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鼠两端解诂

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首鼠兩端”解詁 萧 旭 1.《史記?灌夫傳》:“何為首鼠兩端,”《漢書?灌夫傳》同。又作“首施”，《後漢書?鄧訓傳》、《西羌傳》並有“首施兩端”之語。舊說如下: (1)《史記集解》引《漢書音義》:“首鼠，一前一却也。”《索隱》引服虔説同。 (2)《漢書》顏師古注引服虔説，并云“服說是也”。 (3)《後漢書》二文，李賢注并曰:“首施，猶首鼠也。”《通鑑》卷50胡三省注從其説。 (4)宋?袁文曰:“首鼠，猶言進退耳。《唐書?郭子儀傳》云‘孽寇首鼠’是矣。一士 1人與朋舊書云‘滯留上國，首鼠六年’，乃作首尾解，則非進退之謂也。” (5)宋?陸佃曰:“舊說鼠性疑，出穴多不果，故持兩端者謂之首鼠。《韓子》曰:‘狐 2鼠進退。’” (6)明?方以智曰:“鼠有施聲。《史記?灌夫傳》:‘首鼠兩端。’《後漢?鄧訓傳》:‘首施兩端。’注:‘猶首鼠也。’《西羌傳》亦云:‘首施兩端。’按古已呼鼠為施矣，今吳中呼水為矢，建昌人呼水為暑，即此可推古鼠、施之通聲。”方氏又曰:“《灌夫傳》:‘首鼠兩端。’《西羌傳》、《鄧訓傳》皆用‘首施兩端’。注:‘猶首鼠也。’則今之吳語也。” 3 4(7)明?朱謀㙔曰:“首施、首鼠，遲疑也。” (8)黃生曰:“古魚、模亦與支、齊通，如鼠為施(上聲，《史記》:‘首鼠兩端。’《後漢?鄧訓傳》作‘首施’，蓋音轉。)，諸為之，母叶?(《詩?魏風》)，居讀基(《檀弓》)， 5是‘與’亦可音‘以’也。” (9)王念孫曰:“施讀如‘施于中谷’之施。首施，猶首尾也。首尾兩端，卽今人所云進退無據也。春秋魯公子尾字施父，是施與尾同意。服虔注《漢書》曰:‘首鼠，一前一却也。’ 6則首鼠亦卽首尾之意。” 7(10)朱珔曰:“施為鼠之假借。施音弛，與鼠音轉” 8(11)章太炎曰:“施，尾也。《後漢書?鄧訓傳》曰:‘首施兩端。’施之言柁也。”章氏又曰:“‘也’之本義，古多借‘施’為之。《後漢書?鄧訓傳》曰:‘首施兩端。’又 9魯公子尾字施父，則名迻於尾矣。” 10(12)黄侃曰:“首鼠兩端之首鼠，謂首尾也。以鼠尾長，故古人稱尾曰鼠。” (13)朱起鳳曰:“施字讀如《周南》‘施于中谷’之施，音與尾近，其義亦互通。春秋魯公子尾字施父，此為施、尾同義之證。《左?定四年》:‘施氏。’《潛夫論?志氏姓篇》引 11作‘荼’字。荼古讀如舒，‘首施’通作‘首鼠’，亦猶施氏叚為荼氏也。” 1袁文《甕牖閒評》卷2，收入《叢書集成初編》第286册，中華書局1985年影印，第21頁。 2陸佃《埤雅》卷11, 收入《叢書集成新編》第38册，新文豐出版公司1985年版，第306頁。 3方以智《通雅》卷2、50，收入《方以智全書》第1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136、1498頁。 4朱謀㙔《駢雅》卷2，收入《叢書集成新編》第38册，新文豐出版公司1985年版，第338頁。 5黃生《字詁》，《字詁義府合按》，中華書局1954年版，第55頁。 6王念孫《讀書雜志》卷16《餘編上》，中國書店1985年版，第3頁。 7朱珔《説文假借義證》，黃山書社1997年版,第563頁。 8章太炎《新方言》卷4，收入《章太炎全集(7)》，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94頁。 9章太炎《文始》卷1，浙江圖書館校刊本。 10黄侃《説文段注小箋》，收入《説文箋識》，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210頁。 11朱起鳳《辭通》卷13，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第1220頁。 唯有惜时才能成功，唯有努力方可成就～ 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14)劉大白曰:“其實‘首鼠兩端’和‘首施兩端’，大約是漢魏六朝時代的一句成語。‘首鼠’和‘首施’都是雙聲謰語，由鼠轉施，也是雙聲相轉„„‘躊躇’再以疊韻轉變，就變為‘首鼠’，‘首鼠’再以疊韻轉變，就變為‘猶豫’或‘猶與’或‘遊豫’。這都是上下兩字同變的，如果是下面一字單變，便是‘首鼠’變為‘首施’或者‘遊豫’變為‘遊 12移’。”並認為前人之說皆“皆望文生義”。 (15)王樹功曰:“處、鼠、癙三字相通借，互訓為病，為憂。‘首鼠’即首處、首憂„„ 13與‘首施’、‘首尾’也不是同一概念。” 14(16)王雲路曰:“‘首鼠’、‘首施’是‘持’字的緩讀或長言。” 2.要之，有六説: 15(1)陸佃的“鼠性疑”説。此說確為望文生義，《辭源》、王伯祥《史記選》從其說，斯為失之。朱珔以“鼠”為本字，而無解說，不知是否亦取此說。 (2)袁文的“進退”說。此說從服虔及《漢書音義》的解釋“首鼠，一前一却也”而來。“一前一却”猶言一進一退，指進退之兩端，應當是“首鼠兩端”的解釋語，而不是“首鼠”的釋義。釋語中“首鼠”二字宜衍。 (3)王念孫的“首尾”說。此說亦從“一前一却也”而來。今本唐?杜佑《通典》卷189 16引《後漢書?西羌傳》之文，注:“首施，猶言首尾也。”唐?道宣《集古今佛道論衡》卷3:“何為追逐其短，首鼠兩端,廣引形似之言，備陳不遜之喻。”唐?彥悰《集沙門不應拜俗等事》卷5:“此乃首鼠兩端，苟要時譽。”二文宋、宮本“鼠”作“尾”。是唐宋人亦作此理解，先于王念孫、章太炎、朱起鳳也。“首鼠(施)”何以有“首尾”義，又有二說，王念孫、章太炎、朱起鳳皆以“施”為本字，此一説也。黃侃以“鼠尾長”説之，此又一説也。黃說亦望文生義。 17(4)朱謀㙔、劉大白解為“遲疑”或“躊躇”。王叔岷、劉潔修取此説;《漢語大詞典》 18兼取王念孫、劉大白說，誠可謂“持兩端”矣。王毅曰:“‘鼫鼠’是‘首鼠’、‘蹢躅’ 19的轉語詞。又轉之為‘躊躇’。”其說“鼫鼠”是“首鼠”音轉，臆說也;其後說則皆從劉説而來，而不提劉氏。 (5)王樹功的“首憂”說。以上四說，古籍無此等說法，實在可疑。 (6)王雲路的“緩讀或長言”說。此說解為“持兩端”，得其義，可備一通;但“緩讀”云云尚需確證支持。 3.方以智謂“鼠有施聲”，朱珔謂“施音弛”，皆是。魚部與之部、支部韻皆可旁轉，章 20太炎有論述。黃生、朱起鳳舉的例證也足以説明這種情況。羅常培、周祖謨列舉了兩漢魚 21部與之部押韻的例子，羅常培列舉了敦煌寫卷P.2578《開蒙要訓》“綺”注直音去、“䇡” 12劉大白《〈辭通〉序》，朱起鳳《辭通》，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第7—8頁。 13王樹功《“首鼠兩端”試釋》，《四川師院學報》1982年第4期，第93頁。 14王雲路《望文生訓舉例與探源》，《古漢語研究》1990 年第2 期，第22頁;又收入《詞匯訓詁論稿》，北京語言文化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第161頁。說又見王雲路《中古漢語詞匯史》，商務印書館2010年出版，第1005頁。 15《辭源》(縮印本)，商務印書館1988年版，第1817頁。王伯祥《史記選》，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年版，第424頁。 16杜佑《通典》卷189，嘉靖十八年西樵方獻夫刊本，第15頁。 17王叔岷《史記斠證》，中華書局2007年版，第2938頁。劉潔修《漢語成語考釋詞典》，商務印書館1989年版，第1017頁。 18《漢語大詞典》(縮印本)，漢語大詞典出版社1997年版，第7401頁。 19王毅《〈周易〉晉卦“鼫鼠”新證》，《周易研究》2011年第6期，第73—75頁。 20章太炎《國故論衡》卷上《成均圖》，上海中西書局1924年版，第13頁。 21羅常培、周祖謨《漢魏晉南北朝韻部演變研究(第一分冊)》，科學出版社1958年版，第81頁。 唯有惜时才能成功，唯有努力方可成就～ 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22注直音志、“痍”注直音餘、“鋸”注直音己、“翅”注直音鼠等直音材料，邵榮芬舉了 23唐代西北方言中i與u常相通假的例子，可以參考。下面我們補舉文獻中的異文材料，這種音轉關係，上自先秦，一直到唐宋時代大量存在。《詩?角弓》:“民胥傚矣。”《潛夫論?班祿》引“胥”作“斯”。斯，支部;胥，魚部。《爾雅》:“東方之美者有醫無閭之珣玗琪焉。”《淮南子?地形篇》“醫無閭”作“醫母閭”。《楚辭?遠遊》:“夕始臨乎於微閭。”王逸注引《爾雅》，謂“於微閭”即“醫無閭”。醫，之部;於，魚部。《漢書?楚元王傳》:“時時與賓客過其丘嫂食。”《史記?楚元王世家》“丘”作“巨”。丘，之部;巨，魚部。《易?繫辭下》:“則居可知矣。”《釋文》:“居，鄭、王肅音基。”《禮記?