’,是不错的。所以叫做有也可。 若像起课先生,琐屑小事,言之凿凿,应验的原也不少,也是那只叫做术数小道,君子不屑 言。邵尧夫人颇聪明,学问也极好,只是好说术数小道,所以就让朱晦庵越过去的远了。这 2 老残游记续集 3 叫做谓之没有也可。” 德慧生道:“你与黄龙子相处多日,曾问天堂地狱究竟有没有呢?还是佛经上造的谣言 呢?”老残道:“我问过的。此事说来真正可笑了。那日我问他的时候,他说:‘我先问你, 有人说你有个眼睛可以辨五色,耳朵可以辨五声,鼻能审气息,舌能别滋味,又有前后二阴, 前阴可以撤溺,后阴可以放粪。此话确不确呢?’我说:‘这是三岁小孩子都知道的,何用 问呢?’他说:‘然则你何以教瞎子能辨五色?你何以能教聋子能辨五声呢?’我说:‘那可 没有法子。’他就说:‘天堂地狱的道理,同此一样。天堂如耳目之效灵,地狱如二阴之出秽, 皆是天生成自然之理,万无一毫疑惑的。只是人心为物欲所蔽,失其灵明,如聋盲之不辨声 色,非其本性使然,若有虚心静气的人,自然也会看见的。只是你目下要我给个凭据与你。 让你相信,譬如拿了一幅吴道子的画给瞎子看,要他深信真是吴道子画的,虽圣人也没这个 本领。你若要想看见,只要虚心静气,日子久了,自然有看见的一天。’我又问:‘怎样便可 以看见?’他说:‘我已对你讲过,只要虚心静气,总有看见的一天。你此刻着急,有什么 法子呢?慢慢的等着罢。’”德慧生笑道:“等你看见的时候,务必告诉我知道。”老残也笑道: “恐怕未必有这一天。” 两人谈得高兴,不知不觉,已是三更时分。同说道:“明日还要起早,我们睡罢。”德慧 生同夫人住的西上房,老残住的是东上房,与齐河县一样的。各自回房安息。 次日黎明,女眷先起梳头洗脸。雇了五肩山轿。泰安的轿子像个圈椅一样,就是没有四 条腿。底下一块板子,用四根绳子吊着,当个脚踏子。短短的两根轿杠,杠头上拴一根挺厚 挺宽的皮条,比那轿车上驾骡子的皮条稍为软和些。轿夫前后两名,后头的一名先趱到皮条 底下,将轿子抬起一头来,人好坐上去,然后前头的一个轿夫再趱进皮条去,这轿子就抬起 来了。当时两个女眷,一个老妈子,坐了三乘山轿前走,德慧生同老残坐了两乘山桥,后面 跟着。 迸了城,先到岳庙里烧香。庙里正殿九间,相传明朝盖的阶侯,同北京皇宫是一样的。 德夫人带着环翠正殿上烧过了香,走着看看正殿四面墙上画的古画。因为殿深了,所以殿里 的光,总不大十分够,墙上的画年代也很多,所以看不清楚。不过是些花里胡绍的人物便了。 小道士走过来,向德夫人:“请到西院里用茶;还有块温凉玉,是这庙里的镇山之宝, 请过去看看。”德夫人说:“好。只是耽搁时候大多了,恐怕赶不回来。”环翠道:“听说上山 四十五里地哩!来回九十里,现在天光又短,一霎就黑天,还是早点走罢!” 老残说:“依我看来,泰山是五岳之一,既然来到此地,索兴痛痛快快的逛一下子。今 日上山,听说南天门里有个天街,两边都是香铺,总可以住人的。”小道士说:“香铺是有的, 他们都预备干净被褥,上山的客人在那儿住的多着呢,老爷太太们今儿尽可以不下山,明天 回来,消停得多,还可以到日观峰去看出太阳。”德慧生道:“这也不错。我们今日竟拿定主 意,不下山罢。”德夫人道:“使也使得。只是香铺子里被褥,什么人都盖,肮脏得了不得, 怎么盖呢?若不下山,除非取自己行李去,我们又没有带家人来,叫谁去取呢?”老残道: “可以写个纸条儿,叫道士着个人送到店里,叫你的管家雇人送上山去,有何不可?”慧生 道:“可以不必。横竖我们都有皮斗篷在小轿上,到了夜里披着皮斗篷,歪一歪就算了。谁 正当真睡吗?”德夫人道:“这也使得。只是我瞧铁二叔他们二位,都没有皮斗篷,便怎么 好?”老残笑道:“这可多虑了!我们走江湖的人,比不得你们做官的,我们那儿都可以混。 不要说他山上有被褥,就是没被褥,我们也混得过去。”慧生说:“好,好!我们就去看温凉 玉去罢。” 说着就随了小道士走到西院,老道士迎接出来,深深施了一礼,备人回了一礼。走进堂 屋,看见收拾得甚为干净。道士端出茶盒,无非是桂圆、栗子、玉带糕之类。大家吃了茶, 要看温凉王。道士引到里间,一个半桌上放着,还有个锦幅子盖着,道士将锦幅揭开,原来 是一块青玉,有三尺多长,六七寸宽,一寸多厚,上半截深青,下半截淡青。道士说:“您 3 老残游记续集 4 用手摸摸看,上半多冻扎手,下半截一点不凉,仿佛有点温温的似的,上古传下来是我们小 庙里镇山之宝。”德夫人同环翠都摸了,诧异的很。老残笑道:“这个温凉玉,我也会做。” 大家都怪问道:“怎么、这是做出来假的吗?”老残道:“假却不假,只是块带半埃的玉,上 半截是玉,所以甚凉;下半截是璞,所以不凉。”德慧生连连点头说:“不错,不错。” 稍坐了一刻,给了道人的香钱,道士道了谢,又引到东院去看汉柏。有几棵两人合抱的 大柏树,状貌甚是奇古,旁边有块小小石碣,上刻“汉柏”两个大字,诸人看过走回正殿, 前面二门里边山轿俱已在此伺侯。 老残忽抬头,看见西廊有块破石片嵌在壁上,心知必是一个古碣,问那道士说:“西廊 下那块破石片是什么古碑?”道士回说:“就是秦碣,俗名唤做‘泰山十字’。此地有拓片卖, 老爷们要不要?”慧生道:“早已有过的了。”老残笑道:“我还有廿九字呢!”道士说:“那 可就宝贵的了不得了。” 说着,各人上了轿,看看搭连里的已经十点过了。