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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秀逗大侠(风尘三侠)

2010-07-12 50页 doc 593KB 2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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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秀逗大侠(风尘三侠)第一章  “啊——”尖凄的惨叫声在山石间垒垒回响。  啊、啊、啊的回声震扰了绝壁内千古不变的平静,鸦雀纷纷振翅冲向澄蓝色 的天空,躲避这串高分贝的穿耳魔音。  山谷间,窜涌的激流距离两团下坠的人球越来越近,从数百丈拉近成数十丈, 从数十丈拉近成数十尺。接近水面时,两道人影终于分开,一前一后地摔进低 于常温好几倍的涧水中。  哗啦!刺耳的破水声形成绝壁内的第二道噪音。  飘流在柳朝云前方两尺远的闻人独傲,不太确定自己最终会死于何种情况— —究竟是被涧水活活淹死,抑或被难友的尖叫声喊破耳膜而“香销玉陨”。  随着冰溪载沉载浮的同...
02秀逗大侠(风尘三侠)
第一章  “啊——”尖凄的惨叫声在山石间垒垒回响。  啊、啊、啊的回声震扰了绝壁内千古不变的平静,鸦雀纷纷振翅冲向澄蓝色 的天空,躲避这串高分贝的穿耳魔音。  山谷间,窜涌的激流距离两团下坠的人球越来越近,从数百丈拉近成数十丈, 从数十丈拉近成数十尺。接近水面时,两道人影终于分开,一前一后地摔进低 于常温好几倍的涧水中。  哗啦!刺耳的破水声形成绝壁内的第二道噪音。  飘流在柳朝云前方两尺远的闻人独傲,不太确定自己最终会死于何种情况— —究竟是被涧水活活淹死,抑或被难友的尖叫声喊破耳膜而“香销玉陨”。  随着冰溪载沉载浮的同时,他反而觉得是种解脱;起码流水的温度暂时冰掉 了柳家娘子的尖叫声。对男性而言,任何时候能够摆脱掉妇道人家喧嚣的噪音 轰炸,都值得跪下来赞美佛祖的恩典。  “闻人……”柳朝云吞进好几口凉冽刺骨的急流螓首敌不过浪潮的劲道,好 几次消失在白花花的水堆里。“我……不识水性……救命……”  她的头不见了。  闻人独傲觉得她实在麻烦透顶!他们从老高的绝壁跌进深谷晨,即使他有一 身绝世武功,此刻脑袋也给摔得七荤八素,更何况他温暖的躯干从正常温度一 下子落进足以令血液结冰的深流当中,心脉只差没硬生生给冰成冰糖葫芦,连 保住自己的老命都有问了,遑论对一个自己打算缉捕归案的女头目伸出援手。  倘若柳朝云变为男儿身,眼前的难题绝对容易解决得多,因为他会眼也不眨 地看着对方沉入阴冷的水底,完全不考虑施救与否的问题,一旦少了累赘,他 自己的活命机率自然提高。但,她这辈子偏要投胎为水灵灵的美娇娘,害他基 于“天下第一名捕”的侠义男儿身份,不得不对“弱女子”献出要命的一臂之 力。  “抓住……”他也不小心吞进一口天然冷泉。“抓住我的衣带!”  皂黑色的布缎飘向她没顶的水域上方,柳朝云的纤手及时扯住。一旦有了着 力之处,她的脑袋瓜子立刻钻出水面,贪婪地吞咽着可贵的鲜冷空气。  “救我,我不会泅水——”她顺着水流飘近闻人独傲的身侧,死命抱住他的 手臂不放。  “快放开,你想害死我们两个?”闻人独傲喝斥她。  即使沦为落汤鸡了,他仍然不忘保持自己威震众多小贼的权威身份。  冷寒低温的涧水已经阻碍了两人泅泳的灵活度,柳朝云犹不怕死地拖制了他 右臂的打水动作,这女人分明活得不耐烦,打算拖起一起入鬼门关。  他用力抽回手臂,在急流中同时担负起稳住两人冲势、排除断木撞向他们的 重责大任。  “不要!”柳朝云如同所有不识水性的溺水者一样,发现支持自己的“救生 浮木”失踪后,立刻惊慌失措起来。“快拉住我……我好怕……咕噜……”  她的喉头立刻灌进两大口溪水。  “别胡闹。”两个人居然在要命的时刻纠缠起来。“柳姑……宋夫人,快松 手——”  “别放开我——”  “你只要抓住我的衣带就不会出事……”  “我快淹死了——咕噜……”  “别忙着喝水……你到底有没有听见……”  两只落水狗顾着夹缠不清,浑然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深谷的山溪里除了 激流涌荡的暗浪之外,还有其他致命的陷阱——  他们同时发现前方两尺远的水流突然消失了,望出去只剩一片烟雾迷蒙的空 气和越来越激切的水声。  轰隆隆!  “瀑布!”两人异口同声的大叫几乎被狂流掩盖过去。  柳朝云心骇胆丧的目光盯回他脸上。“快救我!快带我游回岸上去!闻人独 ——”  太迟了!  他们再度被冲下一丈高的山壁。腾云驾雾;轻飘飘,寒飕飕。飞呀飞呀……  闻人独傲第二次目睹水面与他头脑的距离以惊人的速度拉短,越来越近…… 耳边仍然听得到她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嚷,只是这回换了另一个字音。  “傲……”  同样的情景居然在短短半个时辰内重复发生,他已经开始相信今天遇上的祸 事真的是天要亡他,任何人也施救不得。  而她,柳朝云,一个在黄河沿岸的帮会中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女土匪,居然 陪同嫉恶如仇、杀贼人不眨眼的天下第一名捕齐齐赴死,老天爷也未免太讽刺 了吧?  “闻人独傲——”  她的回音仍然在清冷的幽壑间震荡着。  ※※※  画眉鸟仰高一美眸,尽情亭立在枝头啼叫着。  闻人独傲被空气间的野唱唤桓了神智,午后的日光透过浓密的树枝,垂直筛 落在他的眼睑上。初初睁眼的一刹那,他几乎被射盲了眼睛。  这是哪里?  他撑起身子,这才发觉自己被涧流冲刷到岸边,下半身仍然浸在水流里。柳 朝云侧躺在他的旁边,神智尚未恢复过来,但柔荑仍然紧紧揪住他的衣带。  看样子他们逃过一劫了。放眼望去,蓊郁的苍林中杳无第三条人影,显然他 们距离人烟聚集的市镇还有一段距离。  这样也好,他暗忖。只要附近没有人群让柳朝云东钻钻、西溜溜,她就无法 逃脱他的掌握。  “好冷。”一阵山风吹来,闻人独傲深吸一口气。  抬头查看日头的位置,时辰似乎已经过午了。他最好在她醒来之前打点好自 己,省得运气暖身到一半,柳朝云恢复了神智乘机偷溜,或者更糟糕的——偷 袭他。  