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别坐公交

下雨别坐公交 一 一场大雨不不期而至，雨点哗哗地落在地上，悄悄渗入坚硬如铁的柏油马路中，好似在妄图柔化去它，马路没被任何东西打动，沉默的承受这一切。雨点渐渐在天空中由点成面，模糊了原本刺眼的街灯，使它们放出了往日少有的温和光线。但天空依旧阴沉着，不知何时会发出似雷鸣的吟哦。在人头攒动的步行街头或是拥堵的十字街口，我们才知道一场雨几乎没改变什么，面无情的人们仍然像往常一样挪动着身体。 11路公交车也和过去一样，挤满了下班的职员、放学的学生和闲逛了一天的人们。每天都是差不多一样的人，只不过他们坐在不同的11路车上而已。他们在这闷热的铁皮中拥挤着、沉默着，仿佛是一罐过期的沙丁鱼罐头。他们所谓的区别逃不出你多了一条尾巴而我少了一个头罢了。车厢中混杂着各种不同的味道——女人闻不出牌子的香水味，男人身上消不去的刺鼻烟草味，学生习以为常的恶心汗臭味。它们轻易地混在了一起，互不属于彼此，但也不知不觉地融合，升华出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味。所以即使我们互不相看，却有着恋人般的敏锐，轻易地唤出我们的同一个名字，陌生人。 “您好，欢迎乘坐11路，本车将开往...祝各位乘车愉快。”甜美的机械女声缓缓流淌，声音亲切真诚，仿佛如美国电影《她》中一样，让人迷恋。 二 大概吧，就算这女声再如何吸引人，都不会是所有人都喜欢这样的声音。但偏偏刚刚上车的黄明义就像电影中的西奥多一般觉得很不错，五十上下的他显得很有精神地站在最拥挤的地方。但他明明已经连续地加了很多天的班了，他以一种疯狂的方式在办公楼里奋笔疾书着领导的发言稿，“几分钟”的发言稿被他机智地加到了几十分钟，但他写完的时候竟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写过了什么。车上的他耷拉着大大的眼袋，眼袋中装着他故意瞪大的双眼，像极了一直濒死的鱼。他的酒糟鼻因为闷热而挂满了如窗外雨点一样的汗水，即使外面下着倾盆大雨，这座城市依旧显得这样的沉闷而湿热。黄明义不断的擦拭着鼻子上的汗水，但汗珠还是不停地冒出。他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就像发言稿被领导嫌弃时的样子。他无聊地望向窗外，瞟到了一幅巨型广告的宣传画。一个女人愤怒地对男人说这么多年了没买房不结婚什么的，下面就是房地产商的广告和地址外加写着多多少少起一平米的诱人广告。他又无奈地摸起了鼻子，一个公务员能有多少钱去买房呢？买房只能是几年后的远期目标而已。不过都没什么所谓了，广告板下那些没伞没车坐的人让他有一种满足感。什么买房什么没钱，现在没被雨淋才是王道。他把几天没洗而油得亮的头发用手梳了梳，惬意而悠闲地望向窗外了。 公车吃力地轰鸣，11路朝着目的地挪动着。 缓慢的车速放慢了路边的街景，外面的树木在阴暗的天空中有一种独特的美感，是车上根本没人去看看这平常而奇异的街道。我们声称生活节奏太快无法享受生活，原来只是我们从未留心一秒的美丽罢了。人们有了少有的安静，低下了头做着自己的事情。沉闷充斥凝固着，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体，人们默默吐纳着、忍受着。 但是陈英俊拒绝这样做，他艰难地咽下口水，年轻的喉结上下浮动着。他在思索如何向女伴开口，时间和空气在车厢里都静止了，他紧张得满头大汗，硬是想不到开口的方式。他只是呆呆地看着身旁的女伴，思绪好像飞出了外太空。而那位女孩也注意到了他那发呆的目光，但是她不想厌恶地躲开这痴痴的眼神，只是静静地享受着。 “那个，你以后想要做什么工作啊。”陈英俊想了很久，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 “我也不清楚啊，我爸妈叫我去考公务员什么的啊。”女孩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车厢里仍然沉默，没有被他们的新话打破。好像没有人望向他们，但其实声音早就传遍车厢，人们早就向他们靠近了。 陈英俊愣住了，公务员算什么东西啊，就不能梦幻一点吗，画家诗人不行吗？这让我怎么继续话题啊。他只好挠着头嘿嘿地傻笑，来缓解两人之间的沉默。 “现在的公务员都是些废物而已，你去了一定会改变他们的。”他又冷不丁地开口说话了。然后他瞎扯了些什么关于公务员的不足，最后又再一次说了女孩的“伟大”，说得女孩小脸微红，陈英俊又开心的笑了。 他们不知的是一旁的黄明义早就听得怒火中烧心生不满，他恼怒地看着这对男女，眼神中尽是不满。他用力地攥住栏杆以此来克制自己的不适，可他不知道的是，配上他那似煮熟龙虾的模样，看上去像极了在忍着不能忍的大便。他感到自己被羞辱了，自己赖以活命的东西被嘲笑了。但是他居然对此不敢上前对质，只是沉默地忍受非议，他好像感觉到了车上的人的不解目光。不解就不解吧，了解了说不定还会对自己来一番评头论足。那个少年的一言一语仿佛是一根一根的银针，轻轻地扎在他的脊梁上，慢慢的磨着自己，没有剧痛，也足够让自己痛苦。窗外的雨哗的一声下的更大了，好似代替了黄明义痛苦地低吼。 黄明义的眼神里尽是痛苦，然而也夹着一点点的害怕，像是扒下了最后一件衣服一般。他不再理会他人，将头撞向栏杆，发泄着自己的不满。别说了，别说了。你以为我想当吗？这年头，有一个工作就不错了，谁不是看中这个铁饭碗的？什么低…低能…没用？你、你们会改发言稿？会写报告？会处理上下级的复杂关系？臭…臭小鬼，年纪这么小就谈恋爱，还想什么理想梦想？改、改变？去你的吧，这个世界没轮到你说的算！他鼻头的汗越来越多，但是已经不想再去擦了，他在心里咒骂着他们，也咒骂着这无常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