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泪的蜡烛

流泪的蜡烛 ⊙ 陈思敏 蜡烛有泪还惜别，为人垂泪到天明。 ——杜牧 我是烛，埋没在黑夜里的烛，多少的黑夜里，伸手不见五指，我躲在角落里，在百无聊赖中，亵渎着生命，每一个这样的夜晚，就会有我的一个同伴，被置在桌上，被点燃，越变越矮，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所以，我害怕每一个黑夜的降临，担心黑色的恶魔将我吞噬。我期待着每一天的曙光，在那一刻为逝去的同伴表示哀悼，同时也为自己的侥幸逃脱而感到快乐慰。 然而，短暂的幸运并不代表长久的幸福，我的噩梦来临了。 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夜，我看见一个老妇人，满脸是说不尽的忧虑。她满脸布满细密的皱纹，灰白色的发，如银针般细密，灰黑色的眼睛，透着我读不懂的情感。她的身边是一位年轻人。他的双眼如此坚定，目光很深、很远。他贫寒，他愁苦，那刚毅的身姿似乎显示着他的失意。 那一刻，我被点燃了。我感到生命的烈火在我心里燃烧，感到从未有过的快意。我明白，这一夜后，我将永远失去这个世界，再也不能拥抱明天的太阳，生命将融化为一滩油，我为自己生命的不幸流下了泪水。 我尽情舞蹈着，伴着风的旋律，在小小的屋里摇曳，映亮了老妇人的脸。她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手中拿着银针和线，小心的拿着旧的衣服，一针一线地缝。她的手，同样地布满了密密的细纹，那是她岁月的见证。她的手在衣间来回穿梭，如一条灵活的鱼；她的目光，在黑暗中有些浑浊，映出她的不舍和留恋，却又渗着慈祥的美丽；她的嘴角，在岁月的磨合中显得粗糙，却又微微上扬，溢着盈盈的笑意；她的脸颊，在我的映衬下，微微泛红，又显得朦胧飘渺，带有天下母亲特有的柔情，我不觉一怔。 风微微地吹着，我的身影向着风倾斜。我努力站稳脚步。老妇人在烛光的微醺下，揉了揉那已不知工作了多久的困倦的双眼。风吹起她发梢的白发，白发随着我的舞步在黑色的空中摇曳，在我的映衬下竟散发着刺眼的、夺目的光芒，如太阳般刺眼。我冰凉的心顿时被温暖融化，我流下了泪水，一滴滴，一颗颗，顺着我的脸颊，流到桌面上。 老妇人打了一个疲惫的哈欠，但望着儿子离行前收拾行囊的匆忙身影，有开始忙碌起来。一针一线，都那么专注认真。即使手法有些笨拙，但又显出她的细致入微。她如一位艺术家般，正在完成自己未完成的作品，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爱的织入其中，丝丝缕缕的柔情，又何尝不盼望儿子早日平安归来呢？ 风依旧袭来，我望着黑暗中洋溢着幸福的老人，在心里为她祝福，我努力地释放最大的光和热，给老妇人更多的光明和温暖。即使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天微微破晓，儿子踏着暮色走向光明。我也燃尽了生命，流下最后一滴泪水。我是烛，即使我的生命只有一夕，即使我留下了太多的泪，但这是幸福的泪水。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