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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在回廊_新月如沟》

2014-03-17 50页 doc 1MB 23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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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在回廊_新月如沟》第一回 某年某月某日,天气晴好,炎热。 眼见得暑假已在眼前,大学里已经走了近乎半数学生,越发显得空空。卓丝丝拿着一张纸条,上面娟秀字体写着要她到实验楼拿几本遗落的参考书顺便到篮球场走一趟。她怀里抱着书,嘴里咬着笔杆子,晃晃悠悠走向篮球场。 几个男生正在比赛,其中一个远远看到她,丢下抄到手的球跑了过来。 “小卓!” 丝丝回头,虽然已经下午,灼热的阳光依然耀眼,她看着那男生穿着白色篮球队服,裸露的皮肤上微微一层薄汗,很难不想到四个字:阳光少年。 想了想,这个人倒是认得,不同系,但是个名人。帅气,开朗,热爱运动。据说曾有两系系花为他...
《月在回廊_新月如沟》
第一回 某年某月某日,天气晴好,炎热。 眼见得暑假已在眼前,大学里已经走了近乎半数学生,越发显得空空。卓丝丝拿着一张纸条,上面娟秀字体写着要她到实验楼拿几本遗落的参考书顺便到篮球场走一趟。她怀里抱着书,嘴里咬着笔杆子,晃晃悠悠走向篮球场。 几个男生正在比赛,其中一个远远看到她,丢下抄到手的球跑了过来。 “小卓!” 丝丝回头,虽然已经下午,灼热的阳光依然耀眼,她看着那男生穿着白色篮球队服,裸露的皮肤上微微一层薄汗,很难不想到四个字:阳光少年。 想了想,这个人倒是认得,不同系,但是个名人。帅气,开朗,热爱运动。据说曾有两系系花为他争得头破血流。她茫然的眨巴眨巴眼睛,没想起来他的名字。不知道自己何时有跟他熟到喊她“小卓”这么亲密? 犹在疑惑间那男生似乎被她茫然的神情激怒,突然伸手一把拉住她走进实验楼,避开其他人目光。 “喂喂……” 被一把丢进墙角,后背跟墙壁亲密接触了一把,嘴里还叼着笔来不及开口抱怨,却发现自己与墙壁和男生之间构成了一个极其暧昧的情势…… “小卓!你今天不能再回避,我一定要知道你的答案!” “嗄?” 灼灼的目光盯得丝丝微微愕然,可是她越是茫然,那男生便好似被激怒的小狮子,越发的没了理智。 “卓姿姿!!你不要太过分!我对你的感情你还要装糊涂到什么时候!?” 继续愕然…… 深呼吸。 丝丝拿下咬在嘴里的笔,用笔杆子挠挠头,抬头仔细看了看他,才不缓不慢的开口:“跟你说两件事……” 男生的目光紧了紧,等着她说下去。 “第一呢,我不是卓姿姿,我是卓丝丝。” 炎炎夏日,那男生却好像五雷轰顶一般,顿时怔在那里,神情尴尬。 丝丝又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很肯定地说:“第二,我不喜欢你这一型的。” 男生红着一张脸反驳,“我,我没问你喜不喜欢!”

“是吗……不过很可惜,姿姿跟我的喜好是一样的。”卓丝丝露出一副“少年仔,要看开点”的目光,踮着脚拍拍比她高一个头的男生的肩膀,绕开他,拍屁股走人。 走出大楼很远,她在阳光下拿出那张卓姿姿笔迹的字条,重新看了一遍——丫的卓姿姿!敢让姐儿给你擦屁股! 走到校门外,看到一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拎着包等在那里。她走过去,把字条往卓姿姿手里一塞,“故意的吧!?” 卓姿姿微微挑挑眉毛,不咸不淡的口气,“只是懒得去答复而已,反正你顺便嘛……” 这种事也有顺便的? 丝丝瞪了她一眼,拎起放在她脚边的另一个包,“走了,回家!” 相比其他家在外省的同学,她们一向认为自己还算幸运,不用大包小包去挤火车,只拎了两个轻便旅行包,租了一辆车,便颠簸上路。不过从这一天起,卓丝丝再没有说过自己幸运。租车是很方便,可是偶尔也会有汽车和火车发生事故的概率对比问题。

当那辆庞大货车迎面而来司机来不及打方向盘,而他们的车飞出了公路的瞬间,卓丝丝只能死命的抱着姿姿,她诅咒这两个司机下辈子下下辈子天天被交警扣驾照!

毫无悬念的,丝丝穿越了——

在睁开眼睛之前,丝丝从没有想过,穿越这种事情,会发生在她的身上。然而在睁开眼睛之后,她不知道该先骂街,还是先哭。

穿了,她真的穿了!还穿得无比惨不忍睹!

入目,只有黄沙灰土和发黑的红。空气里浓浓的血腥气和尸臭熏得她响吐,一个七岁的身体,满身的血早已经染透了衣裳,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她是掀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尸体才站起来的,那女人紧紧抱着她,尸体早已经冷了。她茫然的望着四周,只有满地尸体,和血。

她穿了……那姿姿呢!?

她拼命的在尸体堆里寻找起来,忍着恶心和恐惧,害怕得想哭。

车子飞出公路的瞬间,她是紧紧抱着姿姿的,既然她穿了,姿姿会不会也在这里!?终于在翻找过一个个惨不忍睹的尸体之后,渐渐失望,渐渐死心。

身后突然响起马声嘶鸣,随后是一个清透悦耳的声音“咦”了一声,惊道:“竟然还有活着的?”

卓丝丝转头,看见两匹骏马,一黑一白,黑马上是一个冷冽俊秀的少年,年纪尚浅,却有着寒冰似的一双眼,直扎人心。丝丝不自觉地打个冷颤,再去看那白马少年时,却傻了眼。

冰肌玉骨,引人遐思,如同一朵出水白莲,眉眼细挑,玉颊粉唇。这般引人采拮的一个美人少年,气质孤洁,神情间却带着一丝邪气,矛盾而又完美的揉杂在一起。

丝丝呆愕片刻,想不到世上竟当真有这般美少年……没错,她不喜欢阳光少年,运动男孩,她喜欢的就是这种调调!

那少年见着那个一身血污站在尸体间,却看着他就发愣的女娃娃,也稍稍歪头探究的打量她两眼,随即轻笑。 虽说向来被他的容貌迷惑的人也不少,但是被一个小女娃娃花痴,这可是头一遭。

“喂,”他含笑唤她,丝丝邪魅萦绕笑容间,声音清透如玉珠相撞,正是方才那悦耳的声音,“女娃娃,你可以先走出来再继续看么。”

丝丝回了神,才终于注意到自己仍旧站在血泊中,先前因为焦急而未发觉她的双手因为翻找尸体,沾了半干的红褐血渍,粘腻腥臭。那股味道顶入脑中,胃中翻涌,俯下身便干呕起来。

少年见状竟咯咯笑起来,倒没忘记示意身后一个随从走过去,把丝丝从尸体堆里抱了出来。

纵然这只是个七岁的身体,内里却是二十岁的青春芳华,哪里习惯被个陌生男人抱,于是急急的挣了出来,自己站稳。站在马前,离那少年近了,就不得不仰着头看他,丝丝嫌抬头久了会脖子酸,干脆低了头不再看。

少年睨了她几眼,问道:“方才来时,你在找什么?”