他先把昏迷的美人儿横抱到河畔树荫下。  柳朝云在他怀中嘤咛一声,仍然没醒过来。  “真是可惜了。”他的目光落在俘虏脸上。  无庸置疑地,柳朝云的容色称得上江湖中数一数二的绝艳。由于甫生受过寒 水的洗礼,她的肌肤冻成明净剔透的玉泽,底下淡蓝色的血脉隐约可见,憔悴 的容颜竟然不逊于她平时红润的美态。而且,清丽的五官组合并非她最吸引人 的地方。柳朝云艳名满江湖,主要还在于她风情万种的媚劲。  她艳而不野,媚而不妖,名列勾人魂魄的尤物之冠,迷倒了不少黑白两道成 名的豪杰。四年前她陪同道上的朋友抢劫漕银的时候,和南二省总捕头宋定天 不打不相识,最后以二八佳人的翩翩丰采嫁进宋家大门。当时宋、柳两家的联 姻着实让垂涎她美色的江湖人物差点口吐白沫,眼睛嫉妒得红通通。  直到两年前柳朝云变成孀妇,回复了独身的身份,大伙儿的眼珠子才又放射 出希望的火花。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宋定天故去之后,柳朝云立即向江湖扬言她终身不改嫁。 坚定的誓言一传布出去,好些个年轻有为的英雄好汉又心碎了。他们扑通扑通 的跌倒在地上,开始想法子把自己碎成片片的心肚捡回家里缝起来。  然而,不改嫁归不改嫁,她天生的风情媚态仍然继续勾引着墨客侠士的雄心。 到最后男人们也看开了,即使娶不到大美女,没事上门去她厝内聊聊天、多看 俏人儿两眼,心里也高兴。  当初闻人独傲看在他和宋定天同样是六扇门里的总捕头份上,虽然两个人从 未真正的见过面,但是神交已久,所以特地嘱咐熟识的朋友们,平时多多替他 照顾宋氏的未亡人。没想到近两年来柳朝云又恢复了她婚前的人脉,继续和黑 道的宵小保持密切联系,还参与过几桩黑道上的仇杀事件,这等事态可教堂堂 “天下第一名捕”不能再坐视了,说什么也要卯足了劲逮捕她归案。  老子《道德经》上有言:“物极必反。”说得一点也没错。今早在常山绝壁 旁动武的时候,他儿子出来的劲显然稍嫌太“足”了一点,才会很愚昧的冲出 悬崖外,还连带着把她拉下数百丈的深渊。  也罢!就当他们俩今年犯太岁,走楣动吧!老命保住就算上下大吉了。  闻人独傲安顿好俘虏,找着一块清净的树荫盘腿坐下来,合上眼睛,开始深 深的吐纳。体内的真气随着他的呼息游走于奇经八脉,浸透骨子的寒意也被这 股暖意慢慢带散出体外。  渐渐地,松林间只剩下虫鸣鸟叫的吟声,以及他平稳的呼吸——  “唔……”柳朝云悠悠从昏寐中醒转。  好冷!她轻轻瑟缩了一下。她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失去意识之前的点点滴滴转瞬间冲回她的脑海。  “闻人独傲!”她想起来了,那个杀千刀的胚子!都是他害她跌到悬崖底下。  今儿个一早,她率贪黄河七帮的兄弟们前往天机帮总部,协助新朋友封致虚 打退作乱的叛党,孰料这个天下第一名捕神通广大得很,居然偷偷带着官兵摸 上山来,还打算缉拿她归案。他也不搞清楚,她可是好心来帮助朋友的,居于 正义的一方耶!而他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地捉捕她,还傻楞楞地踏错了脚步,跌 下深壑里。  他自个儿跌下来也就算了,干嘛在千钧一发之际拉住她的手臂一起拖下来? 他以为自己有个御赐的威名就可以草菅人命吗?  “对了,他在哪里?”她坐起身子,搜寻着死对头的狗影。  最好他也跌个七荤八素,神智不清,她才能乘机踹他两脚。  闻人独傲的身手她素来有所耳闻,明刀明枪显然打不过他,既然如此,只好 来点儿阴狠的,反正死鬼老公过世之后,她就放弃了“正人君子”的名头,偶 尔玩一招暗箭伤人的游戏才符合她此刻的身份。  “别以为你躲起来我就找不到你。”她的美眸溜转向四周,登时在老松树下 发现他端端正正的坐着,看起来好象在打盹。  气呀!恨呀!  倘若被她逮着他和自己一样狼狈也就算了,偏偏他大侠看上去依然一派优闲, 两相对比之下,自己的落魄相立时触怒了她。  “闻人独傲!”她顿了顿玉足,蓦然冲过去推了他一把。  千不该万不该,她挑中闻人独傲内息正游移向任脉的膻中穴时下手。  “唔!”闻人独傲受到她惊扰,心神一震,内息忽然在任脉里乱冲乱窜起来。  膻中穴位于胸口部位,有关医术的经书向来又称此穴为“气海”,因为人体 内各路经脉的真气往往汇集在膻中穴里,有如百川回归进大海。因此练武的人 一旦处于运气到膻中穴这重要关卡时,必须要格外谨慎小心,以免真气走错了 路径,轻则失去一生苦练出来的功力,重则走火入魔、全身的血路逆流而死。  闻人独傲体内的寒意本来顺着真气缓缓散出体外,被她中途一打岔,突然倒 冲回膻中穴,把整个穴道冲激成冷飕飕的气海。  柳朝云被他怪异的神色吓了一跳。她只是“小小的”推了他一把,闻人独傲 捕头的脸色立刻青一阵、白一阵的,仿佛气坏了肚皮又无处发泄,气量未免太 狭小了。  “怎么?你不服气?”她抬高下巴向他挑战。  闻人独傲懒得和她浪费时间。最好趁着现在她的元气尚未恢复,先收拾了她, 以免待会儿上路后被她溜掉。  “如果我确实不服气吧?”他压低的声音暗示着风雨欲来的前兆。  柳朝云仔细回思片刻。刚才两人在冰溪里载沉载浮的时候,人家似乎曾好心 地拉过她一把,如果选在此刻翻脸,似乎违反了有恩报恩的。  “算了,看在你救过小女子的份上,我不和你计效。”她施恩似的斜睨着他。  一口血气伴着怒火上升到他的喉头。  “你不和我计较?今早在河里是谁害我差点淹死的?”他没打折了她的花拳 绣腿就算很给她过世的老公面子。  “当然和我没关系。”她柳眉倒竖。“闻人大侠,倘若我记得没错,似乎是 你跌下悬崖之前拉着我做陪葬的。”  “若非你带领黄河七帮的土匪们到处作怪,我又如何会为了追捕你而跌下山 涧?”他瘦削的俊脸转成铁灰色。  “你好象还没搞清楚状况。阁下率着大队人马前来常山,目的在于围剿‘天 机帮’,我只不过正好待在现场坐山观虎斗而已,你少把茅头转向我。”朝云 反唇相讥。这家伙真会颠倒是非的,可恶。  “任何宵小匪徒都是我缉拿的目标,你也不例外。”闻人独傲拒绝再和她废 话。  柳朝云的机敏巧诈在江湖中是出了名的,所以她才能凭那一身三脚猫的功夫 优游于众高手间,看来今后他可得多防着她一点。  在离开这座树木之前,他们俩势必要“相依为命”好一阵子,身边伴着一个 无时无刻不不想偷施暗算、然后溜走的俘虏,他不见得能永远占上风,最好先 下手为强。  “不然你想怎么样?”她扬高下颚挑战。  “既然你也恢复了神智,那就上吧!”