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周时期青铜器饕餮纹饰透射出的社会审美观_田慧

44 传统与创新 青铜器的出现是一项富有历史意义 的重大事件，标志着人类进入了一个文 明的时代，体现了人类卓越的才能。青 铜器是先秦礼制的象征，它以抽象的语 言传达着丰富的寓意。在青铜器长期的 历史发展过程中，它的器形和纹饰被赋 予了特殊的美学意义。而青铜器的纹饰 则集中、鲜明地反映了青铜时代的精神 风貌。青铜器的纹饰极为丰富，在商周 时期动物纹饰特别是人们幻想中的动物 纹饰——饕餮、夔龙、凤纹等占有重要 的地位，被看作是青铜器纹饰的代表。 一、商周青铜器饕餮纹的造型特点 （一）商周青铜器饕餮纹的表现特 征 饕餮纹也叫兽面纹，是青铜器上出 现最多，也最具代表性的纹饰。饕餮纹 的基本形状是一具正面的狞厉恐怖的怪 兽。饕餮作为一种想象的产物，其原型 商周时期青铜器饕餮纹饰 透射出的社会审美观 文/田 慧 中国的青铜时代形成于公元前两千年，经过夏、商、西周和春秋几个朝代，而殷商和西周早期的青 铜器最能体现出其本质特征，是我国古代青铜器发展史上的第一个高峰期。这个时期的青铜器在质量和 数量上都得到了空前的发展和提高，成为我国历史上的瑰宝。最引人注目的是青铜器的纹饰，这些独具 魅力的饕餮纹饰折射出了独特的社会审美特征。 很难确认。但是从字形来看，两个字的 意符都是食，从图形来看是一个张开的 大口。《吕氏春秋·先识览》曾记载：“周 鼎著饕餮，有首无身，食人未咽，害及 其身，以言报更也。”从这几个方面来 看，饕餮与吃并狠狠地吃有关。它所表 现出来的特征是：狞厉、威吓、崇高。 “吃”在远古时代本身就是一个厚沉意 远的问。人民的生存与吃有关，“民以 食为天”；国家的安定与帝王的饮食调 和有关，“味以行气，气以允志，至以定 言，言以出令”，此语出自《国语·周语 上》。所谓味和而和，心和而政和。典范 的饕餮纹如图1。 饕餮纹饰有一个基本的核心图案。 从具象上讲，其基本格局是：“以鼻梁为 中线，两侧做对称排列，上端第一道是 角，角下有目，形象比较具体的兽面纹 在目上还有眉，目的两侧有耳，多数兽 面纹有曲张的爪，两侧有左右展开的体 躯和兽尾”。[1]核心图案的饕餮纹面部轮 廓很清晰，兽身则简化，仅见两只兽爪。 另一种形状是由两条侧面的夔纹组成 的，这种饕餮纹的兽体身子较长，向两 旁张开，有的饕餮纹还与鸟纹相连，可 以明显地看出两个鸟首。饕餮纹有具象 的也有抽象的，有的饕餮纹兽体各部位 是连成一体的，也有的饕餮纹的构成是 呈分解状态的。总之，这些构图形式都 是一个完全的整体兽形，并且图案的核 心都是要突出狰狞、可怖和威吓。 （二）商周青铜器饕餮纹的形成原 因 商周青铜器饕餮纹被广泛使用的原 因与当时的社会政治是分不开的，并且 商周时的经济与文化都得到了空前的发 展，因而青铜器也高度发展，达到了青 铜的顶峰，成为这个时代的产物。 商周青铜器作为统治者的祭器和奢侈享 用的酒器，制作精美，生产数量庞大，品 45传统与创新 种齐全。 青铜器上的花纹丰富多彩，尤其是 饕餮纹成为这一时代青铜器花纹的主 流。作为祭祀用的青铜器，以兽面纹作 为主要装饰，显然与祭神、通天的意义 有关。在古代的甲骨文中，兽的图形多 是侧面，唯独牛、羊二字采用正面，牛、 羊、猪的头作为一种祭祀物，正面的供 奉也许更符合祭祀礼仪的要求。因此以 牛、羊祭牲，从而将其头部作为装饰纹 样，并加以样式化、抽象化，或与龙、鸟 等纹样进行综合，这在当时是合乎情理 的。 二、 商周青铜器饕餮纹饰 折射出的社会审美 青铜器的美学魅力更多的不是在于 它外在的风采，而是在于它深刻的内 涵。青铜器在商周时期的社会地位和作 用是非常重要的，它普遍进入商周的社 会生产、生活的各个领域，扮演着重要 的角色。我们知道，“国之大事在祭与 戎”。[2]青铜器既是祭器，又是战争的名 器。