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资本主义国家本质的文献梳理

研究资本主义国家本质的文献梳理 　　　　本文批判性地梳理了研究资本主义国家本质的文献，主要是为了回应马克思主义国家理论。马克思主义认为，国家是一种包罗万象的复杂社会关系，每一种研究都为从整体上研究国家提供了视角。〔1〕（ pp. 41）关于国家的不同研究可以被看作包含彼此对立内容的概念二元论。以这一视角作为分析方法 （ method of analysis） ,我们可以看到一种理论如何批判另一种，国家进而成为一个辩证统一体。二元分析主要可以总结为工具主义对结构主义，国家的资本决定论对阶级斗争决定论，形式对内容，国家中心研究方法对社会中心研究方法。而本文的分析方法---展示法 （ method of presentation） ---将有些许不同之处，以避免重复各种二元分析方法交互重叠的结果 （ 例如，一些关于国家自主性和资本决定论的观点在结构主义分析框架内也能找到） . 　　本文运用展示法的具体内容如下： 第一部分介绍工具主义理论，随后讨论作为工具主义批评者一方的结构主义理论。上述两种理论都对国家的统治阶级和国家行动者的自主性利益重视不够，因此，第三部分和第四部分重点探讨这一问题。作为形式的国家反对作为内容的社会关系，这一问题将在阶级斗争分析方法的部分涉及，因为阶级斗争既在国家的形式也在国家的内容层面发生。最后一部分探讨在有关国家的讨论中出现的理论趋同现象。 　　一、工具主义国家理论 　　工具主义理论在谁控制国家的意义上强调国家的阶级性。根据工具主义理论，国家纯粹是统治阶级手中的工具。国家机关工作人员共享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进而采取符合资产阶级利益的行动，具体现在国家的阶级背景和机关工作人员的关系，以及他们直接参与国家政策形成和实施过程中体现的个人能力。正如米利班德 （ Miliband） 所说，处于国家领导层的管理者 “已经倾向于属于经济上占统治地位的阶级。出身不是资产阶级的机关工作人员也会因他们的教育经历、社会关系和生活方式随后被招募为其中的一员”.〔2〕（ pp. 69）然而，仅仅在意识形态上代表是不够的。资产阶级实质地、直接地控制国家同样十分重要： 他们有法定席位，可以向政府建言献策，成立监管委员会，代表国家做出决策，提交 （ 甚至撰写） 法令，资助政党，等等。 　　国家垄断资本主义理论是工具主义研究最典型的代表。根据这一理论，资本家的竞争必然导致资本的集中，进而促进垄断资本的发展。在垄断资本和国家联合起来时，垄断资本主义转变为国家资本主义。为了抵消利润率下降趋势的影响，国家干预就显得十分必要，这可能包括基础工业国有化、国家供给公共服务和创造大型商品市场等。国家干预是可能的，因为国家是居于主导地位的垄断者的工具，从国家机关工作人员的阶级背景和阶级关系等就能发现。通过国家垄断资本主义理论可以看到，工具主义理论的意义在于揭示出国家被统治阶级当作工具来控制的现实，并且衍生出众多有关国家和资本家的实质关系的研究。〔3〕贡献之二在于破解了国家是价值中立的自由主义论点，因此，有助于“革命意志的发展”.〔4〕（ pp. 45）然而，国家的工具利用概念并不能很好地解释国家的阶级本质。该理论受到概念层面和经验层面的双重批评。我首先讨论概念的批评。 　　第一，该理论并未认识到要采取符合资产阶级的一般利益的行动，国家必须有能力反对资本家的特定利益。这意味着国家必须从资本家的直接控制中拥有远多于这一理论所主张的更多的自主性。 　　第二，既然资本家的特定利益和一般意义上的资本利益存在矛盾，那么，某位资本家或者某个资本家团体把国家当作工具来利用，所制定的一个具体政策能否得到一般意义上的资产阶级的支持，就难以确定了。〔7〕（ pp. 146）此外，伴随资本全球化的发展，民族国家和民族资本要实现联合越发困难。鉴于资本可以在全球范围内流动，在一个具体国家里对国家的工具性利用力度可能不会那么大。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利用国家权力不能仅凭国家精英的阶级背景和阶级关系来决定，因为“国家权力反映的是国家精英与所处环境的互动”.〔8〕（ pp. 150） 〔9〕（ pp. 219）因此，工具主义分析最大的理论缺陷在于忽视了国家的结构限制。 　　工具主义理论还受到来自经验层面的批评。第一，国家机关工作人员和统治阶级的经济发言人的社会背景有很多变量，因此，没有足够的统一化（ 例如亲资本主义的知识分子） .尤其是部分国家机关---通常是高级职位---可能被或者已经被掌握在统治阶级的一些成员手中。资产阶级本身有可能并没有在国家中占据重要位置，例如，几乎贯穿整个 19 世纪，资本主义英国政府的全部事务依旧由土地贵族掌控，而不是由资产阶级掌控。鉴于此，经由利用国家这一工具而产生的任何符合资产阶级长远利益的统一政策，似乎不太可能。