闻人独傲缓缓站直身子,超过六尺的 身材足足高出她一颗壮举外加一截脖子。  啊?朝云下意识地跳开两步。话题转变得太过剧烈,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要我‘上’谁?”她立刻联想到最可疑的方向。  “我。”言简意赅。  她气红了丽容。“你算哪根葱。”  敢情他看到四下无人、她又没有救兵,妄想来一招“癞虾蟆狂啃天鹅肉”。 去他的登徒子!  “多说无益。我这根‘葱’让你三招,三招之后别怪我不客气了。”他习惯 简洁有力的说话和做事方式。  她总算看清“天下第一名捕”的真面目。既然以言语命令不成,干脆动手来 硬的!说穿了,他比起其他觊觎她美貌的急色鬼高明不了多少。  眼前的情况太过险恶。闻人独傲的身手恰好高明她“小小的”一大截,如果 两人动手过招来,她可没把握自己逃得掉。  怎么办?怎么办……  “呵——”樱唇忽然弯成甜美的弧度。“呵呵呵——”  她浅浅笑了起来,柔音翩飞如仙乐一般。  “笑什么?”闻人独傲被她笑得莫名其妙。  “呵呵——”以前只要和敌人对垒,而她又想不出脱身办法时,一律先娇笑 一阵子松懈对方的警戒心,然后再乘机偷袭反攻。她当然明白同样的把戏若想 运用在谨慎的闻人独傲身上,可能不太容易见效,不过瞎混时间也好。  “我——呵呵——我在笑你——呵呵呵——”她灿笑得更加放肆,妖柔的腰 肢笑得前仰后合,胸襟附近露出一小截粉光细致的香颈,直比冬季的新雪更加 白润诱人。  赶快想清楚呀!柳朝云,运用你独特的智慧。  “我有什么好笑的?”闻人独傲发现她的笑容具有感染力,连自己的嘴唇也 不自觉的往两侧咧开。慢着!他跟着鬼笑什么,给女色迷疯了吗?闻人独傲立 刻压住浮动的心绪。  “呵呵呵——你——这个——呵呵——”对呀!他有什么好笑的?她搅尽了 脑汁拖延时间。  不行,真的想不起来。再笑下去,她脸皮就抽筋了。  她边笑边观察四周逃走的路径,眼珠子溜转向他的方向,蓦然被他有点怀疑、 又掺了点迟疑的神情触动了灵光。  这天下第一名捕拧眉盯着她的模样,仿佛在观察某种稀有动物,倘若她猜得 没错,他应该极少和妇道人家接触,才会被她的言行搞得一头雾水。  嘿嘿,她就怕他太精明能干!根据她的经验,越是搞不清楚状况的男人越容 易应付,这下子可让她掌握到面对他的诀窍了。  “呵呵呵……不晓得。”好象变把戏似的,前一刻她还甜笑得透不过气来, 下一瞬说不笑就不笑,粉颊上连半丝笑意也没有。“我还没决定应该如何处理 目前险恶的场面,先乱笑一阵子,暗混点时间再说。”  闻人独傲胡涂了。不惜,他真的不懂!女人的表情为何可以做到说变就变, 中途还不会因为转得太硬而脸皮抽筋?  “柳朝云,我没空和你玩游戏。”大捕头试图以严厉的问话来震慑小歹徒。  “反正我铁定打不过你的。你要杀就杀,要剐就剐,不用征求我同意。请便!” 朝云反倒比他大方。  命是她的,她就不在乎就不在乎,谁也奈何她不得。  风流俏佳人开始哼着小曲儿摘野花。  这可把闻人名捕难倒了。话说他师父年轻时曾经误伤一位弱质女流,从此以 后耿耿于怀,直到临终之前还记着这件生平唯一的憾事,于是就逼迫他立下毒 誓,非到必要绝对不和妇道人家——尤其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过招。 即使情况有“必要”,他也不可以主动出手,除非对方先向他出手。  倘若柳朝云坚持不肯出手,他该如何是好?总不能教他破誓吧?  “我数到三……”闻人独傲决定再给一次机会。  “你只会数到三啊?”她同情地摇摇头。“可怜的孩子,赶明儿有空我教你 从一数到一百。”  天杀的!格老子的!辣块妈妈不开花——所有能想到的粗话全被他无声地骂 遍了。  折腾了一天他已经累了,两人趁早动手才能趁早收工,她就不能爽爽快快地 配合吗?  “你干嘛和我过不去?”他忍不住喝出来。  “嘿!这可好笑了,究竟是谁和谁过不去?”她深深吸闻着野姜花的淡雅馨 香,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这年头很难找到象我这般合作的俘虏了,任你骂、 任你打,你想杀我头也不反击,你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我从不杀手无缚鸡之力的对手,尤其是女子。所以我给你一个机会先出手 攻击我。”他认为自己已经很宽宏大量了。  手无缚鸡之力是吧?太好了,反正她柳朝云对“抓鸡”也不太感兴趣。  “不行呀!人家胆子很小,不敢见血的。”她娇滴滴地抱怨。“假若我真的 不小心弄伤了你,那可怎么办才——”  就是现在!  两点米粒大的银光倏地射向他。  事情发生得相当意外,闻人独傲万万想不到她会在说话的途中忽然出手。尤 其她的语句尚未全部说完,一般听者自然而然认为,她即使要动手,也应该在 最后一个“好”字脱口而出之后才进攻。  但闻人独傲若会让她的偷袭行动得逞,也就不配被皇上赐封为“天下总捕头”, 更受江湖中人美称为“天下第一名捕”了。  他侧转过脑袋,两只银莲子堪从鼻端削射过去,隐约还嗅到一阵腥气,显然 她的暗器事先喂了毒。  “多谢姑娘成全!”他就等这一刻。  幸亏她先动手,否则两人还不知道要拗到哪个朝代去。  他一把反扣着她的右腕关节,直接制住她的脉门,让她全身的劲道都使不出 来,右掌则蓄满了劲道,就等着以最狠厉的一击废掉她全身武功——  咦?怎么回事?  他一鼓动真气,全身忽然寒飕飕的,仿佛所有气脉都变成冰一样。  发生了什么事?  他第三次提气再试了一下,内力刚离开膻中穴,全身就被那股冷冽刺骨的感 觉冻得打了个哆嗦。  只要他催动内力,奇冻如霜的冷气立刻跑遍他的奇经八脉。  他的膻中穴居然变成了大染缸,全身的气路都被刚才倒冲回来的寒意同化了! 倘若强行要将真气催送到全身经脉,只怕运功还没完全,身子已经先结成冰块。  天哪!莫非刚才被她推了一把,真气走岔了脉络,因而引发这个后遗症?  闻人独傲的刹那间变了好几变,由红而白,由白而青,由青而紫。目前他全 身功力似乎无法随心所欲的运用,对一个武林高手而言,内劲提不上来代表着 什么意思?  他等于被废掉八成的武功,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  他,天下第一名捕,闻人独傲?  不,闻人独傲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走火入魔的情况决计不会出现在他身上。  