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要做一回刺猬

每个人都要做一回刺猬 我在火车站碰到他时，他正要踏上不知目的地的火车，他正在离家出走的路上。 我抹了一下头上冒出的虚汗，长长地松了口气，刚刚好。我说:“你走，没准儿前面是黑砖窑等着你呢!” 他给了我一个莫名其妙的情，说不出是想哭还是想笑。他说:“他们都不理解我，这家我待不下去了!” 我冲他笑了一下，手拨拉了一下他的头，我说:“我明白，我曾经跟你一样!” 他是迷惑不信任的，他以为我是他父母的说客，不过是瞎套近乎。 我跟他坐在嘈杂的候车大厅边上的小快餐店里，我点上两大碗面条，他狼吞虎咽，我忆起往昔。 每个人都要做一回刺猬，觉得自己孤单得要命，觉得所有人都是不理解自己的，尤其是被你叫做父母的人。 那时，他们是你最近最深刻的仇人。是的，没有谁能让你这么恨了。 他从大碗面里抬起头，看着我，我知道那目光是赞同我的话的。 16岁之前，我是个很乖的女孩。我很听父母的话，不出去疯玩，按时完成作业，每个学期末考个极好的分数回来。 但是，16岁那年，不知道哪一天，我身体里很多细胞都举起了反叛的旗子。我为什么不能像隔壁的女孩那样剪板寸?我喜欢那样清清爽爽。我拿了储蓄罐里的钱去街口剪了板寸。我知道我的举动惹怒了老爸老妈。 我进门时，老爸正坐在饭桌边，他“啪”地把筷子摔在桌上，起身离席。老妈的唠叨根本不用打草稿，口上挂了长江黄河:“谁家好好的女孩这样打扮，你想造反啊?” 那晚，我没有吃饭，一个人躺在床上，觉得真是孤单，世界这么大，怎么我连个可以说说话的人都没有呢?家里这么冰冷，我不过是剪个头发，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 月亮很大，我的泪水很多。 不过，那只是开始。 我逃课跟男生去网吧打游戏，我在考场里把试卷撕成一条一条的。我的一举一动都毫无例外地惹得父母愤怒不已，他们唉声叹气，他们相互指责，他们无可奈何。 我的内心也是兵荒马乱，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生活一团糟，我很想让他们能够不骂我，不批评我，坐下来跟我好好聊聊，听听我内心的想法，尊重一下我的行为，可是，我们都在躲闪。我们用刺彼此伤害，却又都害怕面对。 我开始跟他们吵架，他们说:“你怎么能撒谎呢，说去补习，结果去网吧?” 我毫不客气地指出:“你们没说过谎吗?要我给你们指出来吗?” 我看到他们的脸都变白了，我心里很痛快，但只是痛快了一下，要知道，伤害了别人，你能快乐到哪去呢? 他放下筷子，第一次说话:“姐姐，你说得没错，他们只知道告诉我这不行，那不许，他们从来没问过我想些什么。他们总说给我吃给我穿，把我养这么大……谁叫他们养了，反正我没让!” 我笑了，继续讲我的故事。 我是想离家出走的。在我17岁生日那天。你知道一个女孩子出门有多麻烦。我思前想后，把身边的钱都带在身上，怕遇到坏人，我还带了水果刀。那天傍晚放学，我一个人背着包走向城市陌生的火车站。我一向是个胆小鬼，除了几次去外婆家，还是父母带着去坐过火车外，我没单独出过门。 我还是决定去给他们留张字条。那是我前一晚写下的。 我把字条塞到门底下。我转身准备下楼时，家里的门开了，老妈站在门边，她说:“小妍，快点进来，我和你爸就等着你了!” 从拉开的门缝里，我看到老爸热切的脸。老妈仍在说:“我们……很害怕你不回来……你爸催着我出来找你!” 我瞟了一眼地上那张字条，走过去，把那张字条踩在脚下，然后假装系鞋带时，把它抬起塞进了口袋里。 老妈弄了一桌子菜，都是我爱吃的，一向不喝酒的老爸给自己倒了杯红酒，也给我倒了一杯。他说:“小妍，我知道这段日子你过得很不开心，我们也是!今天老爸跟你喝杯酒!” 我瞅着他笑了，我说:“你瞧，我爸跟我一起喝了酒。” 他问:“你喝了?” “那当然，然后我哭了!”我冲他眨眨眼。 我真的哭了。我讲了心里的感受。我觉得这个世界太陌生了，老师只知道要成绩，我一直在长胖，没有人注意我，我被忽视，我只有像刺猬一样用刺去扎别人，才能觉得自己是重要的，是被重视的…… 老妈转头抹眼泪，她再回过头来时，轻声跟我说:“每个人都要做一回刺猬，觉得全世界只有自己最孤单，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自己。真的，这只是叛逆期，说明你要长大了。你有了自己的想法，而我们没有给你最有力的支援，相反，也用刺来伤害你……” 我把我碗里的面条拨给他。他说:“你的父母真好，他们能理解你。我爸妈觉得我是世界上最一无是处的人……” “即便你是这世界上最一无是处的人，他们也还是会坚定地站在你身边，支持你，你信不信?比如，你离开的这一整天，你爸妈都着急死了……” 我看出他的眼睛湿润了。“你也会长大成家，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与其到那时理解父母的不容易，不如现在，努力让自己的刺变得柔软些，即使不能沟通，也别以伤害自己伤害父母为代价，好吗?” 他拨了一下面条，放下筷子，目光垂落在桌上，点了点头。 他的父母从外面走进来，把他搂在怀里，哭了。 那位憨厚的父亲说:“有什么事你说，怎么能离家出走呢?” 那位急脾气的母亲说:“你这死孩子，想把你爸你妈急死才完事啊?” 他的眼泪流下来，他说:”爸，妈，以后我起刺的时候，你们都躲开点!” 我转过身，我知道，后面的事，亲情会帮助他们解决。 我想说的是:每个人都有青春叛逆期，这时，给自己提个醒，别闹得太厉害。否则，没地儿买后悔药去。 (司志政摘自《中学生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