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虎地秦简《日书》研究

睡虎地秦简《日书》研究 睡虎地秦簡《日書》於1975年12月在湖北雲夢睡虎地秦墓中出土。 共有竹簡423枚，約一萬八千餘字。 1981年《雲夢睡虎地秦墓》挖掘報告出版，《日書》簡的照 片、釋文始得公佈。 1982年饒宗頤、曾憲通之《雲夢秦簡日書研究》問世，揭開 《日書》研究的序幕。。 李約瑟把《日書》一類的「數術」稱之為「偽科學」，認為 當人類不能有效征服大自然時，便幻想出一種超自然的神力 在主宰世界，人類將自然現象與人事加以機械的牽合，企圖 從中找到某些行為規則。 在《漢書?藝文志》之中「數術」為古代學術文化的一大門 類，與六藝、諸子、詩賦、兵書、方技並列。其中蘊涵某些 合理因素，不得以迷信，一概抹殺。對「數術」的研究，可 以讓今人更瞭解古代學術文化和思想的真實面貌。 1.《日書》是古代日者用來占候時日宜忌、預測人事休咎， 以教人趨吉避凶的曆忌之書。 2. 秦簡《日書》在當日應是一種家喻戶曉的選擇生活事物 書，類似於後世的擇日通書。《日書》的內容本質，極其貼 近生活，因此可以反映當時日常生活的各種需求，使我們藉 以了解當時社會生活的各種情況。 3. 《日書》有其數術體系，從《日書》的篇目和內容來看， 我們不妨將之視為秦簡時代「數術」的一個縮影。例如〆將 《日書》「人字篇」的人字與馬王堆《胎產書》的「胎產圖」， 及近代「軒轅黃帝四季圖」相比較，便可以說明它們都是數 術家用來占候生子的吉凶，根據胎兒的產日預測未來的命 運。 4.從《日書》中，我們可以看到古人與大自然相處的對待態 度。秦簡時代占時擇日等活動，和後世的宗教史和民俗史， 有一脈相傳的關係。 5.秦簡時代的建除法，和占星術，與古天文、曆法密切相關。 從古代天文曆法的角度研究《日書》，是《日書》研究中受 人矚目的部分。《史記?日者列傳》〆「孝武帝時，聚會占家 問之，某日可取婦乎〇五行家曰可。堪輿家曰不可。建除家 曰不吉。叢辰家曰大凶。曆家曰小凶。天人家曰小吉。太一 家曰大吉。」《日書》裡即有相當篇幅論及所謂的「建除法」。 睡虎地秦簡《日書》有〆「甲種六十篇」及「乙種四十九篇」 （以劉樂賢《睡虎地秦簡日書的研究》為計）。 1. 久行毋以庚午入室， 長行毋以戌、亥遠去室， 丁卯不可以船行， 六壬不可以船行， 六庚不可以行。 2.行日〆 庚?節（即）有急行，以此行吉。 3.行者〆 遠行者毋以壬戌、癸亥到室， 以出，兇（凶）。 4.行忌〆 凡行者毋犯其大忌， 酉???巳， 北毋以????戊寅， 南毋以辰、申。 行龍戊、己， 行忌。 凡行，祠常行道右〔一〕，左?。 5.入官〆 久宦者毋以甲寅到室。 第一段內容又見於《日書》甲種〈行篇二〉，其來歷尚不清 楚。 第五段雖為「入官」，看起來與行者、行忌相同，當專為長 久在外為官者而設。 金勝木 火勝金 水勝火 土勝水 木勝土 東方木 南方火 西方金 北方水 中央土 劉樂賢指出〆這是一篇有關五行學說的文獻。他將五行與方 位相配並列出了五行相剋的具體內容。這兩方面都與後來的 流行說法完全一致。可見當時五行學說已相當發達。 睡虎地秦簡《日書》乙種也有涉及五行相勝關係的內容〆 丙丁火 火勝金 戊己土 土勝水 庚辛金 金勝木 壬癸水 水勝火 丑巳金 金勝木 其中「庚辛金 金勝木」，整理小組誤釋為「庚辛金 金勝 」。 五行學說鄒衍所論主要包括兩部份〆(1)歷史哲學，即五德終始說，以五行勝剋為原理，推衍於上下古今，即《史記》 所謂「稱引天地剖判以來，五德轉移，治各有宜，而符應若 茲」，其說見《呂氏春秋〃應同篇》。