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忘“夜走麦城”

不忘“夜走麦城” 不忘“夜走麦城” 口于永正 我年轻的时候就喜欢上公开课，只要有机会。 我深感每上一次公开课，都能得到一次很好的磨练。有时候，还会自己主动准备一课，把校长、同事邀请到教室来听。同事们戏称:还没见过自己让自己上公开课的呢。 评上特级教师之后，许多老师盯上了我，天天听我的课。于是我就天天上“公开课”。对我来说，这是个绝好的“发展机遇”。是呀，总不能让老师们失望吧,总得有点“特”的地方吧,于是就动脑筋，想办法，努力把课上得好些。 可以这样说，是无数的公开课成就了我。当然，这其中既有“斩六将”的成功，也有“走麦城”的失误。虽说成功和失误都是财富，但失误这笔财富对我来说更有分量，更让我难以忘怀。 1979年，我参加徐州市鼓楼区的赛课，执教《翠鸟》。那时时兴“质疑”，为了能体现让“学生自己发现问题、解决问题”这一理念，我事先对一位胆儿大且又能说会道的小朋友说:“等我讲到‘翠鸟像箭一样飞过去，叼起小鱼飞走了’时，你就腾地站起来说:‘这句话应改为‘翠鸟像离弦的箭一样飞过去，叼起小鱼飞走了’。箭不搭在弦上怎么飞呢,”课堂上，这个小朋友果然适时提出了这个问题，赢得了听课老师和评委的赞叹声。我窃喜:我的课离一等奖不远了。之后，再加上我的简笔画的传神和读写结合的巧妙，真的登上了冠军宝座。校长大喜，同事也纷纷祝贺，我心里却沉甸甸的，怎么也笑不出来。 直到今日，一想起此事，还惴惴不安。为了获奖，我在学生幼小心灵里撒播的什么种子呀～ 现在，这件事还时不时地冒出来噬咬我的心，反复告诫我:你要让你的一言一行告诉学生，什么叫“真”人啊～ 学生们倒是经常告诉我怎样做个真人。 一次，我班的一位叫刘扬的小家伙对我说:“于老师，我最喜欢有人到我们班来听课了。” “为什么呢,” “因为一有人听课，你就满脸笑容，特别亲切～” 我顿觉身上的血液凝固了。这不是对我的批评吗,这不是对我的希冀吗,刚才凝固的血液，突然又像江河水似的在全身汹涌奔流起来。我想到了非公开课上的另一个我。显然，这“另一个我”远不如“公开课上的我”～虽然我没对刘扬说什么，但我暗下决心，努力修炼自己，努力上好每节课，善待我的每位学生～ 一年，我应邀到张家港实验小学讲学，我执教的是《新型玻璃》。刚板书完课题，一位小朋友站起来说:“老师，‘玻’的笔顺您写错了。右边皮的第一笔是横勾，不是撇。”我因受写草书的影响，写“皮”的时候，总先写撇。于是我想当然地说:“‘皮’字也可以先写撇。” 错～听课的老师们和权威工具书都否定了我的说法～事后，我曾想为这个班小朋友写封信，纠正错误，挽回影响，但一直没有动笔。如果我及时写一封致歉信，错误不就变成了一种教育资源了吗,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敢大意了，对每一个要写的生字，对要板书的每一个字，都要弄清它的笔顺，力求写规范。而且，在学生面前，再也不为自己的错误找遮羞布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有过不怕，怕的是有过不认、不改。 如果说写字倒笔顺还算不上大失误的话，那么读错字则是丢人的事。 有一年在无锡的一个镇中心小学上《高梁情》。课文里有这样一句话:“站得像高粱一样，要有抓地的根，站稳当。”范读时，我把“得”读成de了。课间休息时，一位老师以商量 的口吻对我说:“于老师，‘站得像高粱一样……”中的“得”字应该读得dei吧,”我立刻意识到我读错了，连忙向他致谢。第二节课一开始，我向学生纠正了我读错的“得”字，说“这里的‘得’应该读dei(因为它在这里做‘必须’讲。”虽然表面上我装得很虚心，内心却十分懊悔。 一次在北京执教《倔强的小红军》，我把“薄嘴唇”的“薄”字读成“b6”，一位小朋友立刻纠正说:“老师，是薄( bao)嘴唇，不是薄(bo)嘴唇。”