“找我妹妹。”不提还好,想到了心里就搁不下。不知道姿姿是得救了,还是……死了?她们从出生就在一起,二十年来还从来都没有分开过……

少年看着她,收敛了些笑容,淡淡道:“别找了,就算找到也是具尸体。”少年此话显然只是就眼前情况而论,不知实情,丝丝却听得越发别扭,什么尸体不尸体的,乌鸦嘴!没准姿姿还得救了呢,会不会说话啊?

不满的抬头瞟了他一眼,看来他也就空有副好脸蛋,不过是个不成熟的公子哥儿。年纪小的男生就是经不起琢磨,再过个五年才有看头。

她的神情落在少年眼中,几分玩味。这女娃娃神情眼色间,倒老成得很,完全不像一个小孩子。

“少主。”有属下上前示意,少年点点头,几分漫不经心道:“动手吧。”那些人便着手清理尸体,堆成一堆一把火点了,顿时浓烟翻滚一片焦灼气味。丝丝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那些只在电影中看过的场景就在眼前,恍惚间毫无真实感。

或许震撼是有一点点的,动容也是免不了的,但是没有悲伤。那些人只是陌生人,甚至连人也称不上,只是陌生尸体。包括那个紧紧把她护在怀里的女尸。

那个没有半滴眼泪的女娃娃让少年微微勾起唇角,邪魅而张扬。

“女娃娃,你不知道是谁杀了你的家人吗?”

丝丝茫然的轻轻摇头。是仇杀,还是遇了强盗?这白莲般的少年又为何在这里,与他有什么干系,这些事情丝丝都懒得去想。她是个外人,也只是个看客,一个不小心身至其间的看客。

“你日后打算去哪里?”

再摇头。要么回去,要么无处可去。

少年笑了,笑容涟漪一般在脸上漫延,“既然这样,你便跟了我来吧。”

丝丝抬起头,定定看着那少年,孤傲,邪魅,绝美。也好,世间既有这样的一个美少年,她便跟在他身边,看着他终有一天成长为一朵盛世白莲,这样的机会可不是随处可见。

好过无处可去吧。

丝丝点点头,前路渺茫,但总有了个走下去的方向。

***************************************************************************** 第二回 看过穿文无数,卓丝丝深知有两件事情无比重要。

得了个七岁的身体已经是亏了,而她自知自己没有什么绝世的才华,如此一来对于这个身体的相貌便万分注意。

洗净身体,换了新衣裳。几个貌似婢女的“小姐姐”替她束了头发,站在镜子前丝丝终于看清了现在这个自己。

个头还好,只是身子略嫌纤细,浅浅鹅黄的衣裳衬出来的是一张清秀的小脸,眉目精致惹人怜爱,颇有点“林妹妹”的味道。看得出长大了不是个美人也差不了多少,当下松了一口气。

忽闻身后一个慵懒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懒散笑道:“哎?这就是少主新拾回来的丫头啊?”

丫头两个字让丝丝顿时郁闷,说的也是,纵然是有了去处,能够呆在美人身边,她终究是当丫头的。她一个打小娇生惯养的现代女子哪里会伺候人啊。回过头来,瞥见一个比少主年纪稍轻的少年倚在门边,似笑非笑,懒散中带着些许颓丧,些许的……让人难以说清。

丝丝暗暗有些惊奇,一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她竟然在他身上看到某些只有在大都市阴沉的空气和沉默庸碌里养出的三四十岁颓废男子身上的东西。

他斜倚在那儿,也不进来,漫不经心的打量着丝丝。

“收拾好了便过来吧,少主等着见你。”说罢也不等丝丝跟上来,便顾自先行。

丝丝眨巴眨巴眼睛,琢磨着这里真是个不错的地儿,个个都是美少年,过几年就变成美青年,然后是美男,美中年……嗯……她想什么呢,自己的人生都还坎坷着呢,哪里来的美国时间成天惦记这些个少年仔。

走出房间,入目一片朦胧的白。四周的一切都笼罩在一层若淡若浓,仿佛化不开的雾中,似乎只要十几步之隔,她便要根丢了那少年。

沧冥水榭。被带来时她知道了这个地方的名字,望着这无边无际的浓雾,倒是觉得无论这名字还是这个怪异的鬼地方都与那白莲少年莫名的契合。跟着半隐雾中的身影,她糊里糊涂的进了庭院,见前方石阶上翩然行来一个女童,脚步轻盈宛若行在云端。走近来,是一个比自己现在这个身体年纪稍长的女孩,一身水蓝衣装,小模样端端正正年纪虽小却看得出颇有前途。

感叹啊,这地方果真是养美人的好风水。

“缺月,人已经带来了,交给你了。”颓废少年一脸“没我什么事”的表情,挥挥手便走。丝丝瞅着他的背影,这孩子还真是来便来走便走,一点都不待人喜欢。而耳边无波无澜没有丝毫情绪夹杂其中的一声“跟我来。”更是让丝丝诧异,回过头来看着那水蓝衣衫的女孩子——这是小孩子?是小孩子吧!清秀端正的小脸儿上愣是没有一丝表情,再无半句多言前行领路。

想想最初见到的冷冽少年,还有刚刚走掉的颓废少年,以及眼前这个漠然的小女孩——丝丝有理由怀疑,这个地方是不是有摧残祖国花朵的嫌疑。

走进白玉雕砌的厅榭,视线清明,见那白莲少年已坐在正首等着她到来,黑马上的冷冽少年便站在他的身后。望见丝丝走来,白莲那孤洁妖异的眉眼唇边尽是魅人浅笑。

沧冥水榭少主,笑无情。管这地方是虐待儿童还是摧残花朵,只这白莲一笑便已是人间仙境。

“女娃娃,走过来一点。”

笑无情招了招那蛊惑人间的纤纤素手,待丝丝走近,细细的打量了她一番。

“女娃娃,你都会些什么?”

丝丝爽爽快快的摇头,她会的东西不少,但是在这里就一无是处。

“这怎么办呢,沧冥水榭从来都不是个养闲人的地方。”笑无情唇边笑意未退,只是淡淡瞧着她。

是吧,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

他虽然“好心”拾了她回来,毕竟身份可疑,天知道他是不是就是杀了这个身体的那些家人的凶手,还来收留她这个遗孤,没安好心。

丝丝肚中诽腹,“还不是你说怎办就怎办呗……”

笑无情好笑的瞧着她,“你究竟多大了?”

