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逆

叛逆 黄昏，刮起了凉风，乌云随风一道宛如滴洒在清水中的墨汁一般吞噬了夕阳，只有地面上的灯在闪闪发亮。一下子，雨便倾盆而下。 我倚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瞅着那些陆陆续续进出网吧的青年们，他们烙在地板上的鞋印凌乱地如激战后的荒芜之地……天，黑漆漆的布一片，灯光亦如利剑般刺向黑暗的深渊。待我忙完恍过神来享受这微凉的夏日雨夜，已是近午夜时分。时间如梭啊，一场雨的时间就该下班了！ 接管通宵班的网管来了，我打量着他，满嘴油腥，嘴唇能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光来，我琢磨着，他呀，定是连宵夜也“干了”才来的。我慢条斯理的收拾我的物品，拎着塑料袋装好的东西走到了门口，才发现自个儿还戴着工作证。我耸起肩，双手从脖子上取下这网管证，正当我在整理自己的衣领时，我双眼的余光落在了一对“情侣”身上。 “好特别的情侣啊！”我在心里惊叹着。 他们脚穿长长的泥黑色防水靴，在门后的地毯上跺了跺脚。男的提着刚从头上摘下来的斗笠，身上的蓑衣还在流血似的滴着水；女的收起带挂钩的棕色雨伞，她盘着一头秀发，非常松弛，像树枝上就要坠落的马蜂窝，衣服上的褶皱里尽是被盖裹着的雨水；他们相互扶持着进了网吧。现在的年轻人可不会这身装束，他们一定是一对上了年纪的父母，是来网吧找孩子的，这种情况，我已经司空见惯了。 我步行进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商店，微笑向收银员示意，花2元钱买了个面包，还没走出门，我就迫不及待的撕开了包装，一闻到那充满奶油和肉松的香味儿，我就觉得肚子已经饿得像打鼓了。 霎那间，我嚼面包的嘴不由自主的停顿了下来，印入眼帘的正是那对进了网吧的夫妇。他们再次穿过我的身旁，我才得以看清了他们的脸。一脸肃穆表情的父亲，脸颊两边黝黑的像充满了血，鬓角两边的丝缕白发道出了他大半辈子的艰辛，父亲的手，难以遏制的哆嗦着，随着步伐的颤抖而摆动着；母亲一脸的愁容，我能清晰地看见她苍白的像被块黑色屏风隔阻了的火焰似的眼睛，她手里拽着雨伞，身披着蓑衣，紧跟在丈夫的身后。 倏地，有股像在海里彼此缠绕漂浮的海带般的汗腥臭味儿嬉戏着闯进了我的鼻孔，鼻子就像张嘴吃粉皮般将它们一股脑地吞进咽喉深处…… 我还在嚼着我的面包，有一个身影在我身边闪烁。嘿，是个小伙儿，看情况，他确实比我大。我朦胧地瞻仰着这青年的身姿，仿佛记忆的潘多拉魔盒被打开。咦，这不是坐在网吧上了几天网的那个小伙儿吗？ 我想起了，他还多次用呼叫服务让我给他捎商品饮料过去，还问我们这里有没有快餐，我只好婉拒，“我们这里有泡面！”他是个好哥哥，不见他抽烟，喝酒，也没看见他浏览什么不良信息，就总是见他在玩CF爆头什么的。挺好一年轻人，我想吧，应该是领了工资，到咱网吧好好泡上几天，过足了瘾儿也就好了！ 之前没怎么注意他，每天来网吧上网的年轻人络绎不绝。我对那些个儿成天呆在网吧不是看人家玩游戏挡住了道儿的就是瘫睡在座位上霸占位置妨碍他人上网的人的印象反而特别深，好多时候，我都语重心长地下“逐客令”。 夜，很静了。这个青年小伙儿似乎跟不上他的父母了，步子怯怯地有些沉，是在害怕下一步就会栽跟头吗？