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霾灾害是物本主义的恶果

雾霾灾害是物本主义的恶果 《城市竞争力蓝皮书》(2013年)指出:“2013年初覆盖面积达100多万平方公里的雾霾使空气污染从局部问变成国家层面事件。”“我们认为,我国生态环境还会进一步恶化,极有可能在未来出现更加重大的生态事件或灾难。”2中国社会科学院于2014年1月9日发布《全球环境竞争力报告》称,中国空气质量排名全球倒数第二。另据绿色和平组织统计,我国74个城市中,92%的城市PM2.5年均浓度达不到国家标准。 面对“十面霾伏”的严重灾难,各地政府都宣布采取应对措施,但有些“狠招”其实并不狠,如单双号车辆限行、洒水抑尘等。治理雾霾不能修修补补,就事论事,舍本求末就会收效甚微甚至越治越重。治霾必须从源头上、根本上治理,在观念上寻找深层原因。 一、严重雾霾的直接导因是不合理的生活方式 要彻底治理好生态环境,必须从根本上改变现行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这二者构成生存方式。公众的生活方式同环境的命运密切相关。 人类社会已经历了从自然生存到技术生存的转变。3农业社会是自然生存。农业生产是生物型即自然型生产,生产 场地与自然环境融为一体,依赖土、水、地域、季节等环境因素。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生产水平低,人们生活节俭寡欲。食住全靠自己制作,低消费,农业社会生活方式对环境是低污染的。 工业社会的生活用品都是机器制造出来的,工业产品的形态、结构都是在自然条件下不可能出现的技术物,与自然物迥异。工业生产的过程是反自然的过程。工业厂房是自然环境的对立物。工业生产的特点是高产量、高速度(包括产品更新的速度),由此又引起严重后果:由于工业生产是反自然过程,唯有消耗矿物能量才会启动,资源的高消耗带来了环境的高污染,大量产品必须尽量消费,经济才能发展,高消费又带来了高浪费,这又加重环境的负担。 在技术生存中对公众生活影响最大的是三大要素:技术、市场和媒体。 技术是“造物神”,技术的价值靠物来表现。技术物更新的速度越来越快,花样不断翻新,令人炫目,又不断激活公众的消费欲望。 技术物作为商品必须占领市场,物的交易是市场的生命。市场不仅迎合公众的消费口味,而且要求技术制造新的消费冲动。 市场靠媒体宣传,“酒香也怕巷子深”,媒体靠企业获利。各种广告,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的购物 狂。 这“三剑客”的灵魂相通,都以物为中心运作,都是为了求利,谋取利益的最大化。谋取的手段是刺激公众的消费物欲,对公众制造难以抵抗的诱惑。物欲横流,纵欲成为时尚。波德里亚说:“我们生活在物的时代。”“今天,在我们的周围,存在着一种由不断增长的物、服务和物质财富所构成的惊人的消费和丰盛现象,恰当地说,富裕的人们不再像过去那样受到人的包围,而是受到物的包围。”1其实所有的人都被物包围,淹没在物欲洪水中难以自拔。 马克思说:“人们的存在就是他们的实际生活过程。”2“个人怎样表现自己的生活,他们自己也就怎样。”3传统生产方式的局限,学界早已关注,可是不少人却对工业社会生活方式的弊端熟视无睹。要彻底治理雾霾,就必须改变生活方式,因此就要认清不合理的生活方式的弊端。 有什么样的生活方式,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什么样的观念。工业生活方式形成了物本主义价值观,它反过来又成为公众生活的纲领。 二、工业社会生活方式形成了物本主义价值观 在物的时代,人们非理性地追求物:物的占有、物的消费、物的刺激、物的享受,许多人都有一种十分执着的价值观念――物本主义。它不是系统的理论,没有专门的论著,它是行动的指南,对生活方式的感悟。没有人听过物本主义 的讲授,但人人每天都接受生活的熏陶。对于不少人而言,它是无字的圣经。 这种价值观念在学术界尚无公认的名称,欧洲有人曾称其为唯物主义。英语中的Materialism既指哲学上的唯物主义,又指注重物质利益的实利主义。物本主义貌似唯物主义,但根本不是唯物主义,而是对唯物主义的曲解。1恩格斯说:“庸人把唯物主义理解为贪吃、酗酒、娱目、肉欲、虚荣、爱财、吝啬、贪婪、牟利、投机,简言之即他本人暗中迷恋着的一切龌龊行为。”