可是……它真的发生了!而且这种改变甚至不在一夜之间,只有区区一眨眼 而已!  “柳朝云——”他额角的青筋偾起。“你知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即使将她大卸八块都不会有人出面指责他太残忍。  朝云委顿在泥地上,水汪汪的美眸藏不住惊骇。“我……我做过的‘好事’ 太多了,阁下指的是哪一桩?”  “你——”闻人独傲把冲到嘴边的冷喝吞回去。  这女人对他失去八成功力的事实完全没概念,如果李自曝其短,情况立时逆 转过来,反而轮到她占上风了,不留点底牌来牵制她还得了!  “你暗施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他赶紧换个罪名指责她。  “难……难道象你这样中了人家的偷袭才叫英雄好汉?”即使吓得脸色惨白, 她的嘴皮子依然非争到赢不可。一旦他的右掌落下来,她就变成废人了……  此时此刻,闻人独傲终于体会到“骑虎难下”的个中真义。既然他已扣住了 她的要害,如果莫名其妙地放过她,凭柳朝云的机智迟早会发觉有问题。  这下子该如何是好?  两个人审查目前复杂的状况,同时在心底自问,应该如何不让对方起疑脱身 ……  朝云忽然眼光发亮。“大捕头,你明明答应让我三招的。”  死了!闻人独傲无声的叫苦。三招还剩两招!依他目前尴尬的情况来判断, 她在一招内就可以让朗朗乾坤少了闻人独傲这号人物,他哪禁得起招。  “好,我就让足你三招。”不得已,为了遵守男子汉大丈夫的原则,他必须 信守承诺,只好硬着头皮放开她。  显然身为妇道人家的好处比较多,既用不着和“英雄”扯上边,又省了“好 汉”的大任务。  朝云忙不迭闪躲到离他最远的角落。“我……剩余的两招先记在帐上,咱们 明天再打。”  能多拖延一天也好。  闻人独傲听见她愿意给他“缓刑”时间,喉头憋住的闷气这才消消呼了出来。  “成交。”她想延宕到明年也没问题。  他必须赶在柳朝云发觉异状之前离开这座蛮荒的林子,寻觅一处可以不受打 扰的疗伤所在。真气受到窒碍的情况如果不立刻解决,膻中穴内冰冷的淤气会 渐渐转换成寒毒,所造成的伤害将越难以补救。  “你休息够了吧?”他淡漠的语气完全没有泄漏出内心的焦躁。  朝云小心翼翼的观察他。这家伙仿佛铁打的,外表从没显现过激烈的情绪, 讲起话来也是冷冷的、非常有礼貌,让旁人捉摸不定他的心思。  “差不多了。”她必须随机应变。  “既然如此,咱们架已打过、话也说完,还是继续走吧!”他转身走向通往 林荫深处的小路。  “好呀!请便,恕小女子不送。”她连忙挨着大石头坐下来,和他耍赖。  开玩笑,她干嘛和他同一路?大伙儿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是各走各的吧! 趁现在给他来个混水摸鱼,说不定闻人大捕头自个儿乖乖的走了。  可惜闻人名捕的智力比她预期中高出一百三十八倍。  他们沦陷在一处连鸟儿都会迷路的深林地带,而他眼前连打赢一个三流小贼 也有困难,严格说来还得仰赖她的帮忙才能脱离这片树海,哪能容她随便脱队。  “你也一起走!”他浑着嗓音命令。  “不用了,咱们不同路。”她的陪笑看起来相当谄媚。  可惜美人计也不管用。  “宋夫人,别让我再说第三次。”他外在的神态依然冷淡自持,其实手心里 捏着一把冷汗。  假期柳朝云坚持放他单飞,他还真奈何不了她。  “说第三闪又怎么样?本姑娘拒绝光临的地方,阎罗王也请不动。”朝云嘴 巴上说得硬邦邦,娇躯却已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行走江湖这四、五年以来,她 还真没见过象他这般冷酷又不留情面的男人。  “告诉你哦!我只不过改变主意,打算前去和你相同的目的地,可不是怕了 你!”场面话仍然要交代几句。  “少废话。”闻人独傲端着冷冰冰的酷脸,转身走上小路。  好险!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幸好天下第一名捕的余威犹存!  返回   第二章  在树林里瞎晃了四日,他们仍然无法脱离这片山林。常山充其 量仅能归类为平缓的丘陵走势,然而它的绵延范围却相当广阔,一般人如果没 有找个熟悉路径的山民带路,即使瞎绕上十天半个月,可能还在原地打转。  而他们俩,恰好是那缺少“导游”的一般人。为了防止再度迷路,这四日来 他们尽量沿着河岸线而行。  “我们到底被水流冲到哪里了?”朝云捶着腿肌埋怨。  太阳当空照,两人躲在橡木的阴影下暂时歇歇脚,顺便替叫饿的肚子填点东 西进去。  “应该还在常山的范围内。”闻人独傲拿出火摺子升起一堆营火,再把刚才 打来的野鸡架在红焰上烧烤。“你过来接手。”  “接什么手?”捶打的动作立刻停止。  她对于煎煮炸的知识只限于把生肉交给厨娘,然后张嘴等着吃。  “你负责张罗烧烤,我去四处瞧瞧有没有人烟。”他站起来活动一下身子。  打从一开始他们的饮食就由他一手包办。为了恪守孔老夫子的真理:君子远 庖厨,他拒绝再委屈自己充当她的“厨娘”。  “不行,我不会。”朝云压根儿不甩他,掏出象牙小梳子,娇娇媚媚地整理 着发髻。  “不会?”闻人独傲皱眉。她当女人当假的?  “以前不管在夫家或娘家都有佣人服侍,我从没亲自动过手。”朝云回答得 理所当然。  他懂了!难怪她双手的肌肤柔细而白腻,一望而知从来没有操持过家务;而 且身形飘逸如杨柳,完全不象其他糟糠之妻天天做粗活的憔悴相;而她的言谈 更表示出娇生惯养的天性,还有她的衣着打扮……慢着,他好端端的去注意妇 道人家的玉手、身材做什么?  “为了填饱肚子保命,你不会也得会。”他马上转回沉稳淡漠的口吻。  这副冷峻模样震慑过上百位不肯合作的恶徒。  偏偏柳大姑娘不吃他那一套。  “我不肯合作又怎样?难不成你还能劈手宰了我?”她低头清理粉红色的手 指甲。“这种临时打来的野鸟,既没有盐料调味,又没有油脂爆香,尝起来的 味道实在糟糕透顶,我已经吃了好几顿,拒绝再接受虐待。你自个儿烤好了慢 慢吃吧!我一口也不去去碰它。”  闻人独傲总算见识到女人的难缠。敢情除了煮菜功夫不行之外,她大姑娘还 挑食!他沦落山林里、武功暂时废掉一大半也就算了,柳朝云若想教他继续当 个倒茶奉饭的小厮,她最好再三思一次。  “柳朝云,别忘了你是我的囊中之物!我要杀你易如反掌,你最好乖乖听话。” 他扭起眉心。  又皱眉了。她发觉,闻人独傲生气的时候喜欢皱眉头,表达疑问的时候喜欢 挑眉峰,他整张脸唯一有表情的就只有那对眉毛。  “囊中之物又如何?有胆子你动手呀!反正我手无缚鸡之力。”她算准了他 的弱点,笑吟吟地挑战。  “你——”闻人独傲实在拿她无可奈何。  “咦?你听。”朝云忽然凝住所有动作。  有异声吗?功力丧失之后,闻人独傲敏锐的听边多少打了点折扣。他侧耳倾 听片刻,隐约察觉林子的另一侧似乎有人交谈,喧哗的噪音隐隐约约地传过来。  “还有,你闻闻看。”朝云几乎没跳起来。烧鸭!烤鸡!还有斤饼的面粉味 儿。她才短短四天没有闻过美食的香气,感觉上仿佛过了一辈子似的。“走, 去跟他们要点儿来吃吃。”  她一马当先窜出去。反正这辈子强取豪夺的事情干过太多,也不差这两只鸡 鸭。届时如果当真抢不过人家,好歹背后还有个闻人独傲顶着,光他这块铁招 牌就够唬人的了。  “慢着!”闻人独傲赶紧追过去。  朝云正要超过曲曲折折的大树,闯进对方的营区,他及时在她绕过一棵柏树 之前拉住她。  对方栖身的空地围绕着成排的矮木丛,树丛后就是他们藏匿的大柏树了。  “喂——”朝云的芳唇突然被他从后捂住。“干什——”  “嘘。”闻人独傲使劲拖她进怀里,两人滚向矮木丛后方。  “快点放开我。”她哑着嗓音在他怀中挣扎。男女授受不亲,他……他怎么 可以擒抱着她,还将她压在身子下?她可不是轻率随便的女子。  微风拂来,一阵阳刚的男性体味侵入她的嗅觉系统,朝云眼中所见尽是他古 铜色的侧脸、颈项,耳中所闻是他平稳又审慎的呼息,原本用力抵着他胸膛的 纤纤柔荑不知怎地,忽然有些发软。  柳朝云,你发花痴呀?她无声地质问自己。好歹也算成过亲的人,居然为了 一个初识的大男人脸蛋发红、四肢软绵绵,说出去委实让江湖同道指着她鼻子 见笑了。  “这群汉子光天化日之下藏身到密林里,肯定不是正经东西,你想白白送死 吗?我们这几天已经够辛苦了,我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低头查视她,冷不防 迎上她盯住自己面容的秋眸。  她在看什么?他纳闷的眼直勾勾的迎了上去。  朝云的俏脸沁出淡淡的赧红,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解除两人尴尬的气氛。 她粉红色的唇线在他的凝视下微微分开,露出米粒似的白皙贝齿,衬着她右颊 上的小酒窝。  她越看越出神。朝云仿佛被他的视线灼伤似的,不自在的垂下眼睫,遮住了 黑白分明的眼眸,也遮住了动人心魄的柔媚秋波。她轻轻咬着下唇,欲言又止, 两片丝缎般的唇瓣有如熟透的樱桃……这等活色生香,对任何男人都是一种绝 大的诱惑。  闻人独傲轻轻吸了口气,突然生出一股欲望,如果他的唇照着她的嫣红印下 去……  “你看什么?”她终于推了推他的胸口,脸红地啐了他一句。  “啊!”闻人独傲连忙把眼光移开。自己怎么莫名其妙的发痴了?“光天化 日……”他的声音暗哑得离谱,不得已,只好清了清喉咙再试一次。“——光 天化日之下,正常人决计不会藏匿到树林里,因此这帮人若非鸡鸣狗盗之辈, 就是来历不明的江湖人物。咱们已经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多一事不如少 一事,最好别去招惹他们。”  “他们身为邪魔歪道,而我也够不上什么名门正派的侠女,严格说起来,还 算与他们同路呢!”她嘲讽道。“人家发现我被天下第一名捕制住了,帮忙都 来不及,哪会对我不利?阁下还是自求多福吧!”  答对了!其实闻人独傲最操心的,正是柳朝云和对方攀上同仇敌忾的交情, 到时候七、八个人联手对付他,他三招之内就被挑断全身筋脉了。  “有胆子,你大声张扬试试看。”只好采取威胁手段。  朝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男人居然能在前一瞬间以灼伤人的眼神端 凝她,下一刻却对她大呼小叫!饶是她平时行事沉稳,不太容易被人惹毛,这 会儿也不禁打从心底嗔怨上来。  “你以为我怕你吗?我偏要大声嚷嚷,让他们发觉咱们躲在这里,有种你一 掌打死我呀!”她开始攻击他的身体,玉拳叮叮当当的捶在他胸口,膝盖屈起 来,瞄准目标就要踢上他的——  “喂!”闻人独傲堪堪避过她致命的一踢,及时在她滚出他的身下之前,重 新叠回她上方。“别闹了!我们会被对方发现——”  “老大,林子里有人!”  果然,那群野蛮汉子不负众望地察觉了他们的动静。  这下麻烦惹上门了!  “是谁?给我滚出来。”一声粗厚的大喝飙向两人的耳膜。  刷刷刷!金属摩擦声打破林荫内和平的气氛。显然对方的七柄刀剑全拔出鞘 了。  “你!”长驻在他眼中的淡然此刻被怒气全面取代。  “我怎么样?”朝云灵媚动人的眼波向他挑战着。“没什么好紧张的。你乖 乖躲在这里,看我的!”  也不等他回话,她推开身上浑重的负担,起身整理好自己的外貌,排开矮木 丛之前不忘投给他必胜的高傲眼神,然后才莲步款摆着进入众人的视野。  “各位大爷万安。”她盈盈施了一礼。  一、二、三、四、五、六、七,七个人。她暗暗记牢。  几个粗鲁汉子一时之间楞住了。  原本以为这处深林属于狗不位屎、鸟不生蛋、乌龟不靠岸之流,结果林子里 居然藏了女人。非但如此,她还是个让鱼儿沉进水底、雁儿跌落地面的大美人, 这下子——  赚翻了嘛!  兄弟们先轮流玩玩再说,乐过之后再把她送到镇上“蝴蝶苑”里挂红牌子, 光是那笔卖身财就够他们过上三、五个月的好日子。  “姑娘,你独个儿待在野岭里很危险的,是哪个坏胚子把你丢到这儿来的?” 一个中年汉子首先开口。他的体格以横向观察倒是满雄伟的,可惜身高矮了一 点满眼淫光也显露出他的猥琐。  “我自己顺着河水飘呀飘的,就飘到岸上了。”朝云轻轻开启丰润的红唇。 “小女子已经有五个时辰没进过饮食,麻烦各位大哥帮帮忙,赏点儿酒菜好吗?”  她柔摆的柳腰仿佛山风一吹就飘了,微翘的樱唇似笑非笑的,美眸流蕴着荡 人心魄的水光。  中年轻子的魂魄霎时被勾飞到九霄云外。他奶奶的!这等活色生香的尤物, 说什么也要留下来当压寨夫人,万万卖不得,卖不得。  “好好好,你要什么都给你。”他那六名妻妾,没一个及得上眼前俏佳人的 柔媚入骨。  “老大,她好象还有同党。”匪徒的参谋军师提醒道。  “同党又怎样?”中年汉子决心不让其他人干扰自己再计一房美妾。“就算 林子里躲十个人也挡不住我‘霹雳刀’的一击。”  “先查清楚比较安稳。”军师果然比较仔细一些。  朝云微仰着娇俏可人的脸庞。“这位大哥多虑了,树丛后头绑着我的小狗, 今早上它和我一起跌涧水里,多亏了它把我驮上河畔,我的小命才能保住。”  