轿子抬着出了北门,斜插着向西北 走;不到半里多路,道旁有大石碑一块立着,刻了六个大字:“孔子登泰山处。”慧生指与老 残看,彼此相视而笑,此地已是泰山跟脚,从此便一步一步的向上行了。 老残在轿子上,看泰安城西南上有一座圆陀陀的山,山上有个大庙,四画树木甚多,知 道必是个有名的所在。便问轿夫道:“你瞧城西南那个有庙的山,你总知道叫什么名字罢?” 轿夫回道:“那叫蒿里山,山上是阎罗王庙。山下有金桥、银桥、奈河桥,人死了都要走这 里过的,所以人活着的时候多烧几回香,死后占大便宜呢!”老残诙谐道:“多烧几回香,譬 如多请几回客,阎王爷也是人做的,难道不讲交情吗?”轿夫道:“你老真明白,说的一点 不错。” 这时已到真山脚,路渐湾曲,两边都是山了。走有点把钟的时候,到了一座庙宇,轿子 在门口歇下。轿夫说:“此地是斗姥宫,里边全是姑子,太太们在这里吃饭很便当的。但凡 上等客官,上山都是在这庙里吃饭。”德夫人说:“既是姑子庙,我们就在这里歇歇罢。”又 问轿夫:“前面没有卖饭的店吗?”轿夫说:“老爷太太们都是在这里吃,前面有饭篷子,只 卖大饼咸菜,没有别的,也没地方坐,都是蹲着吃,那是俺们吃饭的地方。”慧生说:“也好, 我们且进去再说。” 走进客堂,地方却极干净。有两个老姑子接出来,一个约五六十岁,一个四十多岁。大 家坐下谈了几句,老姑子问:“大太们还没有用过饭罢?”德夫人说:“是的。一清早出来的, 还没吃饭呢。”老姑子说:“我们小庙里粗饭是常预备的,但不知太太们上山烧香,是用荤菜 是素莱?”德夫人道:“我们吃素吃荤,到也不拘,只是他们爷们家恐怕素吃不来,还是吃 荤罢。可别多备,吃不完可惜了的。”老姑子说:“荒山小庙,要多也备不出来。”又问:“太 太们同老爷们是一桌吃两桌吃呢?”德夫人道:“都是自家爷们,一桌吃罢,可得劳驾快点。” 老姑子问:“您今儿还下山吗?恐来不及哩!”德夫人说:“虽不下山,恐赶不上山可不好。” 老姑子道:“不要紧的,一霎就到山顶了。” 当这说话之时,那四十多岁的姑子,早已走开,此刻才回,向那老姑子耳边咭咕了一阵, 老姑子又向四十多岁姑子耳边咭咕了几句,老姑子回头便向德夫人道:“请南院里坐罢。”便 叫四十多岁的姑子前边引道,大家让德夫人同环翠先行,德慧生随后,老残打末。 出了客堂的后门,向南拐湾,过了一个小穿堂,便到了南院,这院子朝南五间北屋甚大, 朝北却是六间小南屋,穿堂东边三间,西边两间。那姑子引着德夫人出了穿堂,下了台阶, 望东走到三间北屋跟前,看那北屋中间是六扇窗格,安了一个风门,悬着大红呢的夹板棉门 帘。两边两间,却是砖砌的窗台,台上一块大玻璃,掩着素绢书画玻璃挡子,玻璃上面系两 扇纸窗,冰片梅的格子眼儿。当中三层台阶,那姑子抢上那台阶,把板帘揭起,让德夫人及 诸人进内。 走进堂门,见是个两明一暗的房子,东边两间敞着,正中设了一个小圆桌,退光漆漆得 4 老残游记续集 5 的亮。围着圆桌六把海梅八行书小椅子,正中靠墙设了一个窄窄的佛柜,佛柜上正中供了一 尊观音像。走近佛柜细看,原来是尊康熙五彩御窑鱼篮观音,十分精致。观音的面貌,又美 丽,又庄严,约有一尺五六寸高。龛子前面放了一个宣德年制的香炉,光彩夺目,从金子里 透出殊砂斑来。龛子上面墙上挂了六幅小屏,是陈章侯画的马鸣、龙树等六尊佛像。佛柜两 头放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经卷,再望东看,正东是一个月洞大玻璃窗,正中一块玻璃,足足有 四尺见方,四面也是冰片梅格子眼儿,糊着高丽白纸。月洞窗下放了一张古红木小方桌,桌 子左右两张小椅子,椅子两旁却是一对多宝橱,陈设各样古玩。圆洞窗两旁挂了一副对联, 写的是: 靓妆艳比莲花色;云幕香生贝叶经。 上款题“靓云道友法鉴”,下款写“三山行脚僧醉笔”。屋中收拾得十分干净。再看那玻 璃窗外,正是一个山涧,涧里的水花喇花喇价流,带着些乱冰,玎玲珰琅价响,煞是好听。 又见对面那山坡上一片松树,碧绿碧绿,衬着树根下的积雪,比银子还要白些,真是好看。 德夫人一面看,一面赞叹,回头笑向德慧生道:“我不同你回扬州了,我就在这儿做姑 子罢,好不好?”慧生道:“很好,可是此地的姑子是做不得的。”德夫人道:“为什么呢?” 慧生道:“稍停一会,你就知道了。”老残说道:“您别贪看景致,您闻闻这屋里的香,恐怕 你们旗门子里虽阔,这香倒未必有呢!”德夫人当真用鼻子细细价嗅了会子,说:“真是奇怪, 又不是芸香、麝香,又不是檀香、降香、安息香,怎么这们好闻呢?”只见那两个老姑子上 前,打了一个稽首说:“老爷太大们请坐,恕老僧不陪,叫他们孩子们过来伺候罢。”德夫人 连称:“请便,请便。” 老姑子出去后,德夫人道:“这种好地方给这姑子住,实在可惜!”老残道:“老姑子去 了,小姑子就来了,但不知可是靓云来?如果他来,可妙极了!这人名声很大,我也没见过, 很想见见。倘若沾大嫂的光,今儿得见靓云,我也算得有福了。”未知来者,可是靓云,且 听下回分解。 5 老残游记续集 6 第二回 宋公子蹂躏优昙花 德夫人怜惜灵芝草 话说老残把个靓云说得甚为郑重,不由德夫人听得诧异,连环翠也听得傻了,说道:“这 屋子想必就是靓云的罢?”老残道:“可不是呢,你不见那对子上落的款吗?”环翠把脸一 红,说:“我要认得对子上的款,敢是好了!”老残道:“你看这屋子好不好呢?”