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苍老

一生苍老 “多少人曾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 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还爱你虔诚的灵魂 爱你苍老的脸上的皱纹”                                                             ——《当你老了》   杜拉斯的文字，有种危险的美。 或许越是不寻常的爱，越是能够让人回味。 他和她相遇在那条泛着淡金光彩的湄公河的渡轮上，他羞涩而内敛却有闪烁着暧昧的温情眼神，眼里的她青涩而美丽，戴着一顶男帽，身上是与年龄并不相称的衣妆，在黄昏的笼罩下似一朵捉摸不定的云彩飘过多年以后的回忆。  他对她说，我爱你，从第一眼见到你开始。  她倚在船栏边，如夏日的露水，随时都可能蒸发，却偏偏可以变成心底的泪。  在那辆黑色的老爷车里，他和她正襟危坐，中间隔着空气。随着汽车的颠簸，他的手慢慢移动，有一点颤抖，却又难抑诱惑，直到他用宽大手掌牢牢抓住了她柔软的手指。那些温暖的颜色在驿动中慢慢褪变，女孩的男式礼帽，不合脚的高跟鞋，劣质的口红，仿佛都被涂抹上别样的神采。 她在渡船上，与他相遇，又在渡船上，与他别离。  是宿命让他与她短暂地借用各自生命里的一程，而又注定只能是一场只留下汗渍与泪水的空蒙。他有他富庶家族的既定之路，她有她不得不去追逐的未来爱情。 杜拉斯说：“迷恋是一种吞食。”她爱着爱情，甚于情人本身。而这种爱会摧毁女人的一生。这不是一个值得感动哭泣的故事，因为文字化的它已无关爱情。在贫瘠的苦难里寻求慰藉的人们，此刻胸腔中必然回响强烈的共鸣。绝望的，破碎的，悲剧。这是一场令人刻骨铭心的苦难，拥有摧枯拉朽之力。 如海藻般茂密的文字，晃动着灵魂，丝丝缕缕缠绕。用王小波的话讲，那是“极端的精美，让读小说的人狂喜、让打算写小说的人害怕”。就像小心谨慎的偷窥者，轻掀一角即窥得了无法预计的内心的隐痛，掺杂着偏执与残忍。华贵的文字，给予杜拉斯永恒的保养。 明明大家都知道结局，也知道规则，可是心底真的隐隐相信过什么，想要证明结局有所不同。也许正是因为明白别离像鬼魅一样始终盘旋在他们上空，所以那种浓烈芳甜的爱就变了味道，成了饮鸩止渴的毒酒。死去活来演尽爱恨情仇之后是淡忘，沉默却会让痛绵绵不绝。站在渡轮上，她在哭，“但是没有流泪”。 最初的那个人，已经娶妻生子，而我远在天涯。  像玛格丽特•杜拉斯这样的女人，依靠回忆就足以度过这一生，而她注定一生都在回忆。 一个女人在她白发苍苍时回首她的青春年华，时间打磨削平了一切极端化的情绪，对爱对恨都付之平静一笑。 想起《两小无猜》里的假想结局，用死亡证明永恒的爱情被混凝土掩埋凝固，在平铺明媚阳光的木椅上非真实地持续至苍老。 那些欲望的灼热，绝望的冰凉，碰撞的喧嚣，归复的沉寂，以及永远无法接近的距离，过去的激情和狂乱暗藏在字里行间，而湄公河仍以亘古不变的姿态缓缓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