父亲转过身，双脚像没交接的“T”字般艰难地撑着整个身躯，他朝儿子喊话。我听不懂，不知道他们是哪里的人，话的意思好像是要求儿子走快点，好回家。儿子没有搭理父亲，继续低着头，他不愿意用出自己上学时走的那种速度和坚定。父亲立在原地没动，连续再喊了两声，母亲比父亲多迈出几步，见到丈夫没动，自个儿停下来也搭上一句话。我都不晓得他们在说什么，或许他们的儿子知道。 静谧的夜把这腾漫热气的房子和街道封闭着，能听见的，就只有呼吸和心脏跳动的声音。父亲霎时灵魂附体一般，迅速跨冲到儿子跟前，疲惫和艰辛早已像被芭蕉扇扇灰尘一样扇到九霄云外了。母亲忽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急忙丢下雨伞斗笠赶过去。 “啪”一声，响彻夜空，犹如剪刀剪开了夜的肌肤。父亲给了儿子一记耳光。 我咀嚼面包的嘴突然停住，破碎的面包在我嘴里合着唾沫冒腾出看不见的热气，我在原地呆滞。 儿子吃了父亲的巴掌，开口说话了。父亲更气，又一掌扇过去，这一掌落在了儿子的头上，儿子只是头被震晃了一下，父亲却打了个趔趄。母亲这会儿才赶来扶住父亲，紧紧握住父亲的手背，其实是拉住父亲打人的手，在苦口婆心地劝说些什么。 儿子横了起来，他不让老妈管。父亲的脸，红沉沉的，犀利如棒子的眼光死死地拴在儿子身上。母亲一手拉着父亲，一手拍打着儿子的肩膀，是教儿子屈服吗？ 与其说是让儿子屈服于父亲，还不如说是向父亲承认过错，正确对待训斥！不过，这好像有些难了。 儿子一把推了父亲的肩，语气中带有一种轻蔑，对父亲大叫，像无人驯服的野牛。父亲趔趔趄趄地，恶狠狠地被摔倒在地，儿子仍旧在说着什么。母亲就要哭了，任凭母亲怎么说自己，他就是铁了心了，儿子的动作告诉我，他要独立，要有自己的生活，不要被人管，甚至，要与父亲脱离关系……. 这种局面持续了十多秒，地上刚刚摔倒的父亲猛地站了起来。雷劈的忤逆的不孝之子啊，你今天敢这样对待老子，老子不将你制服还怎么抬头做人，以后还怎么管你……父亲牙一咬，操起巴掌就向儿子砸去，也不管是脑袋还是身体，能够落到的地方就毫不留情的痛下杀手。父亲就像恶虎对待正在嘴下挣扎的猎物，眼里流露出阴天般的恐惧和杀气，用腿按住儿子就要反抗的双手，这双手又被死死的和身体一同按在丘壑般的水泥地上，儿子倒地的那一瞬间，发出非同寻常的尖锐的凄惨叫声，他已无力反抗，咧着嘴，无声地在地上呻吟着，心跳与呼吸就像停止了。 地面的水泥铺了好久了吧，是吗？是的，地面洼洼坑坑的，水溅湿了儿子的衣裳，也打落到父亲的脸上，父亲的脸阴沉沉的。母亲，一旁声泪俱下的母亲，说了一大通话，她蹲下了，手扣在脸上，颤抖着，恸哭着，声音都听不见。 父亲说话了，不，是在教导儿子。铿锵有力，高大魁梧的声音，扛得起剧风巨浪的声音。 我，我站在他们冒着的热气里，热气撬动着我的眼球，我什么也没有看见，真的，什么也没看见，我很快步伐离开了。路上的我，硕大的像珠子一样的眼泪滴落在地上，真的，我什么也没看见，我想了我的父亲。仿佛，那儿子就是我，我被父亲重重的制服在地上，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父亲艰辛的双手，屹立不倒的坚韧身躯，遮风挡雨的宽大的肩膀，那双手说无情却有情的枨触在我身体上硬生生的疼痛感，我不会忘记，永远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