我一时拿不准，便把“球”踢给了学生:“大家说说这个字到底读什么音啊,”谁知全班学生异口同声地说:“读bao!”我说:“我这个山东老师要好好向北京小朋友学习普通话。”话音未落，一位小朋友站起来说:“我们预习时，有一位同学问我们的语文老师，这个‘薄’读什么音，老师查了字典后告诉我们的。我们是刚学的。” 我顿时感到脸发烧～原来学生是有备而来，但是，更有备而来的应是我，我却没有“备”～是呀，为什么课前没有查字典，就想当然地读,这次失误使我长了记性，读书再也不敢大意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经常把课文读给同事听，请他们从方方面面指正。多次失误，换来了谨慎的习惯。公开课上的失误，使自己幡然猛醒的推力，远比平时上课失误的推力大。所以，我感谢公开课，喜欢上公开课—一哪怕只有一个人听。 知识性的错误也出现过。 1984年春天，我在徐州市民主路小学执教《燕子》。课上，一位学生突然问:“燕子在水面上飞的时候，为什么喜欢用尾尖或翼尖沾水,”我暗自高兴，因为课前我曾就这个问题请教过一位中学生物老师。他说，燕子捕食水中的小鱼小虾时，为了减少冲力，以免栽到水中。当我把这话说过之后，一位男生(至今我还记得他叫张健)说:“于老师，有一点您说错了，燕子是捕食水面上的小飞虫的，它不吃鱼虾。” 课后一查，果然是我弄错了。 就像某些小学生一样，我也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 “诣”字，有同学说，“诣”还可以组 一次，我在济南经五路小学上《杨氏之子》，讲到 成“造诣”，又有一男生说，还可以组成“诣旨”，皇后、皇太后下达的指令叫诣旨。直到我回徐州了，才发觉该生说错了，应该是“懿旨”，可惜晚了～遗忘，多可怕～不读书、不“学而时习之”怎么能行啊～有了这样的认识，我觉得我又前进了一小步。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对语文教育认识上的不断深入，也得益于公开课。年轻时上公开课，为了追求“舞台效应”，也搞了不少花架子，如果说和别人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我的花架子更具有蒙骗性。1986年，我在山东台儿庄执教《狐假虎威》时，一下课，有位老教师就直言不讳地对我说:“两节课下来，就朗读来说，没达到课后要求，别说读得有感情了，就是读流利也没做到。还有课后要求写的生字，一个也没写。问题在哪里,在表演占时太多～”老教师的话，激起了我心中的涟漪。如今，再看我当年上的《狐假虎威》的课堂实录，好多地方自己都觉得可笑。 2011年暑假，我在河南信阳上《爱如茉莉》一课。课后，我的好友、著名特级教师王庆华对我说:“你让学生画出了写茉莉特点的词语，又画出了写父母之间相互关爱的词语，并板书在黑板上后，干嘛在台上那么大段地、抒情地讲述父母之间的相互关爱像茉莉呀,这有显示老师才华之嫌，不是你的风格。” 一针见血～ 他又说:“你如果让学生根据这些词语，去说一说为什么父母之间的相互关爱像茉莉，岂不更好,哪怕说一句，也是学生自己的体悟啊～你不是常说，课堂是学堂，不是讲堂吗,” 醍醐灌顶～ 以后，我再上这一课时，就把这里的“说”让给了学生，是啊，学生的精彩才是我们期望的。 现在，能直截了当地指出我教学中瑕疵的人不多。好在有自己，自己最了解自己。有些东西，一旦我认识到是错的，或者说是不合适的，我会断然否定。如果说我这棵老树上还有些许绿叶，这是与我敢于否定自己分不开的。 能不能在教育之路上走好，走直，最终要看自己能否正确认识自己，把握自己。 感谢“过五关斩六将”的成功对我的激励和鼓舞，更感谢“夜走麦城”的失误对我的警示和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