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正常的体验网站,请在浏览器设置里面开启Javascript功能!

相爱之后,相遇之前(上)

2017-09-02 50页 doc 134KB 214阅读

用户头像

is_348501

暂无简介

举报
相爱之后,相遇之前(上) 相爱之后,相遇之前 文/齐木卡卡西 一 十四岁的时候,秦瑟不到一米五,干瘦,平瘪,厚刘海一直遮过眼睛,短发齐耳,就像一朵被压在地平线之下,怎么挣扎也长不出来的蘑菇。 不过,她是一朵有力量的蘑菇。 五一期间,城西的家乐福搞反季节特价清仓,妈妈要守摊腾不出时间来,于是在主妇军团中奋勇战斗抢购过冬物资这个光荣的任务便落到了有力量的蘑菇身上。 短短半个小时的促销时间,秦瑟的战利品是两床鸭绒被,两个荞麦枕芯,三双棉拖鞋,四包绒线袜,以及„„一打小内内„„ 两床鸭绒被,一床藏青格子的给老爸老妈盖,另一床洒满了火红的枫叶,秦...
相爱之后,相遇之前(上)
相爱之后,相遇之前 文/齐木卡卡西 一 十四岁的时候,秦瑟不到一米五,干瘦,平瘪,厚刘海一直遮过眼睛,短发齐耳,就像一朵被压在地平线之下,怎么挣扎也长不出来的蘑菇。 不过,她是一朵有力量的蘑菇。 五一期间,城西的家乐福搞反季节特价清仓,妈妈要守摊腾不出时间来,于是在主妇军团中奋勇战斗抢购过冬物资这个光荣的任务便落到了有力量的蘑菇身上。 短短半个小时的促销时间,秦瑟的战利品是两床鸭绒被,两个荞麦枕芯,三双棉拖鞋,四包绒线袜,以及„„一打小内内„„ 两床鸭绒被,一床藏青格子的给老爸老妈盖,另一床洒满了火红的枫叶,秦瑟要留给自己。睡在那么多美丽的枫叶里面,一定可以梦到加拿大醉人的深秋。此外,枕芯表面虽然有些难看的黄渍,但里面的荞麦壳如假包换,散发着阵阵田野的清香。棉拖鞋鞋面上绣了憨憨的麦兜,绒线袜是素色的圣诞花纹,小内内上印有各种颜色的大嘴猴,秦瑟抱着这一大堆东西,想象着将它们通通穿到身上的情景,欢喜得几近战栗。 不过她付出的代价亦是惨痛的,在由师奶组成的肉墙之中,她几乎被挤成了一只肉饼,头发汗津津地紧贴头皮,襟上一共三颗扣子,挤掉两颗——幸好那只是T恤上的装饰扣,两只手臂由于一直处在神经高度绷紧的状态。在收银台结过账,抱着棉被拖鞋走出超市的时候,它们就像放干了空气的充气棒,软塌塌的,完全使不上力了。 秦瑟只得把枕芯拖鞋袜子内裤一股脑儿塞进装棉被的袋子里,然后将它们扛上肩头,微微用手搭住,以蜗牛的速度行走在南方五月正午的烈日之下,汗水滴在脚下滚烫得冒白烟的水泥街道上,“哧溜”一声便消失了,廉价的泡沫凉鞋底被烫得有些粘路面了,秦瑟每抬一步都要使点儿力气,就像童年时代和姐姐在自家荸荠田里捉泥鳅的时候,从淤泥中拔自己的腿一样,她深觉过瘾。顶着背上小山包一般的过冬物资,深一脚浅一脚在南方城市夏初的街头重温捉泥鳅的意趣。 途经人民公园旁边的公共厕所时,蜗牛小姐听到守公厕的老大爷正在气势如虹地教训人:“你这个臭小子,掏出这个花片片是特意来羞辱老头子的吗,有钱就了不起吗,长了张小白脸就能为所欲为吗,老头子就一句话:没有零钱就是不~准~进~” 蜗牛小姐朝上挺了挺被生活重担压弯的脊背,艰难地转过脖子,视线越过肩头的棉拖鞋,投向不远处林荫掩映的公共厕所。 戴着红袖章翘着二郎腿的老大爷嫉恶如仇地看着站在小桌子对面的那个人,蜗牛小姐跟着看了一眼,完全理解了老大爷此时此刻的心境。 那人的T恤,七分裤,板鞋,腕表,挎包,通通不是耐克就是阿迪,虽然LOGO都隐藏在不显眼的地方,但老大爷整天守在人民公园的公共厕所旁边,阅人无数,这点儿见识还是有的。因此他的第一宗罪是——有钱。 虽然那人背朝这边,并且双手紧捂住肚子佝偻着身体,但他的栗子色头发在阳光下熠熠闪光,修长的四肢蓬勃的舒展,像一匹优雅的麋鹿,刚刚好衬出老大爷的满脸褶皱。因此他的第二宗罪是——青春。 最失败的是,他掏什么不好,居然掏出一张银行的VIP卡抓在手上,难道他以为这个五毛钱一人次的公共厕所,还会提供POS机刷卡服务,所以,不知人间疾苦的富家子弟特有的天真无知,是他的第三宗罪。活该被憋死,或者在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上演大小便失禁。 蜗牛小姐一边驮着特价清仓的棉被在骄阳底下汗如雨下,一边解恨地看着那个富二代出丑,这一刹那,她觉得那个守公厕的老大爷形象无比高大,简直就是奥特曼的化身,正义的 使者~ 满脸皱纹的奥特曼铁面无私霸者横栏,他对面的小怪兽却已经快要憋不住了,捂着肚子扭来扭去苦苦哀求。心中大快的蜗牛小姐是个好奇宝宝,她稍稍改变了一下回家的路线,往公共厕所旁边那条小路走去,仅仅为了看一眼那个富二代小怪兽此刻的痛苦表情——没错,她是一个爱憎分明的姑娘,天底下的有钱人都是她的仇人。 然而看了一眼他的脸,心硬如铁的蜗牛小姐只觉到脑袋“轰”的一声响,整个身体黏在青石小路上,不能动弹了——那只小怪兽的美貌,远远超出了秦瑟贫乏的想象,而最动人的,莫过于他那双栗子色的眼睛,像巧克力一般丝滑香甜,又像秋日蓬勃燃烧的原野,只一下,就将秦瑟烤溶掉了。 刚才还觉得大快人心的蜗牛小姐,此刻看着他痛苦得蹙成一团依然美不胜收的眉毛,心中似有万千蚂蚁在啃噬,怎么办,怎么办,在超市一通大抢购,她已经将钱包掏得一分不剩,要不然,也不至于连公车都坐不了,沦落到步行回家。而那个老大爷长了一张那么刚正不阿的脸,是断然不会被求情所打动从而违反原则放小怪兽进去的。 他还在那里压低了声音苦苦哀求,“大爷,您帮个忙,放我进去吧,我不小心把钱包弄丢了啊,等我取了钱,我一定会还您的。” 烦不胜烦的老大爷干脆扯过一张报纸慢悠悠地看起来,而小怪兽原本瓷白的脸已经憋绿了,秦瑟心一横,扛起背上的两床棉被朝那边飞奔而去。 她“哐”的一下将小山包一般的棉被从肩上重重卸到老大爷面前的小桌子上,吓了对方一大跳,而后又抹着脸上脏兮兮的汗渍,眨巴着眼睛装可怜,“大爷,我第一次进城看我姑姑,绕来绕去,不小心迷路了,请问桐溪路48号该怎么走啊,” 她力大如牛的强壮体魄与乡下小孩的惶恐茫然交相辉映,创造出一个非常奇妙的气场,深深打动了同为底层劳动人民的守公厕老大爷,他一改方才的冷漠无情,脸上浮现出无比温柔慈爱的辉光,侧过身子热心的为秦瑟指路:“孩子你别着急,桐溪路很好找的,你从这条小路„„” 这是千载难逢的一刹那,桌子上耸得老高的两床棉被将小怪兽彻底隔绝出老大爷的视野,而他侧过身子所产生的几秒钟视觉死角,刚刚够小怪兽冲进一旁的男厕所。 秦瑟一边满脸感激的聆听老大爷耐心的指引,一边将左手放在身后朝厕所的方向猛挥,终于,身后一阵几不可闻的脚步声掠过,秦瑟在心里偷偷笑了。 老大爷回转身子,慈祥地看着秦瑟,“就是这样了,听清楚了没,” 秦瑟努力挤出讨好的笑容来,继续扮演迷途的小羔羊,“大爷您真是个好人,我先回忆一遍,看是不是完全记住了。” 帮助到弱者的成就感让老大爷的心情值飙升,他呵呵笑着:“不着急不着急,来,你坐在这里慢慢想„„” 他从身后拎出把小凳子递过来,秦瑟受宠若惊地道了谢,接过凳子坐在棉被和拖鞋旁边,凝眉托腮,嘴里念念有词,重复起老大爷方才提到过的街道和路口„„ 眼风朝旁侧一扫,厕所门口的水泥地上出现了一个毛茸茸的影子——小怪兽已经解决完毕,但是不敢出来了——秦瑟慌忙伸手一指,将老大爷的视线引入虚无的远方:“您刚才说从这里出去,到第二个红绿灯的时候,应该往左拐呢,还是往右拐,” 老大爷郑重其事地跟着秦瑟用手指在空气中比比划划,“要往右拐,那里有一个很大的李连杰的广告牌,你沿着广告牌走就对了~李连杰你认识吧,”他歪着头探寻地看着秦瑟。 身后的那道黑影已经疾如旋风的掠过去了,秦瑟将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认识的认识的,演《少林寺》那个嘛,真的太感谢您了。” 对方意犹未尽地看着将家什重新打包扛上肩头的秦瑟,“如果还是找不到,你回到这里找我,我领你去~” 呃,好歹也走了十几年了,应该还是找得到的,秦瑟一边想,一边感激涕零的拜别了超有正义感的奥特曼爷爷,往位于桐溪路48号的家里走去。 穿过公共厕所旁的小径,路口的大樟树下,长身玉立着一个栗子色眼眸的男生,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星星点点洒在他微微涨红的脸上,秀美如新古典时期的少年石像,不捂着肚子乱扭的时候,小怪兽还真是娴静优雅。看到秦瑟出现,他几步走过来,粲然一笑,犹如夜空中火光乍现,“刚才真的多亏你了,小弟弟„„” 秦瑟目瞪口呆地愣在了原地,小弟弟„„她看了一眼自己肋骨嶙峋的胸,又蹭了蹭紧贴头皮的短发,默默无言地含血吞下了这个称呼。 对方以为她驮不动背上的东西了,慌忙伸手提了过去,就在这时,枫叶鸭绒被的塑料袋子不争气地爆了,哗,印满了各种颜色大嘴猴的蕾丝小内内洒了一地„„ 秦瑟脸红得堪比煮熟的番茄,但求速死,小怪兽亦被这突如其来的紧急状况吓呆了。愣了许久之后,两个人才同时蹲下来飞快地捡小内内,捡到一半,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声断喝:“哪里来的色狼~居然敢抢我家瑟瑟的内裤~” 小怪兽如遭雷击般站起身来,便被狠狠推了一个趔趄,来人穿着一件篮球背心,手臂上的肌肉被特意显摆出来,赤裸裸的威胁着惊弓之鸟一般的富二代,小怪兽满脸尴尬的连连摆手:“不,不是这样的,你不要误会。” 蹲在地上的秦瑟飞快地收拾完烂摊子,头也没抬一声怒吼道:“孟羽,别闹了~” 肌肉男悻悻地止住了脚步,秦瑟瞥了一眼旁边呆若木鸡的男生,淡淡道:“你走吧。” 他不知死活地指着地上的两床棉被,“你一个人扛得动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孟羽继续炫耀自己的肌肉,伸出两只小手指轻轻松松勾起了地上的两个袋子,扬了扬眉毛道:“有我在这里,你别想有献殷勤的机会~” 秦瑟一口血憋在胸口,上不能上,下不能下,只得丢下那两个人,转身便走,孟羽这才拎着两床棉被轰轰烈烈地追了上来。 一起追上来的,还有樟树下小怪兽清冽的声音:“谢谢你啦~改天请你吃饭哦~” 孟羽转过头去用眼白狠狠地威胁他,瘦小的女孩子却忍不住低下头,咬着嘴唇偷偷笑了。 二 青安是个小县城,桐溪路是条老街,在县城的最边边上,再过去就是郊区了,一望无际的菜田。 住在桐溪路上的人家,大部分都是菜农,各自守着河对面的几亩菜地,起早贪黑过生活。 桐溪路整条街都是独门独户的老房子,年久失修,屋外的墙壁斑驳脱落,屋里的采光通风都不好,木楼梯一踩便吱嘎吱嘎响,屋后面是护城河。护城河尽职尽责地接受着沿河人民的生活垃圾,河水脏得出奇,黑油油地缓缓流动着。 秦瑟住的阁楼正好对着苍蝇丛生的护城河,尽管妈妈不许她打开窗子,但每天傍晚放学回家,她还是会偷偷开一小会儿,打开窗户的时候,涌进房间的除了恶臭,还有胭脂红的晚霞,漫天红霞之下,河对面漫无边际的碧野阡陌也仿佛拢上了一个玫瑰色的梦,美得不像话,她和姐姐曾在这玫瑰色的梦里,度过了整个童年时代。 秦瑟的家是桐溪路48号,孟羽的家是8号,一个街头,一个街尾,从小一块儿长大。小时候,街上的孩子们一起玩老鹰捉小鸡,孟羽最凶猛,是当之无愧的老鹰,而那个年代,秦瑟的身高不像现在这样远远落后于同龄人,又天生一身神力,所以每次都是她当鸡妈妈。 有一次大家玩疯了,孟羽不小心将秦瑟身上的小衬衫撕出个大窟窿,他怕秦瑟挨骂,就亲自送她回家,跟她妈妈认错,刚好孟羽的妈妈在秦家串门,两个五岁的孩子瓜兮兮的样子将大人们逗笑了,秦妈妈还故意板着脸教训孟羽,“孟羽啊,我家瑟瑟是女孩子,你扯烂了她的衣服,就要对她负责哦,长大以后一定要娶她。” 小孟羽看着一旁泪眼汪汪的秦瑟,皱了皱眉头,壮士断腕般的一昂脖子,“我会对她负责的,以后非她不娶~” 大人们笑翻一地,这个笑话也一直流传了下来,直到现在,孟羽还经常涎着脸唤秦瑟娘子大人,不过通常换来的是一顿暴打。 