环翠道: “这屋子要让我住一天,死也甘心。”老残道:“这个容易,今儿我们大家上山,你不要去, 让你在这儿住一夜。明天山上下来再把你捎回店去,你不算住了一天了吗?”大家听了都呵 呵大笑。德夫人说:“这地不要说他羡慕,连我都舍不得去哩!” 说着,只见门帘开处,进来了两个人,一色打扮:穿着二蓝摹木缎羊皮袍子,玄色摹本 皮坎肩谓物质和意识只是同一个“纯粹经验”在不同关系中的表现,,剃了小半个头,梳作 一个大辫子,搽粉点胭脂,穿的是挖云子镶鞋。进门却不打稽首,对着各人请了一个双安。 看那个大些的,约有三十岁光景;二的有二十岁光景。大的长长鸭蛋脸儿,模样倒还不坏, 就是脸上粉重些,大约有点烟色,要借这粉盖下去的意思;二的团团面孔,淡施脂粉,却一 脸的秀气,眼睛也还有神。各人还礼已毕,让他们坐下,大家心中看去:大约第二个是靓云, 因为觉得他是靓云,便就越看越好看起来了。 只见大的问慧生道:“这位老爷贵姓是德罢?您是到那里上任去吗?”慧生道:“我是送 家眷回扬州,路过此地上山烧香,不是上任的官。”他又问老残道:“您是到那儿上任,还是 有差使?”老残道:“我一不上任,二不当差,也是送家眷回扬州。”只见那二的说道:“您 二位府上都是扬州吗?”慧生道:“都不是杨州人,都在扬州住家。”二的又道:“扬州是好 地方,六朝金粉,自古繁华。不知道隋堤杨柳现在还有没有?”老残道:“早没有了!世间 那有一千几百年的柳树吗?”二的又道:“原是这个道理,不过我们山东人性拙,古人留下 来的名迹都缀,如果隋堤在我们山东,一定有人补种些杨柳,算一个风景。譬如这泰山 上的五大夫松,难道当真是秦始皇封的那五棵松吗?不过既有这个名迹,总得种五棵松在那 地方,好让那游玩的人看了;也可以助点诗兴;乡下人看了,也多知道一件故事。” 大家听得此话,都吃了一惊。老残也自悔失言,心中暗想看此吐属,一定是靓云无疑了。 又听他问道:“扬州本是名士的聚处,像那‘八怪’的人物,现在总还有罢?”慧生道:“前 几年还有几个,如词章家的何莲舫,书画家的吴让之,都还下得去,近来可就一扫光了!” 慧生又道:“请教法号,想必就是靓云罢?”只见他答道:“不是,不是。靓云下乡去了,我 叫逸云。”指那大的道:“他叫青云。”老残插口问道:“靓云为什么下乡?几时来?”逸云道: “没有日子来。不但靓云师弟不能来,恐怕连我这样的乏人,只好下乡去哩!”老残忙问: “到底什么缘故?请你何妨直说呢。”只见逸云眼圈儿一红,停了一停说:“这是我们的丑事, 不便说,求老爷们不用问罢!” 当时只见外边来了两个人,一个安了六双杯箸,一个人托着盘子,取出八个菜碟,两把 酒壶,放在桌上。青云立起身来说:“太太老爷们请坐罢。”德慧生道:“怎样坐呢?”德夫 人道:“你们二位坐东边,我们姐儿俩坐西边,我们对着这月洞窗儿,好看景致。下面两个 坐位,自然是他们俩的主位了。”说完大家依次坐下,青云持壶斟了一遍酒。逸云道:“天气 寒,您多用一杯罢,越往上走越冷哩!”德夫人说:“是的,当真我们喝一杯罢。” 大家举杯替二云道了谢,随便喝了两杯。德夫人惦记靓云,向逸云道:“您才说靓云为 什么下乡?咱娘儿们说说不要紧的。”逸云叹口气道:“您别笑话!我们这个庙是从前明就有 的,历年以来都是这样。您看我们这样打扮,并不是像那倚门卖笑的娼妓,当初原为接待上 山烧香的上客:或是官,或是绅,大概全是读书的人居多,所以我们从小全得读书,读到半 通就念经典,做功课,有官绅来陪着讲讲话,不讨人嫌。又因为尼姑的装束颇犯人的忌讳, 若是上任,或有甚喜事,大概俗说看见尼姑不吉祥,所以我们三十岁以前全是这个装束,一 6 老残游记续集 7 过三十就全剃了头了。虽说一样的陪客,饮酒行令;间或有喜欢风流的客,随便诙谐两句, 也未尝不可对答。倘若停眠整宿的事情,却说是犯着祖上的清规,不敢妄为的。”德夫人道: “然则你们这庙里人,个个都是处女身体到老的吗?”逸云道:“也不尽然,老子说的好: ‘不见可欲,使心不乱。’若是过路的客官,自然没有相干的了。若本地绅衿,常来起坐的, 既能夹以诙谐,这其中就难说了!男女相爱,本是人情之正,被情丝系缚,也是有的。但其 中十个人里,一定总有一两个守身如玉,始终不移的。” 德夫人道:“您说的也是,但是靓云究竟为什么下乡呢?”逸云又叹一口气道:“近来风 气可大不然了,到是做买卖的生意人还顾点体面;若官幕两途,牛鬼蛇神,无所不有,比那 下等还要粗暴些!俺这靓云师弟,今年才十五岁,模样长得本好,人也聪明,有说有笑,过 往客官,没有不喜欢他的。他又好修饰,您瞧他这屋子,就可略见一斑了。前日,这里泰安 县宋大老爷的少爷,带着两位师爷来这里吃饭,也是庙里常有的事。谁知他同靓云闹的很不 像话,靓云起初为他是本县少爷,不敢得罪,只好忍耐着;到后来,万分难忍,就逃到北院 去了。这少爷可就发了脾气,大声嚷道:‘今儿晚上如果靓云不来陪我睡觉,明天一定来封 庙门。’老师父没了法了,把两师爷请出去,再三央求,每人送了他二十两银子,才算免了 那一晚上的难星。昨儿下午,那个张师爷好意,特来送信说:‘你们不要执意,若不教靓云 陪少爷睡,庙门一定要封的。’昨日我们劝了一晚上,他决不肯依,你们想想看罢,老师父 听了没有法想,哭了一夜,说:‘不想几百年的庙,在我手里断送掉了!’今天早起才把靓云 送下乡去,我明早也要走了。