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与肉的结合和分离

灵与肉的结合和分离 灵与肉的结合和分离 ---- 唐“妓女诗”浅析 摘 要:泱泱大唐的士人们具有弘大、豪放、舒展自我个性的精神及思想特征，他们的生活追求风雅，精神和灵魂需要得到安慰和共鸣，然而，由于现实的种种原因和封建道德对情感的约束，使他们常常通过与妓女的交游来寄托自己的情感，以致演变到后来，“狎妓”成为了一种彰显身份的标签。但，不管是跟风附庸还是沉迷玩乐还是真心真意，唐时的士人们与妓女们都有着特殊密切的关系。当时的妓女有绝佳的姿色，高超的文艺技能和艺术情趣，与其说士人在她们这里寻找安慰，不如说是她们使士人们的精神得到暂时的放松和解放。士人们与风尘红袖常常因为艺术旨趣的相投，达成精神交流的和谐，灵与肉的完满。但是，严酷的社会现实和妓女本身所处的社会地位也使得这种“士妓结合”带有更悲怆的意味。 唐诗是中国文学史上的一座巍峨高峰，也是唐朝社会文化的艺术化体现，士与妓的这种灵肉的分离和结合，以及其中或喜悦沉迷或悲伤感怀的思想情感，都在唐诗中有相当反映，据考证，《全唐诗》将近5万首诗中，有关妓女的达2000多首，约占1/20。 关键词:唐诗 士人 妓女 灵与肉 正文: 一、唐士人的“尚文好狎” “唐人尚文好狎”。唐朝的社会文化极度开放，性文化也比较开明，朝廷官员、地方小吏、文人雅士都以“狎妓”为乐，并以此为风流高雅的“上流社会”的表现。“尚文好狎”成为一种社会风气。狎妓、蓄妓、携妓等已成为文人风雅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中对唐时的这种“尚文好狎”风气记载甚明:“长安有平康坊，妓女所居之地，京都侠少萃集于此，兼每年新进士红笺名纸游谒其中，时人谓此坊为风流薮泽。” 当然，唐时的大多妓女并非纯粹以美色和身体交换金钱，可以说是因为当时的“市场需求”，她们被训练成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面面俱佳，又“谈谐歌舞，弄筝拨阮，品竹分茶”无所不能的色艺双全的佳人。这些妓女不似很多家庭妇女一般木纳矜持，她们有着非常强的交际能力，十分符合士人眼中浪漫多情的异性伴侣形象，所以，这些地位卑微的女人，反而成了最具“女人味”的一群。当时最负盛名的妓女，薛涛，鱼玄机，杜秋娘等，同时也都是著名诗人，与她们交往的尽是当时的一流士人，如白居易、元稹、令狐楚、斐度、牛增儒、严缓、杜牧、刘禹锡等。薛涛有将近一百首诗入选了《全唐诗》，而杜秋娘的《金缕衣》更是 入选了《唐诗三百首》，“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需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其艺术水平之高，由此可见一斑。 唐士人“尚文好狎”风气的盛行有着多种原因。一方面，“狎妓宿娼”并没有法纪上的制约和舆论非议，反而会被视为风流韵事而传为美谈，甚至加以仿效。开元、天宝间，唐玄宗设教坊、置梨园、统,万宫妓作乐，他和杨玉环的风流韵事也在朝野广泛传播，“好天子之所好”，文人士子们对这种生活方式极其羡慕向往，纷纷跟风。他们更加潇洒自如地走进秦楼楚馆，拜倒在石榴裙下，沉醉于温柔之乡。此是其一。另一方面，唐朝后期社会开始衰退，大多数士人产生了消极心理，对社会现实感到沉痛无奈，产生了“人生如梦，为欢几何”的感概，于是迫不及待地及时行乐，以声色自娱。所谓“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也正是这种生活的写照。