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想要像家的感觉

[精品]想要像家的感觉 想要像「家」的感覺 戴振浩 在家的時候,會常想出去透透氣,甚至想要逃離家的枷鎖;而很多外出不在家的時候,卻又常常在意或會想要尋覓像「家」的感覺。 第一次很在意像「家」的感覺,記得是在少小時候的小學畢業旅行。期待好久的畢業旅行那天,心理的波濤起伏,隨著遊覽車的慢慢滑行而漸漸升溫沸騰,在車上同學間的歡笑逗弄、大吃零食,所帶來的快感與到達旅行目的地的雀躍,是同等的興奮與重要。那個時候,只要想到能夠離家和同學一起到陌生的地方過夜,就足以令好幾個夜晚,含笑入眠。黃昏時刻,車子抵達旅社門口,拎著住宿用的行李,東張西望的盡是一臉的興奮莫名。 和家裏不一樣的成員,和家裏不一樣的飯桌,和家裏不一樣的菜色,晚餐吃起來顯得格外新鮮又熱鬧。睡在大通舖的我們,喜歡偷窺別人的隱私,最在意別人穿的內衣褲形式和顏色,大家摀著棉被竊竊私語,久久都不肯入睡。老師頻頻催促仍是意猶未盡的我們,要停止枕頭戰,要趕快入睡;而我們一方面是玩累了、笑累了,一方面是被老師的連番催促,終於很不情願的想睡了。但是這時才發現和家裏不一樣的棉被味道,和家裏不一樣的燈光亮度,和家裏不一樣的廁所設備,和家裏不一樣的人一起睡覺,一夜輾轉難眠;一夜都盤旋在不像「家」的感覺焦慮裡,那夜,滿腦子很雜亂,夜很漫長,夜不成眠。 第二次很在意像「家」的感覺,是四十年前離開老家去讀師專的時候。那個交通不發達,民風保守的年代,「離家」對我而言,是心理上又新鮮、又恐懼的大事。前一晚在昏黃的燈光下,打理皮箱內僅有的簡單衣物時,媽媽除了深感因為家貧而因陋就簡的「虧欠」之外,只能紅著眼框的感到不捨與擔心,深怕不曾岀遠門的我,離家在外不知道能不能過得很好;而個性靦腆內向的父親,面對離情依依,只是坐在房間角落,靜靜的把關心放在心底,目不轉睛的凝望著吞吐的煙圈,似乎覺得無聲勝有聲會比較來得自然。 離開家去師專報到的那天黃昏,我覺得「家」好像就掛在落日晚霞的盡頭,而早上冒著白煙、伴著長鳴的火車,將我和熟悉的家園彼此間推離得遠遠的。霞光裡,聽不到雞鴨的鳴叫,看不到田園炊煙,以及始終在曬榖場邊慵懶昏睡的老黃狗。當夕陽沿著鳳凰樹低矮的軟枝迅速滑落時,我開始有著強烈的企求,想要有像「家」的感覺。躲過別人的目光,在客雅溪畔的河堤邊,我偷偷的留下了想「家」的眼淚,跳過敏感的民家,我努力的注視著遠山,在模糊的淚眼裡,我似乎看到了慈祥辛勞的父母和平日打鬧纏鬥的兄弟。那夜,夜很漫長,淚水久久不聽使喚,夜不成眠。 第三次很在意像「家」的感覺,是兒子要離家去高雄讀高醫的時候。兒女在讀大學之前,他們每天讀書都是早出晚歸,我們做父母的忙於工作,而當子女的則忙於功課。在家裏,大家有時歡笑暢談,有時相互抬槓,有時連晚餐也沒對上幾句話,但是我們都知道晚上大家都會回「家」,然後各就各位,認為一切是如此的平淡無奇與理所當然。當女兒遠去高雄讀大學,久久才回來一次的時候,我開始有「家」裡成員傾斜的感覺,使得等待「團圓」變成一種期待而不自然,甚 至要刻意的約定才行。沒料到兒子大學放榜後,又是要到遙遠的地方,而且要許多年;因為年輕人說讀大學沒有離家很遠就不算讀過大學,所以他們像翅膀長硬了一樣,慶幸可以遠遠的自由飛翔。 其實到南台灣,兒子有姊姊可以關照,但是我卻仍少了一些曾有的瀟灑,非常在意起每天日落那頭的種種。所以對於南台灣,不管是社會訊息,不管是地理人文,我都有了多一點的在乎;我無法跳脫天下為人父母者的庸俗,總向電話那頭的他們,多說了幾句有說和沒說都一樣的叮嚀。家裡偌大的閒置空間和設備,顯得多餘而孤單,不再有許多人熱鬧的走動,甚至有時空空蕩蕩的回聲,還會令人起疑。當渴望兒女回家而又不能回家的時候,那夜,兩老很孤單,夜變得很漫長,而我竟然也因為想要像「家」的感覺而夜不成眠。 最近非常在意像「家」的感覺,是在前些時候那個夢中驟醒的黑夜。我在從未到過的一個陌生地方,遇到了年邁而有許久沒有見面的爸媽。黃昏的意境裡,有晚霞,有炊煙,有雞鳴狗吠,有堆著大草堆的曬穀場。我看到原本就經常拌嘴的爸爸和媽媽,爸爸穿著一貫穿著的白色汗衫,媽媽則是穿著無領的花布杉,一前一後悠遊的散步在鄉間小路。我興奮的打開車門,迎面向他們大力招手,大聲的呼叫著爸爸和媽媽;可是蓄著短短白髮的爸爸,只有暫停腳步望著我,陌生的眼神裡,露出微微尷尬的笑意;而仍是梳著短髮的媽媽,則是放慢腳步,用很燦爛的笑容迎接我的眼神。我大聲的說著我的名字,大聲的呼叫著他們,但是他們沒有在意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仍然帶著幾許的陌生和微微笑意,在擦肩而過之後,緩緩消失在田間小徑裡。 儘管我一再的呼叫招手,但是先後,逝的爸媽,只是以微微的陌生笑意回應,他們的陌生讓我感到心痛與不堪。訣別才是五六年的光景,好不容易與夢裡尋它千百回的的爸媽相逢,好不容易喚回曾是濃郁的「家」的感覺,沒想到他們竟是如此快速的以冷淡和陌生,應對我多年苦苦相尋的真情心願。那夜,在心痛的夢醒之後,思緒如盤根錯節般的糾纏不清,夜變得好漫長,連續幾個夜晚,我追尋著想要像「家」的感覺而夜不成眠。:200904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