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温柔的旧时光

最温柔的旧时光 最温柔的旧时光     生命为什么不挂着铃子？ 不然丢了你， 怎会感觉有所亡失？ ——萧红《沙粒•十七》     笛笛，此时的你，大约正坐在教室里，一页又一页翻一本晦涩的数学资料；也或许正捧着语文课本，读诗词歌赋、经史子集。       想象着你的生活，在这个半明半暗的九月。我在这困顿的城市一角，三楼之上，时而颓唐，时而清醒。       很久没有再写那些恣情恣意的文字，我只是想，一直想，想你，想那些我们同桌的日子。       夏天是虚妄的季节。日光，雨水，植物的气味，雾气的氤氲，一切都让我觉得生命是一梦南柯。那些过去的日子，关于同桌，关于欢笑，关于泪水，关于友情，一时我竟分辨不清哪些是真实发生过的，哪些又只是我的臆想。      人如何能够感受到这世界上的所有，看到绿树婆娑，听到蝉鸣聒噪，触摸到风，感受到欢乐和悲伤。      在我们还不是同桌的时候，你写一张这样的纸条给我。洁白的纸张，凌乱又张狂的字迹。我带着愕然抬头，看到你在碎发掩映下嘴角微扬的调皮的侧脸，闷热的夏天似乎也突然变得不那么令人烦躁。      后来我们成了同桌，理所当然。      于是你写很多的纸条给我，用不同颜色的笔，同样潦草不羁的字。你写寂寞冷清的诗句，写精致优雅的歌词，写一些无着落的心情与困惑；穿越过两张桌子间微乎其微的如河流般的缝隙，寄给我。      于是我们在晨读课上唱歌，借着朗朗的书声掩护。一些是甜美，一些是忧伤。日光下，喧嚣而寂静的空气将细细的歌声收藏，编织成一张温柔而明亮的网。      于是我们坐在花坛旁边仰头数路过的云彩；我们在夜晚十一点无人的街头行走，只是沉默；我们在旁人看不到的角落哭泣。      这些看似平常的事，仔细思量，竟充满了惊奇与缘分。时光掀开的，分明是一场梦，是青春里毫不犹豫的勇气和沧海横流的无助。      背景是亮的，树木是暗的，漏下来的，是淡蓝的天光，淡到仿若无物。于是记忆中的你变得逐渐清楚，又至于模糊。      时光像一朵纯白的花，开在那些连你也逐渐分辨不清的回忆里。      那时初春的湖，春水跌宕，我同你一道漫步，听潺潺而去的水声，清越悠长，不需要太多语言，只是默声而行，便足以尽兴。      那时和你说起过去的事，都是些毫无条理的片段，并不清晰的心绪和过往，却只觉得真切动人。      那时午后的时光漫长而无聊，于是背靠着背趴在桌子上午睡。窗外蝉声随着薰风传到很远，课桌下的秘密是一人一只耳机分享同一首歌曲。      那么多回忆映在四季的叶子上，弥散在那几年温柔的光阴里。      手机里还存着你发来的照片。你的头发长了，眉眼成熟，却还是一样的笑容，三分天真，七分狡黠。      这让我想起，很远的自己，很远的你。假装认真学习其实是很认真传小纸条的女孩子。白衬衫，蓝白色的校服，老风扇，无风的夏季，一个又一个喧嚷中寂静下去的日子，那些同桌的日子。那么真实，仿佛一张瞬间的留影，我们的所有，没有刻意记忆，却成为永恒。      你会想念吗，笛笛？那时候生活的简单，那时候同桌的快乐。     爱笑的郭，爱哭的笛笛。她们是彼此最好的同桌，她们是最亲密的朋友。一起给老师起奇怪的绰号，一起在语文课上笑成一团，一起写同一个题目的文章，然后交换品味彼此不同的风格，结果你的作文越精致，我的文辞越冷漠，我笑你用繁花掩饰苔痕，你评我以寒冷摧毁花朵。      十五岁的你，十四岁的我，都是在彼此最美的年纪，遇到最好的你我。      我以为一切的一切都不会离去。或许，我从来不曾想过离去。      校园里的树，摩擦着空气，沙沙作响。一个个季节，从树枝间穿越，飞离此刻。      那年的十一月，我还记得，我们一起倚着走廊上的栏杆，眺望远处。那时新的校舍还未建起，有暗绿色的树影在浓白的雾中若隐若现。你说，会有一天，我们将想念这个时刻。      现在的我，正在想念了，或许，正是你说的时刻。      那是年少尚不谙世事，读到蒋捷的词：流光总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只觉得有些淡淡的酸涩与惆怅从心尖缭绕升起，却不知由来。      而今终于堪堪有些感慨，你却已不在我身旁；那些关于同桌的一切，都像所有的过去一样，与现实没有了关联。湖光山色，浮光掠影，你我不过小小的扁舟一叶，经过了仲春的花树芬芳，又错失了一场艳夏的风华。      留下幸福，也留下纪念，不过如此。我的难过，已如大雨彻注后的天空，彩彻云霁。      我只是有些遗憾，你的郭不能够是诗人，不能够在冷却的世事中，读出飞翔的诗意，为我们同桌的青春歌咏。郭只能在离别的季节后，在你的心里，在我的心里，轻轻惦念着，微微遗憾着。      但我自知，我已足够幸运，邂逅太多的明丽与美好。于是，即使失去，也绝不会痛恨悲戚。因为我曾拥有过最美好的同桌，最温柔的时光；尝过至甜至乐的欢喜，便不再畏惧至苦至痛的悲伤。      记得，我们在英语课上偷偷分吃草莓。还沾着晶莹的水渍，那鲜红的模样竟是使人垂涎欲滴却又不忍动口。      一颗颗鲜艳的果子，仿佛生活的某种隐喻。而这些只有同桌才能做的事，是你我之间最珍贵最温暖的秘密。      那些读过写过的零散的句子，早已不知遗落在哪段不经意的时光，只留下些似是而非的剪影。然而却仍有一句记得清楚： 我庭小草复萌发， 无限天地行将绿。     读起来真是可爱至极，一如你我那段透着暖黄的同桌旧时光。       梦过去，年岁过去，日期作为永恒的标注。温润的许多季节，把我从记忆的一隅唤醒。       那些属于初中的记忆，是没有头绪的凌乱，极美的，却永远带着虚弱的语气。而这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是安排好的情节：       我离开了你，感觉生命有所亡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