尤其是工具主义国家理论的典型---国家垄断资本主义理论，在欧洲社会民主党政府选举时饱受抨击。并且，根据垄断资本的利益对国家进行粗糙的界定，也没有理论的持久度。 　　第二，阶级出身、背景和对事关资产阶级利益的具体政治事务的态度并没有很强的关联，因此，米利班德本人也认识到领导层的社会出身并不必然决定国家的阶级倾向。〔10〕（ pp. 71）第三，经验告诉我们，资产阶级领导的国家有一贯奉行的政策，包括亲工人阶级的改革，这些政策并不都得到资产阶级的支持，这说明国家并不是资产阶级的工具、按资产阶级的行动。可能有人会说，这种改革仅是资产阶级借由国家对工人阶级的暂时让步，目的是为了赢得选举。但是正如高德 （ Gold） 等人所说： “即使这些改革最终是为了选举的需要，但将所有这些改革都视作把国家当成工具来利用的结果则是否认了通过改革来斗争的可能性。” 　　二、结构主义国家理论 　　结构主义理论不是在谁控制国家的意义上---工具主义理论所持视角---而是在资产阶级结构对国家行动施加的限制上，来研究国家的阶级性。米利班德在他 1970 年发表的论文中承认，自己在早期着作中应该更多地强调国家的结构限制。他在代表作 《马克思主义和政治》 （ Marxism and Politics）中指出： “问题不在于国家精英群体的某个目的或态度，而在于结构限制”,因为，首先，社会经济塑造了政治制度和国家行为的背景； 其次，目的和态度本身 “极大地受到社会经济背景的影响，因此在掌权者看来 ‘合理’的国家作为 （ 或不作为） 通常与社会经济制度本身的 ‘合理性’和要求相一致”.〔12〕（ pp. 93）。 　　广义上的国家行为既有经济的也有政治的内容。因此，结构主义理论有两种形式： 政治结构主义 （ 如早期的普兰查斯） 和经济结构主义 （ 如阿尔特瓦特 （ Altvater） ） ,他们分别强调国家的政治功能和经济功能。 　　（ 一） 政治结构主义 　　这一理论鲜明地体现在普兰查斯早期的研究中。他提出，国家从社会中分离出来 （ 尤其是从经济关系中分离出来） 这一客观事实是由于资本主义结构的本质： 资本主义的特征是 “直接生产者与生产方式的分离”.〔13〕（ pp. 29）也就是说，直接的政治权力不必为了直接生产者中的适当剩余劳动力而行使。 “这 给 予 政 治 和 经 济 一 定 的 自 主性”.他确立了国家从经济中分离出来这一事实。他这样解释国家行为的本质： “国家正是一种社会形式的 凝 聚 因 素 和 生 产 制 度 条 件 的 再 生 产 因素”.〔15〕（ pp. 73）维持一种社会形式的统一而分裂为不同的阶级是 “全球定律”,这一规律 “符合统治阶级的政治利益”〔16〕（ pp. 54），也适应发挥其功能的条件要求，包括经济功能 （ 如为抵抗利润率下降、管理或再生产劳动力等创造条件）〔17〕（ pp. 44,pp. 54,pp. 187）。 　　普兰查斯讨论的国家的阶级性概念，尤为关键的一点是国家的功能如何对不同的阶级表现出差异。对被统治阶级，国家的功能是通过向工人阶级展示自己代表法定平等的公民 （ 而不是某个社会阶级的成员） 的一般利益，阻止他们形成政治组织。〔18〕（ pp. 188）例如，一个工厂的员工可以被分解为政治上的 “公民”和经济上的 “工人”.这就使国家把自己表现为一般利益的保护者成为可能，以法定代理人的身份掩盖他们经济斗争的阶级性，进而加深被统治阶级的无组织程度。一般利益的说法并非耍花招，恰恰是事实。名义上，国家给予被统治阶级一定的经济利益保障，有时甚至与统治阶级的短期经济利益相悖，但与统治阶级的政治利益和霸权统治相容。普兰查斯认为，国家提供这样的保障，目的在于被统治阶级的无组织化，经济上的让步间接地阻止了被统治阶级攻击统治阶级剥削的政治基础，如国家权力。 　　然而对统治阶级，国家的角色就完全不同了。由于资产阶级的内部分工，继而缺乏政治统一，被统治阶级有组织的政治斗争的兴起等原因，资产阶级自身并不能清楚地认识到他们对被统治阶级的权力统治。〔19〕（ pp. 323）因此，“国家掌管起资产阶级的政治利益，〔20〕（ pp. 284）”并且试图把他们组织成一个政治集团。 　　为了兼顾统治阶级和被统治阶级而发挥上述两种功能，国家不得不具备独立于统治阶级的相对自主性。相对自主性 “容许国家采取介入手段对被统治阶级做出让步，从长期来看，这种让步对统治阶级的真正的经济利益也是有好处的 （ 如吸纳生产过剩） ,还可以介入以反对统治阶级这个或那个团体的长期经济利益，因为，这种妥协和牺牲对实现 他 们 的 政 治 利 益 而 言， 有 时 是 必 要的”.〔21〕（ pp. 284 -285）简而言之，相对自主性并没有弱化国家的阶级性，而是让国家更有可能以一种适当灵活的方式扮演好阶级角色〔22〕（ pp. 87）。诚然，这种自主性并不是授权被统治阶级有效地参加国家政权或者把国家权力让渡给他们，〔23〕（ pp. 288）因为国家不是一个可以打包转让的物品，而是一种权力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