2这句话倒是对物本主义的写照。 我们可以从两个方面认识物本主义的基本主张。其一,在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问题上,非理性地追求物质享受,忽视精神生活的意义;其二,在人与物的关系问题上,迷信物的价值,贬低人的价值,热衷于物的追求,放弃自身素质的提高。 我国改革开放以来已基本实现了从自然生存向技术生存,从农业生活方式向工业生活方式的转变,物本主义也随之广为流传,其主要表现如下: 关于欲望。把人的欲望只理解为物欲,各种物欲天然合理,应最大限度地满足,不应约束和节制,纵欲是人的本性,应当尊重。 关于消费。追求物质消费,热衷于超支消费、超前消费、过度消费、攀比消费、虚荣性消费、奢侈型消费、浪费型消 费,各种消费皆天然合理,不应限制,无需考虑消费的各方面后果。 关于利益。认为人们的利益只是物质利益。用物质利益的追求取代各种需求,追求个人的物质利益是人的行为的唯一目标。急功近利,热衷于能直接或尽快满足自己生理需要的物质利益,因而片面强调个人私利和眼前物利。 关于价值。片面夸张物的价值,实际上贬低人的价值。把自身的价值扭曲为物的价值,能否使自己获得物质利益是评价各种事物和选择自己行为的唯一标准。 关于道德。道德是强加给自己的约束,只会使自己吃亏,妨碍自己享乐,主张牟取私利可不择手段,纵情享受可不计后果。认为物质财富水平决定道德水平,用物质生产取代道德建设。 关于经济发展。把社会全面进步归结为单纯的经济增长,把经济发展曲解为物质产品的丰富,主张“唯GDP论”,把经济扭曲成畸形的消费经济。 关于环境。经济利益高于一切,环境必须为生产所需供应物质资源,环境污染难免,重资治理环境得不偿失,先污染后治理,不能用环境问题限制经济发展,千方百计把污染后果转嫁给别人、别的单位和地区。 关于人生。幸福就是吃喝玩乐,这是人生的目的。 在民间广为流传的一些俗话、口头禅,可看做是物本主 义的口头表述。如“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无利不起早”、“有钱能使鬼推磨”、“财大气粗”、“亲兄弟明算账”、“人生在世,吃喝玩乐”、“今朝有酒今朝醉”、“一醉方休”、“省着省着,窟窿等着;花着花着,菩萨送着”、“钱只有花了才是自己的”、“有钱不用当柴烧”、“人生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人死了,钱没有花了”,等等。 三、物本主义是导致雾霾灾害的思想根源 物本主义的危害是多方面的,它使人们为物所累,为物所伤,为物所役,本来是物的主人,却沦为物的奴隶。拼命地迷恋物、占有物、消费物、反被物泯灭良知、腐蚀灵魂,从而丧失理性。 物本主义是观念上的“雾霾”,是导致雾霾灾害的思想根源。工业污染、扬尘污染、机动车排气污染是产生雾霾的三大成因,这都是高消费的结果。物本主义条条通向高消费,波德里亚说:“我们处在‘消费’控制着整个生活的境地。”1物的消费是人们生活的末端行为。物本主义的各种主张,最后都指向高消费。物欲必须用物的消费来满足,物质利益最终可归结为物的占有和消费,人的价值被歪曲为他所占有的物的价格和消费水平,经济增长被归结为社会的消费水平,消费(甚至浪费)都可计入GDP,消费不受道德约束,随心所欲地消费便是最大的幸福。 对大自然来说,工业产品是“异己”,只能是机器的制 造,茫茫的大草原长不出一枚大头针。制造必须消耗能量,消费也要消耗能量,制造和消费都是对自然的损坏。大规模的耗能、耗油、耗水、耗物,必然导致空气的大规模污染,高消耗、高消费、高污染是一根链条上的三个环。 我国消费状况有几个数据应当注意,房屋平均寿命不到30年,是英国的1/4。水泥产量和消费量世界第一,约占全球60%。2012年,山东省水泥使用量突破1亿吨。目前北京汽车保有量是500万辆,超过200万辆的有8个城市,超过100万辆的有31个城市。全国公车230万辆,有一辆公车一年换40个轮胎。2013年全球奢侈品市场总容量达到创纪录的2 170亿美元,中国人买走了其中的47%,折合人民币6 000多亿元。在某些人看来,环境污染会刺激一些产业的发展。自来水不能喝了,就会花更多的钱买矿泉水、纯净水。雾霾严重,防PM2.5的口罩生意就会红火。