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说文解字_女部字的文化意蕴

· ·2009·2 CANGSANG 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是我国语言学史上最早的一部根据 六书理论系统字形、说解字义、辨识声读的字典。其在我国 文化史、文字训诂学史上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是第一次完成按 部首检索的字书，部首检字法一直沿用至今，是文字学的奠基之 作。许慎因此也被誉为“五经无双许叔重”。 文化随着人类社会的产生而产生，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而 发展。文化包括人类社会的各个方面，既包括共时的某一历史时 期的各个层面，又包含历时的不同历史时期的文化特点。汉字作 为记录汉语的书写符号系统，记录了我们华夏民族几千年的文 化，每个汉字都积淀了我们祖先所创造的文化的一部分。《说文 解字》（以下简称《说文》）用 540部首统领 9353字，字义所反映 的是商周时期的社会文化观念，同时兼表史前和两汉时期。 《说文·女部》共收字 238个，重文 13个，新附字 7个，是《说 文》540个部首中部类较大的部首之一。从这些女部字上，我们 可以透视先秦时期文化的一部分。根据同部字先吉后凶的排列 顺序，本文粗略从四部分来阐释。 一、母权社会的佐证 《说文·女部》第一字就是“女”字，《说文》中说：“女，妇人也， 象形。”至于如何象形我们从许慎的解释中无从知道。段玉裁在 《说文解字注》（以下简称《段注》）中释为：“男，丈夫也；女，妇人 也……盖象其掩敛自守之状”，有人说字的下半像“儿”像在人下 诘屈之意[1]，有人说像侧立俯首屈膝，柔顺事人的样子……总之， 是委屈柔顺服侍男人的样子。其实，古人的生活习惯与今天不 同，其坐姿是“席地而坐”，即在地上铺席，两膝着席，臀部落在双 脚脚跟上。在农业社会中，女子的分工主要是室内劳动，如纺织、 女红等，与“男”字“用力于田”的特征相区别。女红旧时指纺织、 缝纫、刺绣一类的工作及其制成品。古时这类工作大都是妇女所 做，故名[2]。“红”在这里音和义都同“工”。“女”字表现了女子跪坐 的形状，只是与男子分工不同而已。从后世对“女”字的曲解我们 可以看到后人对女性的轻视，体会到女子社会地位的低下。 其实，历史上女性也曾有过辉煌显赫的时代———女神时代。 我国和西方的大多专家都认为，最古老的中国社会是母权 制。《庄子》中说存在一个“知其母而不知其父”的社会，当然，我 们不能仅仅据此就能证明确实存在这样的社会。 在我国西南的少数民族地区发现了进一步的证据，人们熟 知的一些中国古代的生活习惯和工具至今保留着。在一部分纳 西族人当中是妇女组织和管理生产，掌管家庭生活，抚养孩子。 家族的最高神是女神[3]。 我们从汉字本身也可以得到些佐证，在远古农业经济还没 有发展之前，先民主要依靠采集和狩猎为生，对于劳动工具非常 简陋的社会来说，采集比狩猎更为可靠。“采”字甲骨文的写法是 从爪从木会意，表示用手去采摘树叶或果实的劳作。在采集的劳 动过程中女子的细心远比男性的强壮更为重要。因此，女性成为 社会生活的主导者。 我们从女娲抟土造人的神话中也可清楚地看出这一点。《说 文·女部》：“娲，古之神圣女，化万物者也。”（娲、化，叠韵为训） 传说她是人类的始祖，曾炼“五色石”补天，折断鳌足支撑天的四 极，治理洪水，杀死猛兽，人民得以安居，是古代神话中征服自然 的女神形象，见《太平御览》和《淮南子》。神话带有艺术夸张，但 它不无真实地折射出母权社会的现实。 《说文·女部》紧接着部首字“女”字就是“姓”字。《段注》中 说：“人所生也。白虎通曰：姓者，生也。人所禀天气所以生者也。 吹律定性，故姓有百。古之神圣母感天而生子，故称天子。因生以 为姓，从女生，会意。”这里“吹律定性，故姓有百”给我们通常所 说的百家姓给予了解释，当然这只是一家之说。《说文》“姓”字之 后是一批古姓，如：姜、姬、羸、姚、妫、姑姑云、姑姑先、姑姑其等，这些古老的 姓，很多一直延续到今天。“女”字为偏旁的古姓氏字，说明了古 人对妇女的尊敬和崇拜。这些女部姓氏字都是区别出身的，出身 由女性所决定，即“因生以为姓”。同一姓的人，都是同一女性的 后代。 