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太平天国

闲话太平天国 闲话太平天国 今日重新回首中国近代史上那场轰轰烈烈的太平天国运动，颇具感慨，乃作文一则。文章不成章法，兴之所至，笔亦趋之，不过略述历史，以飨诸君。 1864年6月1日，洪秀全畏祸服毒（此处据罗尔纲先生《太平天国史》说，对此学界颇有争议），以黄綾裹身，扔入阴沟，任人鞭尸，徒留叹息。对洪秀全成败之论，百家纷纭，笔者不揣浅薄，也是闲来作文，故以闲话为题。 想那天王洪秀全，这个失意怨愤的传统农村知识分子，实也是有枭雄之才的。当初他屡试不中，直至沮丧卧病，后来终于蒙上帝恩召，上天去拜见了耶稣，乃决心“弘教普世”，在中国搞他那个半吊子的洋宗教，走上了杀官造反的路子。 农民起义这一运动形式，在中国历史上，也是司空见惯的。而那些个草莽英雄，乘着天下大乱逐鹿中原，所追求的也不过是改朝换代而已。等到旧的腐败的王朝化为废墟，就在此废墟之上，又依样画葫芦地造一个新的朝代，直到再让别人来推倒，此所谓兴亡之势也。 然与前辈不同，太平天国起义的领导者洪秀全杨秀清之辈，不仅要承担一个改朝的责任，而且就算改朝得就，原来那套传统体制，也是难以存活的。因为自鸦片战争以来，西洋现代之东渐，时代已经由中古进入所谓的现代了，如果不能顺应世界潮流，那么必然也是“逆之则亡”。 那些“承天应命”的太平天国诸人，见识也实在是仅仅局限在改朝换代罢了，与历代农民起义，并无多大区别。昔者陈胜吴广以“篝火狐鸣”假故楚之势，而今洪洋只不过是借迷信来蛊惑人心罢了，实在大同小异。而那位颇有见识的干王，既无权利，不过空名军师，所提出的《资政新篇》也终不过是一纸空文。 制度之转变，必然是智慧与机运之共同作用而生出的化学变化。两者缺一不可，有智无运，不过纸上谈兵；有运无智，终不过是躐等求速，成了先知先觉之烈士罢了。以此观之，太平天国运动两者都欠，纵使他有极大的改朝换代之机运，到底也是连北京城也没打进去的。 北京虽然未进，南京还是进去了的。南京虎踞龙盘，东南形胜，再看那钟山似金，长江如练，洪秀全这个从广西偏鄙之地而来的八辈儿贫农，见了这般景象，如何还能沉得住气？真是恨不得立时跃入那“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淹死也是不枉了的。洪秀全是一八五三年三月二十九日（阴历二月二十日；天历二月二十五日）进入南京的。进城不过数星期，他就开始划定皇城、修建皇宫了。他的的皇城，占地约数十方里，分内外二城。其规模大小不在北京紫禁城之下。其中殿阁巍峨、雕龙画凤是不用说了。它在天历四月（阴历五月）兴工，工匠凡男女万人，日夜赶工，半年告成，十分壮丽。不幸初步工程方竣工，便发生大火，烧成灰烬。一八五四年初春又在原址重建。规模更大，其正殿称为“金龙殿”，高广似不在北京“太和殿”之下，“梁柱俱涂赤金，文以龙凤，光耀射目。四壁画龙虎狮象，禽鸟花草，设色极工……”（罗尔纲《太平天国史》）正殿之后，便是后殿。后殿之后，左右有两个池子，池中分别放了两艘石船。由池再向后走，便是后宫了。左右两区后宫各五层，高八九丈，深数丈，自是洪天王藏他那八十八位“娇娘”的地方了。后楼之后是为花园，在今日遗存的天父诗中，保存了一首洪秀全游玩后苑的诗： 拉车对面向路行，有阻回头看兜平。 苑内游行真快活，百鸟作乐和车声。 此诗固然可笑，也足以相见洪秀全当日偕同百女游花园的快活神情了。 此外，洪天王还有“海狗”之癖。海狗是一种古怪的动物，一族一群之内，熊海狗往往占有数以百计的雌海狗，而且决不允许另一只熊海狗出现，真是真真实实的“大男狗主义”了。洪秀全的天王府，就不许其他任何“熊海狗”进入。