多大?丝丝慢慢寻思,看这模样……

“六七八岁吧……”

“那是多大?”

“折个中,七岁好了。”

很好。笑无情似乎很满意听到了答案,虽然他心里对这个答案不置可否。

这时殿外却传来一个拖拖沓沓的小小脚步声,伴随着抽抽搭搭的呜咽,便见一个五岁孩童抹着眼泪走了进来,喊着:“爹爹——”

爹爹。

一个小孩找爹爹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他直接奔向了那朵玉颊粉唇,冰肌玉骨,孤洁妖异的出水白莲。

丝丝直接把自己的下巴摔在了地上,眼珠子亦有脱框而出的冲动,诧异的盯着优雅白莲缓缓起身,悠然离座,悠然走向那哭哭啼啼的小娃娃,然后很不客气地朝小娃娃的小脑袋上来了一拳。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男孩子不许哭!”

优雅形象顿时荡然无存,丝丝目瞪口呆的看着美丽白莲变作小泼夫。

“呜~~爹爹~~”小娃娃依然不肯放弃,伸着两手就要往他身上扑,笑无情抬腿一脚,T飞!

“爹什么爹,练功去!”

“爹爹~~”小娃娃哭得更凶,却竟然毫发无伤爬起来便继续“抱抱”死缠烂打颇为顽强,笑无情一见小娃娃的拥抱攻势又来,越发偏激把小娃娃打倒地上一脚踩住,踏踏踏!

——汗……这位小哥,虐待儿童是要吃牢饭滴~~

丝丝终于从震惊中回神,虽然她向来不喜欢多管闲事,也没有过剩的爱心和正义感,但是眼见着一个粉嫩嫩的小娃娃被人这样殴打,竟横生一股勇气挺身而出——

“喂!家庭暴力是犯法的!”

笑无情动作一顿,缓缓眯起眼睛,倒也听懂了她说什么。“老子教训儿子,有什么不对?”

冲动刚过,被他这么一瞪丝丝便已经后悔了,但话已出口只有硬着头皮应道:“棍棒教育本来就不对……”

棍棒教育。笑无情细细体味这个字眼儿,倒是贴切,不过改称拳脚教育更好些。他盯着丝丝看了看,忽而便笑了,笑得丝丝一个冷颤。

“那好,从今天开始这小子就给你看管,盯着他吃饭,睡觉,练功,读书,不要让我再看到他哭!”

丝丝一听便傻了,笑无情已经一把拎起小娃娃丢进她怀里,阴阴笑着补充道:“还有,不许他再来缠我!”

“缠”这个字,其实非常值得玩味。

自从小娃娃被丢进了丝丝怀里,这个七岁的女娃娃本质上就成为了小娃娃的保姆。她愕然的看着笑无情的背影大步离去,又低头看看怀里的小娃娃。粉雕玉琢的一张小脸蛋儿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也抬着头含着自己的手指头歪头瞅着她。

头痛。

她哪里知道怎么带孩子?

——不,这个先等一等,还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你多大?”

大眼睛忽闪忽闪,答道:“五岁。”甜糯糯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含着个软汤圆儿。

五岁……那个笑无情也不过就十五,六岁……他到底是多大生了这个娃娃的啊?揉揉额头,“你叫什么?”

“弄弄。”

大眼睛继续忽闪着,瞪大了瞧着眼前的小姐姐,似乎在确认她的“无害”。不一会儿之后,他便双臂一张抱上了丝丝的腰,从此缠缠粘粘狗皮膏药一样缠上了丝丝。

***************************************************************************** 第三回 丝丝的一天,是从狗皮膏药来叫她起床开始的。

为了方便伺候那位小小公子,她这个小丫头被安排睡在小小公子卧房的外间,每天早晨那个小娃娃起得比公鸡还早,就光着脚丫凑到她床前。

“丝丝——弄弄要起床~~”

死小孩!

丝丝拨开自己脸上的小手,翻身起床将地上的小娃娃艰难的抱到床上,拿过衣服替他穿衣束发。

打点妥当,小娃娃伸出自己的小手就要抱抱,糯糯软软道:“丝丝——弄弄要吁吁~~”

“……”

她开始有点能够体会为什么优雅如笑无情,一见到这个孩子就要发泼。

——为什么人家XX羽穿越,又当大小姐又是美男环绕,还能遇上个天上难寻地上难找的绝代病书生,她倒好,遇上个风华少年还带拖油瓶,当不成大小姐还要给人当保姆——某蜓果然是骗人的!

拖着一个衣服穿得歪歪扭扭,头发束得乱七八糟的小娃娃吃过早饭,便带着他去后院练功。事先她已经知道这个小娃娃现在没有固定的师父,都是笑无情身边的侍卫轮流教导,如此一来倒好,既方便了她熟悉这里的人,又有小美人可以看,好过整天对着一个严厉的糟老头子。

整个沧冥水榭都好像被笼在或淡或浓的雾中,连花园里盛开的繁花异草都像隔着一层纱,看不真切。丝丝远远便看见园中的石桌旁坐着一个人,颀长纤细的身子懒懒的靠在桌上,这样原本慵懒悠然的动作在他身上现出来的却是种独特的颓然,纵然包围在雾蒙蒙的花簇中依然萧索而落寞。就算看不清这个人的脸,丝丝也能很轻易的认出他来,正是曾经见过一面的颓废少年。

见她和小娃娃到来,他抬起头却并未起身,露出一个戏谑笑容。

他笑起来很好看。丝丝是真心想这么说的,可是她不喜欢看他笑,这份笑容仅仅在脸上,仿佛一个可有可无的表情,丝毫入不了眼睛,更何况心。这笑容越是好看,衬上那双萧索冷清的眼睛,就越让人看着心里像绞着一团破抹布。

“笑啥笑!”

少年笑容未收,看着眼前一大一小两个娃娃,同样歪七扭八的衣服,同样乱七八糟的发髻,一看就是出自一人杰作。

丝丝毫不惭愧的看回去,这罗罗嗦嗦的衣服和发髻她哪里穿得顺手?要打点自己不说,还得伺候一个小娃娃,能收拾成这样不错了。

少年也不在意,只问:“你叫什么?”

“丝丝。”

点点头,竟从桌下拿起一条细细教鞭,缓缓起身道:“我是风残月。每月逢双日来教导小少爷……少主已经跟我提过,从今天起,你就和小少爷一起练功……”

“啥!?”练功!?丝丝瞪着他——她不是只要当保姆就好了吗?

教鞭打在石桌上“啪”的一声清脆响声,风残月半眯着眼睛唇角微勾,看得丝丝险些心跳漏掉一拍,“沧冥水榭从来都不会走出不谙武功之人,怎么能让你丢了水榭的脸?”

丝丝此刻看着他的笑容深深的觉得,倘若在她的时代,眼前的少年绝对适合呆在光线昏暗气氛暧昧的酒吧里,半醉微醺等待着猎物,恐怕没有一个人会忍住不上钩——而绝对不是拿着那条细细的,一看就知道打人很痛的小教鞭来教两个娃娃练功!