只留青云、素云、紫云三位师兄在此等候封门。” 说完,德夫人气的摇头,对慧生道:“怎么外官这么利害!咱们在京里看御史们的折子, 总觉言过其实,若像这样,还有天日吗?”慧生本已气得脸上发白,说:“宋次安还是我乡 榜同年呢!怎么没家教到这步田地!”这时外间又端进两个小碗来,慧生说:“我不吃了。” 向逸云要了笔砚同信纸,说:“我先写封信去,明天当面见他,再为详说。” 当时逸云在佛柜抽屉内取出纸笔,慧生写过,说:“叫人立刻送去。我们明天下山,还 在你这里吃饭。”重新人座。德夫人问:“信上怎样写法?”慧生道:“我只说今日在斗姥宫, 风闻因得罪世兄,明日定来封门。弟明日下山,仍须借此地一饭,因偕同女眷,他处不便。 请缓封一日,俟弟与阁下面谈后,再封何如?鹄候玉音。”逸云听了,笑吟吟的提了酒壶满 斟了一遍酒,摘了青云袖子一下,起身离座,对德公夫妇请了两个双安,说:“替斗姥娘娘 谢您的恩惠。”青云也跟着请了两个双安。德夫人慌忙道:“说那儿话呢,还不定有用没有用 呢。” 二人坐下,青云楞着个脸说道:“这信要不着劲,恐怕他更要封的快了。”逸云道:“傻 小子,他敢得罪京官吗?你不知道像我们这种出家人,要算下贱到极处的,可知那娼妓比我 们还要下贱,可知那州县老爷们比娟妓还要下贱!遇见驯良百姓,他治死了还要抽筋剥皮, 锉骨扬灰。遇见有权势的人,他装王八给人家踹在脚底下,还要昂起头来叫两声,说我唱个 曲子您听听罢。他怕京官老爷们写信给御史参他。你瞧着罢!明天我们这庙门口,又该挂一 条彩绸、两个宫灯哩!”大家多忍不住的笑了。 说着,小碗大碗俱已上齐,催着拿饭吃了好上山。霎时饭已吃毕,二云退出,顷刻青云 捧了小妆台进来,让德夫人等匀粉。老姑子亦来道谢,为写信到县的事。德慧生问;“山轿 齐备了没有?”青云说:“齐备了。”于是大家仍从穿堂出去,过客堂,到大门,看轿夫俱已 上好了板;又见有人挑了一肩行李。轿夫代说是客店里家人接着信,叫送来的。慧生道:“你 跟着轿子走罢。”老姑子率领了青云、紫云、素云三个小姑子,送到山门外边,等轿子走出, 打了稽首送行,口称:“明天请早点下山。”轿子次序仍然是德夫人第一,环翠第二,慧生第 三,老残第四。 出了山门,向北而行,地甚平坦,约数十步始有石级数层而已。行不甚远,老残在后, 一少年穿库灰搭连,布棉袍,青布坎肩,头上戴卞一顶新褐色毡帽,一个大辫子,漆黑漆黑 7 老残游记续集 8 拖在后边,辫穗子有一尺长,却同环翠的轿子并行。后面虽看不见面貌,那个雪白的颈项, 却是很显豁的。老残心里诧异,山路上那有这种人?留心再看,不但与环翠轿子并行,并且 在那与环翠谈心。山轿本来离地甚近,走路的人比坐轿子的人,不过低一头的光景,所以走 着说话甚为便当。又见那少年指手画脚,一面指,一面说,又见环翠在轿子上也用手指着, 向那少年说话,仿佛像同他很熟似的。心中正在不解什么缘故,忽见前面德夫人也回头用手 向东指着,对那少年说话;又见那少年赶走了几步,到德夫人轿子眼前说了两句,见那轿子 就渐渐走得慢了。老残正在纳闷,想不出这个少年是个何人,见前面轿子已停,后面轿子也 一齐放下。 慧生、老残下轿,走上前去,见德夫人早已下轿,手搀着那少年,朝东望着说话呢。老 残走到跟前,把那少年一看,不觉大笑,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哟!你怎么不坐轿子, 走了来吗?快回去罢。”环翠道;“他师父说,教他一直送我们上山呢,”老残道:“那可使不 得,几十里地,跑得了吗?”只见逸云笑说道:“俺们乡下人,没有别的能耐,跑路是会的。 这山上别说两天一个来回,就一天两个来回也累不着。” 德夫人向慧生、老残道:“您见那山涧里一片红吗?刚才听逸云师兄说,那就是经石峪, 在一块大磐石上,北齐人刻的一部《金刚经》。我们下去瞧瞧好不好?”慧生说:“哪!”逸 云说:“下去不好走,您走不惯,不如上这块大石头上,就都看见了。”大家都走上那路东一 块大石上去,果然一行一行的字,都看得清清楚楚,连那“我相人相众生相”等字,都看得 出来。德夫人问:“这经全吗?”逸云说:“本来是全的,历年被山水冲坏的不少,现在存的 不过九百多字了。”德夫人又问道:“那北边有个亭子干什么的?”逸云说:“那叫晾经亭, 仿佛说这一部经晾在这石头上似的。” 说罢各人重复上矫,再往前行,不久到了柏树洞。两边都是古柏交柯,不见天日。这柏 树洞有五里长,再前是水流云在桥了。桥上是一条大瀑布冲下来,从桥下下山去。逸云对众 人说:“若在夏天大雨之后,这水却不从桥下过,水从山上下来力量过大,径射到桥外去; 人从桥上走,就是从瀑布底下钻过去,这也是一有趣的奇景。” 说完,又往前行,见面前有“回马岭”三个字,山从此就险峻起来了。再前,过二天门, 过五大夫松,过百丈崖,到十八盘。在十八盘下,仰看南天门,就如直上直下似的,又像从 天上挂下一架石梯子似的。大家看了都有些害怕,轿夫到此也都要吃袋烟歇歇脚力。环翠向 德夫人道:“太太您怕不怕?”德夫人道:“怎么不怕呢?您瞧那南天门的门楼子,看着像一 尺多高,你想这够多么远,都是直上直下的路。倘若轿夫脚底下一滑,我们就成了肉酱了? 想做了肉饼子都不成。”逸云笑道:“不怕的,有娘娘保佑,这里自古没闹过乱子,您放心罢。 您不信,我走给您瞧。”说着放开步,如飞似的去了。