闻人独傲,希望你听得见自己的新身份。她心里暗自窃笑。  “真的?大爷我保证好好赏它一堆鸡骨头。”中年汉子毛手毛脚地摸向她的 衣袖。“美人儿,跟大爷走吧!我保证你下半辈子衣食无缺。”  “老大。”连其他喽罗也看不过去了。“要不要先打听清楚她的身份来头?”  “对呀!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军师也认为应该再三思。“妇道人家在光 天化日之下藏身到密林里,肯定不是好东西,说不定是山魈鬼魅化身来勾人魂 魄的。还是问清楚比较妥当。”  朝云的灵活眼珠转了一小圈。奇哉怪也!又是同样的说法。大伙儿对于躲藏 在树林里的可疑人物好象存有共通的印象。  “去你的,我还用得着你们教我行走江湖的诀窍?”中年汉子老羞成怒。他 就信眼前俏生生的绝世佳丽会有什么危险性。“好吧!姑娘,你就报个名号来 听听。”  朝云迅速思量过几个自我介绍的开场白。  自古以来,名门正派以“少林寺”最受尊崇,而黑道中人就属黄河七帮的龙 头组织——“河清派”最吃得开,不如拿他们的名头出来试试。  “妾身闺名柳朝云,家父和河清派总舵主沈杰为八拜之交。今早我出门逛花 会时遇上了强人,被他们挟持到这个荒山野岭,还把小女子推进河水里想淹死 我,幸亏我识得一点水性,才没有让奸人得逞。还请诸位大哥看在同道中人的 面子上,施与小女子援手。”礼多人不怪,她马上再补一次屈膝礼。  “河清派?”七条大汉突然异口同声的大叫。  这种反应与她预期中的情况有点出入。他们不是应该换上一脸崇敬佩服的表 情,立刻把她请到上座吗?  “河清派?”中年汉子再确定一次。  死了!朝云暗叫不妙。绝对有问题,否则他脸上的淫笑不会转瞬间变色,嘴 角的垂涎也不会彻底吸回肚子里。虽然她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情况显然 脱离她的掌握。  “呃……但是我已经和河清派的人交恶,事实上,今早就是他们把我推下河 的。”她试图亡羊补牢。  “河清派!”中年汉子蓦地跳起来来狂吼。“去他老祖母的!哼,你知不知 道老子的招牌叫什么?”  朝云的眼角开始偷瞄合适的逃生路线。  “呃……阁下当然就是武功盖世、仁侠武义、勇猛果敢的江湖第一奇男子。” 有说跟没说一样。  “老子就是方千鹤。”中年汉子胸脯拍得砰砰响。  朝云的俏媚刹那间有如浸入热水里的染布褪色了。  她不会这么倒楣吧!江湖道上,方千鹤以狠辣而不容情的手段出了名,只要 哪一天兴致欠佳,随便捉几个无辜者杀着好玩是稀松平常的事,被他玷污的良 家妇女更是用双手双脚的指头也数不完。最要紧的是,他和河清派的总舵曾经 结下梁子,这下子她报错靠山的招牌了。  “方大侠,久仰久仰。”她的脑子霎时盘想了十几条脱身之策。  “老子的第三房小妾就是让沈杰那只狗熊抢走的!”  这么巧?  “呃,希望老天爷显灵,替方大侠劈死那对狗男女。”她陪笑道。  “劈死还算便宜了他们。”方千鹤振臂一挥。“兄弟们,围住她!”  “是!”其他六条人影在她身前分散成扇形。  “如果劈死还不过瘾,我可以骂得更严重一点。”她充分发挥见风转舵的技 巧。“希望老天爷显灵,替方大侠劈死那对狗男女两次!”  两次耶!够他们死了吧?  方某人不买她的帐。“沈杰夺走我的小妾,我也抢走他拜把兄弟的女儿,咱 们一报还一报。兄弟们,大家上!”  “慢着!有话好说。”她连忙伸手阻止他们。“你们听我说——”  人家才不跟她说。  “看剑!”军师身先士卒,兜着她的脑门刺过来。  朝云心知肚明得很,这回真的完蛋了!她的武功虽然已有一定的根基,然而 若和方千鹤比,可能还逊对方一小成,而且凭藉一个女子的力量欲对付七个大 男人本来就吃亏了点。  “虎落平阳被犬欺”用来形容她此时的处境再恰当不过。  没法子,听好搬救兵了,以闻人独傲的武功来对付这些个家伙绝对绰绰有余。  “大捕头,你躲在后头当缩头乌龟吗?”她拔开嗓子先喊了再说。  阿弥陀佛,如来佛祖保护!闻人独傲藏在矮木丛后面捶泥土。她也未免太会 挑时机了,居然选中他只剩两成功力的时候指定他当打手。她分明嫌自已一个 人让仇家杀起来不够过瘾,干脆把他也送上门当祭品。  “捕头?”七条大汉第二度被她吓住。  南朝境内的捕头起码有上万个,但真正在江湖中抬得出铝的只有一位,别无 分号。  这位大捕头本领高强,甚至承蒙皇帝老儿饮赐他“天下总捕头”的头衔。他 亲手伏逮过数百名声威赫赫的大盗、杀手,更甭提那些死在他手上的“烈士” 了,据说把所有尸首集合起来,连一座乱葬岗也埋不完。近几年来黑道人物被 他和别一块“铁板”封致虚打得落花流水,走在路上都得回头检视有没有被他 们的眼线跟踪。  如此响当当的一位大人物,有可能躲在他们面前的树丛里看大戏吗?  “闻人独傲,你还不出来?”她气得跺脚。他非得等到她被人砍死才满意吗?  闻人独傲抹了一把脸。这厢被她连名带姓的泄漏出来,即使他想转身走人也 来不及了,看样子今天真的凶多吉少。  只好再扛出那块“余威犹存”的铁招牌唬唬人。  他迅速整肃妥自己的外表,缓缓从矮木丛中站高身子。  “闻人独傲?”贼溜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是这个大克星!  “没错,正是在下。”闻人独傲的双手背在腰后,仰天打量层层叠叠的云絮, 似乎没把对方放在眼里。“方兄,好久不见了。”  朝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原来他们俩认识。也好!熟朋友比较说得上话。  “闻……闻人大侠。”冷汗从方千鹤的额角滑下来。  贼头目畏缩的模样更加强她对他的信心。  “我最近正在观察常山左近的山贼出没情形,没想到又遇见了你。”闻人独 傲冷冷哼了声。“我原本以为这半年来你的行止收敛许多,所以才不想出面扫 了大家的兴致,没想到……哼!你们非但不懂得悔改,反而变本加历,连弱女 子的歪主意也敢乱打。”  “我……我们……”方千鹤的关公脸蒙上一层黄土色。  方大枭雄向来不把任何高手放在眼里,可是自从半年前惨败在天下第一名捕 手下,还被他硬生生拔光满脑袋的头发做为惩戒,以后只要遇见闻人独傲,远 远见他打从东边过来,他自个儿就往西边悄悄溜了。  “你们还有什么好狡辩的?”大捕头用眼角斜瞟着他们。  “这个……”方千鹤投给军师求救的讯息。  军师只好硬着头皮出面。