而从人性方面来讲，士人是对社会和人生极度敏感的群体，在现实生活中，士人多有不如意处，而其和妓女们在艺术情趣、人生际遇之间的众多相同点，让士人常有种知己相慰之感。红粉知己的体贴温存也使士人们愿意沉醉于温柔乡中。 唐诗中多有涉及妓女的题材，可见诗人们与妓女的交游紧密。诗人白居易本与妻子情深爱笃，但他在杭州任刺使时也终日携妓游玩，这种放意纵情使宋朝人都感到诧异，议论道: “为见当时郡改多暇，吏议甚宽，使在今日，必以罪闻矣。”而清朝人则以诗句“风流太守爱消魂，到处春翘有旧游”来表达艳羡之意。风流俊赏的李白对妓女更带有一种文人的坦诚和率真，有人说李白诗“十首九说妇人与酒”，李白的笔下，常赤裸裸地表现出对妓女的高超才艺和无瑕容貌的欣赏，并且多将自己时不我予的感概悲愤化为与妓女们的知己之音。在李白的诗作中，这种复杂的感情常有体现出来，如《对酒》中毫不掩饰其激荡情感的:“我瑁宴中怀里醉，芙蓉帐里奈君何”。《邯郸南亭观妓》中近似于“香艳”的描写，“歌妓燕赵儿，魏姝弄鸣丝。粉艳烁月彩，舞衫拂花枝。把酒顾美人，清歌邯郸词。”又如《携妓登梁王棲霞山孟氏桃园中》一诗中，诗人追思梁王，感叹现实，又抚事慷概，沉湎酒妓之情:“君不见梁王池上月，昔照梁王樽酒中。梁王已去明月在，黄鹂愁醉啼春风。分明感激眼前事，莫惜醉卧桃园东。” 二、“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妓女诗”背后的故事 涉及妓女题材的唐诗不胜枚举，这些唐诗有的仅为逢场作戏之作，有的背后却有着种种或哀婉或感人的故事。 第一个要提的当是风流才子杜牧。杜牧的一首《遣怀》道尽了大多数士人沉醉青楼的种种无奈种种心酸和自嘲。“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杜牧所处的时代已是唐朝风云不再的时代，安史之乱后，朝政混乱，很多士人仕途无望，转而在烟花之所寻找慰藉，正所谓“落魄江湖载酒行”。如一梦的十年弹指一挥，只换得青楼中的虚名，其中的自嘲之意显然可见。从某种意义上说，杜牧等的风流，是被那个时代逼出来的。他们不得不将满腹文思化为诗篇，寄托于对妓女的美丽和才艺的赞赏或是身世的感悟，再通过妓女之口传唱出来，引为“知己之音”。 《张好好诗》是杜牧非常有名的一首以妓女为题材的诗歌。,杜牧在湖州沈传师之弟沈述师家中作客饮酒时，结识了当时著名的歌妓张好好，酒宴间的轻歌妙舞，使他大为倾倒，并有诗相赠，张好好也写诗回赠杜牧，随后两人相恋甚久。之后杜牧离开湖州，与张好好失去了联系。张好好后来被迫嫁人，在出嫁之时作诗一首:“孤灯残月伴闲愁，几度凄然几度秋，哪得哀情酬旧约，从今而后谢风流。”以表自己对杜牧的不忘之情。五年后杜牧于洛阳东城重遇张好好，哪知好好嫁人后丈夫早死，不得已沦落为他乡之客，当垆卖酒，情形十分凄惨。杜牧在与她的长谈中感慨万分，于是作了一首长篇五言相赠，这便是著名的《张好好诗》。“尔来未几岁，散尽高阳徒。洛城重相见，婥婥为当垆。怪我苦何事，少年垂白须,朋游今在否,落拓更能无,门馆恸哭后，水云秋景初。斜日挂衰柳，凉风生座隅。”诗人一方面在劝慰故人，同时也宽慰自己，言词之间将人生无常世事多舛写得淋漓尽致感人非常。杜牧于五十岁时在长安忧悒去世后，张好好获悉他的死讯，瞒着家人赴长安悼祭，并自尽在杜牧的坟前，为两人的一生划上了凄美而绝烈的句号。 杜牧还为名妓杜秋娘写了一首《杜秋娘诗》。杜秋娘在文人圈子里曾盛极一时，写过多首好诗，但她一生坎坷，最后竟在一个风雪之夜冻死在玄武湖边。《杜秋娘诗》将杜秋娘一生中的辉煌与落寞对比，写得哀婉动人，后人常将其《琵琶行》相比较，可见与白居易的 其艺术成就绝非一般。 