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事

栀子花事 安妮宝贝说，栀子花开时，花骨朵儿带着紧张感，蓄存力量，等待绽放。 五月的一天，父亲从花市抱回一盆带着新鲜露水的栀子花，白色瓷盆，油绿的大叶子，密实的花骨朵儿，花枝交错。我欣喜接过，摆在桌一侧，终日殷勤浇水，暖橙色的日光在枝叶间跳动，一簇妥帖的美意。 早已不是第一次养栀子，这原属于南方、在雨季开出馥郁芳香花朵的坚实木本植物，它洁白温润的花朵是我所钟爱的。莲花虽出淤泥而不染却难脱俗色，然而栀子纯实清白，香气厚重，蓓蕾稳实大方，又无丝毫激进之心，直率但没有冷意。此花不与群花比，她懂得如何在尘埃弥漫的世间收放自如。 过了一段，栀子的花期终至。密实的纺锤形花苞上出现螺旋状纹路，自底部透出由青转白的颜色。花苞充满自信，向高处伸展，之前悄悄隐匿在重重绿叶遮蔽之下，转眼却已娉婷于枝头之上了。叶也仿佛施了釉，泛着沉稳的光泽，是若清水般静止的青黛色，默默托起它们引以为傲的花骨朵儿。 初绽是在雨夜，馥郁、干净的芬芳气息包裹着层层水雾，花瓣清润洁白。栀子在身边怒放，如同提起裙裾旋转的少女，眼神静定，面容姣好，舒展自若。几日间朵朵次第绽开，流光溢彩。怒放的栀子的美的意趣可被描述成一种清冽，呈雨状的均匀清澈。雨声钝重之下，仿若柔弱无骨，又具有清晰、沁人的香气。雨在窗外如泼如洒，栀子在屋内盛开得如醉如痴。 我在清芬浮动的栀子旁边，感到自己内心安稳惬意，仿若在亭台水榭之间小坐，清茶浅酌，花好月圆。时间这样过去很好。 雨气迷离、光影交错间，心里泛起丝缕甜蜜的怅惘。深知栀子如此花期正盛是难以维持长久的，但又为她那经历秋收冬藏、养精蓄锐才盛开的花朵欢欣鼓舞，这样的清欢如此简朴，然而如此直指人心。 过后几日，阳光持续暴烈，焦灼炙热的粒子如同蜉蝣般在空气中游走，涤荡一切，吞噬一切，这是夏季的规则，却是花朵不能承受之重。 于是，栀子花迅速凋败，枯萎在枝头，显现出不均匀的黄色，一番垂垂老矣的心酸模样，却无一瓣掉落，最终变成茶色，轻薄、干燥，只消轻轻触碰便整朵掉入泥土，却自始至终自珍、完整，如此决绝的芬芳！ 在栀子旁久久伫立。花朵的游戏，不具备程序性，也毫无目的，绽放与凋败都被时间催赶得来去匆匆。美丽的瞬间，短暂一如烟火的绽放，何其酷似青春！ 转念又想，如若久久不谢，又怎能让人体味到绽放那一刻的珍贵？类似绢花，美则美矣，却无法被珍重。尘埃落满的一刻、绢纸褪色的时候，永久不谢的绢花又何尝不羡慕栀子的刹那芳华呢？ 只恐深夜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花期已过。轻轻拨弄，发觉花萼仍在，如同张开的手掌，想必也是如我一般，微笑着，企盼着，等待那清芬花瓣的回归。 想着那给一整个夏季带来愉悦的栀子，不经意发觉又是春深似海。一期一会，染柳烟浓间，新一季的栀子也许又将迎风绽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