走得一半,只见逸云不过有个三四岁 小孩子大,看他转过身来,面朝下看,两只手乱招。德夫人大声喊道:“小心着,别栽下来!” 那里听得见呢?看他转身,又望上去了。这里轿夫脚力已足,说:“太大们请上轿罢。”德夫 人袖中取出块花绢子,来对环翠道:“我教你个好法子,你拿手绢子把眼上,死活存亡,听 天由命去罢。”环翠说:“只好这样。”当真也取块帕子将眼遮上,听他去了。 顷刻工夫已到南天门里,听见逸云喊道:“德大太,到了平地啦,您把手帕子去了罢!” 德夫人等惊魂未定,并未听见,直至到了元宝店门口停了轿。逸云来搀德夫人,替他把绢子 除下。德夫人方立起身来,定了定神,见两头都是平地,同街道一样,方敢挪步。老残也替 环翠把绢子除下,环翠回了一口气说:“我没摔下去罢!”老残说:“你要摔下去早死了!还 会说话吗?”两人笑了笑,同进店去。原来逸云先到此地,分付店家将后房打扫干净,他复 往南天门等候轿子,所以德夫人来时,诸亭俱己齐备。这元宝店外面三间临街,有柜台发卖 香烛元宝等件,里边三间专备香客住宿的。 各人进到里间,先在堂屋坐下,店家婆送水来洗了脸。天时尚早,一角斜阳,还未沉山。 坐了片刻,挑行李的也到了。逸云叫挑夫搬进堂屋内,说:“你去罢。”逸云问:“怎样铺法?” 8 老残游记续集 9 老残说:“我同慧哥两人住一同,他们三人住一间,何如?”慧生说:“甚好。”就把老残的 行李放在东边,慧生的放在西边。逸云将东边行李送过去,就来拿西边行李。环翠说:“我 来·罢,不敢劳您驾。”其时逸云已将行李提到西房打开,环翠帮着搬铺盖。德夫人说:“怎 好要你们动手,我来罢。”其实已经铺陈好了。那边一付,老残等两人亦布置停妥。逸云赶 过来,说道:“我可误了差使了,怎么您已经归置好了吗?”慧生说:“不敢当,你请坐一会 歇歇好不好?”逸云说声:“不累,歇什么!又又往西房去了。慧生对老残说:“你看逸云何 如?”老残:“实在好。我又是喜爱,又是佩服,倘若在我们家左近,我必得结交这个好友。” 慧生说:“谁不是这么想呢?”“慢提慧生、老残这边议论。却说德夫人在庙里就契重逸云, 及至一路同行,到了一个古迹,说一个古迹,看他又风雅,又泼辣,心里想:“世间那里有 这样好的一个文武双全的女人?若把他弄来做个帮手,白日料理家务,晚上灯下谈禅;他若 肯嫁慧生,我就不要他认嫡庶,姊妹称呼我也是甘心的。”自从打了这个念头,越发留心去 看逸云,见他肤如凝脂,领如蝤蛴,笑起来一双眼又秀又媚,却是不笑起来又冷若冰霜。趁 逸云不在眼前时,把这意思向环翠商量。环翠喜的直蹦说:“您好歹成就这件事罢,我替您 磕一个头谢谢您。刀德夫人笑道:“你比我还着急吗?且等今晚试试他的口气,他若肯了, 不怕他师父不肯。”究竟慧生姻缘能否成就,且听下回分解。 9 老残游记续集 10 第三回 阳偶阴奇参大道 男欢女悦证初禅 却说德夫人因爱惜逸云,有收做个偏房的意思,与环翠商量。那知环翠看见逸云,比那 宋少爷想靓云还要热上几分。正算计明天分手,不知何时方能再见,忽听德夫人这番话,以 为如此便可以常常相见,所以欢喜的了不得,几乎真要磕下头去,被德夫人说要试试口气, 意在不知逸云肯是不肯,心想倒也不错,不觉又冷了一段。说时,看逸云带着店家婆子摆桌 子,搬椅子,安杯箸,忙了个够,又帮着摆碟子。摆好,斟上酒说:“请太太们老爷们坐罢, 今儿一天乏了,早点吃饭,早点安歇。”大家走出来说:“山顶上那来这些碟子?”逸云笑说: “不中吃,是俺师父送来的。”德夫人说:“这可太费事了。” 闲话休提,晚饭之后,各人归房。逸云少坐一刻,说:“二位大太早点安置,我失陪了。” 德夫人说:“你上那儿去?不是咱三人一屋子睡吗?”逸云说:“我有地方睡经济基础对于了 解政治历史和历史的必要性。论证了阶,您放心罢。这家元宝店,就是婆媳两个,很大 的炕,我同他们婆媳一块儿睡,舒服着呢。”德夫人说:“不好,我要同你讲话呢。这里炕也 很大,你怕我们三个人同睡不暖和,你就抱副铺子里预备香客的铺盖,来这儿睡罢。你不在 这儿,我害怕,我不敢睡。”环翠也说:“你若不来,就是恶嫌咱娘儿们,你快点来罢。”逸 云想了想,笑道:“不嫌脏,我就来。我有自己带来的铺盖,我去取来。” 说着,便走出去,取进一个小包袱来,有尺半长,五六寸宽,三四寸高。环翠急忙打开 一看,不过一条薄羊毛毯子,一个活脚竹枕而已。看官,怎样叫活脚竹枕?乃是一片大毛竹, 两头安两片短毛竹,有枢轴,支起来像个小几,放下来只是两片毛竹,不占地方:北方人行 路常用的,取其便当。且说德夫人看了说:“暖呀!这不冷吗?”逸云道:“不要他也不冷, 不过睡觉不盖点不像个样子;况且这炕在墙后头饶着火呢,一点也不冷。”德夫人取表一看, 说:“才九点钟还不曾到,早的很呢,你要不困,我们随便胡说乱道好不好呢?”逸云道: “即便一宿不睡,我也不困,谈谈最好。”德夫人叫环翠:“劳驾您把门关上,咱们三人上炕 谈心去,这底下坐着怪冷的。” 说着三人关门上炕,炕上有个小炕几儿,德夫人同环翠对面坐,拉逸云同自己并排坐, 小小声音问道:“这儿说话,他们爷儿们听不着,咱们胡说行不行?”逸云道:“有什么不行 的?您爱怎么说都行。”德夫人道:“你别怪我,我看青云、紫云他们姐妹三,同你不一样, 大约他们都常留客罢?”逸云说:“留客是有的,也不能常留,究竟庙里比不得住家,总有 点忌讳。”