不仅如此，青铜器还是奴隶社会“礼 制”的象征，贵族世家的徽记，国家政 权的标志。青铜器身上积淀了中国第一 个文明社会中政治、经济、文化、艺术、 科学、技术等多方面的内涵，也在一定 程度上折射出华夏民族的精神风貌，展 现了我们祖先在告别原始社会、迈向文 明社会时所留下的沉重足迹⋯⋯ 青铜器的制造者有自己的审美理 想、艺术追求。他们不仅按照统治阶级 的意志，将宗教、政治含义等作为创作 的指导思想融进艺术构思之中，也将自 己的审美理想、艺术追求融进艺术构思 之中。故而青铜器的意义和内涵很丰 富，它既是宗教礼器、日常用品，又是 审美观赏对象、艺术品。这几方面的意 义是统一的，就审美来说，由于它的形 式美积淀了政治、宗教及其他方面的文 化内涵，从而使其作为艺术品更丰富、 更深刻、更耐人寻味。 （一）饕餮纹饰反映了人们神秘的 宗教思想 青铜时代是一个巨大变革的时代， 原始氏族社会的生产关系迅速解体，人 与人之间那种平等、和谐的关系已不复 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森严的等级关系。 社会将人们分成两个大类——奴隶主和 奴隶。野蛮而又残酷的奴隶，使整 个社会笼罩在神秘、森严、恐怖的气氛 之中。 但是，在思想上，奴隶社会对原始 氏族的宗教文化有着继承与保留。我们 知道，在原始氏族社会，巫术普遍盛行。 图腾崇拜、自然崇拜、祖先崇拜这些原 始宗教的气息弥漫于整个奴隶社会，深 入到每个人的骨髓、灵魂之中。这种原 始宗教在进入文明社会之后，在一个相 当长的时期内仍然被保留着，并在新的 社会环境中得到发展。 夏代时的人们很迷信，祭祀甚多。 商有过之而无不及。《礼记·表记》记载： “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后礼。” 残酷的现实被附会上宗教的神秘，就更 为恐怖了。产生于此时的青铜器也被打 上了时代的烙印，具有了时代特有的森 严、神秘和恐怖的色彩。更何况青铜器 大多是作为祭祀来使用的，只有在这个 意义上，我们才可以理解商周青铜器为 什么普遍以一种食人的饕餮怪物作为纹 饰。著名的英国学者贡布里希在《秩序 感》中对埃曼纽尔·落威的观点表示赞 同：“大部分装饰图案的渊源和目的可 以用这种驱邪功能得到解释。”[3] 既然出于辟邪的目的，自然要把纹 饰得越可怕越好。把一种东西或它 的任何部位改变成魔鬼的形象就可以使 图1 饕餮纹 图2 蟠龙盖饕餮纹铜 西周 46 传统与创新 它能与任何潜在的入侵者匹敌，以魔鬼 的形象打垮魔鬼，以邪制邪，这是青铜 器制造者最基本的指导思想。青铜器上 那些饕餮纹之所以如此森严冷峻，根本 原因莫过于此。 青铜器饕餮纹巨大的美学魅力就在 于超人的、巨大的历史力量与原始宗教 神秘观念的结合。正是这样的一种结 合，才使青铜器制造出了一种庄严的氛 围，体现出了一种崇高的美学风格。 （二）饕餮纹饰体现了人们朴实的 自然观 青铜器上的饕餮纹也体现了商代人 朴实的自然观。由于社会发展水平的限 制，当时人们可能对一些自然现象无法 做出科学的解释，出于一种恐惧的感性 认识，认为“万物有灵”，将兽面纹描绘 刻画于青铜礼器上，而加以崇拜，祈求 得到保护。 这牵涉到了人与动物的关系，在远 古时代，人与自然的关系主要表现为人 与动物的关系。动物既是人的食物和衣 物的主要来源，又是人类的主要威胁 者，人们对动物的感情可以说是又爱又 怕。由于人自身能力的有限，人对于凶 猛动物在相当程度上是无可奈何的，但 又不能不依赖动物。在人类未进入以农 耕为主要生活手段的时代前，可以说人 的生存完全维系在与动物的关系上，只 要断绝了动物这一主要的食物来源，人 类就无法生存了。 那么，如何获取动物又尽可能少地 避免动物的伤害是那个时期人们思考的 主要问题。他们所用的方法有：一是发 挥自己的力量去与动物搏斗，二是将动 物奉为神灵，去敬奉、崇拜它，希望动 物可以给人们以支持和帮助。