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到法律草拟事务所开会讨论国会提议对流浪狗只处理...
脫軌
到法律草擬事務所開會,討論國會提議對「流浪狗隻處理法草案」的修改,部份議員指草案有性別歧視之嫌,於是堅持要在註釋中加添一項「狗:包括母狗」。我木無表情地說:「索性連變性一族也照顧吧,就說:狗,包括母狗,或已被閹割的狗。」真荒謬,狗當然包括母狗,煞有介事的聲明狗包括母狗,即是說狗平常不包括母狗。與草擬員爭辯兩個小時不得要領,只有結束會談。他一定暗暗說我是母狗。
臨走時,經過VJ的辦公室,裡面空無一人,我忍不住在門口駐足。他的辦公桌永遠井井有條,沒有一件廢物,房間內一切按照
擺設,誰也料不到有一天他會突然跑到一個連早上洗個熱水澡也不能,火車遲到五句鐘算準時,病毒種類比國民生產總值更多的地方。和他相處半年,我竟然看不出他內心深處有一股強烈要擺脫世俗羈絆的慾望。我忽然很想念他。
午飯時間無聊地逛唱片店,信步到印度音樂一欄,見到 Ravi Shankar 的唱片,可是封套上彈薛他的,為甚麼不是Ravi Shankar,而是VJ?
不知不覺蕩至 Taj Mahal 印度菜館,索性叫點外賣,低頭把菜單仔細閱讀,因為沒有胃口,只點了青瓜乳酪和炸薄脆,抬頭看侍應,竟然是VJ:可是他瞬即轉身進了廚房,我跑進廚房裡找尋他,但他已失去影蹤。
我完全陷入了一片迷亂,茫然中看到桌子上「今日孟買」雜誌封面上滿臉鬍子的吹笛弄蛇人,也是VJ:
我失魂落魄的拿了食物離開餐廳,走過電器店舖,數十部電視機播放著同一個廣告,賣的是正宗印度香米,大大小小熒光幕上的主角,是頭戴花團錦簇頭巾,咧嘴露出雪白牙齒,豎起大拇指讚頂呱呱的印度人,看真點,竟然連他也是VJ:
我想我開始精神錯亂。
晚上回到家裡,打開信箱,一張明信片跌了出來。是一個月前從Haridwar寄來的。(究竟那是甚麼地方?) 轉眼間,VJ離開已有三個月了,那豈不是說他快要回來?
明信片上只有簡短幾句:
「親愛的明:
我在恆河流域盡頭紮了營,過著簡單原始的生活。晚上和朝聖的人一般把蠟燭放到河上,發現自己真正屬于這個地方。
短期內我不會回家。勿念。
你的,VJ 」
忽然外面「轟隆」一聲巨響,我出門外一看,赫然見到謝小威四腳朝天仰臥在垃圾堆中,掙扎著爬起來,一架滑板車傾側在五米以外。很明顯他是踩滑板車失去控制,撞翻了我的垃圾筒。
我過去把他扶起,他雪雪呼痛,我問:「你沒事吧?」
他抱怨:「獨居女子,垃圾怎麼那麼多?」他揉揉手肘。
我把一袋袋的廢物放回筒內,「我知道看我倒垃圾是你的嗜好,但亦無須用到苦肉計這一招來製造機會吧:」
「我過來是想來問你,」他和我進屋子裡,「為甚麼今晚沒有上課?」
我這才想起今天是星期二:最近不知怎的,生活一團糟,仿彿完全失去了平衡。
他用心地看著我,「生活偶爾脫軌,結果原來也不是那麼壞罷?」 「你這是甚麼意思?」
「每逢星期一你穿淺藍襯衣,細細的直紋間條,星期二穿單扣黑色外套,配同質長裙,凡星期三是深紫色半截裙,左邊開叉,但走路時常常移位,要不住的把它拉回正確位置,星期四……」
「夠了:」我把他喝止,「你一直在監視我?」
「我承認我是暗戀你,」我即時目瞪口呆,他沒有理會我,飛快地繼續,「但那不重要,我要說的是,偶然失去規律,天不見得會塌下來,而且可能還給你意外驚喜。」
我不語。他接著說:「只是,是甚麼令刻板死板的你脫離常軌?」
「不如你留下來吃飯吧,我弄咖喱最撚手。咖喱雜菜如何?」
「你為甚麼逃避我的問題?」
「還是咖喱豆干?加點冬菇也不錯。」我不知道自己在說甚麼,星期二晚的菜式明明是番茄雞蛋意粉。
「你男友何時回來?」
我打開雪櫃取咖喱醬,Sharwood’s中辣。我一陣失神,過了不知多久,我方才如夢初醒。我回答:「他說短期內也不會。」
我熟練地把馬鈴薯)胡蘿蔔)椰菜花)小黃瓜逐樣切好。
「你愛他。」
「才不。」
「那你為甚麼在哭?」
我抬頭,看到微波爐上自己的倒影。可不是。我垂下眼,一滴眼淚掉進咖喱醬瓶裡。
謝小威說的是真的嗎?
不論身在何處,我只看到VJ的臉,沒有了他,我像陀螺失去了重心。今早和跟我開會的草擬員為「狗」字解釋爭持不下,我知道其實是因為心裡不容別人對VJ的心血結晶作任何改動。
謝小威忽然輕輕的把我擁入懷裡,他說:「我這算不算是乘人之危?」
我覺得出奇的安祥,想不到在傻頭傻腦的年青小子臂彎中竟然得到一絲慰藉。
不久我把他推開,「你的衣服上還有我垃圾筒的氣味。」
Copyright ? Wancy Lam 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