她对SM真的一点兴趣也没有!

小娃娃抬着小脑袋奇怪的拿那双大眼睛瞧着她,丝丝咬牙,为了那条教鞭不会落下来,只能跟着小娃娃从基本的武功开始学起。

既然逃不掉,她发誓一定要练成绝世神功迟早有一天把这个嘴上没毛的小子踩在脚底下SM他!让他知道她卓丝丝是什么人物!

仅仅一个时辰下来,丝丝已经腰酸背痛,咬着牙没有哀号出来。风残月冷眼看着,忽而收了教鞭,淡淡一句:“休息半柱香时间。”

丝丝刚要松下一口气,小娃娃就好像得了解禁令,两个时辰的练功对他来说好似挠痒痒一般轻松,一点也不见劳累一个飞扑缠了上来,“丝丝~~”

丝丝被他从背后一撞,向前方的风残月跌去,哪知他竟然身形一闪避如蛇蝎,丝丝整倒下去脑袋撞在冰冷坚硬的石桌上,杀人的心都有。

“丝丝~丝丝~~痛不痛?”小娃娃似乎也知道自己闯了祸,声音里带了哭腔,慌忙从丝丝背上下来。丝丝直想骂街,无奈腹部刚好撞在石凳上,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恶狠狠的瞪着风残月——丫的敢见死不救!扶一把会死啊!?

风残月只装没看见,冷冷移开眼睛。

“丝丝~丝丝~~”

“你……闭嘴……”丝丝艰难的爬起来,揉着自己的腹部——她痛恨小孩!

小娃娃立刻闭上嘴巴,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却氤氲起来,眼见金豆子就要凝聚,丝丝腹痛加头痛,虎姑婆一般凶恶的警告:“不许哭!”

她可不想被这个小娃娃再连累,被他爹爹知道他又哭还不知道要怎么罚她。

忽而感到头上一热,伸手摸了一把,一手鲜红……

……可以晕倒么?

小娃娃平日里早被爹爹骂惯了也教训惯了,向来是越骂越哭,越哭越凶。可是沧冥水榭里个个都是高手,自来都是随他怎么闹,最后挨打的还是他,哪里有遇到过丝丝这样不会武功轻易就受了伤的?立马吓得小脸变了色,知道自己闯了祸,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半天,竟硬生生忍了回去,看得风残月一脸惊奇。

这哭起来就没完没了的祖宗竟然也有忍住不哭的时候?

转脸又看看一边儿痛得龇牙咧嘴有进气而没出气儿的丝丝,皱皱眉头,到底没有伸手去扶,只去唤了缺月来,缺月看到丝丝脑袋上那个大窟窿也是一愣,忙带丝丝下去包扎。

小娃娃在身后眼泪汪汪的盯着她们离去,想要跟上去,却被风残月一甩响鞭,“继续练功!”

嘴巴扁了扁,瞅瞅丝丝已经离开了视线,便“哇”一声惊天动地的哭了起来。

听着身后远远的哭声,丝丝没心思再去管。从小到大,她哪里受过这样的伤?结果才刚穿越,脑门上就开个窟窿!不知道会不会破相……

一低头看见缺月的衣服上都被染得血迹斑斑,那缺月也毫不在意,冷清的小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扶了她进屋,仔细的处理起伤口。

脑门上被缠上了纱布,丝丝一想起那个麻烦的小孩就感觉伤口更痛,想到那个见死不救的小子更是气不打一出来,缺月收拾着药盒,看了看她的神情,仿佛能够看穿她的心思,突然轻声道:“残月不喜欢别人碰……”

“嗄?”丝丝一愣,才明白她是在替她解释,意外她的心细如发。看来似乎没有什么情绪,总是淡然不多话的一个女孩子,却是个水晶心肝。

“谢谢……”

缺月只略一颔首,拿出一套新的衣服,便退了出去。

脑袋上既然开了个窟窿,她今天便不用练功了,躺在床上盯着那古朴的帐幔,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竟然真的置身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姿姿……她好想姿姿,好想回家。

过去常常被人说卓丝丝是个没心肝的人,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怕,几乎连她自己也那么以为了。现在才知道,只不过是因为那个时候卓丝丝身边永远都有卓姿姿,有一个安稳和谐的家,没有失去过,才会不知道害怕。

***************************************************************************** 第四回 次日早晨,丝丝竟然是被缺月叫起床的。

那个闯了祸害她脑门上开窟窿的小娃娃一脸想缠上来又不敢的站在床边,懦懦道:“丝丝~弄弄要起床……”

缺月淡淡道:“少主吩咐过,今日你还是要同小少爷一起去练功。”

虐待童工……她才休息了一天而已!丝丝无奈的起身,看看旁边的缺月,只静静站在那里摆明伺候小公子是丝丝的工作,她不会动手。丝丝只要自己动手把小娃娃抱到床上,开始替他穿衣服。

于是今天小娃娃的衣服依然歪七扭八,发髻依然乱七八糟。

今天不是双日,花园里等在那里的人果然不是风残月。很好,她今天也不想看见他。

丝丝走过去,那少年一身黑衣,气质冷冽,不正是跟在笑无情身边的少年?

“丝丝?”他轻声问,显然已经从别人那里听过她的名字。见丝丝点头,便略略礼道:“寒水月。”

这个人……说话有够简练。

丝丝的头又隐隐的痛,她一向不太喜欢跟这种严肃类型的男孩子打交道。

就连身旁的小娃娃见了寒水月,也是乖乖低着头,被他周身冷冷的气质所慑。

寒水月面无表情的看了看他们两人歪歪扭扭的衣着,微微蹙眉,忽而拉过丝丝,替她整了整衣服,又拆开发髻略略归拢。

丝丝一愕的功夫,他已经利落的整理完丝丝,又拉过小娃娃,一边动手一边低声说:“好好看。”

待明白这句话是对她说,丝丝愣愣的“哦”了一声,看着他替小娃娃整发髻,看着看着,眼睛就不自觉的向他脸上飘去。——真的是很意外,她还以为这个一直冷冷的少年一定很难亲近……看着他依然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如玉如雕,目光专注于手中的动作。

少说话,多做事……这种居家必备的模范老公标准男生已经不多见了。

整理完小娃娃的容装,一抬头迎上丝丝“评审员”似的目光,些许疑惑。丝丝忙收回视线,他也不追究,只问:“看懂了?”

