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宗教哲学

王志成：《全球宗教哲学》 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05年 当今世界瞬息万变，转眼物是人非。人们的观念在时代的激荡中，有失落，更有回归； 有疑虑，更有坚信；有消逝，更有重生。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历史时期，我们更加需要有人能 从整体上，对这个时代的这种特殊性进行研究，作个总结。也算是对时代趋势的一种回应和 预见。 浙江大学王志成教授长期致力于“第二轴心时代”和“全球化”的研究，翻译了大量国 外最新的研究成果，同时又潜心于自己的研究，著书立说众多。王志成的《全球宗教哲学》 可以看作是在宗教方面，对这个时代发起的一种全面的回应。仔细阅读，会发现这本书让你 心灵释然的同时，对生活也是一种很好的诠释。全球化背景下的宗教究竟与传统宗教有何不 同，又或者全球化孕育了怎样的宗教呢？这些都是亟待解决的问题。 王志成在书中谈的是从全球视域发展起来的宗教哲学。在当代宗教哲学家和思想家约 翰·希克（John Hick）、雷蒙·潘尼卡（Raimon Panikkar）的影响和启发下，王志成提出了 灵性实在的假设，试图整合各个有神论和非有神论、宗教和人文主义。他还努力给我们展示 了一幅理解世界诸宗教以及人文主义的新图像。 可以说每个人都存在于自己的语言系统中，有着自己对世界的独特考量，因此要使自己 的观点为众人接受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可是，王志成一直执着于全球宗教理论的推广，希 望为世界寻找到一种更合理、更易接受的解释，这样的情怀令人折服。就如王志成在书中讲 的那样，我们对我们自身所理解的哲学很钟情，似乎会让人感到哲学就如我们所说的那样。 本书从宗教的起源，一直讲到终极实在、灵性实在；从宗教经验、宗教语言一直讲到宗教真 理和宗教对话，由表及里，由总到分，由分到总。有神论传统的终极实在包括犹太教的耶和 华，基督教的天父上帝，伊斯兰教的真主安拉，印度教的克里希那。虽然各宗教的至上神有 着种种属性，但是每一位终极实在都是爱之源，爱是消除众生和至尊主之间距离的根本进路。 天、道、涅槃、空、梵、存在和太一是非有神论传统的终极实在，它们的内涵和外延并不完 全一致，但它们都是无形的，它们与人的互动都可给人带来智慧和喜乐，这应该就是它们的 共性所在。 基于对诸宗教传统的现象学的归纳、理论的思辨和生命的证悟，王志成提出了灵性实在 论。这是本书的一大特色，也是一大创造，是王志成所要倡导的新宗教哲学的基石。不同的 宗教哲学理论都会对终极实在做出自己的解释，通过分析可以清楚它们之间存在着某种共 性，而这种共性达成了各宗教所追求目标的汇聚性。正是在这个基础上，人才可能接受多元 宗教的神圣价值和其中任何一种宗教，接受它把我们载向彼岸。灵性实在观念的提出是在多 元论宗教并存的条件下发展宗教哲学的需要。每一种宗教所要达到的终极图景看起来千差万 别，甚至互相冲突、对立，彼此如何相处的问题需要它们在相互交流和互动中加以解决。而 灵性实在观念的提出有望提供一个解决的。灵性实在是对各宗教传统的终极实在的成 全。宗教间对话、交流、互动需要有一个核心范畴，灵性实在观念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涵盖各 宗教传统的终极实在之长。这与希克等人提出的“实体”范畴类似，他们基于普世的、跨文 化的研究，认为各宗教最终都指向这个实体，而各宗教所谈的终极者则是现象。希克所提出 的多元主义假设是对宗教间关系问题的一个有力的哲学尝试。但是，这个假设也有缺陷，它 无条件地肯定了实体的超越性，又否定了各宗教所主张的人格神或非人格的绝对者的彼岸 性，断言它们是现象而非本质。而拥有存在、智慧和喜乐三大维度的灵性实在就很好地克服 了这些缺陷。灵性实在的存在维度指向的是灵性实在的根基。这个物质宇宙就是灵性实在的 存在维度的展示。灵性实在的智慧维度也可以理解为神的维度、超越的维度。超越、智慧或 神表示灵性实在展示为一种人格性的维度。喜乐维度也可称为人的维度，一切生物体的存在 都是喜乐维度或人的维度的展示。 随着现代语言哲学的兴起，尤其是后现代主义的兴起，人们开始怀疑宗教经验，王志成 在书中表明了自己关于宗教经验的立场，我认为非常值得肯定。