德夫人又问:“我瞧您没有留过客,是罢?”逸云笑说:“您何以见得我没有留过 客呢?”德夫人说:“我那么想,然则你留过客吗?”逸云道:“却真没留过客。”德夫人说: “你见了标致的爷们,你爱不爱呢?”逸云说:“那有不爱的呢!”德夫人说:“既爱怎么不 同他亲近呢?”逸云笑吟吟的说道:“这话说起来很长。您想一个女孩儿家长到十六七岁的 时候,什么都知道了,又在我们这个庙里,当的是应酬客人的差使。若是疤麻歪嘴呢,自不 必说;但是有一二分姿色,搽粉抹胭脂,穿两件新衣裳,客人见了自然人人喜欢,少不得甜 言蜜语的灌两句。我们也少不得对人家瞧瞧,朝人家笑笑,人家就说我们飞眼传情了,少不 得更亲近点,这时候您想,倘若是个平常人倒也没啥,倘若是个品貌又好,言语又有情意的 人,你一句我一句,自然而然的那个心就到了这人身上了。可是咱们究竟是女孩儿家,一半 是害羞,一半是害怕,断不能像那天津人的话,‘三言两语成夫妻’,毕竟得避忌点儿。 “记得那年有个任三爷,一见就投缘,两三面后别提多好。那天晚上睡了觉,这可就胡 思乱想开了。初起想这个人跟我怎么这么好,就起了个感激他的心,不能不同他亲近;再想 他那模样,越想越好看;再想他那言谈,越想越有味。闭上眼就看见他,睁开眼还是想着他, 这就着上了魔,这夜觉可就别想睡得好了!到了四五更的时候,脸上跟火烧的一样,飞热起 来。用个镜子照照,真是面如桃花。那个样子,别说爷们看了要动心,连我自己看了都动心。 10 老残游记续集 11 那双眼珠子,不知为了什么,就像有水泡似的,拿个手绢擦擦,也真有点湿渌渌的。奇怪! 到天明,头也昏了,眼也涩了,勉强睡一霎儿。刚睡不大工夫,听见有人说话,一骨碌就坐 起来了。心里说:‘是我那三爷来了罢?”再定神听听,原来是打粗的火工清晨扫地呢。歪 下头去再睡,这一觉可就到了响午了。等到起来,除了这个人没第二件事听见,人说什么马 褂子颜色好,花样新鲜,冒冒失失的就问:‘可是说三爷的那件马褂不是?”被人家瞅一眼 笑两笑,自己也觉得失言,臊得脸通红的。停不多大会儿,听人家说,谁家兄弟中了举了。 又冒失问:‘是三爷家的五爷不是?’被人家说:‘你敢是迷了罢。’又臊得跑开去,等到三 爷当真来了,就同看见自己的魂灵似的,那一亲热,就不用问了。可是闺女家头一回的大事, 那儿那么容易呢?自己固然不能启口,人家也不敢轻易启口,不过于亲热亲热罢哩! “到了几天后,这魔着的更深了,夜夜算计,不知几时可以同他亲近。又想他要住下这 一夜,有多少话都说得了;又想在爹妈眼前说不得的话,对他都可以说得。想到这里,不知 道有多欢喜。后来又想:我要他替我做什么衣裳;我要他替我做什么帐幔子;我要他替我做 什么被褥:我要他买什么木器;我要问师父要那南院里那三间北屋,这屋子我要他怎么收拾, 各式长桌、方桌,上头要他替我办什么摆饰,当中桌上、旁边墙上要他替我办坐钟、挂钟; 我大襟上要他替我买个小金表;我们虽不用首饰,这手肐膊上实金镯子是一定要的,万不能 少;甚至妆台、粉盒,没有一样不曾想到。这一夜又睡不着了。又想知道他能照我这样办不 能?又想任三爷昨日亲口对我说:‘我真爱你,爱极了,倘若能成就咱俩人好事,我就破了 家,我也情愿;我就送了命,我也愿意,古人说得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只是不知 你心里有我没有?’我当时怪臊的,只说了一句:‘我心同你心一样。’我此刻想来要他买这 些物件,他一定肯的。又想我一件衣服,穿久了怪腻的,我要大毛做两套,是什么颜色,什 么材料:中毛要两套;小毛要两套;棉、夹、单、纱要多少套,颜色花纹不要有犯重的。想 到这时候,仿佛这无限若干的事物,都已经到我手里似的。又想正月香市,初一我穿什么衣 裳,十五我穿什么衣裳;二月二龙抬头,我穿什么衣裳;清明我穿什么衣裳;四月初八佛爷 生日,各庙香火都盛,我应该穿什么衣裳;五月节,七月半,八月中秋,九月重阳,十月朝, 十一月冬至,十二月腊,我穿什么衣裳:某处大会,我得去看,怎么打扮;某处小会,我也 得去,又应该怎样打扮。青云、紫云他们没有这些好装饰,多寒蠢,我多威武。又想我师父 从七八岁抚养我这么大,我该做件什么衣服酬谢他;我乡下父母我该买什么东西叫他二老欢 喜欢喜,他必叫着我的名儿说:‘大妞儿,你今儿怎么穿得这么花绍?真好看煞人!’又想二 姨娘、大姑姑,我也得买点啥送他,还没有盘算得完,那四面的鸡子,胶胶角角,叫个不住。 我心里说这鸡真正浑蛋,天还早着呢!再抬头看,窗户上已经白洋洋的了,这算我顶得意的 一夜。 “过了一天,任三爷又到庙里来啦,我抽了个空儿,把三爷扯到一个小屋子里,我说: ‘咱俩说两句话。’到了那屋子里,我同三爷并肩坐在炕沿上,栽说:‘三爷我对你说⋯⋯’ 这句才吐出口,我想那有这么不害臊的人呢?人家没有露口气,咱们女孩儿家倒先开口了。 这一想把我臊的真没有地洞好钻下去,那脸登时飞红,振开腿就往外跑。三爷一见,心里也 就明白一大半了,上前一把把我抓过来望怀里一抱,说:‘心肝宝贝,你别跑,你的话我知 道一半啦,这有什么害臊呢?人人都有这一回的,这事该怎么办法?你要什么物件?我都买 给你,你老老实实说罢!’” 逸云说:“我那心勃腾勃腾的乱跳,跳了会子,我就把前儿夜里想的事都说出来了。说 了一遍,三爷沉吟了一沉吟说:‘好办,我今儿回去就禀知老太太商量,老太太最疼爱我的, 没那个不依。