长大以后的孟羽还是一副小孩子心性,读书也不肯用功,唯一的优点是篮球打得好,也正是因为这个特长,才能和秦瑟一样顺利的考进一中,用秦瑟的话来说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整个一头大倭瓜。 这头大倭瓜此刻一晃一晃的拎着两床棉被走在桐溪路的青石板街道上,得意洋洋的看着身边一声不吭的女生:“怎么样,我刚才够威风吧,那个富家公子哥吓得脸都白了。” 秦瑟撸了一把额前湿答答的刘海,翻了翻眼皮道:“无聊。他刚才有被你吓到吗,人家本来就生那么白好不好~” 孟羽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臂弯,皱眉道:“没有被吓到,难道是我的肱二头肌还不够粗壮,” 秦瑟接过他手上的东西,正色道:“正合适。” 单眼皮男生大喜过望,“真的吗,你喜欢我现在这个样子,” 秦瑟闪身弯进自家的门洞,回头嘻嘻一笑:“对啊,腌点儿油盐酱醋,剁吧剁吧炒了吃了,正合适„„再粗就咬不动了„„” 咕咚咕咚灌下大半壶茶水之后,终于凉快了,秦瑟拖出水盆开始洗刚买回来的大嘴猴小内内,各种粉嫩的糖果色衬在冰沁透亮的水中,分外动人。女孩子奋力打香皂,心里美美的,这么多条,应该分一半给姐姐„„一念闪过,她手中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嘴角的笑也渐渐隐去了,不,没有机会分给姐姐了,她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阁楼窗子外面那个玫瑰色的梦,从此只属于秦瑟孤身一人。 晚饭桌上,妈妈对秦瑟的战果表示非常满意,大大表扬了一番,还特意用卖剩的香菇做了道她最喜欢的肉圆子三鲜汤。 秦瑟一边吞肉圆子,一边看着那床枫叶鸭绒被袋子上破出的大窟窿,脑海里又一次浮现出那双被吓呆的栗子色眼睛,嘿嘿,真是比这肉圆子还要香糯啊。 正恍神间,冷不丁头上被拍了一把,爸爸故意皱起眉盯着秦瑟,“不好好吃饭,鬼笑什么呢,” 秦瑟腾出手揉了揉脸颊,茫然道:“我刚才在笑吗,” 三 五一假期结束后,一回到学校,秦瑟班上的女生便炸开锅了,围坐在一堆,连早饭都省了。 “听说高二年级转来一个超美的学长,堪比吴尊„„” “何止哦,比吴尊还有气质呢„„” “唉呀,就是我表哥班上的啦,名字也好听,叫景兰舟„„” “哈哈,以前那个校草还拽什么拽,跟兰舟哥哥一比,简直是云泥之别呀„„” 正在收作文本的秦瑟原本想冲上去问新任校草到底在哪个班,抬头看了一眼课程表,下午有变态的英语测验,临时的佛脚不抱白不抱。她恹恹地垂了头,算了,改天再去瞻仰。 事实证明,美色当前丝毫不动摇是非常明智的,最后两节课的英语测验中,有将近十分的单词题是秦瑟利用课间休息临时时间记住的,嘿嘿,这次的第一名志在必得了„„ 交完试卷后,教室里唉声叹气一片,愁云惨雾浓浓笼罩着,秦瑟兴奋地晃了晃额前厚厚的刘海,从抽屉里摸出块格子方巾往头上一扎,提着扫帚簸箕打扫公共区的卫生去了。今天轮到她值日,外面灰尘太多,不戴头巾不行啊。 由她们班负责的那一片公共区域落满了青青黄黄的树叶,秦瑟以忍者神龟的造型昏天暗 地一通狂扫。正当天地为之色变的时候,有人不怕死的跳到她的扫帚旁边,惊喜地叫出声来:“哇,好巧啊,原来你也在一中~” 那人穿一件黑色衬衫,愈发衬得肤白如瓷,一双栗子色的眼睛水波潋滟,秦瑟呆呆地看着他,脑子高速运转了许多圈,终于喃喃的开了口,“你,你不会就是那个景兰舟吧,” 小怪兽愣了一愣,“有没有那么夸张哦,我才转来一天而已。” 秦瑟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真不该在公共厕所见到你,传说中美得要人命的校草形象在我心中轰然崩塌了。” 景兰舟吃吃地笑了:“不要遗憾啦,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样吧,我帮你倒垃圾,再请你吃饭,怎么样,” 他又像前几日那样,不等秦瑟反应过来便伸手夺她手中的簸箕,这一次,提绳吧嗒一声断了,青青黄黄的树叶子重新纷飞了一地。 于是心有戚戚的一中女生们放学回家的时候都看到,新转来的校草君景兰舟,在一只分不清性别的忍者神龟的喝斥下,用他那本应该用来弹钢琴的修长手指,战战兢兢的拾捡地上成堆的落叶。 女孩子们的心,也像这夏末的落叶,凋零成千千万万片„„那货一定不是人,否则怎么可能如此狠心的折磨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 不是人的忍者神龟督促娇滴滴的美人捡干净最后一片树叶,终于满意地拍了拍手,扬眉道:“好,收工了。我们去哪里吃饭,” 景兰舟死死攥住断了提绳的簸箕边缘往垃圾堆的方向走,生怕再倒翻了,头也不敢抬:“你决定吧。” 忍者神龟扯下头上的方巾,凝眉沉思了一阵,“去吃火锅吧,我好久没吃了,分外想念。” 景兰舟擦了擦额上密密麻麻的汗,“呃„„这个天气吃火锅,会不会太热了„„” 秦瑟无视自己汗得紧贴住背脊的T恤衫,若无其事道:“热吗,我怎么不觉得,吃火锅正合适呀。” 景兰舟崇拜地看了她一眼,嗫嚅道:“好,好吧。” 秦瑟心中暗暗冷笑,哼哼,这种天真的富家公子哥,怎么可能斗得过她,既然有美人陪吃陪喝兼买单,当然要选最能拖延时间的火锅~ 那一顿红汤的鲫鱼火锅,景兰舟辣得面无人色,秦瑟却吃得酣畅淋漓,两个小时之后,他们在食客们神色复杂的注目礼之下,扶着墙先后走出了火锅店。 小城入夜的街头,昏黄的灯火安静照耀,嘟着香肠嘴的景兰舟无奈地看着撑得直打嗝的秦瑟,“走吧,我送你回桐溪路48号。” 短发女生诧异地把头一歪,“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在桐溪路48号,” 男生怔了一怔,温柔地垂下眼眸,旋即又抬起头笑道:“上次在公共厕所你说得那么顺口,我猜的。” 迷蒙的灯光中,他的笑容有一种寂静之美,那一刹那,秦瑟突然觉得自己十四年来的岁月,全都是寂寞。 两个人慢慢走在微凉的夜气中,穿过树影婆娑的大街小巷,秦瑟再没有说一句话,景兰舟也没有。 途中无数次,女孩子看着左侧前方那亭亭如盖的影子,甜蜜与痛楚交织着啃噬她的心,自小到大,她所在的世界就如同桐溪路48号那个房子,颜色是重重叠叠的灰,气味亦与芬芳绝缘,而此刻身畔这个不小心闯入她世界的影子,明媚得让她目眩,亦温暖得让她心生贪念。 是的,她贪心了,她多么希望这个明媚温暖的影子在她晦暗的世界里多停留一会儿,哪怕片刻,也好。 巷子口的路灯下,她停下脚步,猛地抬起眼睛望向对面的男生:“你以后还会找我玩的, 对吗,” 人们都会因为秦瑟平凡的五官与豆芽菜一般干瘪的身体而忽略她,但事实上,沉沉的蘑菇头之下,她有一双异常美丽的眼睛,瑰丽如午夜的太阳,闪耀起来的时候,让人不敢逼视。 景兰舟笑了,伸出手来将她的蘑菇头揉了几揉,“当然。我可是那种欠人滴水之恩,便会涌泉相报的真汉子。” 秦瑟仰起头,张开手臂,促狭地笑道:“那你抱啊~” 美少年愣住了,满脸狐疑:“啊,什么,” 秦瑟哈哈大笑起来,“你不是说会涌泉相‘抱’吗,所以要抱我啦~” 景兰舟花容失色往后跳开一大步,“你这个色女~地球好危险,我好怕怕,我要回火星了„„再见~” 渐次失去光明的黑暗里,男生边挥手边后退的身影像颗饱含水分的种子,安然无恙的坠落在14岁少女贫瘠的心中。 四 接下来一周,景兰舟没有食言,每天至少会在秦瑟面前出现一次,一起吃午饭,或者陪她打扫卫生,再不济也会绕到她们这栋楼来上次厕所,经过她的窗口时,敲一敲窗棂,隔着玻璃献上一个绝美的笑容。 原本默默无闻的路人甲秦瑟同学,沾了新任校草的光,顿时变成了一中的风云人物,也成了无数怀春少女羡慕嫉妒恨的对象。 周五中午,和美人愉快地用过午餐之后,秦瑟顶着她的蘑菇头,蹦蹦跳跳地回到了教室. 她的座位上趴着一个人,细碎的阳光将他的板寸头染得金黄,像秋天等待收割的麦穗。 秦瑟蹑手蹑脚地凑过去,在他的耳边大吼了一声,座上的男生像装了弹簧一样一跃而起,看清楚秦瑟的脸之后,恨恨道:“你想吓死亲夫然后趁机改嫁吗,哼,门都没有~” 女孩子白了他一眼,“谁叫你没事跑到我桌子上来睡觉,还流那么多口水,恶心死了你知不知道,” 孟羽一边不动声色地抬起袖子去擦自己的梦涎,一边凝重地看着秦瑟:“我来是要跟你说,以后离那个富二代远一点儿,免得惹麻烦。女金刚看上他了。” 女金刚真名叫谢欢欢,是一中的高四生,她长得一点儿也不威武,比庙里的金刚差远了,事实上,她是个腿很长腰很细的美女,相貌与金刚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但她从13岁便开始混社会,结交了一批街头的小痞子,再加上家里有钱,在这小县城里闯出祸事来总有办法善后,因此整起人来心狠手辣,这才有了女金刚这个响当当的名号。 一般人家的孩子,都不想去招惹女金刚,那意味着危险和永无宁日。 但秦瑟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她来自桐溪路。 她懒懒地扬了扬眉,冷笑道:“她看上了我就不能动,清王朝跑马圈地呢,神经病。” 孟羽无可奈何地站起身来,“就知道你舍不得放手,这样吧,从今天开始,放了学你到运动场等我训练完一起回家,免得出乱子。我先走了。” 秦瑟冲他做了个鬼脸,“快走吧你,啰嗦死了~” 孟羽几步跑开,从兜里掏出个硕大的苹果咬了一口,头也不回地冲身后晃了晃,“这个就当保护费咯~” 秦瑟慌忙掀开课桌板,里面徒剩一个撕破了的保鲜袋,她气得将它团成一团砸向那个贪吃鬼的脑袋,孟羽猴子一般闪到了教室外面,班主任阴冷的声音却从身后炸了起来:“这么大了怎么还乱扔垃圾~赶快给我捡起来~” 秦瑟含恨去捡那个保鲜袋,牙齿一颗一颗咬出血来。 食堂中午的饭菜难以下咽,秦瑟只吃了个七分饱,捱到第七节课,她已经饿得头昏眼花 了,下课铃一响,她便抱起书包往外冲。 直到在苏家街的巷口绊到什么东西摔了一跤,她才猛然想起孟羽的叮嘱,然而已经迟了,她来不及爬起来,便被人连拖带拽地弄进了死胡同里。 “啪~”劈头便是一巴掌,秦瑟被打得眼冒金星,然而两只手被人从身后死死地反剪住了,她只得愤恨地盯向打她的那个高个子女孩。 对方有一张异常精致的脸庞,穿着一身白,海藻般的及腰长发,左手食指间夹着根烟,脸上挂着鄙夷的笑意。“就凭你这副德行,简直笑死我了,打你都脏了老娘的手。这样吧,以后你不要再见景兰舟,我便也不为难你了,看着可怜。” 秦瑟忍住火辣辣的嘴角,呲牙一笑:“就算我不见他,他也会来见我~你这只母金刚还是乖乖去找个门当户对的吧,别挂住我家兰舟了~” 谢欢欢的脸色红了又白,她猛的一把攥紧了秦瑟的头发,指间的烟头直逼向秦瑟纤细的脖颈,咬牙切齿道:“贱丫头嘴硬什么硬,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姐姐是什么货色,桐溪路出来的,能有什么好东西,姐妹俩一样的贱~你那做鸡的姐姐八成是死„„”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发出一声惨叫,片刻之前还在瑟瑟发抖的孱弱女孩身体里仿佛突然住进了一只凶兽,秦瑟双目血红,狠狠咬在了谢欢欢白皙的手腕上,无数拳掌重重落在她身上,她就是不松口,殷红的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流出来,那样狰狞愤恨的神色,让女金刚都害怕了。 巷子口传过来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谢欢欢,你给我住手~” 少年狂怒的声音像一枚照明弹,划破了秦瑟昏暗的世界,天旋地转之中,她被人狠狠抱了过去。 