檀弓上》:“何居,我未之前聞也。”鄭注:“居，讀為姬姓之姬，齊魯之間語助也。”敦煌文獻中“於--依”、“與—異”通借，例多不勝舉證。敦煌寫卷P.3350《下女夫詞》:“琉璃為四壁，磨玉作基階。”P.3893、P.3909同，S.5515“基”作“居”。S.5437《漢將王陵變》:“號令三軍，怨寡人者，任居上殿，摽寡人首，送與西霸楚王。”郭在貽 24等讀“居”為“其”，蔣冀騁申之。S.1073:“舉身遍體皆紅爛。”S.4301“舉”作 25“奇”。中村藏本、P.5545《搜神記》:“郭巨字文氣。”P.2621《孝子傳》“氣”作“舉”。P.3883《孔子項託相問書》:“二小兒作喜。”S.1392、S.2941、S.5529“喜”作“戲”，P.3833“喜”作“虛”。P.2807:“散枝大將。”P.2915“枝”作“支”， S.4537作“諸”。P.3545:“見火宅之相煎，早求解脫;諸仏乘之可託，預建津梁。”P.3494“諸” 26作“知”。敦煌寫卷中“去”與“起”、“氣”、“豈”互借，音理皆相同。 274. 我舊說曰:“首讀為守，鼠讀為處，皆執持之義。施讀為攝，引持也。”“首”讀為“守”，今仍取之。改讀“鼠”、“施”為“持”。《開蒙要訓》“翅”注直音鼠，是唐代“翅”仍讀“鼠”音也。“首鼠(施)兩端”就是“守持兩端”。“首鼠(施)”偶為雙聲詞，既不是雙聲謰語，亦不是合音詞。“守持”是漢代人習語。《漢書?杜延年傳》:“又丞相素無所守持。”顏師古注:“言非故有所執持。”《後漢書?竇融傳》:“守持一隅。”《白虎通義?號》:“守持大道。”“守持”同義連文，《詩?鳧鷖》序:“太平之君子，能持盈守成。”孔穎達疏:“《易》注云:‘持一不惑曰守。’是守亦持也。”《莊子?外物》成玄英疏:“守，執也。” 4.1.“首鼠(施)”也作“首攝”，《鹽鐵論?利議》:“以其首攝多端，迂時而不要也。” 2829黃侃曰:“攝與鼠、施聲轉。”楊樹達曰:“‘首攝’與‘首鼠’、‘首施’同。”“攝”亦執持之義，不必改讀。《說文》:“攝，引持也。”《文選?喻巴蜀檄》:“皆攝弓而弛。”李善注:“攝，謂張弓注矢而持之。”此例正足以證明“鼠(施)”是“攝持”義。 4.2.亦可省略作“持兩端”，是秦漢人習語。《戰國策?東周策》:“西周之欲入寶，持二端。”《新語?懷慮》:“懷異慮者不可以立計，持兩端者不可以定威。”《史記?鄭世家》:“其來持兩端，故遲。”“持兩端”即是“懷異慮”，指懷有二心。 4.3.“持兩端”的說法，在文獻中還有同義的述方式。或作“懷兩端”，《三國志?鍾繇傳》裴松之注引司馬彪《戰略》:“陰懷兩端。”或作“挾兩端”，《晉書?王浚傳》:“浚 22羅常培《唐五代西北方音》，商務印書館1933年版，第102頁。 23邵榮芬《敦煌俗文學中的別字異文和唐五代西北方音》，《中國》語文1963年第3期;又收入項楚、張涌泉主編《中國敦煌學百年文庫?語言文學卷(一)》，甘肅文化出版社1999年版，第138—139頁。 24郭在貽等《敦煌變文集校議》，收入《郭在貽文集》卷2，中華書局2002年版，第53頁。蔣冀騁《敦煌 文獻研究》，湖南師範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147--148頁。 25此例引自于淑健《〈大正藏〉第85卷(敦煌卷)研究》，南京師範大學2006年博士學位論文。 26參見鄧文寬《敦煌文獻中的“去”字》，《中國文化》第9期，1994年出版，第166--168頁。 27蕭旭《漢書校補》，收入《群書校補》，廣陵書社2011年版，第285—286頁。 28黃説轉引自王利器《鹽鐵論校注》，中華書局1992年版，第331頁。 29楊樹達《鹽鐵論要釋》，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48頁。 唯有惜时才能成功，唯有努力方可成就～ 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擁眾挾兩端。”《宋書?二凶傳》:“此姥由來挾兩端。”或合言作“懷持兩端”，《後漢書?何敞傳》:“公卿懷持兩端，不肯極言。”又《袁紹傳》:“懷持二端，優遊顧望。” 5.“首鼠兩端”省言則作“首鼠”，《後漢書?烏桓鮮卑傳》:“二虜首施，鯁我北垂。道暢則馴，時薄先離。”後人不知“鼠”的意義，在後代文獻中用錯了的情況時有發生。《宋史?錢若水傳》:“持首鼠之兩端。”甚為不詞。 唯有惜时才能成功，唯有努力方可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