但是宫闱之内，没有男人，单靠着女人服侍劳作，究竟是大大不够的。于是，天王东王便要在天京制造些太监出来了。 再看这东王如何施为？他到民间捉了无数幼童，生生阉割，满以为如此轻松，便能造出若干公公，谁知结果竟是幼童死亡无数，却无有成功。落笔至此，深抆眼泪，不禁要细数高中历史课程之教育，对过去老师所言这“中国近代三大革命之一”的太平天国运动，深恶怖之了。原来，我们儒家道统，对阉割之术，是大有讲究的。要在高度消毒防毒，去腐生肌，蜡条通便，温室护理等等尖端医学之下，更兼长短大小分离不爽，手快眼明，钢刀锋利等等高超技术，才能把阉割做得干净利落。其后更有复身，娶妻这般安慰手法，这公公才算是合格的。洪洋不学无术，不免冤死无数了。 再来闲话一下这位东王杨秀清。这杨秀清原是广西平县一个不识字的烧炭工，但它的军事才能，似乎是天生的。当年永安突围时，他年未满三十，已然做到了实际上的总司令，待到奠都南京，更是大权独揽了。 史载，东王于一八五六年为北王所杀，同时被戮的，还有后宫美人五十四人。由此可知，杨秀清进城之后，妻妾总在五六十上下的。这些美人，称作“东王娘”（确实土得可以），实是东王早在一八五二年，甫占武昌，便开始选美得来的。东王下令，全城十三岁到十六岁少女，都到官府报到，以备后宫之选，如有违令，父母同斩。真是鬼迷心窍，暴政滥施哩！再看他的排场，且引一段罗尔纲先生的描述： 东王每出必盛陈仪仗，开路用龙灯一条，计三十六节，鸣钲打鼓跟随。其次绿边黄心金字街牌（注：牌上写明他的各种官衔）二十对。其次铜钲十六对，用人肩挑，后飘几尺黄旗墨写“金锣”二字。其次绿边黄心绣龙长方旗二十对；其次同上色绣正方旗二十对；其次同上色绣蜈蚣旗二十对。高照、提灯各二十队，虽白天也一样的用。其次画龙黄遮阳二十对，提炉二十对，黄龙繖二十柄。参护背令旗，骑对马约数十对。最后执械护卫数十人，绣龙黄盖一柄，黄轿二乘，东王有时坐在前面，有时坐在后面，这是仿古代副车的制度，以防意外，轿后黄纛千余杆，骑马执大刀的数十人，更用鼓吹和音乐数班，与仪从相间。轿后也用龙灯钲鼓。凡执事人都穿上黄下绿号衣。至于执盖执旗的多用东王府中属官、都穿公服。每一出府，役使千数百人，摆出十足的威风。（罗尔纲《太平天国史》） 如此场面，令人咋舌。除毛主席在文革时期，场面或者有所过之，但似东王这般，出府辄摆此排场，历代以来，难有其匹。实际上，太平天国，政出东王，东王排场不再天王之下，实权甚至凌驾于天王之上。 王安石常有言曰：世皆称孟尝君能得士，士以故归之；而卒赖其力，以脱于虎狼之秦。嗟乎！孟尝君特鸡鸣狗盗之雄耳，岂足以言得士？不然擅齐之强，得一士焉，宜可南面而制秦，尚何取鸡鸣狗盗之力哉？夫鸡鸣狗盗之出其门，此士之所以不至也。这是王荆公对孟尝君的批评，以此观洪洋二君，也颇可言说一二。其实论能力，洪天王等人也并不比历史上像刘邦朱元璋这样的草莽豪杰差多少，只是他们身边，少了张良刘基这样的知识分子罢了。虽然也有个狗头军师洪仁玕，而且洪军师也确实有见识，奈何不被重用。终于，太平天国就为清末知识分子所彻底杯葛。而此杯葛，也不过是咎由自取，洪洋荒诞俚鄙，酸人骨髓，真应了王安石所言，“夫鸡鸣狗盗之出其门，此士之所以不至也”。 士之不至，终于不成体统。诺大一个天国朝廷，也就越走越没个样子了。天王采《周礼》之旨，搞了一套王国官制来。其后又弄出什么“义上王下”的天将，朝将，神将来，真实愈弄愈乱，混淆不堪。而且，洪洋时期的天国一直是军政不分的，所以，它实际上没有地方政府的制度。所谓天京，也不过只是一个军营堡垒而已，而在苏南一带所占领的城镇，很少有持续三年以上者，地方既无，也就没有必要设置政府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