她的眼睛已经肿得只剩下一条缝了,身体亦疼得不敢使一丝的力气,孟羽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新鲜的汗水夹杂着运动场的青草香味钻进秦瑟的鼻孔里,他的声音冷硬如铁:“谢欢欢,你也知道,我们桐溪路的人要是被逼急了,什么事也做得出来的。不要欺人太甚。” “而且,并不是谁都会怕你的。” 另一个声音从旁侧泠泠飘出来,秦瑟艰难的从孟羽怀中挣出来,熹微暮色中,那人薄薄的剪影锋利优美如刀刃。 谢欢欢在一帮小混混的簇拥下握紧自己鲜血直流的手腕,苍白震怒地看着眼前眉目如画的男生,“你„„你„„” 景兰舟面无表情,眼中的墨色却汹涌翻腾,“这句话不只送给你,还一并送给你那暴发户老爹。叫他收敛点儿,别以为小小的青安就是天下。” 他的声音一句句钝钝地砸在地面上,小巷子里突然一片死寂,许久之后,谢欢欢狠狠瞪了他一眼,低低叱喝了一声:“我们走。” 谢欢欢气急败坏地领着一帮人走后,孟羽和景兰舟一边一个搀起像只破布娃娃的秦瑟,慢慢往巷子外面走去。 秦瑟抬起红肿如桃的眼睛,满脸崇拜的看着身旁的景兰舟,破了的嘴巴不住的嘶气:“哇——你,你真的好帅,请问你是不是来自中南海,特意来我们青安微服私访除暴安良。” 孟羽也十分狗腿地陪笑道:“对啊对啊,景大人你真的好有气场,我亲眼看见那个恶女人双腿打颤了。” 景兰舟无可奈何的扫了他们一眼:“瞧你们那点儿出息,这种话吓吓谢欢欢那种没脑子的也就算了,你们居然也当真~” 秦瑟将鼻血往孟羽的球服上一擦,嘟囔着道:“多演几分钟你会死啊,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什么大人物。” 孟羽掏出张纸巾马马虎虎擦了擦秦瑟的脸,匆匆卷起来塞住了她还在流血的鼻孔,鄙夷道:“真想不通女金刚怎么会相信你的鬼话,要是我,一拳就将你这种小白脸撩趴下。” 景兰舟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抬头望天道:“通常人们对着完美无瑕的艺术品时,总会有不忍亵渎的敬畏感„„” 孟羽扶着摇摇晃晃的秦瑟,齐齐蹲到墙角发出了难听的呕吐声„„ 五 那天拖着破破烂烂的身体回家,秦瑟以从楼梯上不小心滚落下来作为交代,老妈一开始有些怀疑,但有孟羽以及一个文质彬彬的美少年作证,伤势又不算太重,她便十分爽快地相信了,拎着秦瑟在药店包扎了伤口上了药,又风风火火地在街口买了烧腊,盛情邀请孟羽和陌生的美少年留下来吃饭,以报答他们送宝贝女儿回家之恩。 客厅里吊着的是一个只有三十瓦的原始灯泡,那些比秦瑟年纪还大的旧家具在这昏黄的灯光下,更显萧瑟,墙角堆着白天没卖完剩着自家吃的南瓜和土豆,散发着即将腐烂的泥腥味,临河的窗子虽然已经关严实了,但还是有苍蝇嗡嗡的绕进屋子里来,到处飞舞停歇。 秦瑟心底灰暗无比,恼怒的看着满脸热情的母亲:“他家很远的啦,不在这里吃饭了,要不然没车回去~” 谁料景兰舟甜甜地笑了:“其实我就住在附近的丽景花园,十几分钟就可以到,而且我家没人做饭,能留在这里尝尝伯母的手艺再好不过了,省得再去叫外卖。” 秦妈妈一听,眉飞色舞的挥舞着锅铲,转身往厨房去了:“好,好~我这就去给你们做好吃的„„” 秦瑟胸中百味杂陈,神色复杂的看着在这老旧屋子里显得太过洁净明丽的男生,孟羽轻车熟路的从柜子里摸出副象棋,一把将景兰舟扯到了客厅中央的桌子旁,回头瞟了呆愣愣的秦瑟一眼,“你不至于这么小气吧,人家好歹救了你一命,蹭顿饭还是不为过哦„„” 救命恩人笑靥如花的摆着棋子,头也没抬:“就是,我当时可是冒着被毁容的危险救下你的„„” 一直在厨房帮忙洗菜的秦爸爸听到客厅里摆象棋子的啪啪声,再也忍不住了,扔下水槽中的青菜,鬼鬼祟祟地从厨房溜了出来,凑到孟羽身旁当起军师来。 秦瑟看着昏黄灯光下忘情厮杀的两个男生,以及激动万分的父亲,心底有花一支一支的渐次开出来,自从姐姐离开之后,家里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就连爸爸妈妈脸上的笑容,都是久违的。 她胸口一酸,闪身进了厨房,所幸没人看到她的眼泪。 秦瑟觉得自己的刀法已经相当可以了,切出的萝卜片薄如蝉翼,妈妈却仍然不满意,说是不够美观。秦瑟一边按她的要求重切,一边发牢骚:“平时也没见你这么讲究,东西没煮熟都能拿给我和老爸吃,今天一见来了帅哥就情难自抑了„„” 秦妈妈将酱板鸭端进蒸锅,扑哧一声笑:“死丫头,什么情难自抑,还不是为了你,那个兰舟白白净净的生得好,脾气也好,你要是能嫁到丽景花园去,这一辈子也不用愁了。” 秦瑟放下手中的刀,将自己肿得老高的一颗酱猪头伸到妈妈面前,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老妈,你看就凭我这种姿色,会被人家看上吗,” 秦妈妈讪讪地笑了一阵子,突又豪气干云起来:“难是难了一点儿„„不过没关系,有爱就有希望~” 秦瑟手一哆嗦,差点切到了指头,“天哪,你以后别再守着肥皂剧看了,都被洗了脑了„„” 尽管孟羽和秦爸爸两人同心,却还是没能下赢景兰舟,不过秦爸爸十分尽兴,对着一桌子菜和几个年轻人,笑得合不拢嘴来,倒出二两小酒自斟自饮。 景兰舟和孟羽大概是饿狠了,一个劲的埋头吃饭,秦瑟夹起一个鱼头,喵喵了两声,皱眉道:“咦,拖把怎么还没回来,” 话音未落,一个巨大的姜黄色影子扑到了她的脚下,仰望着空中的鱼头,拼命挠秦瑟的 鞋子。 景兰舟眼角余光瞟了一眼,叹道:“好肥的猫呀。为什么叫拖把这么奇怪的名字,” 秦瑟将鱼头甩给拖把,“因为它小时候很脏,很像一只拖把,是我姐姐收养了它„„” 她的话一出口,饭桌上陡然静了下来,父亲轻轻放下了酒杯,母亲脸色微微一变,伸向菜碗的筷子不知所措地又收了回来,孟羽小心翼翼地降低了喝汤的声音,而秦瑟自己,早已脸白如纸。 姐姐是家里永远的一道伤疤,她却一不小心将它揭开在众目睽睽之下。 景兰舟锦心绣口,怎么会发觉不到饭桌上气氛的变化,于是他匆匆夹起一块酱板鸭,谄媚的看着脸色灰败的秦妈妈,“伯母,这只鸭子真是太香了,您是在哪里买的,我下次也去那家店买了做宵夜。” 美少年纯白透明的笑靥极富感染力,秦妈妈缓过神来,耐心的介绍道:“就是街口那家荣记烧腊,贵是贵了些,但味道足,你买的时候叫他稍微放辣一点„„” 秦瑟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长长呼出一口气,她往脚下一看,罪魁祸首拖把正蹲在那里,没心没肺地大啃着那只鱼头。 不知道是被景兰舟十分虚弱的警告震慑了,还是出于对他神明一般的美貌的敬畏,女金刚谢欢欢居然当真没有再找秦瑟的麻烦,只是——秦瑟自己从此多了一个麻烦——景兰舟赖上了她,每个周末都拎着生猪肉或者还在垂死挣扎的鱼,跑到她家里蹭饭„„ 爸爸妈妈向来很忙,既要照管菜地,又要起早摸黑的守菜市场的摊位,没多少时间在家,孟羽以害怕秦瑟和兰州孤男寡女单独相处难免红杏出墙为由,恬不知耻的跟景兰舟一起霸占了桐溪路48号。 周日的午后天光苍茫,秦瑟凑到明亮的窗子前背单词,解,两个男生窝在客厅里用自带的装备打游戏,下象棋,蹂躏肥嘟嘟的拖把,等着傍晚秦瑟给他们做丰盛大餐。 有时候厮杀了大半个下午,兰舟困了,又懒得回丽景花园,秦瑟只好安排他到家里唯一空着的房间——姐姐的房间去睡觉。 那间向阳的屋子,妈妈和秦瑟总是每天打扫,一切还维持着秦桑离开前的原状。她看过的书,带锁的日记本,残留着发丝的桃木梳,柜子里的旧衣服,床上的藕荷色床单,全部留有她淡淡的体香。 太阳落下,孟羽在客厅中摆好了桌子,秦瑟便上楼去叫兰舟吃饭。每次叩响房门的时候,她都有一种苍凉的欢喜,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一边嘟囔着嘴骂姐姐懒虫,一边叫她出来吃饭。 兰舟的睡姿跟姐姐很像,在被窝中紧紧蜷成一团,像个小小的惹人怜爱的婴儿,妈妈说这样睡觉的人,总是有着玻璃一般脆弱的内心,亦要比旁人领受更多的苦楚。 每到这时,秦瑟就会慌慌张张地把兰舟从甜梦中推醒过来。 姐姐已经领受了足够多的苦楚了,秦瑟舍不得自己在意的另一个人也踏上那样的路途。 他干净得仿佛雪后湖心亭上的那抹纯白,理应拥有广袤无瑕的一生。 天气晴好的时候,他们会掩住鼻子冲过护城河上的石桥,冲进无边无际的菜地里,逃得远了,护城河的臭味便闻不到了,包围他们的只有泥土的芬芳,生长中的菜蔬碧色诱人,美如连天的翡翠。 秦瑟和孟羽经常给兰舟展现他们童年时代的绝技:在别家的菜地里拔来硕大的地瓜和土豆,用菜地旁边被锄下来的干野草厚厚埋起来,然后生上一堆火让它慢慢燃。斗完一个小时的地主再去挖出来,那焦香味能馋得人挖心掏肺。 孟羽吃水不忘挖井人,一边呲牙裂嘴的吃烤土豆,一边还要感叹:“唉,这个还是秦桑姐教我们的呢,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哪里了,过得好不好„„” 秦瑟默默倒腾手中烫死人的地瓜,头也没抬,喃喃道:“她现在好好的„„一定好好的„„” 景兰舟饶有兴致地凑到孟羽身边,暧昧的看了他一眼,“诶,你上次不是跟我说你们的秦桑姐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姐姐吗,她也会偷别人家的东西,还烤成这种样子再吃啊,到底是她不食人间烟火,还是人间烟火不食她哦,” 义愤填膺之下,孟羽呼的站了起来,怒目看着一脸怀疑的景兰舟,“你居然敢亵渎我们桐溪路之花~你„„你„„”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突然兴奋至极地指向正在抱着地瓜发呆的秦瑟,“喏,你想象一下,秦桑姐除了眼睛跟她有点儿像,其他部分都是反着来的~你说她该有多美,多不食人间烟火~” 景兰舟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忍不住扑哧笑开了,正为自己伟大贴切的比喻手舞足蹈的孟羽突然一声惨叫——秦瑟手中那只滚烫的地瓜,在他脸上开出了金黄色的热辣花朵„„ 有一次秦瑟和孟羽心血来潮,抱着拖把跟兰舟去了一趟他在丽景花园的家,那里奢华的摆设差点儿害得他们将眼珠子都抠下来,连拖把都赖在那张进口的羊皮沙发上躺得不愿意起身„„ 秦瑟喝着兰舟砌给她的手磨咖啡,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真想不通你怎么回事,这里这么宽敞这么漂亮,你居然会不喜欢„„” 景兰舟摩挲着手中的杯子,默默的垂下头,笑了:“回到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太安静了。安静得让我害怕。跟你们在一起多好,多热闹。桐溪路48号才有我喜欢的味道。” 窗台上有花,百合花的影子静静落在他的脸上,秦瑟看着那无与伦比的侧脸,心间突然如鸟折翼,温柔痛楚得让她几近窒息。 六 景兰舟的家人在邻近青安的大城市里工作,他们都很忙,从来没有来看过兰舟,他只有每个月放月假的两天才能回去跟他们团聚。 秦瑟见兰舟一个人住着怪孤单可怜的,拖把又十分黏他,她便顺水推舟的将拖把送给他留在晚上做伴。 然而每到周日下午,景兰舟还是喜欢带着拖把,提着鱼肉青菜,跟孟羽一起赖在桐溪路48号,玩玩闹闹,吃秦瑟骂骂咧咧做出来的十分美味的饭菜。 秦瑟是个用功的乖宝宝,两个男生玩的时候,她从来不参与,总是抱着比她脑袋还重的参考书,在一旁演算一个下午。 拖把最爱窝在她的怀里昏睡,有时候用手拂过它柔软温暖的皮毛,她不由自主地便会想到,每一个沉沉的夜,那人也这样拥它在怀中,用以取暖,安然入睡,她偷偷转过头去看,男生鸦黑的鬓发像枚俊俏的墨兰叶贴在颊上,愈发衬出侧脸明丽的弧线,每当这时,秦瑟的心里便会涌动起突如其来的温和的伤悲,犹如身处冬日的落阳。 而她心中早早种下的那颗种子,亦在这温和与伤悲中一日一日的生根发芽,伸展枝桠。 