咦?只看了前半截,那后半截……光顾着看他了。丝丝摇摇头,便听他道:“……慢慢来。”想来是把她当成个什么都不会作的大小姐,也不想为难她。又看看她头上的纱布,略略思索,“今天你先在一旁看,不必练了。”

丝丝抬头,感激的望了他一眼,寒水月却已经去教导小娃娃,根本没有看她。

于是丝丝不客气的在昨天害她血溅当场的石桌旁坐下来,看着寒水月指导小娃娃练功。没有小教鞭,他只负手一站,冷冷的一张脸就让小娃娃乖乖听话不敢造次。丝丝暗暗偷笑,这个冷面少年恐怕根本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冷。

她正悠然的翘着二郎腿,哼着小调,支起下巴看小娃娃练功——难怪小娃娃被笑无情那么又打又踹都屁事儿没有,原来也是个小高手。此时却见着远远的薄雾中走来一人,袅袅如仙,却透着股妖异,除了那出水白莲还会有谁?

不情不愿的把屁股从石凳上拔起来,寒水月也已经停下教导,微微垂首而立。小娃娃一扭头,甜甜一声“爹爹——”又扑了过去——寒水月似早已预见,伸手拎住他的衣领,小娃娃手脚乱划抅不着地,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小爹爹从面前幽雅走过,瞥了一眼丝丝,视线在她脑门上的伤处略略停留,便在石桌旁坐下来。

“爹爹~爹爹~~”小娃娃拼命伸手,焦急欲泣,声音里又带了哭腔,笑无情黛眉微挑,眼见又要不耐烦。丝丝翻了翻白眼,没有忘记这个吵死人的东西是她的“责任”。

恶狠狠的一眼瞪过去,用口形一字一顿警告:“不,许,哭!”

小娃娃声音一顿,委屈的瞅了一眼丝丝脑门上的绷带,闭上了嘴巴。

拎着小娃娃的寒水月微微一愣,笑无情也是惊奇的看了眼小娃娃,便转头看向丝丝,几许探究几许差异。

“你怎么做到的?”他可是威逼利诱加暴力全都使遍了,从来也没有过半分作用。唯一的效果就是那小东西越来越耐打。

笑无情似乎一顿,“弄弄?”

——喂喂,你这人该不会连自己儿子的名字都忘记吧?

略略思索,笑无情转头看向小娃娃,对小娃娃招招手,寒水月便放开了娃娃,他一溜烟跑了过来,“爹爹~”扑到笑无情的膝盖上。

笑无情伸手按住他的脑门推开了一点,悠然笑道:“你告诉姐姐你叫什么?”

小娃娃丝毫看不懂笑无情那狼外婆似的笑容,很英勇而干脆的回答:“弄弄!”

笑无情放在娃娃脑门上的手青筋现了现,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蓦地站起来横飞一脚——“放P!给我记着你叫弄月!再敢把自个儿名字叫那么恶心老子废了你!”

丝丝看着飞上天空又摔在地上摔成肉饼的小娃娃,汗了一把……好激烈的父子……世上怎么会有这种爹爹啊?

“你不是他亲爹吧?倒也是的,十岁生儿子……生得出来么?自个儿毛还没长齐呢……”丝丝嘟哝了一句,笑无情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对上丝丝探究“十岁该怎么生小孩”的眼神,恼道:“当然不是!”

嗄?虽然从年龄来看这个答案才比较正常,但突然这么一说反而让人有点接受不了……是弄弄太粘笑无情的关系吧……

笑无情的视线在她脸上转了两圈——这种问题,是一个七岁女娃娃该思考的么?弹了弹衣摆,保持平静道:“他是我师姐的儿子。师姐当年跟个来路不明的人跑了,弄出这么个麻烦来就撒手人寰,临终托孤给我的。”

“那也不必喊你爹爹吧……”

看笑无情也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哪里像个当爹爹的?

笑无情竟然还一脸无辜外加理所当然,“是师姐非要我好好照顾他,要‘视如己出’,我只是照做而已。”

丝丝脸部肌肉微微扭曲,“那个……你……就是这么‘视如己出’的?”

连打带骂,简直一标准后妈!比某蜓还后!

“我不是已经让他喊我‘爹爹’了吗?这还不算视如己出么?我也有派人教导他读书习武,传授他高强武艺,也在尽力改掉他软弱的毛病,让他将来处处比别人高一等,不是很完美吗。”

看着笑无情很理所当然的“我是好爹爹”的表情,丝丝黑线……他真的以为只要让弄弄喊他“爹爹”就算“视如己出”了啊?他竟然是认真的……她现在很确定,笑无情不是故意“后妈”的,而是他的亲子教育观念严重扭曲!

***************************************************************************** 第五回 日子在一天天的度过,丝丝当初也没有料到,自己脑门上的一个窟窿,竟然得到了意料不到的效果。

那个水榭上下公认的大麻烦——粘起来如同狗皮膏药,哭起来可以惊天动地而且谁话也不听谁得面子也不给的弄弄小公子,竟只要丝丝一句话一个眼神,便乖乖听话。彻底稳固了丝丝在沧冥水榭的地位。

可是在伤好之后,丝丝一直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拆下绷带的那一天,她清清楚楚的看到,自己的脑门上留了疤——细细弯弯,月牙儿一般的一道疤痕。

“弄月——!!”

一声暴喝,丝丝猛地瞪向不知何时已经躲在窗帘后面的小娃娃,一把拉过他,气恼的把那张粉嫩嫩的小脸蛋儿搓圆捏扁,可恨啊!就是这个有着粉嫩嫩甜汤圆儿似的皮肤的娃娃,竟然害她破相!

“呜呜——”扭曲的小脸蛋儿上一双大眼睛眼泪汪汪,拼命忍着没有流下来,丝丝一边揉一边邪笑——也许,SM也是不错的。

门声轻响,笑无情从外面款款而入,妖娆一笑道:“你们这里倒热闹,做什么跟河东狮吼似的?”

你丫才河东狮吼!

丝丝方要教训他不敲门就擅闯女子闺房,转念一想如今自己才七岁,算不得女子,这里自然也不是闺房。更何况这里实际是他儿子的房间,而她不过是他儿子的保姆。

不过既然监护人来了,这笔帐自然要算的。

丝丝站起身,扬着下巴露出脑门顶上的月牙儿,瞅瞅,都成包公了!

“你儿子干的好事,我将来如果嫁不出去,谁来负责?”

笑无情颇好笑的看了看那道位于发际线之下,被刘海一遮就几乎看不出来的结痂伤疤,将来脱了痂虽然会有痕迹,想必也不会太明显。不过一个七岁的女娃娃考虑这些个,不会太早了些么?

“既然这样……沧冥水榭养着你好了。”这在笑无情可是难得的破了例,让水榭养一个闲人。哪知丝丝却不领情,抗议道:“那不成!那我在这里岂不是很没地位,你们还白赚个保姆……便宜全让你们占了……”

笑无情瞅着她嘟嘟囔囔,越发好笑起来。这神情,这份心思,怎么看都不属于一个小孩子。这女娃娃莫不是成了精?

“那么你说怎么办呢?”