(2)地理學說，即大九州說，以禹貢九州為一州，是為赤縣神州，「若禹貢以上者 九焉」，其說見《鹽鐵論〃論鄒》、《論衡〃談天篇》。 《呂氏春秋〃應同》〆 凡帝王之將興也，天必見祥乎下民々黃帝之時，先見大 螾大螻，黃帝曰〆土氣勝，土氣勝，故其色尚黃，其事 則土。及禹之時，天先見草木秋冬不殺，禹曰〆木氣勝， 木氣勝，故其色尚青，其事則木。及湯之時，天先見金， 刃生于水，湯曰〆金氣勝，金氣勝，故其色尚白，其事 則金。及文王之時，天先見火，赤鳥銜丹書見于周社， 文王曰〆火氣勝，火氣勝，故其色尚赤，其事則火。代 火者必將水，天且先見水氣勝，故其色尚黑，其事則水。 這是從五行生剋出發，說明歷史是依五行的運轉而有王者的 代興，為了適應五行的運轉和天的禨祥，必須在人事上有所 相應，這就是《史記》所說的「載其禨祥度制」，這種相應 便是其色尚黃（或青、白、赤、黑），其事則土（或木、金、 火、水）等等，從這一總則出發而制訂種種細節，在此處的 五行生剋裏，提到了顏色與五行的配應，但沒有提到「方 位」。 《史記〃孟荀列傳》，我們可以看到司馬遷眼中的鄒衍地理 學說之大略〆 鄒衍……先列中國名山大川通谷，禽獸、水土所殖，物 類所珍，因而推之，及海外人之所不能睹……以為儒者 所謂中國者，於天下乃八十一分，居其一分。其中國名 曰赤縣神州，赤縣神州內自有九州，禹之序九州是也， 不得為州數。中國外如赤縣神州者九，乃所謂九州也， 於是有裨海環之。人民禽獸莫能相通者，如一區中者乃 為一州，如此者九，乃有大瀛海環其外，天地之際焉。 大體看來，鄒衍「大九州」的範圍是有「中國」和「海外」 的區別，換言之，鄒衍敘述大九州的方式，是先說中國而後 推廣及于海外。但是這裏仍然沒有見到「東、南、西、北」 的方位。 《淮南子〃天文》中才突顯出以「方位」為中心的五行配應〆 ，其帝太皞，其佐句芒，執規而治春，其神為 歲星，其獸蒼龍，其音角，其日甲乙。 ，其帝炎帝，其佐朱明，執衡而治夏，其神為 熒惑，其獸朱鳥，其音徵，其日丙丁。 ，其帝黃帝，其佐后土，執繩而制四方，其神 為鎮星，其獸黃龍，其音宮，其日戊己。 ，其帝少昊，其佐蓐收，執矩而治秋，其神為 太白，其獸白虎，其音商，其日庚辛。 ，其帝顓頊，其佐玄冥，執權而治冬，其神為 辰星，其獸玄武，其音羽，其日壬癸。 此處以「東、南、中、西、北」配應「木、火、土、金、水」， 並且合以四時、配以天干，還提到所謂「四獸」，其實是指 天上星辰的四象，分別由黃道二十八星宿所構成之「蒼龍、 朱雀、白虎、玄武」，在方位與星辰及四時季節的配應裏， 我們不禁聯想到早期五行說的「天有三辰，地有五行」（《左 傳?昭公三十二年》）及「天有六氣，分為四時」（《左傳? 昭公元年》）々關於方位與四時，在《管子〃四時》中亦可以 看出方位與四時、星辰配應的痕跡〆 ，其氣曰風……其事號令，號除神 位……然則柔風甘雨乃至，百姓乃壽，百蟲乃蕃…… ，，其氣曰陽……其事號令，賞賜賦 爵……時雨乃降，五穀百果乃登……，土德實 輔四時出入，以風雨節土益力，其德和平用均，中正無 私……，其氣曰陰……其事號令， 毋使民淫暴，順旅聚收……，其氣 曰寒……其事號令，修禁徙民，令靜止……五穀乃熟， 國家乃昌。 這裏方位與四時、星辰配應，可說是由早期五行說發展而來 的形態，如〆日、月、星辰即「天之三辰」，而陰陽風寒之 主秋夏春冬，即六氣分為四時之流變。 春秋、戰國之世，各國之史官、卜祝都是此方面的專家，如〆 周之萇弘、魯之史墨、梓慎，鄭之裨灶，尤負當時之盛名。 《左傳?昭公十七年》梓慎推測宋、衛、陳、鄭之必有火災， 曰〆 宋，大辰之虛也。陳、大皞之虛也。鄭，祝融之虛也。 皆火房也……衛，顓頊之虛也……其星為大水々水，火 之牡也。 《左傳?昭公十年》〆 春，王正月，有星出於婺女。