青安的大超市越来越多,人们慢慢都选择在超市里买菜了,爸爸妈妈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身体也渐渐佝偻了,有时候秦瑟猛然抬头,发现他们的白发又多了几簇,她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闷闷的痛着,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再快一点儿长大。 这天傍晚,邮差又送了汇款单过来,如同以往每一次一样,爸爸默默地签了字领收,妈妈接过那张单子,在汇款人名字处摸了又摸,才小心翼翼的夹进钱包里,留着次日去汇兑。 这一次,原本缩在角落里择菜的秦瑟突然开口了,昏暗的光线中,她的头垂得很低,“老爸,老妈,以后就用姐姐寄回来的钱吧,你们这么大年纪了,不要再做事了。” 房间里一片死寂,许久之后,妈妈才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们还做得动,没关系。秦桑那孩子也老大不小了,又不会为自己打算,这钱我们不能花,得帮她攒着,她总有一天会回来,总有一天会用得上的。” 刹那间,秦瑟的眼泪突然滂沱而下,脆生生跌打在手中的莴苣叶子上,滴答有声。 那一天晚上,秦瑟又一次梦到了秦桑,她还是二十岁那年那清澈如水的模样,拉着秦瑟的手,奔跑在南方碧绿的原野,飘飞的长发拂到秦瑟的脸上,有着莲花的芬芳。 秦瑟喃喃的呼唤着她,姐姐,姐姐,唤着唤着,就醒了,睁开眼睛,月光透过窗子,煌煌照耀在床前,瘦骨嶙峋的女孩子缓缓伸出双臂,像童年时代的姐姐那样,将自己紧紧抱住,蜷缩在被窝里。 她想她。 秋天的时候,学校组织学生代表团到贵州偏远山区的联谊学校去开展友好交流,秦瑟虽然矮,但是从来没有出过年级前十,代表团自然不能落下她。而景兰舟和孟羽贪图高原深秋的美景以及半个月不用上课的福利,分别动用肌肉和美色也成功加入(孟羽自愿自费加入后勤队,景兰舟则用他那张小白脸秒杀了负责确定代表名单的教导主任——当然,教导主任是一个中年欧巴桑)。 为了展现一中风采,代表团中美女很多,在没有老师的大巴上,她们眉来眼去地与坐在秦瑟身旁的两大帅哥互相调情,银铃般的笑声不断。 与美女们嬉戏时,景兰舟与孟羽通常视秦瑟如无物,气得她在满车厢银铃般的笑声中七窍生烟,然而只要他们在吃饭的时候给她夹一两只鸡腿,或者听歌的时候分她一只耳塞,她的气便消了,甚至隐隐约约还有那么几丝欢喜与得意。 每当这时,她便不得不叹一口气,深深地夸赞自己: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啊。 联谊学校所在的山区聚居的大部分是侗族人,侗族同胞们非常好客,当青安一中的老师学生们搞完一天的经验交流、文艺表演之后,留着半长胡子的校长将代表团带到了操场上——那里已经燃起了熊熊的篝火,摆起了长长的流水席„„ 带队的老师看着流水席上大罐大罐的酒,脸都绿了,一个劲儿地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孩子们还小,不能喝酒。” 对方校长豪迈一笑:“都是我们侗家人自己酿的小米酒,没什么劲头的,我们学校的孩子从小就能喝个三四罐,要不然还被人看不起咧。” 一中的男生们蠢蠢欲动,一个劲的使用激将法:“老师啊,我们代表着青安一中的光辉形象,可千万不能被人看不起啊„„” 带队的老师还在犹疑间,男生们已经在对方校长的带领下,一窝蜂涌上了酒桌。 小米酒果然很好喝,一点儿也不割喉,只是让秦瑟的脸颊红扑扑的,像烧着了一般,她晕乎乎地站在篝火旁出神,冷不丁一串焦黄的烤糍粑被递到了眼前,转过头去,同样被酒气火光熏红了脸的男生正灼灼地看着她,眼眸清明欲醉,他看了许久,突然浅浅笑了,拨开了秦瑟额前的头发,喃喃道:“你的眼睛真漂亮,就像高原的湖水和星星„„” 那一刹那,十五岁的少女觉得自己的身体和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嘭嘭嘭跳着的一颗心,呆呆的留在原地。她等着他说下去,却被蜂拥而至的人潮挤散了,宴会到了高潮处,大家手牵着手围着篝火跳起舞来。 吃完糍粑,跳完舞,秦瑟彻底醉了,迷迷糊糊被室友拖着回了房间睡觉。 第二天醒来,他的笑容依然澄澈明媚,思无邪,与孟羽一般无二,让秦瑟疑心篝火旁边的那一幕是不是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后来回到学校,许多次秦瑟都想向他证实,但每每临到开口又胆怯了,终是不了了之。 再后来,她失去问他的机会了,高三上学期一结束,他便被父亲召回了原来的城市,准备高中毕业后出国留学。 送他走的那一天,青安冷得呵气成冰,孟羽挤进站里帮兰舟买票,秦瑟紧紧攥住书包带子,将苍白的嘴唇咬了又咬,最终静静抬起头来,重复了一遍大半年前的那句话:“你还会来找我玩的,对吗,” 长身玉立的男生眼中满盛着温柔,伸手揉乱了她的头发:“当然,无论我去了哪里,以后 一定还会来桐溪路48号看你。”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微笑着朝月台上的秦瑟和孟羽挥手,火车缓缓开动了,他的绝色容颜在眼前一闪而过。 一阵风裹着黑压压一大片翩飞的鸟群,朝有他的那个方向吹去了。 秦瑟的眼泪终于夺眶而下。 七 兰舟走了,拖把又回到了桐溪路48号,秦瑟比以前更爱它了,因为它的身上,已经染上了那个人的味道。 她更加用功的学习,身体亦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变化,某一个清晨起床的时候不经意将厚厚的蘑菇头朝脑后一梳,露出光洁明媚的额头,呵,镜子里出现的,居然是一个陌生的清秀佳人。 蘑菇小姐终于努力挣扎着长出了地平线,可是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高二结束之后的暑假,孟羽作为体育特长生到省城集中训练去了,学校亦开始组织补习为即将到来的高三做准备,秦瑟每天一个人上学放学,回想起以前三个人一起回家的情景,总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失神。 所谓的青春散场,原来就是这样,孤单的路灯下,从此只有一个人的影子。长大所要付出得的代价,比秦瑟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秦桑寄回来的汇款单一直是爸爸妈妈判断她是否安好的,每个月邮差上门的那个日子,他们总是要比平日里开心许多,然而这一次,邮差已经连着好几个月没有上门了,父母亲嘴上不说,心里却很着慌得很,一有风吹草动便急急跑到门口张望,贪吃又调皮的拖把被迁怒着挨了许多骂。 秦瑟亦十分担忧,总疑心秦桑在外面遇到了什么危险,许多次午夜梦回,都是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这一天晚上,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了,楼下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这个时间点,父母应该早就睡熟了才对,秦瑟满腹狐疑地穿着睡衣爬下阁楼,父母房间里的灯彤彤亮着,她刚走到门口,突然被人从身后死死蒙住口鼻反剪着双臂推进了房间。 父母亲一见到秦瑟,双双流出眼泪来,他们被粗麻绳反绑在椅子上,脸上还有血痕,房间里站着数十个凶神恶煞的黑衣人,为首的刀疤脸一把揪住秦瑟的头发,恶狠狠的往墙上一砸,“不想让她死的话,就快点儿把那个贱货交出来~” 妈妈满眼绝望的紧紧盯着秦瑟额上蜿蜒出的鲜血,“不,不要,她真的没回来,她已经好几年没有回来过了„„” 妈妈话音未落,秦瑟又狠狠挨了一巴掌,刀疤脸不耐烦地低吼道:“那就把她寄回来的东西交出来„„” 妈妈披散着头发拼命摇头,“求求你们了,我们真的没有收到过什么东西„„我们什么也不知道,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 刀疤脸一声冷笑,虎口在秦瑟的颈上越收越紧,她渐渐喘不过起来,角落里的爸爸一声怒吼,连带椅子倒在地上朝这边扑过来,却被当胸一脚踢飞了,伏在地上再也起不来,秦瑟胸中大恸,正在这时,她身旁的电话响起来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秦瑟猛地挣脱了刀疤脸的手掌,一口咬在他的食指上,扑向电话机,刀疤脸吃痛之下将瘦小的女孩子朝墙上狠狠一掼,秦瑟只觉得眼前一黑,母亲的尖叫声翛然响起又遽然沉寂,她无可奈何的昏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瑟在炽烈的疼痛和拖把凄厉的叫声中悠悠醒转过来,周遭火光熊熊,浓烟充斥着整座房子,秦瑟忍着额前和后脑上钻心一般的疼痛,喉中发不出声音来,只一味拼命的朝不远处躺在血泊里的父母亲爬去。 胸口被扎数刀的父亲已经全无气息了,秦瑟将母亲抱在怀里,发了疯一般的摇晃着她瘦弱的身体,母亲半睁开眼睛,艰难的从口袋中掏出一个被血浸透了的存折,握到秦瑟的手里,“这„„这是你姐姐的存折„„你见到她,就交给她„„你从阁楼窗户上爬出去„„别走前门„„快„„” 说完那个快字,母亲花白的头颅再也支撑不住了,朝秦瑟的胸口轻轻一撞,直直撞碎了她的心。 她呆呆的抱住母亲渐渐僵硬的身体,一动也不动。 许久之后,拖把的牙齿和利爪终于让她清醒过来,她咬一咬牙,在火舌之中朝着父母亲拜了几拜,跟着拖把不要命的朝阁楼上爬去,楼上的火势没有那么大,但是窗棂也已经烧着了,她忍痛推开燃烧中的窗户,将拖把死死抱在怀中,一头滚落下去。 护城河正值枯水期,露出了河底垃圾淤积而成的黑色臭泥,秦瑟在淤泥中拼命朝远离家的方向挣扎,天上无星无月,只有身后毕剥燃烧的火焰为她指路。 不知道爬了多久,黑暗渐渐褪去了,光芒万丈的太阳一点一滴的升起来,秦瑟裹着一身的黑色淤泥,静静蜷缩在河岸边的灌木丛中,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拖把呜咽着舔她烧伤的脸。 可是她已经用尽了身体里最后一分力气,连眼泪,都没办法流出来了。 灌木丛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秦瑟紧咬住压根,猛地睁开血红的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少年清俊的脸庞,栗子色的眼眸中,涌动着无穷无尽的悲伤。 他哽咽着一把将秦瑟揽进了怀里,将下巴抵住她受了伤的额头,“秦瑟,都是我不好,我到底还是来晚了„„” 下期预告:景兰舟救了秦瑟之后,把她带到千里之外的山城,两个人相依为命。在一切渐渐好起来的时候,秦瑟突然患病„„手术那天,兰舟没有来陪秦瑟。手术结束后,等在她病床旁的是多年不见的孟羽,他说是兰舟通知他来的,兰舟自己怎么没来,他去哪里了呢„„ 4银,连载,相爱之后,相遇之前 文/齐木卡卡西 前情回顾:豆芽菜一般的女生秦瑟,出生在贫穷的桐溪路,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死党孟羽,还有一个给家里带来耻辱的姐姐秦桑。十四岁那年她遇到了美少年景兰舟,兰舟与秦瑟、孟羽一起成长,度过了一年的美好时光,她也渐渐爱上干净明媚的兰舟。然而十五岁那年的夏天,秦瑟家中突逢变故,父母亲被杀,家被付之一炬,满身伤痕的她被匆匆赶来看她的兰舟所救„„ 一 四年之后的春天,山城草木丰美,街道两旁的木兰花早早的开了,素白的一簇簇,远远望去,如云海,如夜雪。 云海与夜雪之下,站着一个穿白衣服的男生,来来往往的女生们把惊艳的目光都给了他,他却丝毫没有察觉,入迷的把玩手中的九连环,修长白皙的手指上下翻飞,似一长串伶仃的钥匙。 