俺三奶奶暂时不告诉他,娘们没有不吃醋的,恐怕在老太太眼前出坏。就是这 么办,妥当,妥当。’话说完了,恐怕别人见疑,就走出来了。我又低低嘱咐一句:‘越快越 好,我听您的信儿。’三爷说:‘那还用说。’也就匆匆忙忙下山回家去了。我送他到大门口, 他还站住对我说:‘倘若老太太允许了,我这两天就不来,我托朋友来先把你师父的盘子讲 11 老残游记续集 12 好了,我自己去替你置办东西。’我说:‘很好,很好。盼望着哩!’ “从此,有两三夜也没睡好觉,可没有前儿夜里快活,因为前儿夜里只想好的一面。这 两夜,却是想到好的时候,就上了火焰山;想到不好的时候。就下了北冰洋:一霎热,一霎 凉,仿佛发连环疟子似的。一天两天还好受,等到第三天,真受不得了!怎么还没有信呢? 俗语说的好,真是七窍里冒火,五脏里生烟;又想他一定是慢慢的制买物件,同作衣裳去了。 心里埋怨他:‘你买东西忙什么呢?先来给我送个信儿多不是好,叫人家盼望的不死不活的 干么呢?’到了第四天,一会儿到大门上去看看,没有人来;再一会儿又到大门口着看,还 没有人来!腿已跑酸啦,眼也望穿啦。到得三点多钟,只见大南边老远的一肩山轿来了,其 实还隔着五六里地呢,不知道我眼怎么那么尖,一见就认准了一点也不错,这一喜欢可就不 要说了!可是这四五里外的轿子,走到不是还得一会子吗?忽然想起来,他说倘若老太太允 许,他自己不来,先托个朋友来跟师父说妥他再来。今儿他自己来,一定事情有变!这一想, 可就是仿佛看见阎罗王的勾死鬼似的,两只脚立刻就发软,头就发昏,万站不住,飞跑进了 自己屋子,捂上脸就哭。哭了一小会,只听外边打粗的小姑子喊道:‘华云,三爷来啦!快 去罢!’二位太太,您知道为什么叫华云呢,团为这逸云是近年改的,当年我本叫华云。我 听打粗的姑子喊,赶忙起来,擦擦眼,匀匀粉,自己怪自己:这不是疯了吗?谁对你说不成 呢?自言自语的,又笑起来了!脸还没匀完,谁知三爷已经走到我屋子门口,揭起门帘说: ‘你干什么呢?’我说:‘风吹砂子迷了眼啦!我洗脸的。’ “我一面说话,偷看三爷脸神,虽然带着笑,却气像冰冷,跟那冻了冰的黄河一样。我 说:‘三爷请坐。’三爷在炕沿上坐下,我在小条桌旁边小椅上坐下,小姑子揭着门帘,站着 支着牙在那里瞅。我说:‘你还不泡茶去!’小姑子去了。我同三爷两个人脸对脸,白瞪了有 半个时辰,一句话也没有说。等到小姑子送进茶来,吃了两碗,还是无言相对。我耐不住了, 我说:‘三爷,今儿怎么着啦,一句话也没有?’三爷长叹一口气,说:‘真急死人,我对你 说罢!前儿不是我从你这里回去吗?当晚得空,我就对老太太说了个大概。老太太问得多少 东西,我还没敢全说,只说了一半的光景,老太太拿算盘一算,说:“这不得上千的银子吗?” 我就不敢言语了。老太太说:“你这孩子,你老子千辛万苦挣下这个家业,算起来不过四五 万银子家当,你们哥儿五个,一年得多少用项。你五弟还没有成家,你平常喜欢在山上跑跑, 我也不禁止。你今儿想到这种心思,一下子就得用上千的银子,还有将来呢?就不花钱了吗? 况且你的媳妇模样也不寒蠢,你去年才成的家,你们两口子也怪好的。去年我看你小夫妇很 热,今年就冷了好些,不要说是为这华云,所以变了心了。我做婆婆的为疼爱儿子,拿上千 的银子给你干这事,你媳妇不敢说什么,他倘若说:‘赔嫁的衣服不时样了。’要我给他做三 二百银子衣服,明明是挤我这个短儿,我怎么发付他呢?你大嫂子、二嫂子都来赶罗我,我 又怎么样?我不给他们做,他们当面不说,背后说:‘我们制买点物件,姓任的买的,还在 姓任的家里,老太太就不愿意了;老三花上千的银子,给别人家买东西,三天后就不姓任了, 老太太倒愿意。也不知道是护短呢,是老昏了!’这话要传到我耳朵里,我受得受不得呢? 你是我心疼的儿子,你替我想想,你在外边快乐,我在家里受气,你心里安不安呢?倘若你 媳妇是不贤慧的,同你吵一回,闹一回,也还罢了;倘若竟仍旧的同你好,格外的照应你, 你就过意得去吗?倘若依你做了去,还是永远就住在山上,不回家呢?还是一边住些日子 呢?倘若你久在山上,你不要媳妇,你连老娘都不要了,你成什么人呢?你一定在山上住些 时,还得在家里住些时,是不用说的了。你在家里住的时候,人家山上又来了别的客,少不 得也要留人家住。你花钱买的衣裳真好看,穿起来给别人看;你买的器皿,给别人用;你买 的帐幔,给别人遮羞;你买的被褥,给人家盖;你心疼心爱心里怜惜的人,陪别人睡;别人 脾气未必有你好,大概还要闹脾气;睡的不乐意还要骂你心爱的人,打你心爱的人,你该怎 么样呢,好孩子!你是个聪明孩子,把你娘的话,仔细想想,错是不错?依我看,你既爱他, 我也不拦你,你把这第一个傻子让给别人做,你做第二个人去,一样的称心,一样的快乐, 12 老残游记续集 13 却不用花这么多的冤钱:这是第一个办法。你若不以为然,还有第二个办法:你说华云模样 长得十分好,心地又十分聪明,对你又是十二分的恩爱,你且问他是为爱你的东西,是为爱 你的人?若是为爱你的东西,就是为你的钱财了,你的钱财几时完,你的恩爱就几时断绝; 你算花钱租恩爱,你算算你的家当,够租几年的恩爱,倘若是爱你的人,一定要这些东西吗? 你正可以拿这个试试他的心,若不要东西,真是爱你;要东西,就是假爱你。人家假爱你, 你真爱人家,不成了天津的话:‘剃头挑子一头想’吗?