北京街头有一对新人戴防毒面具拍婚纱照,这岂不是新的商机?波德里亚说:“经济活动带来了对环境的破坏:噪音、空气和水污染,风景的破坏以及新的公共设施(飞机场、高速公路等)的建造给居民带来了莫大的困扰。汽车拥挤的后果引起了巨大的技术上、心理上和人力上的赤字: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因为内部结构所必需的设施过剩,额外的汽油开支和为事故受害者所花费的医疗费用等,所有这些仍可以作为消费来计算,也就是说,在国内生产总值和统计名义下竟可以作 为增长和财富的指数:GDP成了危机的遮羞布。”2 四、治理雾霾必须在观念上超越物本主义 雾霾灾害是物本主义的恶果。要彻底治理雾霾,树立正确的雾霾治理理念,需要澄清几个认识问题,在观念上超越物本主义。 以人为本是正确的,但应认识到人需要接受教育。人性有弱点,人的理性不容易克制物欲,抵制诱惑。节欲如登,纵欲如崩,人应不断战胜自我。因此每个人都应不断提高素质使自己成为和谐发展的人。关心民生,还要关心民智。 我们要不断提高公众的生活水平,但不能把物质生活水平简单地理解为物质消费水平。市场提供的生活消费品不是越多越好,应致力于公众生活质量的提高。 我们应当为人民谋利,但人的需要是多方面的。需要是更为广泛的概念,除了物质利益以外,还包括感情、尊严、伦理、教育等方面。 市场应为公众的消费服务,但消费有合理与不合理之分。物质生活水平提高了也应当节俭,这是节欲的一个方面。顾客不是上帝,而是普通的消费者。商家应提倡理性消费、文明消费,而不是千方百计地刺激顾客的消费欲望。 城镇化不等于城市的畸形膨胀。我国城市“肥胖症”愈演愈烈。上海市常住人口2012年底已达到2 380万,大大超过2020年1 850万的预测值。城市人口的高度集中带来了消 费的大幅度攀升。城镇化也不是滥造新城、大拆大建,市区成了大工地,扬尘铺天盖地。 人是物质实体与精神主体的统一。“正因为人具有物质精神二象性,具有双重生命,所以人既有物质需要,又有精神需要;既有物质力量,也有精神力量;既从事物质生产,又从事精神生产;既有物质生活,又有精神生活;既有物质利益,又有精神利益;既有物质追求,又有精神追求。”1物本主义是对人的本质的曲解。雾霾灾害的产生归根到底是在这个最基本问题上的失误。物欲横流,精神必然缺失,环境必然遭殃。 物质享受同精神享受相比具有先行性与基础性,但精神享受具有明显优点。精神享受可在一定程度上超越物质条件的限制,无需消耗很多物质资源,可感染别人,同别人共享,无纵欲之虞,有利于身心健康,所以我们追求物质享受,更应关注精神享受,自觉提高精神享受的水平。网上盛传杨绛的《一百岁感言》:“在这物欲横流的人世间,人生一世实在是够苦。”“保持知足常乐的心态才是淬练心智、净化心灵的最佳途径。一切快乐的享受都属于精神,这种快乐把忍受变为享受,是精神对于物质的胜利,这便是人生哲学。”2愿这段话成为我们的座右铭。 1齐芳:《专家解析2月雾霾:周边输送与机动车排放仍是主因》, ,2014-03-08。 2倪鹏飞:《城市竞争力蓝皮书》(2013年),社会文献出版社,2013年,第182页。 3林德宏:《从自然生存到技术生存》,《科学技术与辩证法》,2001年第4期。 1波德里亚:《消费社会》,刘成富、全志钢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第1-2页。 2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第29页。 3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第24页。 1林德宏:《物本主义不是唯物主义》,《南京社会科学》, 2001年第8期。 2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228页。 1波德里亚:《消费社会》,刘成富、全志钢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6页。 2波德里亚:《消费社会》,刘成富、全志钢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2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