身后传来一阵刻意压低了的脚步声,他轻轻翘起唇角,装作没听见,继续不动声色地解手中的连环,然后猛的回过身去。 原本打算吓他的女孩子鬼脸做到一半,猝不及防被他一个反攻,还没来得及出口的低吼声被呛回了气管里,等她顺完气,男生手中的九连环也解开了,他叹了口气,意犹未尽地把 一堆叮叮当当的零碎甩进了口袋里。 当年地平线之下的蘑菇,如今只比景兰舟矮半个头了,宽松的绒布裙子掩不住她玲珑的身段,她终于长大了。 秦瑟一拂耳畔的长发,怒目圆睁的看着面前懒懒笑着的男生:“你„„你不是人„„怎么可以这样吓唬比林妹妹还柔弱的我,~” 景兰舟乜斜着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是吗,那你晕倒一个给我看看,” 秦瑟翘起兰花指轻扶额头,微蹙娥眉,“嘤咛”一声往兰舟身上倒过来,撑住她的是一颗圆溜溜的东西,景兰舟没好气地甩着手中的机车头盔,“别装啦大姐,很吓人的~赶紧上车吧,再磨蹭下去好东西被人选光,只能吃死螃蟹啦~” 巴菲盛宴的海鲜自助餐秦瑟已经跟景兰舟哼了将近一个月了,可是这阵子天气好,拍整套艺术照的人超多,直到今天他才勉强抽出时间来,带她去与龙虾三文鱼相聚。 一听到“吃”字,秦瑟立马不闹了,利落地戴好头盔,“噌”地跨上电动车的后座,景兰舟载着她沿着木兰花道径直往目的地冲去,女孩子抓紧了他的衬衫,开心得咯咯大笑起来。 景兰舟贪婪地吸了一口空气中的花香,也跟着笑了,又一个平安宁静的山城之春,他与秦瑟共有。 四年前的夏天,电话那头的父亲气急败坏,暴怒如雷,他正拿着景兰舟的签证和行李,站在候机室里等他,景兰舟毫不犹豫地将手机摁断,使劲甩进了油黑的护城河中心,然后扶起一身是伤的秦瑟离开了,拖把悄无声息的跟在他们身后。 那之后,他带着秦瑟和拖把躲在火车的厕所里逃离青安,一路辗转,来到千里之外的这座山城安顿下来。 那个时候他身上没带多少钱,租房子,给秦瑟治伤,很快便所剩无几,于是他只得出去打工,做最辛苦的工作,吃最廉价的食物,其中的艰难不足为外人道。 值得庆幸的是,后来一切都渐渐好起来,秦瑟的伤也全好了,在一家品牌女装专柜当导购员,慢慢混到了店长的位置,他自己用打工攒下的钱在大学城里盘了家小照相馆,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又帅的好处,生意一直十分红火。 只要秦瑟不撩起刘海,露出隐藏在额角的那道伤疤,他们几乎可以假装一切的苦难伤害颠沛流离都没有发生过,假装自始至终都住在这熙攘又安宁的山城里,欣欣向荣,相依为命。 虽然已经长出了窈窕淑女的外壳,但秦瑟内心深处住着的,依然是一个猥琐贪婪爱占小便宜的大叔,在巴菲盛宴的海鲜餐厅里,她以横扫千军的气魄,将自己和兰舟的两张餐券都吃了个够本,于是„„她又只能扶着墙出去了„„ 午后的阳光细碎如精灵,静静跳跃在女孩子毛绒细软的头发上,兰舟看着她捧着肚子寸步难行的模样,忍不住静静笑了,五年前的青安,他第一次请她吃完火锅,她也是这幅模样。那个时候秦瑟个子还很小,要拼命抬起头才看得到他的眼睛,那个时候的她像只倔强又顽皮的小兽,在昏黄的路灯光下嬉皮笑脸的要他涌泉相“抱”。 他没有食言,他做到了,他一直陪伴她走到了今天。 至于以后,以后太遥远,就留到明天再作打算吧。 毕竟,日色如此丰润,岁月这般静好。 发动电动车后,景兰舟稍稍偏了偏头,揶揄道:“肚子胀小姐,你是回店里找四大叔呢,还是跟我回南山喝山楂水,” 秦瑟没好气地在他头盔上拍了一下,“笑什么笑,我还不是为了不浪费你的血汗钱才吃成这样的„„去南山~再不去,那只见色忘义的死猫都不认我了„„” 在盘山公路上弯弯绕绕行了许久,秦瑟叹了口气,“唉,天天在这山窝窝里打转转,什么时候才能去海边看下日出哟„„” 景兰舟见缝插针从车海中穿梭而过,懒懒道:“在下小本生意,经不起折腾,等店长大人 你的月薪涨成一万,花一个月的薪水请我去吧,有劳了„„” 秦瑟鄙夷道:“切„„骗那些小女孩拍写真赚了那么多不义之财都不肯请我„„小气鬼„„”顿了顿,她又兴致勃勃往前凑到景兰舟耳边:“那就这么说定了哦,以后我赚了钱请你去看海,你别说没时间哦。” 以后,又是以后。景兰舟不知不觉收起了唇角的笑意,目光渐渐渺远起来,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女孩在他腰上掐了一大把,“喂喂~你有没有在听啊,” 他吃吃笑道:“当然去,免费欣赏无数三点式沙滩美女,傻瓜才不去~回头得写张字据让你画个押,免得以后某人跟拖把一样见色忘义,把我当拖油瓶甩了„„” 秦瑟也跟着得意地笑了,“那是,姐姐后宫里男宠三千,美正太数不胜数,像你这种年老色衰的,还真是有点儿带不出去„„” 两个人一路吵吵闹闹行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到了景兰舟位于南山上的租屋。 这个房子很小,六十多平的两室一厅,年代也有些久远了,但胜在租金便宜,景兰舟和秦瑟一点一滴地打扫装饰,竟将它改造得十分温馨漂亮,很有几分当年丽景花园里富人公寓的调调。景兰舟住宽大的主卧,他偏爱素净的条纹,窗帘被套都是一个色系,干净是干净,但那只肥猫拖把隔三岔五就往他的被窝里钻,弄得被子上全是猫毛,不洗不行。秦瑟的小房间靠着阳台,里面所有东西都是明丽的糖果色,这几年她孜孜不倦地买了许多童年时代梦寐以求的公仔摆在房中,整个布置得恍若迪斯尼乐园,她平时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店里,偶尔会来这里看看拖把,为景兰舟做一两顿饭。 推门进去的时候,拖把正蜷在有太阳照到的沙发上昏睡,它已经将近十岁,老得只剩下睡觉这一项娱乐活动了。见主人们回来了,拖把睁开眼睛,懒懒地“喵”了一声,以示打过招呼,然后就心安理得地等待秦瑟抱起它挠下巴了。 景兰舟将自己重重地甩到沙发里,午后的阳光很暖,墙角的茉莉悄无声息散发着清香,屋子里传来女孩子和猫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他舒服地叹了口气,渐渐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有人蹑手蹑脚地将毯子盖在了他的身上。 二 六月的时候,店里自秦瑟担任店长以来连续第十个月破了销售记录,总公司斟酌之下,决定调她去沿海城市的总部任职,薪水将会是现在的五倍。 调令下来的时候,秦瑟请手底下几个女孩子吃饭,大家都差不多的年纪,平日里感情也不错。喝了点酒之后,甚至一起哭了,阿九重重拍着秦瑟的肩头,大着舌头说话:“瑟瑟啊,这么多年了,你也应该和你家兰舟哥哥修成正果了,这„„这次去那边上班,最好把他一起带过去„„要知道„„好男人可是经不起耽误的„„指不定你不在的时候,哪个狐狸精就趁虚而入了„„” 吃完饭,秦瑟一个人静静走在余暑未消的街头,花骨朵形状的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阿九的话一遍又一遍的萦绕在她的脑海里。 天知道,她有多爱他。 从十四岁见到他第一眼到现在,一刻也没有停止过。 但是到后来,这份爱反而被秦瑟严严实实的掩藏起来了,他为她牺牲了那么多,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他与她早已处在完全不对等的两个位置上。 那个爱字,即便说出口,也已经不纯粹了。 至少,他会觉得不纯粹。 所以秦瑟一直在等待机会,等自己足够强大,等自己配得上他。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那将是一座崭新的城市,一座舍弃了过往,只剩下兰舟和她的未来的城市,她会在宁静的海边,光芒万丈的太阳升起的那一刻,郑重的告诉他,她爱他,无关任何其他。 徐徐缓缓的晚风中,她静静的笑了。 快要走到公交站牌的时候,秦瑟的头突然一阵眩晕,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了的缘故,勉强走了几步,眼前天旋地转,连站都站不稳了,她慌忙靠着路灯杆滑坐在地上,掏出手机拨兰舟的电话,还没有拨通,她眼前一黑,斜斜的歪在了地上,手机无可奈何的从手中滑落出去„„ 再睁开眼睛,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兰舟苍白憔悴的脸,见秦瑟醒来,他欢喜的抓住了女孩子冰凉的手指,栗子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温柔,“你醒了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秦瑟觉到周身骨髓痛得完全使不上力气来,她瞥了一眼床边的点滴瓶,浅浅笑着摇头,“没有„„只是有点儿饿了。我以前酒量不差的呀,怎么这次这么丢脸„„医生怎么跟你说的,” 景兰舟把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回被子里,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貌似是贫血吧„„你知道饿就好,先乖乖躺着,我去给你买饭。想吃什么,” 女孩子抬头望了望雪白的天花板,“皮蛋瘦肉粥吧,要放了香菇的那种,不要蒜头。” 兰舟无奈地耸了耸肩,“还真是挑剔~什么时候轮到我病一场,换你来服侍我吧„„” 秦瑟的脸上浮现出一贯的无赖笑容,“好啊。不过现在,快去找粥吧~” 景兰舟抓起外套往外走了,房门从外面被带上的一刹那,秦瑟脸上的笑容遽然散去,她再也支撑不住了,精疲力尽的躺倒在枕头上,冷汗从额头上大颗大颗冒出来。 不止周身的骨骼,连额头上当年被撞伤的那个部位,都针扎一般的疼起来。窗外春光明媚,秦瑟的心却一寸一寸地灰败下去。 虽然兰舟不肯说实话,但她知道,大事不妙了。 景兰舟心情沉重地走在医院的走廊上,脚步声空空的回荡在耳边,事实上,秦瑟已经昏迷了整整三天。 这三天时间里,他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银行卡清零了,照相馆盘出去了,包括电动车在内的所有家什都卖掉了,但这仅仅凑齐了秦瑟第一期手术的费用。 罪魁祸首是当年她被砸伤的脑袋里没被发现的淤血,经过几年的病变,逐渐引发了她体内血液的坏死。 而这,仅仅是噩梦的开头。情况还会无可抑制的坏下去。 他看着前方幽暗的回廊,仿佛又回到了逃离青安的那一个晚上,肮脏冰冷的火车厕所里,他抱着瑟瑟发抖的秦瑟,窗外是无穷无尽的夜,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 三 景兰舟又干回了刚到这座城市时的那些行当,清晨给秦瑟送完鸡汤后,他从医院出来,挤上公交车,赶往城市的另一头。 二十一楼空荡荡的新房子里,工友们已经先到了,他慌忙换上脏兮兮的蓝色工作服,扛起脚手架搬到墙边开始工作。 他是包工队里的临时工人,理当做最重的那部分活计。刺鼻的油漆味从手中的铁皮桶里冲出来,深入到五脏六腑以及每一个毛孔,但是颜色却是绚丽娇嫩的,浅浅的玫瑰红,随着他的刷子均匀的涂在墙壁上,日后一定能给住在这间房子里的人一个又一个玫瑰色的梦。 从巨大的落地窗口望出去,阳光如同金缎子披洒下来,这座城市车水马龙,辉煌华丽,只是,注定不属于像他这样的蝼蚁。 刷了一天的油漆后,景兰舟的两只手臂如同灌了铅,连握筷子都有些费力,在工友们粗 俗却爽朗的谈笑声中,他匆匆扒完一个盒饭,马不停蹄的赶回租屋里,背起一个巨大的包袱冲向傍晚的江边。 入夜的江边水汽迷蒙,波光倒映出两岸五颜六色的霓虹。景兰舟以最快的速度摆起一个气球摊子,粉红粉蓝粉绿粉紫粉黄,小气球在大木板上密密匝匝固定成一个大圆形。 