怎么办……子债父偿好了……丝丝偷偷瞥了笑无情一眼,虽然她一向对老牛吃嫩草没啥兴趣,不过看笑无情这资质……过个五年还真是不得了,她就吃亏一点,嫁了这个小丈夫也不错……

丝丝的神情落在笑无情眼里,虽然摸不透她在想什么,却莫名的鸡皮了一把。

不过丝丝心里虽这么盘算,嘴上确是不敢说的,怎么着她还没有被美色冲昏头脑仍旧记得自己的生计大权还握在这个“少主”手上呢。

“这个么……你瞧,弄月跟我感情不错,也蛮依赖我的,他还这么小,就没了娘……人都说孩子光有爹总归也是不行的,他这么讨人喜欢的一个娃娃,这么可爱却这么可怜……还有啊……”

笑无情挑眉听她絮絮叨叨了半天,似乎是听懂了,点点头,“你的意思……是不想继续给弄月当丫头,要我给弄月找个娘?”——丝丝拼命点头中,“听你的话,是已经有了人选了?”

头大大的点!

“谁?”

丝丝立刻摆了个模特儿姿势,露出标准“八颗牙齿”的商业微笑——如何?

这姿势在卓丝丝——过去二十岁的卓丝丝做来,流畅自然轻车熟路,这当然不是说七岁的丝丝做起来也会有同样效果。于是笑无情很给面子的喷笑了一个,捧腹笑开去了。

虽然这个家伙竟然给她笑场很失礼,丝丝仍旧很有耐心的等他笑完,挑了挑下巴,“到底怎样?”

笑无情努力憋住笑,神色古怪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半天,如实回答:“你迟个十年再来吧。”

“好!就十年!”丝丝答应得很爽快,不怕机会渺茫,就怕你不给。笑无情皮相好又是沧冥水榭少主,早晚要当主人的,虽然脾气难捉摸了一点,可以忽略不计,总之巴上他就没错!

话一出口之时笑无情就知道有些不太妥当,原只是敷衍打趣的一句话,却被丝丝抓了话机。看她那志在必得的样子,也起了几分兴趣。

也好,反正这女娃娃看来也是个小美人胚,漫漫人生,总得有点乐趣。

十年,还远得很。

小娃娃扁扁嘴,突然紧紧抓着丝丝的衣角不肯放手。丝丝低头问,“怎么了?”

眼眶又是一红,他眼泪巴巴的瞅着自己的小爹爹,“弄弄不要丝丝当娘……”

丝丝方一挑眉——小子敢刁难你后娘?!就听弄月道:“弄弄要丝丝当媳妇儿——”

“噗——哈哈哈哈——”笑无情又颇不给面子的喷笑了一回,丝丝这回何止黑线,脸都黑了。就算你小子也是个小少爷二十年后又一“少主”,但是不等于她不介意赖上他小爹爹,吃一回嫩草,就有兴趣搞忘年恋!

笑无情笑意不止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那眼神分明在说他们两人倒挺相配——丝丝眉头一皱,断然道:“不干!”顺便给那个惹事的小子后脑瓜上来了一瓢。

小娃娃这回竟然不依不饶,摆足了要跟自家老子争女人的架势,看得丝丝面部肌肉直犯抽。笑无情饶有兴味,又摆出好爹爹的为难姿态来。

“喂!你别想赖!你刚答应的——十年之约!”

“怎么,弄月不好么?”

“谁要跟他‘老妻少夫’!”

“只差两岁……刚刚好。”

好你个头!老娘我今年都二十了!比他爹爹你还大几岁呢!丝丝吹胡子瞪眼的模样看得笑无情很好笑,他始终觉得这个女娃娃有些特别。他身边跟随的孩子固然也有早熟的,但是纵然当年有冷静如寒水漠然如残月现在有淡然如缺月,也终究是孩子。只有这个女娃娃……不同。她的眼睛并不是孩子的浅薄干净。

“你想当沧冥水榭的女主人,是么。”笑无情含笑点破,却并无反感,口气中听不出不悦的情绪。丝丝耸肩不置可否,脸上却摆明了:谁稀罕什么女主人的地位,她要的不过是个生活保障。不过分吧?

“既然你想要的不是人,而是那个位置,那么我和弄月对你也没太大区别,我能给的他也可以,何必着急呢。十年长得很,你可以慢慢考虑,毕竟弄月也还小,十年后他是否记得今天说的话也还未知。而十年后你有没有坐上那个位置的资格,我拭目以待。”

笑无情的笑容妖娆妩媚,赏心悦目,却无端的让人感到压力。

应试教育下被折磨出来的孩子最不怕的就是压力。丝丝毫不在意的迎上去,英勇无畏的拍了老虎的屁股:“嗳,就是请人吃山珍海味也得看看人家挑不挑食呢!难道那个位子别人坐得我做不得?我哪里有比别的女人差!不就是脑门上多个疤,这还你儿子害的呢!你现在可以不喜欢我,但是不能不让我追你,在不妨碍别人利益的前提下谁都有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的权利!”

“哦……?”笑无情神情古怪的上上下下打量了这个满口怪话的女娃娃,竟然跟得上她的思路:“那么弄月自然也有追求你的权利了?”

旁边的小娃娃眨巴眨巴眼睛,懵懵懂懂的跟着点头。

“哎哎,你小子别跟着捣乱——他个豆丁,十六岁以后再跟我提权利!”十年之后他才十五,怎么着丝丝也还赚一年清闲——她当然没有注意到男子十五岁弱冠这一点。

***************************************************************************** 第六回 看着眼前还想要替自己“儿子”“争取权利”的那位爹爹,丝丝决定坚决不给他开口机会,同时为了自己将来的小丈夫能够成长为一个好男人,一定要好好告诫一番!

“还有你!不要整天装老成玩深沉,你才多大,十几岁根本还是个大孩子,根本不会养小孩,做什么当人家爹爹!一看就是被一堆责任压着长大的,不看看是什么责任瞎逞能,什么担子都往身上担。想笑的时候就笑想闹的时候就出去闹闹,干么总是笑得阴阳怪气让人家觉得你很难捉摸。你这样发展下去肯定会心理成长不健康!看看你身边的几个人,少年老成,典型的生活环境过于压抑,造成心理扭曲怎么办?”

笑无情一愣,不知道这连珠炮似的轰炸怎么轰到自己身上来了?他自小便是沧冥水榭少主,有一个终日不见踪影的师父和随心所欲的师姐,水榭的统驭很早就交到他和几位资深长老的手上,自然而然养成了他现在的性格,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也从来没有人觉得他是个孩子。

丝丝依然滔滔不绝中,笑无情的眼睛微微眯起,审视着她,转眼便敛去眼中锋芒,又挂上那层妖异优雅的笑容。

“你这个女娃娃,倒说别人是孩子了?”

好吧,她承认,一个七岁的孩子教育别人是没什么说服力。

看看笑无情这张猜不透心思的脸,她决定见没见好都得收,免得自找麻烦。

笑无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了丝丝几眼,似笑非笑道:“你现在还是好好的练功修习,照顾好弄月,别想这些有的没有的,把心思浪费在没用的东西上面。”他转身就离开,弄得丝丝心里微悬,难道她说了什么不中听的?