杜牧混迹于扬州大小秦楼楚馆，与歌妓舞妓们十分熟识，加之其敏感多情的性格，使之很能体会到妓女们真实的内心，他在《赠别二首》中写到:“娉娉婷婷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场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樽前笑不成。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此诗描绘了烟花少女的窈窕美，同时也将她青楼陪笑的勉强形态和复杂的内心活动刻画得惟妙惟肖。 白居易与妓女之间也有着许多故事。白居易曾赠诗给一代名妓关盼盼，赞美她:“醉娇胜不得，风袅牡丹花。”白居易是在徐州刺使张建封的家宴上，见到精通音律的名妓关盼盼的。关盼盼“善歌舞，雅多风致”。白居易请关盼盼赋诗，关盼盼以《喜酒》为题写道:“当 窗听夜雨，仿佛坠鸣琴，缓急随君意，忧沉怄我心。风尘增雅兴，人海觅知音，试问天涯客，宁不忆上林,”白居易一见此诗，十分佩服，当即也题诗奉和，并出帛五十匹为其除去官妓之名。而后他撮合张建封纳盼盼为妾。盼盼与张建封结合后感情甚笃，相依生活十几年。后张建封病故，盼盼为之守节，独居燕子楼十一个春秋，并在这里写下了许多深‎‎请的诗篇，其中便有著名的《燕子楼三首》。 白居易还有部分别妓、怀妓、送妓、赠妓、伤妓、悼妓之作，为诗化的青楼增添了感伤的色彩。其中最为有名的便是他的《琵琶行》了。《琵琶行》写诗人偶遇一名现为商贾之妻的艺妓。诗中用浓墨重彩描写了艺妓高超的技艺，再通过艺妓之口，将昔日的辉煌和如今的落寞生活形成鲜明对比。展示了人生的无常，更有种繁华落尽后的苍凉之感。 而温庭筠、李商隐等人缠绵悱恻的爱情诗更是大多与妓女有关。温庭筠诗风绮糜。其年轻时，性情傲岸，行为放荡，举止风流，气度潇洒，经常在秦楼楚馆中与歌妓斯磨，了解她们的心理状态，熟悉她们的性格特征，同情她们的凄凉境遇，对于她们温柔的情性、秀美的风姿、华丽的妆饰，赞赏备至。体现在其诗歌中，就常有种绮糜之音。如《新添声杨柳枝辞二首》，“一尺深红蒙曲尘，天生旧物不如新。合欢桃核终堪恨，里许元来别有人。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李商隐对待妓女则多像朋友一般，对她们并无狎亵玩弄之意，他做关于妓女的爱情诗，“在缠绵怅惘之中，仍有英爽俊拔之质”。 到了唐朝后期，出现了一批专写男女恋情、闺情直至床第交欢之情的艳情诗歌“香奁体”，到韩偓时则到达了极至。韩偓于昭宗龙纪元年中进士当了“探花郎”，与他相好的妓女“以缭绫手泉寄贺”。韩偓收到礼物后写了一首七律，中有“解寄缭绫小字封，探花宴上映春丛，黛眉欲在微微绿，檀口消来薄薄红”之句，这类诗就比较庸俗无聊了。 三、 “士妓”灵与肉的结合和分离 自古名妓多才女。士人与妓女之间常常有着牵扯不断的种种故事。他们在才华上互相爱慕，互相欣赏，在感情上互相慰藉，然而又因社会地位和环境等因素的影响，大多数妓女和士人之间并没有真正完满的爱情，可以说，他们在灵与肉上是既结合又分离的。 中国封建社会是男权领导的社会，妇女通常只是做为男子的附庸品，嫁为人妇的女性要遵守三从四德，要与丈夫“举案齐眉”，这种对女性个性权利的剥夺在另一个方面也剥夺了男性享有灵肉合一和谐爱情的可能。这时，男性就会寻找封建专制婚姻外的另一种补偿，来达到自己灵肉某一方面的缺失。士人尤为如此，这也是为何封建社会烟花柳巷十分繁荣的原因。 士人要求妓女“或通诗词，或善歌舞，或懂音韵，或博琴棋”，这是男权文化对妓女的要求，也是士人对理想伴侣精神层次上的要求。