摊子旁边的小凳子上有十个针尖头的小飞镖,五块钱买十次机会,隔着摊子扎气球,十个能破七个以上,就可以从摊子上挑选奖品。 景兰舟的摊子比一旁别家的精致许多,等人高的抱抱熊,美人狗,精美华丽的傣族姑娘石雕,色泽粉嫩的猪猪壁灯,还有相框、便签夹、储钱罐等等等等。暗黄的灯光下,不动声色的诱惑着经过的女孩子们。 来来往往的情侣很多,大都跟景兰舟年纪差不多大,女孩子们个个像狒狒,吊在男生的手臂上晃啊晃,站在大娃娃前面不肯走。 只可惜,真正的英雄无多,小飞镖射出去都软塌塌的,应声而破的气球少得可怜,大把大把的零钞被景兰舟塞到腰间的钱夹里。 夜气渐渐凉寒,江边上散步的人们渐渐消失无踪,景兰舟的摊子上东西没少多少,钱夹却被零钞塞得鼓鼓的,他随意点了点,飞速将所有家当重新打包成一个包袱扛在肩上,大步离开了。 他的第三份工作是火锅店的上菜员,这座山城湿气颇重,火锅店从来不愁生意,从九点到十二点,他一分钟也没想休息,八十块钱来得一点都不易。 大多数客人还算通情达理,但有时不免也遇上难缠的主,譬如今天,坐在靠窗位置的那一桌光头,点了单才五分钟便暴躁的拉住景兰舟训了三遍问菜怎么还没上来。 忙了一整天,他早就疲累不堪了,脸上笑得很机械,两只脚早已经失去知觉,他紧赶慢赶的从配菜间用托盘端了几十个碟子去送给那几个光头,托盘很大,视线根本看不到脚下,走近那一桌的时候,他感觉到脚下一滑,心中暗叫不好,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哐当一声,他连人带菜一起飞了出去,青菜鱿鱼须之类的洒了一地,更要命的是,有两个碟子摔进了翻滚的锅中,溅起的汤水烫得那桌暴躁的客人惊叫而起。 景兰舟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正要道歉,冷不丁一只油碟已经迎面泼了过来,油碟是冷的,但里面放了许多辣椒面,渗进眼睛里,他强忍住疼痛,一叠生地说对不起。 被烫到的络腮胡子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滚~叫你们老板来见我~” 憨厚的中年老板把他叫到一边,叹了口气,“你走吧,明天不用来上班了,这里我来善后,那群人我惹不起。” 景兰舟麻木的解下工作服,带着一脸的辣椒油走出了热闹欢腾的火锅店。 白天医生的话再一次清晰的响起在耳边。 “秦瑟的情况不容乐观,体内白细胞和红细胞的数量都非常低,这种痛楚常人一般无法忍受,但她是个特别懂事的孩子,从来都不说出来,总是一个人扛着。我建议你尽早筹到钱,给她做根治手术,再这样拖下去,她体内的器官会相继衰竭,到那时就回天乏术了。” 秦瑟强忍苦楚向他展现的笑颜再一次浮现在眼前,景兰舟慢慢蹲在午夜的街头,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滚烫的泪水从他的指缝间流淌出来。 无论他怎样努力,离可以救秦瑟的那个数字仍然如此遥远。如今,还失去了一个重要的经济来源。 当年忤逆父亲的安排,不肯出国,回青安找秦瑟时,他晚了一步。 事到如今,是不是还会再晚一步,以至于此生都得不到救赎, 景兰舟扶着电线杆慢慢爬起来,昏黄的路灯下,一张招聘启事闯进他的眼睛里。 确切来说,是一个数字闯进了他的眼睛里。 日薪300起„„ 三 荼靡谷是这座城市最有名的夜店之一,名副其实的销金窟,员工的薪水亦十分诱人。面试那天,景兰舟特意喷了许多花露水来遮盖怎么洗也洗不掉的油漆味,并且换上了最体面的一件衬衫。 然而站到亮如明镜的经理室时,他还是忍不住发怵了。 负责面试的男子姓田,满头金发,一双眼睛锐利如剑,景兰舟恭恭敬敬递过自己的简历,田经理瞟了一眼他粗糙的手指,眉头不经意的皱了皱。 景兰舟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心慌和紧张,先按要求进行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又回答了十来个问题,话音落下之后,办公室静得可怕。 田经理凝眉沉默了许久,最终将他的简历轻轻甩在了办公桌上,抬头目无表情的看着他:“你的条件不错,但非常抱歉,我还是不能录取你。像你这样全无经验的菜鸟,十之八九会得罪客人。而实际上,我们的客人,一个也得罪不起。” 景兰舟一颗心往下长坠,他垂死挣扎道:“我会非常小心的~一定不会出错~求求你,我真的非常需要这份工作~” 对方怔了一怔,随即摇着头笑了,“小弟弟,你不懂,有些事情,不是小心就可以了的。请回吧,我还要面试下一个。” 景兰舟仓皇的站起身来,往门外走了几步,又折回办公桌前,轻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取过了自己的简历——那一沓纸值两块钱,他还可以用于下一次应聘。 秋日日光倾城,他走在阳光底下却只觉到冷,路过停车场的时候,有人叫住了他,“喂~你好„„” 景兰舟转过头去,叫住他的是个美貌女子,年龄大概二十七八岁左右,她着一袭黑裙,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是最纯净的象牙白,香肩和美背在海藻一般的长卷发下若隐若现,此刻她眉毛正紧紧蹙起,略微的焦灼使她看起来更添风致。 景兰舟愣了许久,才注意到她的窘境,她约达十厘米的高跟鞋拗在下水道的铁栏中,断掉了一只跟,而她的脚边,还立着一只半人高的行李箱。 他走过去,浅笑道:“小姐,你需要帮忙吗,” 黑衣美女灼灼看着他,眼中闪现过一抹奇异的光泽,随即无奈的指了指身旁宝蓝色的BMW,“装钥匙和手机的手提包都被我不小心锁车里了,偏偏鞋跟又断了,你能不能帮我去旁边的鞋店买双鞋过来,随便什么鞋都好。” 景兰舟抬头看了一眼几百米之外那家装修豪华的鞋店,将手中的简历折了折塞进衬衫口袋里,没有出声。 见他犹疑,黑衣美女慌忙摆手,“我不是那家鞋店的托儿,真的不是~我会还钱给你的~” 景兰舟的脸一下子红了,他蹲下身子,轻声道:“我知道你不是。可是我买不起那家的鞋。你把这只鞋脱了„„” 她愣了愣,顺从的将脚从十厘米的高跟鞋中褪了出来,黑色丝袜之下,那只脚骨骼匀停,秀美非常,有一种不动声色的性感。景兰舟只觉得有一股热血一直涌上了头顶,他拿起那只高跟鞋,将它的跟狠狠掰了下来。 将鞋跟丢进垃圾桶之后,黑衣美女亦穿好了她那双高跟变平跟的鞋,景兰舟顺手提起她的大皮箱,将头一偏,“走吧,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黑衣美人粲然一笑,鼻翼妩媚的皱着,眼睛眯起来,动人如一城的碎钻,“你真聪明。” 景兰舟把她送到了自己刚刚走出那栋大厦的电梯口,电梯门合上的一刹那,她飞快的从他衬衣口袋中抽出了那份简历,调皮的扬了扬,“后会有期~” 比起病床上苍白纤弱的秦瑟,这个女人像株怒放的玫瑰一般迷人而有生气,在电梯门口, 景兰舟有一刹那的失神,随后苦笑着摇了摇头,往门外走去。 傍晚,景兰舟在江边上练摊时,手机突然振动了,是个陌生号码。他摁下接听键,江风很大,话筒里传来的声音有些不真切,“请问是景先生吗,我是荼靡谷的田青,恭喜你,今晚开始可以过来上班了。” 景兰舟的心怦怦狂跳起来,他欣喜若狂地追问道:“你说什么,我被录取了,” 电波那头的人笑了,“没错,你被录取了。因为我们苏总说你是个聪明、机灵、有耐心的年轻人,一定可以胜任这份工作。” 四 每晚十二点,景兰舟准时赶到荼靡谷。 能进荼靡谷消费的客人都身价不菲。有钱人通常很难有好脾气,特别是十二点以后还来这里消遣长夜的寂寞有钱人,上晚班的景兰舟打起十万分的精神才能勉强不惹怒那些客人,又不碰洒贵得吓人的酒水。 趁着上洗手间的空当,景兰舟靠在走廊角落里的暗处偷闲闭上眼睛养了会神。 准备回吧台的时候,有人在他的肩上轻拍了一下,他猛然一惊,回过头去,熹微光线中冲他笑的是一张艳光四射的脸,“年轻人,要注意身体啊~” 她今天没穿黑裙子,穿了条酒红色的抹胸连体裤,头发扎起来,一枚细小的金色十字架在精致的锁骨间熠熠生辉,光芒一直映到黑色玉石一般的眼眸里。 景兰舟的脸一下子红起来,嗫嚅着低下了头,“苏„„苏总您好,我回去做事了。” 这个美丽性感如午夜精灵的女子叫苏芒,荼靡谷的老板,正是那天央求景兰舟帮她买鞋的黑衣美女。 那一个电话,解了景兰舟的燃眉之急,否则,失去了进口药物的维持,秦瑟的病情将进一步恶化。 因此,景兰舟对这位美丽和善的老板娘一直感激涕零。 暧昧的粉色廊灯下,苏芒媚眼如丝,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景兰舟脸上掐了一把,笑得粲然,“真好看啊,难怪那么多女顾客总要等十点以后再来,快去吧,别让客人们等久了。” 男孩子脸更红了,慌忙低头走开去,她整个人,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通通化作一只小小的蛊,留在了被掐疼的那一边脸上。 看着年轻男孩匆匆消失在走廊的背影,苏芒的嘴角浮起一丝模糊的笑意,她推开自己的房间门,将整个身体陷入柔软的布艺沙发里。 她从抽屉里拿烟抽,顺手带出了一张被剪掉半边的照片,照片上的男子面目有些模糊了,那份倜傥风流却仍然力透纸背。 八年了,不知不觉,已经八年过去了。 她沉沉阖上眼皮,吐了一个乳白色的烟圈。 指尖细长的摩尔烟身,如同一截形销骨立的枯骨,跟她那么像。 她觉得自己真的老了,机会已经不多了,一定要好好把握才是。 桌上的手机猛地振动起来,吓了她一跳,谁在这个时刻打扰她,真是不知趣,她沉着脸抓起手机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她决绝的摁下红键,丢回了桌上。 片刻之后,手机锲而不舍响起来,仍然是那个号码,苏芒接了,脸上泠泠的,声音却柔美无比,“喂,你好,我是苏芒。”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爆发出一阵肆无忌惮地狂笑,苏芒的脸在转瞬间苍白如纸。 对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足以让苏芒分辨,“芒芒,托你的福,我很好,你也很好吧,” “你„„你出来了,” 纵使时间已经过去这么多年,苏芒的声音还是剧烈颤抖起来。 “哈哈,没错,我出来了。我手里有一盘拍得很妙的录影带,还是你当年送的。怎么,现在飞黄腾达了,有没有兴趣与我重温一下旧日的美好时光,”他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特意压低了嗓音,带着说不出的狎昵。 回想起那盘录影带,苏芒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冷战,“你„„你想做什么„„” “啧啧,虽说马上就要嫁入侯门,也不用这么快就忘了老情人吧„„既然芒芒你这么绝情,也不能怪我无义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渐渐阴狠起来,这才是他的本色,“我刚出来,手头紧,一百万,我把带子卖给你。否则的话,我将它刻录十份寄到电视台和小报去。芒芒你是聪明的女孩子,应该懂得分轻重吧,” 苏芒握着电话,浑身发颤,右手将指尖的照片狠狠揉成一团,相纸的硬棱角将她的掌心硌出血来。 “好吧,给你一周的考虑时间。记住,不要跟我耍花样„„”,对方嘿嘿笑起来,苏芒一口气堵在胸口下不去,啪的一声,将手机狠狠砸在了地上,只可惜,它并没有支离破碎。 