古时候女子都是被歌颂和赞美的对象，甲骨文、金文中有 许多从女的字，卜辞及铭文中记载了众多的女性；《说文·女部》 中保留了许多古代女子的字号用字，例如姑姑戎，帝高辛之妃仆仆契母号 也；娥，帝尧之女舜妻娥皇字也；姑姑原，台母之女周弃母字也。此外， 还有姑姑戎、娥、姑姑原、姑姑燕、姑姑可、须女、婕、姑姑与、雨女口口口 、僚僚女 、姑姑周、姑姑久、姑姑主、妲、改改女等，作 为专用的女子字号保存在《说文》中，说明远古女性在社会中是 受到重视的。 二、关于家庭婚姻生活的用字 恩格斯指出：“母权制的被推翻，乃是女性具有世界历史意 义的失败。” 随着生产力的提高，母权制社会逐渐让位于父权制社会，男 性在社会生产中的地位越来越高，从《说文·女部》可见一斑。 姑姑乇，少女也。 媒，谋也，谋和二姓，从女某声。 嫁，女适人也，从女家声。 娶，取妇也，从女，从取，取亦声。 婚，妇家也，礼：娶婚以昏时，妇人阴也，故曰婚，从女从昏。 姻，婿婿土 家也，女之所因，故曰婚，从女从昏。 妻，妇与夫齐者也，从女，从屮从又，又，持事，妻职也。 妇，服也，从女，持帚洒扫也。 妃，匹也，从女，乙声。 妊，女妊身动也，从女壬声。 女 没没医 ，姑姑儿也，从女没没医 声。 姑姑儿，女没没医 姑姑儿也，从女儿声。 母，牧也，从女，象怀子形。 妪，母也，从女区声。 媪，女老称也。 妣，殁母，从女比声。 《说文解字》女部字的文化意蕴 安丽荣 摘 要 《说文解字·女部》字包含了丰富多彩的女性文化，本文采用分门别类阐述的方法，描述了《说文解字·女部》 字各个意义类别所反映的各种与女性有关的文化。 关键词 《说文解字·女部》字 女性文化 学术探讨 145- - CANGSANG · ·2009·2 为什么要选择这些字罗列在这里呢？这些字表示了女性从 少女开始直至死亡的一生。妙龄少女（姑姑乇），闺中待嫁，媒官就谋 和二姓（媒），这时人们在实际生活中已经认识到同姓不能通婚， 使二姓男女结为一家，于是在天昏暗时女子嫁人（婚），男家娶 妻，两家结为婚姻，男子家就是女子的依靠了，女子在夫家是妻 子，成为妇人，掌管家中大小事务，这是做妻子的本职工作（妻）。 家中还有妃等妇人，这些妇人都在家中打扫庭院，洒水扫地，协 助妻子干好家务，在这些女人中妻子的地位最高。十月怀胎 （妊），一朝分娩。婴儿哇哇地哭（女没没医 姑姑儿，婴儿哭貌），女子一边嘴里 不停地哄着孩子，一边把奶头往孩子嘴里送（母）。这从母字的篆 文可以清晰看到。女子从此就为人母了（妪），日子就这样一天天 过去，女人渐渐变老（媪），在孩子们的哭声中离开人世（妣）。 在这里需要提及的是“妻”、“娶”、“婚”等字。 美国著名人类社会学家摩尔根认为人类的婚姻家庭经历了 五个顺序相承的阶段：第一个阶段是血婚制阶段，第二个阶段是 伙婚制阶段，第三个阶段是偶婚制阶段，第四个阶段是父权制阶 段。第三个阶段，即偶婚制阶段，正是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过渡的 阶段。这一阶段早期以女子为中心，男女婚姻生活表现为两种形 式，一种是走婚，我国云南省的纳西族、四川省的普米族曾经有过 “阿注”婚，就属于这种形式；另一种是对偶婚，这种形式的婚姻， 男子须出嫁到女方家，在维持婚姻期间，男子就住在妻子家，在那 里生产和消费。发展到后期随着男子经济地位和社会地位的提 高，对在婚姻中以女性为中心的形式产生了不满，想让女子归向 自己，但是女性并不愿放弃自己的中心地位。在这种情况下，男子 凭借自己强于女子的力量，用武力把女子抢到自己家中，强行结 为婚姻，这种形式发展到后来的“劫夺婚”的结婚仪式。 “妻”的甲骨文的构形特点，记录了劫夺婚这种现象。“妻”字 甲骨文的写法是左边像一长发女子的形状，右边为一只手。后来 字形发生了变化，女子的长发形变作“十”。“又”插入发中，即成了 现在的“妻”的字形。娶亲的“娶”在早期的文献中作“取”，“取”是 “娶”的本字，《说文·又部》：“取，捕取也。”“取亲”就是抢夺婚了。 “婚”字是一个后起字，本字作“昏”。《说文·女部》：“婚，娶妇以昏 时。妇人阴也，故曰婚。”因为妇女是属阴的，夜晚也是属阴，所以 定在黄昏，这是阴阳观念流行以后的观点，但是娶亲在黄昏早在 阴阳观念流行之前。可见这正是劫夺婚的遗俗。在黄昏时坐着“墨 车”，把新娘抢回家。这些习俗在今天仍可见到，给新娘盖上盖头， 到了夫家由新郎抱下轿等等，都是为了防止新娘逃跑。女子被抢 回男子家结为夫妻，成为妇人。“妇”字甲骨文的写法是左边为扫 帚形，右边为女字形，宛然一副打扫厅堂的样子。