低头看看小娃娃,当然没能从那个顾自委屈的小东西那里得到任何消息。

那之后一连几天,丝丝都没有见过笑无情。她的日子过得很忙碌,她要学会穿繁复的罗裙,绾精巧的发髻,还有武功,岐黄,奇门之术。那一日她既然表现得志在必得,就自然要为此付出,她没有忘记笑无情说过的话。

卓丝丝是蒲草,落在哪里都能生根。她只是努力的让自己生根的环境更好一些。

良禽择木而栖,她不相信一见钟情,也没有喜欢笑无情。如果将来她遇到比笑无情更适合的人,或许她会离开,但是现在她的身边笑无情就是最好的。

那个有些妖异有些优雅,明明不会养小孩还硬要硬着头皮当爹爹的大孩子,想起来也有点可爱。

这一天她像往常一样拖着小娃娃去花园练功,这个雾蒙蒙的沧冥水榭看久了也是挺不错的,今天的天气虽然看不到太阳但是不冷不热也是挺好的,最重要的是今天来教他们武功的是面冷心热还算蛮好相处的寒水月,丝丝心情不错。

远远的看着寒水隐在雾中的身影,便打了招呼。

可是寒水月没有像往常一样轻轻颔首回应,而是神情有些古怪,静静盯着她。

丝丝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摸了摸头发——没啥问题啊,在寒水月的几次指点之后她束发穿衣的水平都提高了不少。

“你在看什么?”难道她一夜之间变成个大美人?不对吧,就算是真的寒水月对七岁的美人也没什么兴趣吧。

寒水月又看了她一会儿,才问道:“你跟少主说了些什么?”

“嗄?”

丝丝显然已经没有把几天前那场谈话放在心上,茫然问:“怎么了?”

寒水月稍稍迟疑,微微摇头,“没什么。练功吧。”

丝丝自然不会相信真的“没什么”,但是寒水月不想说话的时候,你就算撬开他的嘴巴也听不到一个字,所以她不会白费力气去问什么。她自练她的功,七岁的身子二十岁的悟性学起功夫来倒也事半功倍,只是她没料到寒水突然又开了口,轻声道:“门主有一位老友正在水榭拜访,他是一位隐士高人,少主打算让小公子拜他为师,这两日就随他一起离开。”

丝丝抬起头,合着这意思就是她失业了,下岗了,成无业游民了?

寒水月仿佛看懂了她的表情,继续道:“你也一起,继续随侍小少爷。”

丝丝倏地收起动作,怒道:“他想打发我走!?”

寒水月却轻微的摇了摇头,否定了她的话,“少主吩咐过,你只需随侍五年,同小公子一起拜师学艺,五年后你便回水榭。”

丝丝愕了愕,她不太懂笑无情的用意。他看来仿佛是推了她出去,又仿佛给了她一个机会。他是要打发她离开,还是要她学艺?连寒水月也无法给她答案,他跟在少主身边很多年,却没有看过他像这几天这般反常。他有意无意的不见丝丝,似乎在思考什么,又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个女娃娃。

他看着丝丝由微愕到安然,然后绽开一道生机盎然的笑容,“没关系,去就去。”

——机会是别人给的,抓不抓得住却是决定于自己。

寒水月有一瞬间失神,他没有见过这样的孩子,或者说谁也不能够称她为孩子,她的笑容是沧冥水榭里没有的,充满生机,也许更适合绽放在骄阳底下,而不是迷雾一片的水榭里。

丝丝干脆停了练功,拉起小娃娃,“走,看看是什么样的师父去!”

他们偷偷溜到前庭,藏身在花簇草丛中,隔着那薄薄的雾隐约看到水榭亭台上笑无情的对面坐着两个人。

——看不清楚。

靠近一些。

还是看不清楚。

这牛奶一般丝粘恼人的雾!

丝丝努力瞪大了眼睛,突然间觉得其中一个背对她而坐的人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她急忙缩回头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被发现?

只听一个低沉而冷硬的声音问:“就是那两个么?”

笑无情似乎一怔,这才发现躲在远处的大小两个娃娃,黛眉一挑,“弄月,过来!”

丝丝很鸵鸟的暗想没点她的名字是不是就不用出去……咳,当然是没门的。拉着小娃娃硬着头皮走出来,蹭到亭台下。一个尖细的声音笑道:“哎哎哎,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两个圆圆嫩嫩的娃娃,我老头儿果然是不中用了,竟然都没有发现,还是老黑的耳朵好使——”尖细而高昂的嗓音扎得丝丝耳朵里刺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那里来的太监,好奇的抬头看了一眼,只见正在说话的一人银发银衣,留着一把银色山羊胡,却是个瘦瘦小小的老头儿。另一个一身黑衣,面容冷峻英挺冷冷的一张脸不苟言笑,虽然是坐着,却看得出身材颀长,单只看外貌似乎四十上下年纪。

这两个人就是未来的师父?

***************************************************************************** 第七回 丝丝偷看被抓包,心虚的笑了笑,唤道:“少主。”

“爹爹~~”小娃娃眨巴眨巴眼睛,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儿,连丝丝看了都要心软舍不得责备,笑无情却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头,碍于有前辈在场,忍下没有发作。

“弄月,这就是你学到的礼仪吗,什么时候也学会偷看了?”他连看都不看丝丝,把她当做透明。

小娃娃嘴巴一扁,眼眶又红了,却没有出卖丝丝,只是又可怜又委屈的瞅着笑无情。倒是一旁的银胡老头儿看得不忍心,那尖细的声音又起,“哎哎哎~小孩子么,顽皮一点有什么,瞧瞧着小模样儿,多让人心疼~”

笑无情恢复了悠然而妖异的笑容,颔首道:“是小侄教导无方,让二老见笑了。先前说到的就是这两个孩子。”

两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丝丝与弄月身上,打量了几眼。

“哎哎哎,这小娃娃就是你师姐的儿子?”

“是,他名叫弄月,还请您老多费心。”

银胡老头儿笑眯眯的点点头,嘴里念叨着“筋骨奇佳,好材料,好材料~”似乎对弄月很满意。而那黑衣人始终面无表情,看了丝丝几眼,低沉的声音问道:“既是沧冥水榭的小公子我们自然会收他为徒——但那个女娃娃又是谁?”

他那副冷硬如铁的模样,显然是无关人员一概不收,只听笑无情含笑道:“说不准,这个丫头就是沧冥水榭未来的女主人,所以还请二老通融,代为调教。”

“哦?”银胡老头一听来了精神,“这么说这女娃娃就是我们小侄孙未来的媳妇儿?”

笑无情脸上笑容未变,阴阳怪气道:“也没准儿……是小侄的。”

银胡老头儿正喝的一口茶便横喷出来,黑衣人却只是定力十足的抬眼扫了他一眼。

笑无情若无其事,吩咐丝丝二人:“这是银勾侯与黑衣侯二位老前辈,还不拜见师父?”