苏芒趴在办公桌上,双手深深插进头发里,除了荼靡谷,在这座城市,苏芒还有许多产业,她是这座城市为数不多的女强人中间的一个,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上流人士,况且,再过不久,她就要嫁给本市二把手的公子了,互相利用也好,政企联姻也罢,终究是有个归宿了,她决不能让自己的生活再度被那个恶魔毁掉~ 五 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整理好头发,苏芒对着镜子里的人笑了笑,白森森的牙齿露出来,很有几分狰狞。 田青在她对面坐了下来,“苏总有事,” 苏芒轻轻弹了弹烟灰,“我招进来那个姓景的小子怎么样,有没有惹出什么乱子,” 田青甩了甩金色的头发,凝眉道:“虽然是个菜鸟,但做事还算稳重,客人们都还挺喜欢他的。” 苏芒吐了口烟圈,“那就好。我看他总是没精打采的样子,还怕他得罪了客人。” 田青暧昧的眨了眨眼,“怎么,苏总对他有兴趣,” 苏芒嗔怪地剜了他一眼,妩媚地笑了,“算是吧。你知道他多少情况,” “听说他要上三份工,还要去医院照顾病人,每天休息不到五个小时,应该很辛苦吧„„”田青叹了口气。 苏芒饶有兴致地抬了抬眉,“那确实很辛苦„„” 田青吃吃笑了,“说不定,苏总正是上天派来救他的圣母玛利亚„„” 签字笔从苏芒手中一跃而出,朝金发男子砸去,“叫你贫嘴~出去吧。” 凌晨六点,景兰舟从荼靡谷离开。六点半到达出租屋。八点出门,手里捧着一只保温杯。八点半到达医院。 苏芒将车泊好,跟在他后面进了住院部。 六楼是重症病房,人很少,森森的冒着阴冷,她的高跟鞋叩在地板上,声音尖砺无比,她不得不放轻了脚步。走到610的时候,苏芒听到了景兰舟柔软的声音,“乖,今天是山药炖排骨,多喝一点,对你的病有好处。” 坐在他对面的,必定是个纤弱无比的女孩子,才能得到如此温柔的呵护。那一刹那,苏芒仿佛回到了等爱的少女时代,不由自主的恍惚起来。 她本想看一眼那个幸运的女孩子长什么样子,最终还是放弃了,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医院。 苏芒不得不承认,她有些嫉妒那个卧在病床上的女孩。虽然自己什么都有,但是从没有被如此珍重过。 一周之后,手机里再次传来那个恶魔的声音,“亲爱的芒芒,游戏时间结束了,考虑好了 没,” 苏芒冷冷道:“我答应你的条件。但你也要保证以后永远不再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 “哈哈,爽快。那你把钱准备好,等我电话。我到时候通知你交易的时间和地点。” 苏芒放下手机,冬日的阳光从窗口进来,轻轻滑落在她的指尖,她看着看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晚上,景兰舟一到荼靡谷,便被叫进了苏芒的办公室。 他局促不安的站在房间中央,美丽的老板娘咯咯笑着将他按到沙发上,顺手递了杯水给他。 苏芒盯着他长长的眼睫看了许久,终于笑笑的开了口:“兰舟,听说你有个生了重病的女朋友,” 男孩子浑身一颤,惊慌失措的抬起头来看着她,如受惊的小兽,见苏芒仍那样浅浅笑着,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又垂下头去,“苏总问这个做什么,” 苏芒将修长的手指轻轻搭上他的肩膀,望着窗外闪烁的霓虹,幽幽叹道:“好嫉妒那个女生。如果我当年能有一个你这样的男朋友,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吧。” 暗幽的光线中,她的眼眸脆弱如婴,景兰舟的心不由自主的牵痛起来,他鼓起勇气与她对视,“苏总,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苏芒怔怔地收回目光,凄婉一笑,“在混到今天这个地位之前,我做过一些错事。现在,有人抓住了我的把柄,要我为以前犯的错误买单了。” “但他说了只要我肯付一百万,他就会放过我。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情,所以,你能帮我去做这笔交易吗,至于报酬以及保守秘密的封口费,也是一百万,足够治好你那个小女朋友的病了。” 苏芒楚楚可怜的握住景兰舟的手,满眼的无助,男生的脸滚烫如火,心间沸腾如海。 他终于可以帮到苏芒,也终于有办法救秦瑟了。 可怜的秦瑟,终于不用白白等死了。 他点了点头,颤抖着声音答道:“苏总,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谢谢~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六 圣诞节那天,秦瑟的状态不错,征得医生的同意后,景兰舟用轮椅把她推到了久违的街道上。 街道两旁装饰着无数的彩灯、圣诞树还有雪人,平安夜的歌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来,众多的情侣们手挽着手在其中穿梭,耳朵和鼻尖都冻得红红的,满眼都是幸福。 在医院里闷了很久的女生看到什么都开心,一路都在不停的咯咯笑着,不停探起头四处打望,景兰舟只得一遍又一遍帮她把围巾和帽子掖紧。 他给她买了仙女棒,糖葫芦,热奶茶,巧克力,像任何一个骄纵着女朋友的男生。 途经江边的时候,刚好有人在他们身边放巨型烟花,生病以后,头经常会痛,秦瑟很怕那种巨大的爆炸声,景兰舟便把她的头抱在怀里,紧紧捂住她的耳朵,让她能在自己安静的世界里观看一场唯美的盛大繁华。 那一刹那,少女靠在男孩子温热的胸膛上,心间如鸟折翼。 河堤下是江,江上有雾,雾里隐隐透出对岸延绵不绝的山的轮廓,仿如前尘旧事。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这样相依为命走过了多少年。 纵使在这一刻就停止呼吸,她也甘愿了。 有小女童提着花篮走过来,轻摇景兰舟的衣摆,“哥哥哥哥,送姐姐一支玫瑰花吧~” 秦瑟灼灼的抬起眼睛看着景兰舟,没有说话,目光却和身旁的小女童一样热烈执着。 男生怔了许久,最终摸了摸秦瑟的头,从整篮火红的玫瑰里挑了支橘红色的天堂鸟出来,递给了秦瑟。 他蹲在她的身边,眼睛里倒影着女孩子失落的脸,他轻轻一笑,恍如夜色中火光乍现,“秦瑟,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病,你一定可以去海边看日出,一定会有一个自由、平安、喜乐的人生。” 他的声音很轻,却无端让秦瑟想落泪,这一个绮丽的夜晚,她没有得到他的玫瑰,却得到了他无与伦比的温柔。 漫天的烟花盛开,她把头靠在他的颈弯里,与他默然相偎。 秦瑟的手术定在新年的第一天,一大早,景兰舟便给她打了电话,“秦瑟,我今天加班,赶不过来了。我不在身边,你要乖乖听医生的话,要勇敢一点儿,知道吗,” 他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温柔,秦瑟将脸埋进领口,努力笑道:“呵呵,你又不是不知道,本女侠闯荡人生这条大黑道二十载,什么风浪没见过。你就放心吧~” “贫嘴~那就好。我忙去啦~”景兰舟的信号似乎不是很好,一阵沙沙声之后,他匆匆挂了电话。 秦瑟心中怅然若失,轻轻将温热的手机放在了胸口。 邻床的阿姨被家人接回家过节了,她一个人半躺在病床上一边看电视,一边等待手术,尽管兰舟跟她说好了不能来,但她还是忍不住竖起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冬日的天光苍茫,一个上午像一生那么长,等到护士小姐将轮椅推进来的时候,她终于颓然的闭上了眼睛,泪水从眼角滚落如珠玉。 麻醉药药效过了之后,秦瑟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五年不见,他的平头被短碎发取代,原本稚气的五官亦终于有了刚强的轮廓,他面上笑着,嗓子却不由自主的哽咽了,“瑟瑟,好久不见。” 秦瑟苍白着脸艰难的笑道:“孟羽,你怎么来了,” 这些年,她不是不想他的。 只是,青安的一切已经成了她不愿回首的一场噩梦。 她努力挣扎,才得以再世为人。 那些美好与残酷都是前世的事情,孟羽,当然也是属于前世的名字。 她以为永远都不会再出现的名字。 男生满眼哀伤,“当年你家失火,大家都以为你和伯父伯母一起葬身火海了,我也那样认为。直到几天之前,我突然接到兰舟的电话,他告诉我你在这里,我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说完这些,他把头深深埋了下去,静静攥紧了秦瑟的手指,“瑟瑟,你知道吗,小时候那些话,我一直都当真的。如果你愿意,我会好好照顾你一辈子。” 女孩子疲倦地阖上了双眼,喃喃道:“孟羽,谢谢你。我要先睡一会了,好累。” 此后,直到秦瑟痊愈,出院,都是孟羽在照顾。景兰舟再也没有出现过。 回家那天,邻居将兰舟寄养在他家的拖把还给了秦瑟,姜黄色的猫咪悄无声息地偎在秦瑟怀里,女孩子将额头轻轻抵在猫咪软绵绵的身体上,推开了租屋的小门。 景兰舟的那间屋子里空无一物,她的小房间却整洁如新,拉开尘封已久的窗帘,早春阳光寂静的洒进来,书桌上静静躺着一张小纸条。 秦瑟,是我把孟羽送到了你的身边,他才是最适合陪你去看海的那个人。而我要将此生剩下的光阴,都用来献给另外一个女人了,我想我爱她。感谢有你陪伴的这许多年,请一定要如我所愿,自由,平安,喜乐。 面容素净如水的少女将那熟悉的笔迹紧紧捂在胸口,静静地落了泪。 不论是最后那一通电话里,还是纸条上,他都没有说再见。 他们再也不会相见了。 七 对,他们再也不会相见了。 秦瑟动手术那天,那个宁静的冬日清晨,景兰舟整理好房间,提着苏芒给他准备的密码箱出了门。 冬日的郊外萧条凋敝,景兰舟看着窗外的枯枝败叶,前尘往事潮水一般在脑海里汹涌澎湃,他轻轻垂下眼睑,温柔的笑了,在心里默默与它们告别,再见了,再见。 下车之前,他遵照苏芒的吩咐将黑色头罩套好,只留出眼睛露在外面,而后往数百米之外的仓库走去。 仓库已经废弃多年了,沿路杂草丛生,短短几百米,他走了整整十几分钟。残破的大门铁锈斑驳,伸手推开之后,里面传来刺耳的回声,景兰舟过了许久才适应里面幽暗的光线。 蛛网与细小的蚊虫不断撞到他的脸上,他满掌汗水的捏住手提箱,一边往仓库的里间走,一边谨慎的打量四周的情形,走到第三间的时候,他看到了早已等在那里的那个身影。 那是个身形佝偻的中年男人,五十多岁的样子,戴着一个深咖啡色的机车头盔,手中紧紧抱着一个牛皮纸袋子,隔那么远,景兰舟都觉到头盔之下的眼神寒若冰霜。 他慢慢走过去,将手中的密码箱摆在了一张摇摇欲坠的木桌上,没有说话。 对方看了一眼密码箱,特意变了声调说话,以防被录下真实声音日后会有麻烦,“够不够老子说的数目,不够的话,那个臭女人别想安生~” 不知为什么,尽管那个中年男人刻意隐藏了原来的嗓音,景兰舟仍然觉得隐隐有些熟悉,不过苏芒吩咐过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开口,于是他默默点了点头,示意对方也将牛皮纸袋放在桌子的另一边。 那人将袋口敞开,给景兰舟过目了里面的录影带,而后拍在了密码箱的一侧。 景兰舟这才伸出手去,轻轻对焦箱子开口处的数字密码,对方紧紧盯着景兰舟的手指,提防他使诈,当景兰舟旋准最后一个数字的时候,锁芯传来“哒”的一声,密码锁打开了。 中年男人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浑身一紧,飞扑过来抓住了景兰舟右手上的青色龙形胎记,绝望地喊道:“你„„你是„„” 景兰舟看着他,亦有些许的怔忪,然而没有机会多想了,箱盖打开的一刹那,整间仓库在巨大的爆炸声中轰然倒塌,他和那个敲诈者一起,在顷刻间化作了无数碎片。 不远处的山头上,当望远镜中出现冲天的火光时,苏芒任由手中的望远镜砰然掉落在地,怔怔愣了许久之后, 扶着车门狂笑不止,笑着笑着,又流下泪来。 