我共总给你一百银子,够不够你自 己斟酌办理去罢!”” 逸云追述任三爷当日叙他老太太的话到此已止,德夫人对着环翠伸了一伸舌头说:“好 个利害的任太太,真会管教儿子!”环翠说:“这时候虽是逸云师兄,也一点法子没有吧!” 德夫人向逸云道:“你这一番话,真抵得上一卷书呢!任三爷说完这话,您怎么样呢?”逸 云说:“我怎么呢?哭罢咧!哭了会子,我就发起狠来了。我说:‘衣服我也不要了!东西我 也不要了!任么我都不要了!您跟师父商议去罢!’任三爷说:‘这话真难出口,我是怕你着 急,所以先来告诉你,我还得想法子,就这样是万不行!您别难受。缓两天我再向朋友想法 子去。’我说:‘您别找朋友想法子了,借下钱来,不还是老太太给吗?倒成了个骗上人的事, 更不妥了,我更对不住您老太太了!’那一天就这么,我们俩人就分手了!” 逸云便向二人道:“二位太太如果不嫌絮烦,愿意听,话还长着呢!”德夫人道:“愿意 听,愿意听,你说下去罢,”且听下回分解。 13 老残游记续集 14 第四回 九转成丹破壁飞 七年返本归家坐 却说逸云又道:“到了第二天,三爷果然托了个朋友来跟师父谈论,把以前的情节述了 一遍,问师父肯成就这事不肯?并说华云已经亲口允许甚么都不要,若是师父肯成就,将来 补报的日子长呢。老师父说道:‘这事听华云自主。我们庙里的规矩可与窑子里不同:窑子 里妓女到了十五六岁,就要逼令他改装,以后好做生意;庙里留客本是件犯私的事,只因祖 上传下来:年轻的人,都要搽粉抹胭脂,应酬客人。其中便有难于严禁处,恐怕伤犯客人面 子。前几十年还是暗的,渐渐的近来,就有点大明大白的了!然而也还是个半暗的事。您只 可同华云商量着办,倘若自己愿意,我们断不过问的。但是有一件不能不说,在先也是本庙 里传下来的规矩,因为这比丘尼本应该是童贞女的事,不应该沾染红尘;在别的庙里犯了这 事,就应逐出庙去,不再收留,惟我们这庙不能打这个官话欺人。可是也有一点分别:若是 童女呢,一切衣服用度,均是庙里供给,别人的衣服,童女也可以穿,别人的物件,童女也 可以用。若一染尘事,他就算犯规的人了,一切衣服等项,俱得自己出钱制买,并且每月还 须津贴庙里的用项。若是有修造房屋等事,也须摊在他们几个染尘人的身上。因为庙里本没 有香火田,又没有缘簿,但凡人家写缘簿的,自然都写在那清修的庙里去,谁肯写在这半清 不浑的庙里呢?您还不知道吗?况且初次染尘,必须大大的写笔功德钱,这钱谁也不能得, 收在公账上应用,您才说的一百银子,不知算功德钱呢?还是给他置买衣服同那动用器皿 呢?若是功德钱,任三爷府上也是本庙一个施主,断不计较;若是置办衣物,这功德钱指那 一项抵用呢?所以这事我们不便与闻,您请三爷自己同华云斟酌去罢。况且华云现在住的是 南院的两间北屋,屋里的陈设,箱子里的衣服,也就不大离值两千银子;要是做那件事,就 都得交出来,照他这一首银子的牌子,那一间屋子也不称,只好把厨房旁边堆柴火的那一间 小屋腾出来给他,不然别人也是不服的。您瞧是不是呢?’ “那朋友听了这番话,就来一五一十的告诉我,我想师父这话也确是实情,没法驳回。 我就对那朋友说:‘叫我无论怎么寒蠢,怎么受罪党内团结的辩证法毛泽东 1957年 11月 18 日在莫斯科,我为着三爷都没有什么不肯,只是关着三爷面子,恐怕有些不妥,不必着急, 等过一天三爷来,我们再商议罢。’那个朋友去了,我就仔细的盘算了两夜,我起初想,同 三爷这么好,管他有衣服没衣服,比要饭的叫化子总强点;就算那间厨房旁边的小房子,也 怪暖和的,没有什么不对以的。我瞧那戏上王三姐抛彩球打着了薛平贵,是个讨饭的,他舍 掉了相府小姐不做,去跟那薛平贵、落后做了西凉国王,何等荣耀,有何不可。又想人家那 是做夫妻,嫁了薛平贵,我这算什么呢?就算我苦守了十七年,任三爷做了西凉国王,他家 三奶奶自然去做娘娘,我还不是斗姥宫的穷姑子吗?况且皇上家恩典、虽准其貤封,也从没 有听见有人说过:谁做了官她封到他相好的女人的,何况一个姑子呢!《大清会典》上有貤 封尼姑的一条吗?想到这里,可就凉了半截了!又想我现在身上穿的袍子是马五爷做的,马 褂是牛大爷做的,还有许多物件都是客人给的,若同任三爷落了交情,这些衣物都得交出去。 “马五爷、牛大爷来的时候不问吗?不告诉他不行,若告诉他,被他们损两何呢?说:‘你 贪图小白脸,把我们东西都断送了!把我们待你的好意,都摔到东洋大海里去,真没良!真 没出息!’那时我说什么呢?况且既没有好衣服穿,自然上不了台盘。正经客来,立刻就是 青云他们应酬了,我只好在厨房里端菜,送到门帘子外头,让他们接进去,这是什么滋味呢! 等到吃完了饭,刷洗锅碗是我的差使。这还罢了。顶难受是清早上扫屋子里的地!院子里地 是火工扫,上等姑子屋里地是我们下等姑子扫。倘若师兄们向客人睡在炕上,我进去扫地, 看见帐幔外两双鞋,心里知道:这客当初何等契重我,我还不愿意理他,今儿我倒来替他扫 地!心里又应该是什么滋味呢!如是又想:在这儿是万不行的了!不如跟任三爷逃走了罢。 又想逃走,我没有什么不行,可是任三爷人家有老太太,有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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