丝丝已经躬下身去刚要张口,却听身边的小娃娃“哇”一声惊天动地的哭了出来——“弄弄不要离开爹爹~~呜哇——”

笑无情额头青筋隐隐跳了跳,忍住,“女娃娃——”

“是。”丝丝赶忙领命,然后重重的“咳”了一声。小娃娃的眼泪如同关闸的河水,瞬间截流,把嚎啕声吞回肚里。银勾老头瞪大了眼睛唏嘘不已,仿佛看到了什么惊奇的东西,盯着两个娃娃研究起来。

丝丝眼观鼻鼻观心,自当刚才什么也没做过。

黑衣侯细看她一眼,冷峻的线条中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笑容——这个女娃儿,有点意思。

“好,这个徒弟我们收了。”黑衣侯突然起身,声音阴冷而刻板道:“今天就让他们跟我们走。”

丝丝一愣,慌忙道:“喂,不是说住一两天才走吗——”

——喂?黑衣侯冷冷的瞥丝丝一眼,不怒自威,丝丝立刻闭嘴,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师父不好惹。

黑衣侯虽如此,但银勾侯那干瘦小老头儿就毫无威严可言,很快就跟那两个真娃娃和假小孩儿打成一片。丝丝便同弄月一起,跟着两位师父上了路,行程匆匆,甚至没有来得及跟寒水月和缺月……勉强算上的话,还有风残月他们道个别。

黑衣侯与银勾侯两人在江湖上到底什么名头丝丝自然是不晓得,所谓“隐世高人”未负她“重望”,果然住在一个鸟不拉屎的高山之上,最不缺的就是蛇鼠蚊虫。

丝丝每天的日程是这样的:天未亮,被蚊虫咬醒,起床,打蚊子。天亮,洗漱,做早饭,吃饭,然后跟黑师父练功。半晌,银勾老头接手,学些毒药暗器旁门左道。中午休息,吃完饭打打蚊子,拿弄月练练手。下午继续练功,继续拿弄月练手,傍晚时两位师父出题目检验成果,然后吃晚饭,打蚊子。继续打蚊子,还在打蚊子,最后学鲁迅先生盖住全身,拿衣服包了头脸只留两个鼻孔出气,睡觉。半夜蹬被子,起来打蚊子,再睡觉。天未亮再蹬被子,被蚊子咬醒,然后一天继续。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五年。

之前的一两年,丝丝曾经担心如此被蚊虫叮咬下去会毁了一身皮肤,结果银勾老头给了她一堆奇奇怪怪的药膏,长期抹来竟然没留一点痕迹。直到两年后她才知道这山里的蚊子有大半竟然是银勾老头儿养的。白白浪费了她两年的感激。

自此与银勾老头形同水火势不两立。

——五年,说长不长。但已足够当年的白莲少年出落为一朵盛世白莲,想必也越发的妖异而蛊惑,然而十二岁的丝丝却依然只能算是一个孩子。

细细的手腕,细细的身量,还有额前细细的月牙儿伤。

镜子里的女孩儿已经初现了一张楚楚若水眉目纤然的脸,刘海发际间隐约还可以看得到那道伤痕。

素手轻绾,乌黑的头发便乖顺成髻,被精巧的簪子别住。

五年间,丝丝几乎已经淡忘了“卓丝丝”的脸,她学会穿繁复的罗裙,绾精巧的发髻,懂得武功,岐黄,奇门之术。她知道,回沧冥水榭的日子已经近了。

“丝丝——”房门被轻轻推开,走进来的十岁男童一如当年的肤白肉嫩,小脸蛋儿如珍珠一般圆润晶莹。他小心翼翼的端着一份早饭放到丝丝面前的桌子上,盛汤,布筷。

丝丝转头看了看桌上的饭菜,从梳妆台前起身,在桌旁坐下。

“今儿早饭谁做的?”自从三年前丝丝闹了一次“师变”,便由丝丝做饭改为四人轮流下厨。

“是我。”弄月在旁边坐下来,见丝丝不动,补充道:“从头到尾我都没有离开,不会有问题。”

“嗯。”丝丝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研究起眼前的饭菜来。

弄月拿起筷子,挑了几口塞进嘴里,嘟喃道:“丝丝你太小心了,我亲手做的饭菜,怎么会有问题……”

丝丝看完了饭菜,转头看吃的正欢的弄月——真好,年纪长了,脑子却没长,还是小孩子脾性,又单纯又可爱依然那么的让人忍不住想欺负。她笑眯眯的伸手,捏住弄月的手腕——弄月茫然的看了一眼丝丝,下一刻便发现自己被丝丝捏住的那只手,掌心已经变得乌黑。

弄月的脸色一变,一脸不可置信,丝丝却笑得更灿烂。

“哼,我就说银勾那老头儿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做饭我一定会防着,你做饭我就会掉以轻心——他想得美!饭菜里没机会,就把毒下在筷子上,这点伎俩也就蒙蒙小孩子!”

***************************************************************************** 第八回 “走,找那老头儿报仇去!”

卓丝丝捏着娃娃的手腕不放,娃娃只感到一只手酸酸麻麻的发胀,不自觉就跟着走了。这时候丝丝若一松手,毒立刻就攻上来了。虽然娃娃觉得是不是有必要提醒丝丝先给他解了毒再去“报仇”,不过若同样的事情每天都来个两三回,就是弄月也懒得说了。

一路出了石砌的小院,外面就是密密的林子,娃娃突然住了脚,皱着小鼻子用力去嗅, “有奇怪的味道。”

丝丝跟着去嗅,还没闻到什么,娃娃又道:“是生人的味道。”

这娃娃是属狗的。

这鬼地方是某个不闻不名地势险峻崎岖坎坷人迹罕至的深山之中,只有两个过了气的高人和两个娃娃,但是丝丝已经习惯每年都有几个不知死活的人跋山涉水而来,硬要与黑衣银勾两人“较量”。搞得好象黑师父和那个干瘦老头儿很有来头似的——这个丝丝是不信的。黑师父倒罢了,那银勾老头——哼!

“我们去瞧瞧这回来的又是找谁的茬儿。”

越走近两位师父平日里练功的地方,一股奇异的香气也越浓越重,让人感到有些飘飘然,如堕梦里。她终于寻到那香气的来源,意外的看见一个清清瘦瘦略显斯文的白面少年。

历来寻上山来的,无不是想要挑战二侯的武林高手,个个不是身材魁梧也是气度不凡,或有诡异阴险的也不奇怪,但还从来没有过如此年轻秀气,仿佛刚从书斋里走出来的男孩子。

听不清那少年同两位师父在说什么,只见他恭敬含笑,向两位师父揖了揖。黑师父依然冷着一张脸不说不笑,银勾老头竟然也难得收起了笑容,捏着胡子微眯双眼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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