她等这一天,等了整整八年啊~ 八年前,她爱上过一个男人,后来,她被那个男人送进了地狱。 认识他的时候,苏芒还是青葱年华,从小县城贫苦家庭走出来的漂亮女孩子,面对的困境和诱惑都那么多,更何况,他丰神俊朗,聪敏,浪漫,体贴,温柔,大方,及至今日见识了那么多形形色色的男人,苏芒仍然固执的认为,当年的他,永远是最好的那一个。 他们有过很美好的岁月,她生病了,他半夜驱车过来抱着她送去医院。她生日的时候,他带她去自小就向往的迪斯尼乐园。中秋节的时候,他陪家人匆匆吃过饭,立马赶来带她去城郊的江畔,放风灯,放烟花。风灯上写着两个人的名字。 他带着她出差,天南海北都去,南方的海滨,塞北的雪,西面的斜阳古道,东面的声色犬马,他紧紧抓着她的手游荡在陌生的大街小巷,像任何一对旅游度蜜月的新婚夫妇。 那些年,他满足了她关于爱情的所有想象。 只可惜,好景从来都不长,他的妻子知晓了苏芒的存在,以离婚相逼,他不愿意放弃多年苦苦挣来的权势,只好牺牲她。 那个时候,苏芒腹中已经有了他的孩子,她不肯听他的话去杀死孩子,他便制造了一起再平常不过的意外,轻而易举的消弭了后患。 刚刚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年少气盛,又被伤得狠,手里抓了一大把他的把柄,势报此仇,其中,就有那么一碟他与她欢爱时的录影带,然而不等她有所行动,他已经准备先发制人,迫得她仓皇之间,连夜逃出了那座城。 之后她悄悄回家去打探消息,才知道他为了绝后患,居然对远离省城丝毫不知情的家人下了毒手,曾经温馨美满的家,就只剩下残垣蛛网了。她只能再次含泪离开。 名利场上,这一套他早已玩得烂熟。更何况,深情的人绝情起来,最可怕。 这些年来,正是抽屉里那张旧照片,正是剜心刺骨的恨,支撑她一步一步摸爬滚打,走到这个人上人的位置,只可惜,三年前她回到原来那座城市,才知他早已锒铛入狱,大仇无从得报。 然而苍天有眼,把他落魄的儿子景兰舟亲自送到了她的手上,那个年轻男孩长着那样清秀的眉目,那样凉薄的嘴唇,跟她抽屉里藏着的那个人那样像,简直一模一样。不由得她不认出来。 一想起自己那手脚都已长全却没机会来到这人间的孩子,她的心便冷硬如铁。她每天晚上远远地冷眼看着他,想过无数种折磨他的法子,但是每一种又都被她否定了。不,那些都还不够。 血写就的罪恶,只有血才能偿还。 她还来不及下手,更大的惊喜尾随其后——那个出了狱的魔头,居然自己找上门来,妄图敲诈她~ 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刹那,苏芒激动得差一点欢呼出声来,然而为了稳住他,她对着手机演了一场好戏。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年的苏芒被他害得家破人亡,然而今非昔比,无论他手上有什么把柄,藏在哪里,苏芒都有办法叫他乖乖地变成一具尸体,更不用害怕那卷录影带传到电视台去。 然而,在噩梦一般的苦痛黑暗里挣扎了整整半生的苏芒,怎么可能就这么便宜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 对他最好的惩罚,莫过于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与失散多年的儿子同归于尽。 所以苏芒与他交易的唯一条件是,他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面目。而对于景兰舟,她则以日后不给他惹麻烦为由,叮嘱他戴上了那个黑色的头罩,并且不许他出声,仓库里原本光线不好,再加上这么多年没见面,他们根本不可能认出彼此。 但是在最后的时刻,需要由景兰舟去开那个密码箱,她与那个魔头曾经甜蜜的时光里,他无数次的提起过他的宝贝儿子,也提起过那个让他骄傲的龙形胎记,所以,纵使时光再久远,纵使光线再昏暗,他也应该能认出那个胎记的主人吧,然后,带着无边的悔恨和哀恸死去。 那样剜心刺骨的痛,他曾经也尽数给过苏芒。 八 和孟羽一起离开这座城市的那一天,秦瑟带的东西很少,景兰舟的照片,他留给她的小纸条,以及圣诞夜他送给她,被制成标本的那支天堂鸟,一个小挎包就装上了。 是的,她要离开这座城市,这座已经没有景兰舟的城市。 那个傻瓜,以为可以骗到她。 但是那个冬日的上午,被推进手术室之前,她在电视上看到了一则新闻,郊区发生一起爆炸事件,当事人被炸成了碎片,警方收集到的残渣中,有一小半截衬衫的领子,那个领子 上,钉着一颗别致的猫头鹰形状的铜纽扣。 那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一颗铜纽扣,是她生病之前,亲手从一只废旧的皮包上抠下来,亲手缝上去的。 它曾经如此亲密的紧贴过那人滚烫又温柔的胸膛。 最后却像秦瑟一样,以最惨烈的方式,永远的失去了他。 只是,他不想让她知道的,她便永远不去知道。 他把孟羽送到她的身边,她便假装孟羽才是最合适的那个人。 他送给她天堂鸟,希望她自由、平安、喜乐,她便乖乖地带着这支天堂鸟,去追寻自由、平安、喜乐的一生。 只是,她还是忍不住想起往昔的一切。 他的胸膛那么暖,他的眼睛那么动人,他的笑容那么明媚,从此明亮了她的人生。 亦让她再也无法爱上别的男人。 下了机场大巴,孟羽先去托运拖把了,秦瑟步行到候机大厅的途中,一辆宝蓝色BMW从身旁擦肩飞快地驰过,将她刮得打了个趔趄摔下去。 车主从后视镜里看到她摔倒在地,慌忙打开车门走到她旁边,关切的询问,“不好意思我赶时间开快了,怎么样,你没事吧,” 秦瑟看着眼前高挑优雅的女子,突然间一阵眩晕,所有前尘往事汹涌而来,“你„„你是姐姐吗,” 苏芒浑身一震,视线慌忙从女孩子的腿上转到她的脸上,怔怔地看了好一阵子之后,她的眼泪夺眶而出,“秦瑟,秦瑟,我居然还可以看到你。” 她扑上去紧紧抱住失散多年的妹妹,失声痛哭。 秦瑟微微挣脱了一下,终于还是任由她抱住了。 年少的时候,姐姐抛弃了桐溪路青梅竹马的恋人,在大城市里改了名字,当上了有钱人的小老婆,再也不回青安了,连累一家人都被人看不起,那个时候,秦瑟从来没有怨过她,还经常盼望着她能尽早回家。她那么想她。 然而那个血腥的夏天过后,秦瑟无时无刻不在恨着她,恨她害死了爸爸妈妈,恨她毁掉了原本那么美满的家。 自己若不是碰上景兰舟,恐怕也早就不在这人间。那个善良的男孩子,教会她好多事情。他用他所能有的最温柔的心,照顾她,爱她,在她生了重病的时候,不离不弃,想尽各种办法医治她。即便离开了人间,他的爱依然那么多那么完满,让秦瑟觉得,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过不去的难关,亦没有不可原谅的人。 是的,她原谅了秦桑。 只是,父母的死,和她带来的所有苦难,已经耗尽了她们此生的亲缘。 “秦瑟,这些年你还好吗,这是要去哪,你一个人吗,留下来让姐姐好好照顾你好吗,”苏芒哭得容妆尽毁,抓着秦瑟的手,一口气说了许多。 秦瑟从挎包里掏出一个被烧去一角,已经泛黄的存折,塞到苏芒的手中:“姐姐,这是爸爸妈妈临走前要我交给你的存折。你寄回家的钱,他们一分也没有用过,妈妈说你太不会为自己打算了,总有一天会用得着的。” 苏芒握着那张破旧的存折,蹲在残阳如血的机场里,再也站不起来。 秦瑟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柔声道:“姐姐,再见,保重。” 她转身的一刹那,泪水如落叶,从枝桠纷纷坠下。 八 秦瑟挎包里景兰舟的相框,被金属拉链叩得轻轻响,像一首低吟浅唱的歌。 他没有骗秦瑟,他爱着苏芒,此生剩下的那一点点光阴,也确实献给了她。 谁也不知道,许多年前,十四岁的少年第一眼看到苏芒开始,便悄悄爱上了这个菡萏一般的女孩子,那时候,她正坐在他父亲的办公室外面,紧张的等着面试。 他身边的女孩子,都是热闹慌张的,生怕自己的美不能被人发现。 他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乌澄澄的长发顺着如削的肩头流泻下去,背上纤细精巧的蝴蝶骨凸出来,穿一条没有任何装饰的白棉布裙子,睫毛微微翕动如蝴蝶的羽翅,眼睛像高原上的星星和湖水,带着神谕一般的庄重与静美。 十四岁的少年胸口涌动着甜蜜的痛楚,美而不自知的她像支利箭,将他一击而中。 他就是从这一刻,开始领略人世间情爱的甘美与艰辛。 后来,她当了父亲的秘书,再后来,她当了父亲的情人,最最后,她与父亲反目成仇。 这期间,他和她从未打过照面,他总在暗处,一遍又一遍的打量她,无论她处在何种地位,这份爱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每次在她的身后,他只能看到她没被头发掩住的脖颈,雪白的,纤弱如苍兰的茎,看着看着,他的眼泪几乎都要夺眶而出。 他爱她,爱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得不到她,所以分外迷恋一切与她相关的事物。他曾偷偷跟踪她到邮局,看到她在汇款单上写的地址和名字,最开始连父亲都不知道的地址和名字。 桐溪路48号。秦桑。 于是他以青安一中教学质量高为由央求父亲让他转校去了那里,谁知道去青安的第一天,就遇上了秦瑟。 秦桑的妹妹,秦瑟。 他喜欢秦瑟,就如同喜欢桐溪路48号那间向阳的屋子,如同喜欢护城河畔碧连天的菜地,如同喜欢拖把。 这些,都深深篆刻着属于秦桑的痕迹。 她与父亲翻脸,仓皇出逃之后,父亲正准备送他出国。 出国的前一晚,景兰舟收拾好行李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父亲还没有回家,兰舟担心他应酬喝醉了回不了家,便去他的办公室找他。 深夜的办公楼空无一人,脚步声回荡在幽深的走廊上,格外阴森可怖,景兰舟刻意放轻了脚步,慢慢走到父亲亮着灯的办公室外面。 正要推门进去,里面突然传来父亲暴怒如雷的声音,“什么,那贱货和东西都不在桐溪路,不管那么多了,全部解决掉。还有,屁股要擦干净,别拖泥带水的。” 景兰舟胸中鸣响如雷,他哆哆嗦嗦的掏出手机,一边往办公楼外跑,一边拨秦瑟家的电话,然而只响了一声,便成了嘟嘟的忙音——那边有人把电话线拔了„„ 他心如死灰,连夜赶往青安,但桐溪路48号已烧成灰烬,他只在护城河畔找到浑身是伤的秦瑟。等在机场的父亲在电话里声色俱厉的责难,他把手机扔进护城河,义无反顾的带着秦瑟逃出了已被父亲掌控的青安。 多年之后再见,那份心动依然有增无减,秦桑以为他不认识她,他便装作不认识,她只有借机杀死他才能消去心头之恨,他便甘之如饴,顺便为她消弭后患。 她是他的女神,掌控着他的命运,他此生都无能为力。 只是,他到死也不知道,他帮秦桑消弭的那个后患,正是自己的父亲。 今生,从一开始,他的玫瑰便永远的留给了秦桑,所以他只能送秦瑟天堂鸟,许给她自由、平安、喜乐的一生。 但是如果有来生,只是说,如果。 他希望可以先碰到秦瑟,善良的,跳脱的,小兔子一般的秦瑟。 他要执她的手,温暖,安静,细水长流的,过完这一生。
/
本文档为【相爱之后,相遇之前(上)】,请使用软件OFFICE或WPS软件打开。作品中的文字与图均可以修改和编辑, 图片更改请在作品中右键图片并更换,文字修改请直接点击文字进行修改,也可以新增和删除文档中的内容。
[版权声明] 本站所有资料为用户分享产生,若发现您的权利被侵害,请联系客服邮件isharekefu@iask.cn,我们尽快处理。 本作品所展示的图片、画像、字体、音乐的版权可能需版权方额外授权,请谨慎使用。 网站提供的党政主题相关内容(国旗、国徽、党徽..)目的在于配合国家政策宣传,仅限个人学习分享使用,禁止用于任何广告和商用目的。

历史搜索

    清空历史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