大多数妻妾成群的士大夫，往往是因为和妓女的艺术旨趣相投而和她们走在一起。 另一方面，士人的地位在唐时虽然甚高，但他们往往报国无望，在仕途上屡受挫折，再加之对社会和自身的敏感，使得士人成为一群容易自伤的脆弱群体。而妓女通常有着高超的技艺和不俗的艺术品味，但她们的社会地位却十分低下，有的是身处污淖心自高贵。在这些方面，士人和妓女有着惊人的相似。所以，他们往往能一唱一和，互引为知己之音。士人和妓女又在色与艺上互相欣赏，互相产生审美愉悦，甚至互相同情，互相依赖，彼此找到人生的慰，达到灵与肉的和谐统一，历史上文坛上有不少“士妓”结合的佳话。唐代的名妓薛涛等人，都只与当时的著名诗人，一流士人交往，元稹、白居易、刘禹锡等都乐于与之来往唱和。杜牧为杜秋娘写五言长诗《杜秋娘诗》，杜秋娘读后引为知己之音，并回诗道:“红颜薄命实堪悲，况是秋风瑟瑟时。深夜孤灯怀往事，一腔心事付啊谁,”宋代的名妓李师师，虽得宋徽宗的垂青，但最后仍选择了大词人周邦彦。明末的柳如是、李香君等人，更是与当时的士人一起建立了坚贞的爱情，更在国家危亡面前表现出了大义凛然的气节。 虽然士人与妓女能够互相慰藉达到灵与肉的和谐交流。但是，妓业毕竟是封建社会畸形婚姻爱情下的产物，大多数妓女身心不得自由，年老色衰之后的境地十分凄惨。士人对妓女本来也多是持赏玩的态度，诗人元稹还曾因自己的贪欲逼死名妓刘采春，杜甫就曾多次写诗规劝同伴不要耽于女乐，认为妓女们“身世堪怜”。可见在杜甫眼中，士人与妓女的交游只是一种玩乐消遣。士人从妓女这里寻找情感和肉体的寄托慰藉，妓女风姿不再的时候，就往往同白居易《琵琶行》中的琵琶女一样，“委身为贾人妇”，“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妓女与士人的“恋爱”最终多落个苍凉的收尾，这其实是一种必然。妓女没有独立的身心和人格，她们在红尘中打滚，身不由己，妓女本身就是处在灵与肉分离的撕裂状态。她们与士人的结合，更多的只是两种灵魂短暂的交融碰触，在欢笑愉悦之后，内心的落寞更甚。即使脱离了妓籍，她们在世人眼中仍是低等下贱的一类，士人一时的垂青也无法改变她们的命运。鱼玄机在她一首有名的诗《赠邻女》中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枕上潜垂泪，花问暗断肠。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后来成为千古名句，而这其中的心酸无奈，也只有历尽沧桑、懂得爱情的人才能说出。名妓李秀兰和著名诗人陆羽因有共同的嗜茶之癖而相爱。但陆羽为了访查茶事，竟与秀兰一别三年杳无音讯。李秀兰相思成疾，当陆羽突然又回到她的身边时，她喜不自禁的写道:“昔去繁华月，今来喜雾时;相逢仍卧闲，欲语泪先垂。强劝陶家酒，还吟谢客诗，偶尔成一醉，此处更何之。”陆羽读后笑曰:“谢谢你的一片深情，但是我已看透人生，一切如梦，只有以茶为伴是我的乐趣，我们只能结缘来生了。”秀兰苦笑了一声说:“君为红尘淡，我亦薄红尘。”彼此彼此了。 参考资料:《论李杜的贵妇和妓女题材诗歌》杨理论 《中国的青楼文化》孔庆东 《晚唐诗人杜牧》 曹中孚 陕西人民出版社 《唐诗集》 刘开扬 中华书局 《唐诗研究论文集》 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辑部编 人民文学出版社 《唐诗风格论》王明居 安徽大学出版社 《唐宋妓女文学浅析》 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