“妇，服也”，一个 “服”字非常明显表现了女子的地位，《段注》中说“妇人伏于人也， 是故无专制之义，有三从之道”，“伏于人”可见地位的低下，还要 遵从“三从四德”，女性的社会地位就彻底沉沦了。 三、从“女”的“好字眼儿” “好”在甲骨文中是作为人名来用的，1976年，考古工作者 发掘了一座非常完整未曾被盗过的商代墓葬，墓葬的主人叫“妇 好”，“妇”表示女性，“好”是名，甲骨文中常有“妇某”的称法。 人类的生产活动不仅包括物质资料的生产还包括人类自身 的生产。女性便承担了繁衍后代的任务，这对于补充劳动力非常 重要，在当时环境中受到尊敬和崇拜。“好”在《说文》中是“美 也，从女子”，这时尚未发展为“好坏”之意，从字形结构上来分 析，女和子共存便是美，也就是女子有了孩子就是美女了，这是 人们心理上的感觉，也许这个女子外貌长得并不美，字的结构也 许能体现当时人们对自身生产的重视，女子有子就很美好，体现 了当时的审美心理和价值取向。 在东汉许慎的眼中女性有很多值得赞美的地方，《说文》中 女部字有许多是赞美女性、形容女性美丽的，如： 媛，美女也。 拔拔女 ，妇人美也。 媚，说（悦）也。 妩，媚也。 姑姑美，色好也。 姑姑旋，好也。 娴，雅也。 姑姑苗，目里好也。 姑姑画，静好也。 姑姑井，静也。 从“女”的“好字眼儿”有许多依然是常用字，有些女孩的名 字也有从女的，如“媛”字是大家喜欢用的。 四、从“女”的“坏字眼儿” 男性在社会生活占据了主导地位，女性失去了话语权。这种 情形从奴隶社会、封建社会一直延续了数千年。直到今天，这种 男权主义的影响仍然深刻地沉淀在汉民族的意识观念中。由于 女性地位的低下，加之男性的歧视，一些“坏字眼”的词被强行 带上“女”字偏旁。例如嬖、姑姑束页、嫉、妒、婪、妄、佞、姑姑俞等。这些“坏字 眼”的女部字的出现，从某一层面来说，是以当时社会的主宰 者———男性眼光来判定的、以男性的审美需求为，来判定女 子是否具有美德。女性因此也就被强加上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 一些表示贬义的、邪恶的字眼在造字之初就带上了偏见和歧视， 从男性角度，将这些“坏字眼”强行加上“女”字部首。有人主张 把这些从女的“坏字眼”全部变为“歹字旁”。语言和文字是社会 约定俗成的产物，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字，是人们在社会生活中 长期总结约定而成，这样一换，势必会造成语言交际的障碍。 五、其他 在《说文·女部》中还有一些与女性有关的称谓，如女官、女 奴、女师等字，“女师教以妇德、妇言、妇容、妇功”。还有一种人担 任女师，“妇人年五十无子，出而不复嫁，能以妇道教人者”。在这 里谈谈“威”字，《说文·女部》中说：“姑也，汉律曰：妇告威姑。”姑 即婆婆，婆婆的威严以法律的形式确定下来。女子必须孝顺、照 顾婆婆。在 1975年出土的睡虎地秦墓家书木牍（目前见到的最 早的家信实物）中，也体现了这一点。惊和黑夫兄弟俩一起去参 军，这封信是他俩写给他们的哥哥和母亲的。信中写到：“惊多问 新负（妇）得毋恙也？新负（妇）勉力视瞻丈人。”惊在信中问候他 结婚不久的媳妇是否还好，告诉新媳妇要努力照顾公婆。可见古 代女子除了操持家务，还要照顾好公婆。婆婆的威严地位在汉代 是有法律保证的。这也以看作母系社会的孑遗。 《说文》女部字还有许多关于古代文化方面的内容，这里只 是冰山之一角。《说文》中不仅女部字，各部都记载了我国古代社 会生活的方方面面，翔实丰富、逻辑性强，是我们研究古代 文化的重要文献。 参考文献： [1]王筠.说文释例.上海国学整理社,1936. [2](瑞典)林西莉.李之义译.汉字王国———讲述中国人和他们 的汉字的故事.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1998. [3]段玉裁.说文解字注.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8. [4]贺友龄.汉字与文化.北京:警官教育出版社,1999. [5]王贵元.汉字与文化.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 安丽荣 东北师范大学 硕士研究生 新疆伊犁师范学院 助教 （责编 张文娟） 学术探讨 14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