“闻人大侠,我们只不过和这位姑娘小小的开了个 玩笑,又没有真的对她动手支脚,您老人家可得明察呀!”  “也对。”他缓缓点头。“可是这几年你们也背着我做了不少‘好事’——”  “做好事是应该的,应该的。”方千鹤一个劲儿巴结他。“以后我一定约束 手下天天做好事。”  闻人独傲淡然一笑。“本来我已经打定主意,若再碰见你们,非下手铲除不 可。可是我曾经立下毒誓,一天最多只杀七个人,如果超出这个数目,愿遭天 打雷劈而死……”  七个人面面相觑。他们的数目岂不是刚好符合?  “闻人大侠,请问你今天杀过几个了?”方千鹤先打听好敌情再做准备。  “四个。”他伸出四只手指头。  换言之,七人之中有三个人必须牺牲。  死自己不如死别人嘛!方千鹤脑中霎时浮现这个想法。  “阿二、阿三、阿四,你们先上!”老大开始点名。  被点中赴死的倒楣鬼刹那间两脚发软。哪有人这样乱喊的?  “老大,咱们三兄弟向来对你尽心尽力——”他们尝试动之以情。  “我知道,你们就当替我尽心尽力最后一遭吧!”方千鹤却毫不领情。  “老大,你真的不顾江湖道义了吗?”阿三的脸色惨然。  “是呀,老大……”阿二噙着两汪泪水。  生离死别呀——  “别在我的跟前演戏,我没耐心欣赏你们的诀别场面。”闻人独傲挥动不耐 烦的手势。“听好,我给你们一个时辰,你们自个儿决定好由谁上来赴死。一 个时辰后你们到山下距离最近的客栈找我,咱们好好比划一番。如果你们敢的 话……哼哼!”一切尽在不言中。“柳姑娘。”  “啊?叫我呀!”她看野台戏看得太入迷了。  这帮野人居然惧怕得只差没尿裤子!早知如此,她打从一开始就唤他出来帮 手可省了多少麻烦。  “本姑娘明明劝过你们有话好说的,你们偏不听,这下子尝到苦头了吧?哼!” 她得意的张扬。原来狐假虎威的感觉如此爽快。  “咱们走!”大侠他没时间听她发表受降宣言,还是赶在敌人们发现异状前 溜之大吉要紧。  他们俩只要顺着七个人踏出来的足迹,要想离开这座林子应该没问题。  “你认得路吗?”敌人当前,朝云仍然忍不住“吐”他的“槽”。  “走就是了,哪来这么多赘言?”他挑着眉峰率先走出去。  “喂,等我呀!”她就怕他施展轻身功夫,自顾自飞出去。  论起武功脚程,她当然比不上他的速度,一旦落在闻人大捕头后面,说不定 七人帮转而联手对付她,擒下来做为谈判人质。  “闻人独傲!”她连忙扑向他的后方。  估计错误!  她算准了他的速度应该会让出一大截空间让她站稳脚步,孰料这家伙居然效 法乌龟散步,害她一头撞向他的背心。相撞还不打紧,凭闻人独傲的能耐,即 使百来斤的巨石当着头顶压下来他也扛得住;偏偏他今天反常得很,被她的撞 势直接冲击到,居然笨手笨脚地跌倒在地上,十足小娃儿学走路的愚蠢姿态。  “噢!”她圆俏的鼻尖狠狠撞上他的背肌。  闻人独傲暗自叫苦。老天爷,千万不要让方千鹤一行人在此时此刻看出破绽。  “快走!”他硬拖着她溜之大吉。  可惜,稍微太迟了一些些,七名准被害人同时发现他很有问题。  闻人独傲居然被一个娇弱的女人撞倒?  而且,他跌倒的身法象透了完全没有功夫的粗人。  他在故弄什么玄虚吗?  “老大,”军师目送他们快速逃离的背影,越想越不对劲。“闻人独傲…… 好象有点儿怪怪的。”  方千鹤也这么觉得。怎么半年的时间过去,闻人独傲的功力非但未见进步, 反而走回头路呢?  军师忽然联想到一个可能性。“老大,你猜闻人独傲有没有可能……受伤了?”  “受伤?”方千鹤思考这个可能性。  依照闻人独傲以前的惯例,只要当面撞见黑道人物,一定三、两下就收拾了, 从没听过还有叫人自动到客栈送死的奇闻。而今天他居然放他们一马?难道… …以他此刻的身手根本打不过七个人联手?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大伙儿面面相觑,同时同作相符的结论——  闻人独傲很棘手。  闻人独傲打算铲除他们。  闻人独傲现下受了伤,打不过他们。  那么……  “你们还等什么?”方千鹤跳起来狂喊。“此时不杀闻人独傲,更待何时!”  “是!”六记粗豪的回话有如雷鸣。  追呀!  一票人马冲锋过去。  逃呀!  闻人独傲跑了三里,脚步立刻落在“难姊难妹”后头,索性拉住柳朝云的纤 臂,借重她的轻身功夫。  “大捕头,别拉着我,我跑不快!”她巴不得立刻摆脱他,自个儿逃命去也。  由此可见,他的人缘差劲得离谱。  如果有幸躲过一劫,或许他该考虑放弃捕头的职业,改行从事“天下第一善 心人士”,开始广结善缘。     第三章  奔出二十里后,闻人独傲发觉自己又恢复应有的速度。他没来 得及思考原因何在,一个劲儿扶着柳大美人,马不停蹄地再赶了半个时辰的路。  乍隐若现的民宅灯火终于映入眼帘,脚下的路面也由碎石子和泥土渐渐变为 石板路。转瞬间两人已经掠过小镇外缘的砖瓦屋子,继续往镇中心前行。  “停……停!”朝云不玩了。“喘死人了……你怎么连半点怜香惜玉的情操 也没有!先停下来歇一歇再说。”  她硬是挣脱他的扶持,软绵绵的瘫坐在路畔的茅草堆里。想起来实在满讽刺 的!他们在山林里迷路六个时辰,后来再度辨明方向,居然是因为在后头追杀 的敌人留下了足印,让他们有迹可寻。  闻人独傲没时间理会她的娇嗔,注意力暂时被体内的异象吸引住。  奇怪,他的功力似乎又回来了。方才疾跑了好一阵子,他忽然发觉膻中穴的 内息运转已经恢复正常,身法维持在功力未失之前的水准。难道他的内力受到 寒气影响的情况并非永久性的?  若果如此,他真的该谢天谢地,否则冰冷的寒气在穴道中淤积久了转变成寒 毒,对练武之人的功力和身子有莫大的杀伤力。  他再运气一次试试看。  运行流转的气脉又染上奇冽刺骨的寒意。他忍不住打个滴溜溜的冷颤,搞什 么鬼?为何他的内力有时灵光,大部分时候却尽顾着出状况?  他仔细回想方才一路躲避老毛贼追杀的情景。难不成他的十成功力只有在不 以意之间施展出来才能运用自如,如果他蓄意要催动内力,它就会栖息在膻中 穴里纳凉?  头痛了!  “你发什么呆呀?”柳美人不习惯受到男性的忽视。“那帮土匪就要追上来 了,你不是向来以捉尽天下匪徒为已任吗?干嘛一见着几只不成气候的老山贼 就吓得尿裤子,还拉着我逃得狼狈不堪。”  “有本事你尽管去对付他们,我又没阻挡你。”他冷眼觑着她。  朝云顿了一顿。  “我今早受了你一掌,力气打了两成折扣,当然斗不过他们七条大汉!”即 使处在轻嗔薄怒中,天生的嗓音依然甜腻而柔媚。  “那你害我……”你害我功力尽失,这笔帐又该怎么算?他用力把这句指责 压回肚子里。“我明明警告你没事别去招惹陌生人,你偏要强出头,惹上一身 腥,活该!”  