鄭裨灶言於子產曰〆『七 月戊子，晉君將死，公茲歲在顓頊之虛，姜氏、任氏實 守其地，居其維首而有妖星焉，告邑姜也。』 皆藉天體現象，推測人事。《漢書〃天文志》〆 日有中道，月有九行。中道者黃道，一曰光道……月有 九行者，黑道二出黃道北，赤道二出黃道南，白道二出 黃道西，青道二出黃道東。 這是以黃、墨、赤、白、青五色區別日月之軌道，我們可以 注意到軌道之方位與顏色之搭配，正是「中黃、北黑、南赤、 西白、東青」而《淮南子〃天文》所引之〆 何謂五星〇東方木也……其神為歲星，其獸蒼龍……南 方火也……其神為熒惑，其獸朱鳥……中央土也……其 神為鎮星，其獸黃龍……西方金也……其神為太白，其 獸白虎……北方水也，其神為辰星，其獸玄武……。 以五色區分星宿，並以不同的動物代表之，此時，五行乃由 地上之物，成為天文之系統，五行在天上既有確定之方位， 自然較裨灶等星象家，忽就星名，忽就史實，前後參差，莫 衷一是者，要來得整齊畫一多了，可見戰國的星象家中就有 方位配應於顏色以預測未來的說法，《墨子〃貴義》〆 子墨子北之齊，遇日者，日者曰〆「帝以今日殺黑龍於 北方，而先生之色黑，不可以北。」子墨子不聽，遂北， 至淄水，不遂而反焉。日者曰〆「我謂先生不可以北。」 子墨子曰〆「南之人不得北，北之人不得南，其色有黑 者，有白者，何故皆不遂也〇且帝以甲乙殺青龍於東方， 以丙丁殺赤龍於南方，以庚辛殺白龍於西方，以壬癸殺 黑龍於北方。若用子之言，則是禁天下之行者也。是圍日者之術與平常占卜不同，占用龜策，而日者則以天體現象心而虛天下也，子之言，不可用也。」 斷人事吉凶，以顏色觀察天體之現象々由日者之說可知，方 位配應顏色之拘忌，在戰國時已流行於民間日常生活。我們 對照傳世文獻與《日書》，可以更具體得知當時代「五行」 說之梗概。 入正月二日一日心 入二月九日值心 入三月七日值心 入四月旬五日心 入五月旬二日心 入六月旬心 入七月八日心 入八月五日心 入九月三日心 入十月朔日心 入十一月二旬五日心 入十二月二日三日心 劉樂賢定名此篇為《值心篇》，又指出〆「該篇逐一羅列十二 月中值心的日期」。相關敘述亦見於《日書》乙種。這裡的 「心」，是星宿名。 《史記?天官書》載有「廿八星宿名」。我國古代把二十八 宿分作四組，每組七宿，分別與東、南、西、北四個方位， 青、紅、白、黑四種顏色，以及龍、鳥、虎、玄武幾種動物 形象相配，稱作四象(或「四獸」、「四宮」)，它們之間的配 應關係如下表〆 方位 顏色 四象 二十八星宿 東方 青色 蒼龍 角、亢、氐、房、心、尾、箕 南方 紅色 朱鳥 東井、輿鬼、柳、七星、張、翼、軫 西方 白色 白虎 奎、婁、胃、昴、畢、觜觿、參 北方 黑色 玄武 斗、牽牛、婺女、虛、危、營室、東 壁 作事 二月利興土東方，八月東方，三月南方，九月北方 劉樂賢認為〆《日書》此條文句過於簡略，其來歷難以詳考。 其實，「作事」可以理解為「經營大事」。 如《史記?六國年表》〆「或曰〆『東方物所始生，西方物之 成熟』。夫作事者必於東南，收功實者常於西北。故禹興於 西羌，湯起於亳，周之王也以豐鎬伐殷，秦之帝用雍州興， 漢之興自蜀漢」。 《周易》「訟卦」〆「君子以作事謀始」。《左傳?文公三年》〆 「閏月不告朔，非禮也，閏以正時，時以作事，事以厚生， 生民之道，於是乎在矣。」 由《日書》可證實，「作事」特別講究事先規劃，特別是「時」 的把握，有一套休咎儀式。 1. 《睡虎地秦簡日書的研究》，劉樂賢著，台北〆文津出版 社，1994年。 2. 《睡虎地秦簡《日書》甲種疏證》，王子今著，武漢〆湖 北教育出版社，2003年0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