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是端阳

五月初五是端阳   【文】李易雨篪 一个没有英雄的民族是不幸的，一个有英雄却不知敬重爱惜的民族是不可救药的。 ——题记   五月初五，是端阳。 但是在端阳出现之前的五月初五，汨罗江一直是风平浪静的。因为江神是个永远睡不清楚的老头儿，一直关着门掖着被子稳睡。 但有一年的五月初五他竟被震醒了。一块大青石带着一缕气泡，咣当一声摔在他的床边。虾兵蟹将向睡眼惺忪的主子解释，最近岸上那个叫做楚国的地方正在挨打，这块石头本该是一个投石器上的打歪了，竟无巧不成书地摔到了这里。 如果这个解释成立，那么往后水府的生活还是平静的。但他们没法讲清楚为什么之后会有那么多船聚集在江上，还撒下千万的网子，硬教生生捉去了几个虾兵蟹将。江神就很不满并且督促手下查清楚事情到底的缘由了。 手下过会儿来报，原来是楚国一个被黜的大夫，抱着这块大青石跳江寻短见了。 江神问，那么他们捞的到底是他们的大夫，还是他们的青石？青石看来不是什么宝物，寻短见的人也早该到了海龙王那里了。 也许他们相信抱了块石头就真不会被冲走罢。大家最后得出结论。 之后的几天，都有无数的米团子倾泻到江里，让整条江的水族都大快朵颐。江神真的开始喜欢那个寻短见的大夫了。 每年的五月初五，都是水族的狂欢日。那天江上百舟飞渡，还会落下成百上亿个带着五彩线的粽子。起初江神对这种喧闹还不怎么习惯，只是因为粽子而爱屋及乌。后来则开始因为龙舟会而喜欢粽子了。 他也不再那么稳睡不醒的，而是沉思：那个楚国的大夫，究竟多么好，几百年过去了，人们还深深地记得他，竟至于五月五的江水都被他们的眼泪浸得那么咸。那么，万物都有寿数，在本尊再不见了之后，还会有人这样记得么？ 他于是下定决心要做一些事情了。从此的汨罗江就这样开始平稳地浇灌两岸的土地，再也没有出现过大水、断流或其他令人不快的事。每当他管制那些水族累得头晕脑胀，却回头看看一直摆在床边的大青石，竟又觉得浑身充满力量了。 然而他确乎发现五月五的江水再不变咸且粽子还越来越少时，已经又过了千年。龙舟会的热闹丝毫不减反又递增了。再往后的粽子却渺无消息。 五月五的节日气氛好浓啊。锣鼓喧天，欢声雷动，万舟争流，男男女女花枝招展的盛装站在河岸上欢呼雀跃——撒进江里的却就只有粽子皮儿了。江神突然怀疑起来，是不是那个楚大夫其实做了很多坏事，而现如今才被发现，于是他的忌日则成了百姓们的狂欢节，就像任何一个奸臣倒台时的遍野闻炮竹一样。江神就让手下把那块大青石搬走了。 但是探子说，寻短见的楚大夫还是那样没有变，只是因为百姓太需要一个娱乐的时节了。原本献给他的粽子也被百姓自己吃了，龙舟会就更成了一个盛大的节日。 不论有什么纪念意义的日子，都会变成狂欢节。实在变不成狂欢节的纪念日，就会被人慢慢淡忘。依旧在狂欢的间隙中被轻轻地提到，这对那个寻短见的大夫来说算是福气呢，还是一件寒凉的事？ 成千上亿的粽子……不，粽子皮儿，还像另一条江一样向汨罗江里倾泻。龙舟会如今竟换上发动机了。新近江上往来的各种船和各色工厂排的废水已经把江神弄得很神经衰弱。他觉得自己其实大可不必那样忙个半死了。毕竟流水无情不是么？不仅可以冲走世上的人，也可以冲走心里的人。他自己没有必要为了自己的忌日是否可以成为狂欢节而勤劳作息。 这一年的五月五，又是锣鼓喧天。江神从被子里探出头，听那仅有的几个没有被废水毒死又没有被渔船捞去的虾兵蟹将讲着，说今天的狂欢节，有几个小文学青年看完《离骚》之后穿了一身白衣服到江边，向水里放了几个白纸水灯。 竟又有人记起了抱石投江的大夫了呀。那么，他们怎样了呢？ 哦，别人说他们哭哭啼啼的破坏节日气氛，又往江里乱扔东西污染水质，赶走了。 江神听罢，抬头看看远处船上泻下的一股黑水，嘿嘿一笑，继续蒙头稳睡。 五月初五，还是端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