他觉得自己放弃追究她拉他下水的过恶已经很算宽宏大量了。  “我……”她的气势稍微软了几分。“……我事前又怎会晓得他们和河清派 的人有过节?”  “那你更应该躲在暗处观察呀!”这女人也算个老江湖了,竟然还需要他出 口指点几招。  “你敢教训我!”朝云柳眉倒竖。“我是看在封致虚和你交好的情面上,对 你说话才客客气气的,你甭想乘机骑到我头上来。”  她从小就养尊处优,在家里连父母兄长都得容让她几分;出来行走江湖,仗 着父亲“河南霸主”的威名和天生的娇艳美貌,江湖中人没有不卖她几分面子 的,而成亲之后丈夫更是将她视为掌中的珍宝来宠爱,几曾生受过臭男人的训 责指示?  “那好,咱们谁也别‘骑’谁,姑娘自个儿请吧!”闻人独傲干脆赶人了。  他必须先摆脱她这个烫手山芋,再觅找一个安静而不会受到干扰的地方将寒 毒逼出体外。  “你——”朝云霍然起身,黛眉气成直条状。  闻人独傲和她天生处于敌对状态。他视她为黑道上的邪魔妖女,她则认定他 甘愿委身出任皇帝老儿的爪牙,两人的生命本来就不该产生交集,一见了面非 得拼个你死我活不可,现在和平分手正合她的心意。  她才不感到气闷呢!一点也不!  “请就请!你以为我喜爱跟着你四处跑吗?”小蛮腰微微一摆,她轻灵有致 的娇躯已经闪逝在一栋砖瓦屋后头。“大捕头,咱们后会无期。”  那个“期”字在夜空中晃成一道远去的音符。  “柳……”他的双唇微微蠕动了下,终究没有叫出口。  两人分道扬镳也好。那帮狂徒真正相中的目标是他,她跟在他身旁方圆两尺 以内都会受到牵连,还是离他越远越好。  莫名其妙!他竟然开始挂怀起她的安危来着,今儿一早他还打算揪她回衙门, 然后判她个秋后立斩呢!可见女子的皮相美丑与否实在和她的生命安全有直接 的关系。  “别再想那些有的没有的。”他苦笑着提醒自己。  仇家就快追上来了,先得找个安全境地避一避才行。  大隐隐于市,因此人多之处方为最安全的所在。但是贸贸然找间客栈上房躲 起来却不妥当,因为掌柜的和店小二普遍怕事,一旦受到恶汉质问,一定会泄 漏他的行迹。  那么,有哪处人来人往的地方可以让他安稳地关在密室里,不受骚扰,而且 服侍的小厮愿意对客人的下落守口如瓶呢?  他开始在原地踱着方步,目光焦点无意识地落在民家曝晒在后门的女罗衫上 ……  有了!  ※※※  黄日镇位于渖山本侧的山脚下。  由于附近地处荒凉,距离繁华的黄河沿岸还有老远的路程,所以平常向来罕 有人迹出没,方圆几十里之内也只有这一百零一座小孤镇。  黄日镇的居民以砍伐林木的工人和猎人为主,而且大都属于短期间的居住性 质,平时镇上的气氛自然比不上大城市里的繁华、有朝气。而在一座以男性为 主要居民的小镇,除了经营合男人品味的生意,还有其他方式能赚大钱吗?  “来来来,鸣玉苑里佳人多,环肥燕瘦全都有,只要进来溜一溜,包您全身 都快活。来来来,大爷进来坐。”  听见这串流畅的顺口溜,再傻的人也该明白鸣玉苑从事的是何种营生。  没错,今早个镇中心鸣玉苑的花姑娘们正式高挂起艳帜做买卖了。  为了讨个好彩头,老鸨母千里迢迢从太原府请来一位据说能观古知今的算命 师,挑中了今晚戌时的良辰,替鸣玉苑拉敞了妓院大门。  七、八个龟奴一窝蜂涌到大门口吆喝着,滑溜的生意经叽哩咕噜念出口,巴 不得立刻将另一家竞争对手蝴蝶苑的老客房一古脑儿拉进自家大门。  “各位大爷,号称‘京城一俏’的玉宝儿给咱们嬷嬷重金挖角过来了,赶快 进门来瞧瞧她的天姿绝色唷!”龟奴拼命招揽色心炽盛的男人。  远方一道衣袂飘飘的人影翩然飞驰过来。对方好快的身法!一晃眼便踏上鸣 玉苑的前阶。  “来来来,赶来看千娇百媚的小粉头——”龟奴眼巴巴地迎上去,眼睛瞄清 楚公子哥儿的衣着打扮后,俐落的舌头立刻打了个结。  敢情是叫化头子上门讨饭来了!  倒也不是新客倌的外形太猥琐啦!相反的,他高瘦潇洒的体格颇有几分玉树 临风的味道,淡青色的长衫也看得出应该购自上好的布坊和缝工。只是,他全 身上下仿佛在水里泡了一天似的,整件外褂从里布发皱到外层的绸料,再凑和 着下巴青湛湛的胡碴暗影,脸孔的上半部被一顶宽边斗笠遮覆住,俨然一副落 第书生无颜以对江东父老的穷酸样。  鸣玉苑讲求的是上等排场,只要有钱都能上门当大爷,至于花不起银两的小 人物……嘿嘿,最好趁早闪一边去。  “喂!”龟奴口气放粗了两倍。“穷相公,你知不知道自己来到什么地方了? 要想进咱们鸣玉苑门槛可得捧上大把大把的银子,你有没有?”  “这样,够不够?”一群龟奴还没来得及觑明白落魄书生的动作,人家的手 中已经多了一件白花花、亮晃晃的物样。  金元宝!起码称足了五两重的金元宝。  龟奴猛地吞了两口唾涎。  “够够够,即使大爷多叫上两个妞儿也够了。”势利的嘴脸立刻变成卑躬屈 膝的小狗。“客倌,您请坐,请上坐,小的马上替您张罗上好的酒食。您需要 多少相好的美人儿谈心,尽管开口吩咐。”  “叫里头的丫鬟即刻替我准备一间上房。”客人淡然的嗓音听起来几乎没有 温度。  马上准备房间?同样身为男子汉大丈夫,龟奴完全能够体恤他的“坚忍耐劳”。 看样子猴急相公已经憋忍了好长一段时间,连事前的吃喝一顿也等不及了。  “是,上房立刻替您准备好。”龟奴回头大声招呼:“老嬷嬷,贵客上门喽!”  “拿去。”金元宝在空气间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线条底端结束在龟奴的手 掌心。“倘若待会儿有人问你是否看过一个高高瘦瘦的公子……”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龟奴忙不迭把“小费”揣进怀里。“今晚鸣玉苑 开张头一天,小的起码迎进上百个贵客佳宾,其中高高瘦瘦的客倌就占了一大 半,这会可认不出来谁是谁了。”  “嗯。”线条冷硬的唇形终于微扬起半丝情绪。“算你聪明。”  无独有偶,阴阳怪气的神秘客方才消失在内院,打老远又飞过来一道人影。  龟奴忍不住暗骂几句。他奶奶的!怎么开张第一天尽吸引这些个“高来高去” 的异人,两只脚硬是不能同时接触地面,如此一来鸣玉苑的生意还能做吗?  “客倌,上门找姑娘?”龟奴的笑容简直诌媚得沁出甜油来。  幸好这位客倌比起刚进门的神秘客,长相稍微像点儿人样,身形虽然只有五 尺多高,体格也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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