因而他们 把这些纹饰加以刻画、描绘、变形为一 种具有狞厉之美的纹饰，这就是饕餮纹 饰所反映出来的人们的自然观念。 （三）饕餮纹饰体现了艺术上的形 式美 饕餮纹作为一种动物形象是怪诞 的，令人感到恐惧的。不只是因为它是 一种反常的动物纹，更重要的是因为它 体现出了一种超自然的力量、神的力 量。这种神的力量实质上又是人的幻想 和希望，因此归根结底显示出的还是人 的力量。正是因为人们强烈地感受到自 身存在的危险，因而渴望有一种神秘的 超自然的力量对其自身给予保护。作为 辟邪神物的饕餮纹就是人类在希望、渴 求之中借助于想象而产生的。正因为如 此，尽管饕餮纹给人以恐怖感，但仔细 品味又能从中领略到一种幽默意味，也 许这正是它的魅力所在。 饕餮纹作为一种装饰，一种图案， 从形式美的角度出发，它是把虚幻动物 的形象转化为一种简单的、有规律的几 何形式。自然的图案按照人的审美趣味 加以变形、简化、抽象化、几何化，从 而更具规律性、更具审美性。饕餮纹是 人类最早按照美的原则成功改造自然图 案并使之成为具有生命形式纹样的范例 之一。 对于造型艺术来说，形式美是非常 重要的。所谓形式，通常的定义是：形 式是内容的结构方式和表现形态。这一 说法固然不错，但是却有缺陷。只是从 形式对内容的意义这一角度来下定义， 相对地忽视了形式自身的意义和价值。 其实对于艺术，特别是造型艺术来说， 形式的价值不仅在于传达内容，而且在 于它自身具有的审美价值。从饕餮纹饰 中可看出，当时的青铜器艺术家对形式 美的规律有着相当深刻的认识。 首先，平衡对称这种最基本的形式 美在饕餮纹上体现出来了，即从饕餮纹 中可以找到它的中轴线（这条中轴线可 以是实的，也可以是虚的）。中轴线两边 的形状相同，但方向相反。就形象相同 来说，它具有一致性；就方向相反来说， 它又具有不一致性。黑格尔说：“一致性 与不一致性相结合，差异闯进这种单纯 的同一里来破坏它，于是就产生了平衡 对称。”[4] 其次，单纯多样是饕餮纹饰应用于 青铜器的第二个形式美法则。单纯多样 是一对矛盾的统一体。光是单纯，让人 觉得很轻松，但是一味地单纯便会使人 觉得单调。如果单纯和多样结合起来， 单纯就会变得丰富，从而大大提高了人 们的审美兴趣，人们也会从中获得更多 的审美享受。因此，荷加斯说：“避免单 调是绘画的一个不变规则。”[5]在青铜器 中，单看某一种青铜纹样会有单调、呆 板之感，但是把这些纹饰放在一起，并 且配以器形，就可以感觉到青铜器凝 重、沉雄的古典美。 最后，和谐统一、讲究整体效果，这 在青铜器的饕餮纹上也很好地体现出来 了。即在考虑纹饰、造型和器物功用的 基础上，综合运用对比、对称、均衡、层 次等方式，恰当地选用和组合各种纹 饰，使之衬托出沉雄的器形，更显其威 严。 总之，饕餮纹在商周时期的青铜器 中具有独特的美化和装饰作用。青铜器 作为人类步入文明时代的象征，在中华 民族的艺术发展史上具有极其重要的地 位。 注释： [1]马承源.中国青铜器[M].上海：上海古籍 出版社，1988.325页 [2]张金.行政学概论[M].北京：人民大学出 版社，1989.257页 [3]贡布里希.秩序感[M].杭州：浙江摄影出 版社，1987.44页 [ 4 ]黑格尔.美学[M ] .北京：商务印馆， 1979.174页 [5]威廉·荷加斯.美的分析[M].北京：人民美 术出版社，1986.29页 参考文献： [1]张光直.中国青铜时代[M].北京：三联书 店出版社，1983 [2]彭吉象.中国艺术学[M].北京：北京大学 出版社，2007 [3]陈望衡.狞历之美——中国青铜艺术[M]. 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1999 作者简介：田慧，安徽淮北煤炭师范学院教师 实习编辑：董乐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