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背

驼背 他并不是村里唯一一个驼背的，但大家却只爱笑他。 如果你见过他，想必你也会成为“大家”中的一员。他长得确实足够奇怪，无论身形，无论相貌。他很瘦，用骨瘦如柴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他的四肢就像用干枯的木柴拼接在他身上一样，好像他走一步动一下，手臂就会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一般。清癯的脸上没有什么光彩，像极了只是一层黝黑的皮硬生生套在了他的骨架上。当然最奇怪的莫过于他高耸在背的“驼峰”一般的玩意儿了。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外婆家门口。他一个人坐在青石板上，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不知年代有多久远了的挂着类似烟袋的东西，“叭嗒叭嗒”地一口接一口抽着。他看似沉重的“驼峰”在他背上安稳地立着，随着他呼吸的节奏一上一下有规律地起伏。我向来对吸烟的人没有好感，何况他是个长得那么怪异还抽烟的老头。我本是打算装作没看见，然后绕过他进门的。可他却是先开了口：“小姑娘，来找廖老太啊。”我外公姓廖，农村还循着妻随夫姓的旧规矩，村里人都管外婆叫“廖老太”。“嗯。”我漫不经心地应了他一声。他似乎是看出我的不情愿，识趣地没有再说什么。不一会儿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操着一口乡音说：“廖老太去了田里，一下子也不知道能回来不，你进屋等吧。”然后，顶着他的“驼峰”，拿着他的烟杆，悠悠地抽着晃出了我的视线。 后来的几天，我几乎没有看见过他的身影，以及，他的“驼峰”。 直到一个下着雨的清晨。我被雨打在屋瓦上的声音吵醒，便没了睡意，索性也就起了床。外面的天灰蒙蒙的，路灯还在雨中蒙蒙地亮着，公鸡还没叫，外婆也还没醒。一个人坐着无聊，我撑了伞在路上溜达。路上积着水，多亏穿着高筒雨靴才不至于打湿裤子。路上没有人，家家户户的门都掩得严严实实的，是怕有人窥探他们的梦吧。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路上走，昏黄的路灯下隐隐约约有个人影，看不清，只好再走近些。那个人背对着我，身上披着蓑衣，头上戴着斗笠，拿着扫把不停和地面摩擦发出类似水流过的“哗哗”声。虽然我并没有看见他的脸，我却已经知道了他是谁，背后高高凸起的“驼峰”想来也该是他了吧。我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老爷爷。”轻轻叫了声他，那是我第一次这么喊他。他转过头，看见是我有些惊讶：“哟，小姑娘是你啊。怎么起这么早啊？”说着，他抹抹脸上的水，我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雨太大，被吵醒了我就睡不着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诶？您这是在做什么啊？”他笑了笑：“哦，也没啥。就是扫扫地上的水，大家走路骑车也方便点。”他抹抹额头，又低下头扫起来，留给我一个高高的“驼峰”。“这积水也扫不干净啊。”我有些不敢相信。“能扫多少算多少呗。我一把老骨头，也不能给村子做些什么。”他轻叹了口气，“时间还早啊，我看你回去再睡会儿，你这个年龄的孩子啊，要睡的够！”细细的雨丝飘到我脸上，凉凉的。一股液体自眼角悄悄落下，温温的。 他的驼背不再像以往那般丑陋，他的乡音也不再像以往那般刺耳。 他的“驼峰”，在雨中久久伫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