作者肯定和尊重各种宗教经 验，但反对以自己的宗教经验为最后的、最真的经验，并以此去贬低、否定其他人的宗教经 验，提倡宽容地面对多元的宗教经验。王志成的这种看法和做法，其实无形中应和了宗教宽 容的要求，也是在当今全球化的大背景中，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之后，王志成又运用灵性 实在论的观点，表明一个人完全可以同时理解各种宗教经验，这些宗教经验是对所有人同时 开放的，但各种宗教经验之间又是不可通约的。雷蒙·潘尼卡在《宇宙－神－人共融》中也 表达了跟王志成一致的观点。 语言无处不在，语言是存在的家。宗教语言是其中的一种。王志成基于灵性实在论而提 出了一种整合了灵性实在三大维度的语言观。当各种宗教语言各自偏于灵性实在的三大维度 中的某一维时，对其他两维只要不是排斥，就有可能是平等接纳的。这种语言观是我们这个 时代所迫切需要的。接着，王志成又从灵性实在论的角度考察了宗教伦理问题。宗教伦理不 仅涉及到人与人、人与终极的存在维度之间的关系，而且涉及存在维度的不同层次的展示之 间的关系。灵性实在三大维度的展示具有自身的节律，而人在展示中被赋予自由意志，人可 以加入灵性实在的展示节律中，也可以违背它。宗教伦理本质上是为了维系灵性实在的一种 自身节律。宗教伦理一方面为人的生活服务，另一方面也为人的灵性成长服务。王志成基于 灵性实在观，提出的整合性的宗教伦理观，一方面使宗教伦理朝灵性实在的某一维度充分展 开，另一方面，又要从三大维度整合的视角来理解、展现宗教伦理。由于人的知觉高低不同， 所以任何类型的宗教伦理都具有层次性。惟有通过不断的超越，人才能依伦理的指导在真诚、 切实的实践中走向完满、保持完满以及达成最后的超越，全然进入灵性境界。 王志成以灵性实在观的三个维度来分析恶的问题。灵性实在的神的维度是无善无恶的， 是至善的，但它一展示便有主客之分，有差异、不平衡，其展示分不同层次，层次间有距离， 最终体现为知觉高低。人若进入灵性胜境，便可超出物质、精神的二元对立，从根本上取消 善恶的实在性赖以建立的基础。善和恶只在三界中存在。灵性实在的存在维度本身超越善恶， 是至善的，但其展示可导致二元对峙。善恶是在展示中出现的。在此，王志成提出了灵性神 正论。灵性神正论让人从知觉提升的视角来消解终极和恶之间的张力。它揭示了恶的奥秘， 目的是要以此推进人知觉上升，逐渐跃出善恶二元，能以中肯的眼光、态度看待和面对种种 苦难、种种恶。 在对宗教真理的研究中，王志成从灵性实在论观照真理。在跨宗教、跨文化的研究中有 可能从灵性实在的存在、智慧和人三个维度综合地理解真理，包括诸宗教中所讲的真理。约 翰·希克在这方面做了大量工作，并提出了大胆的假设，他自觉地以救赎论真理来观照，从 而在理性层面比较妥当地解决了宗教真理的问题。而雷蒙·潘尼卡以跨文化、跨宗教传统去 理解真理问题，他认为耶稣是宇宙、神、人共融的完美展示，佛教的否定法表达更深刻。王 志成从灵性实在的三个维度来整合宗教真理，相信凡推动个体生命回归真实，摆脱罪走向解 脱的皆为真理，或真理的展示，而不能推动这一过程，反而阻碍人走向此在的展开状态的， 都不是真理。 在最后一章中，王志成集中谈了宗教对话的问题。不同宗教之间充满着误解。这种误解 涉及许多方面，虽然少数哲学家、神学家在努力推进诸宗教在理论上的沟通与共融，然而， 目前还处于多元的理论范式的建构阶段。也正是这一阶段，宗教间的对话显得十分必要。二 十一世纪是一个对话的时代，不同宗教之间、不同信徒之间在彼此尊重的基础上参与到一场 最终有助于彼此灵性成长的运动之中。宗教对话之父潘尼卡早在 1971年就撰文提出了宗教 对话的原则。宗教哲学家约翰·希克提出的多元论假设为宗教对话提供了一个可供选择的范 式，可以成为处理宗教间关系的一种可能的方式。天主教神学家汉斯·昆（Hans Küng）已 与其他宗教进行了实际的、富有成效的对话，他把对话与和平直接挂钩，意义深远。 正如王志成自己说的那样，“我是第二轴心时代的小孩”。本书通篇贯穿着他后现代主义 的理念，他在总结他人观点的基础上，提出自己的新观点，论据充实可靠，值得我们借鉴。 然而，我还不清楚的是，这个实在在何种意义上可以不被后现代主义者所批判，还有他 提供的这个宏大叙事是否和后现代主义的小叙事相冲突。我听过他的课，在不同阶段，他的 回答不一样。目前，他可能比这本书所说的要更加激进了。希望王志成教授可以写出新的著 作以回应我提出的以及其他人可能提出的问题。 （项煜虹 北京大学哲学系 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