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当兵

我要去当兵 这次,军娃子的想法――不能说是理想――终于实现了!他邀请了他的――用他的老爹,也就是我老婆的二哥的话说,他邀请了些“狐朋狗友”或狗儿麻堂巾巾串串的一大堆人,为他送行,我作为他的四,的丈夫,叫做刘叔吧,自然要凑热闹,是二哥打电话通知的,我本不想去,不得不去参加,坐在火锅桌边,如坐针毡,军娃子好久没来,锅里的料煮得翻滚,我挨着二哥的老婆的亲哥摆完了一排多长的龙门阵,还不见军娃子――有长辈的小,叫他军哥――前来落座。两张拼在一起的火锅桌摆满了茶杯空碗像在祭祀啥的,就不见实际上还不满十八岁的军哥出现。四桌坐好的人都是军哥的长辈,专等军哥大驾不见光临。二哥有些急了,把手机拿起又放下了好几遍,看样子不敢轻易给军哥打电话催快来。倒是母亲柔声问他咋还不来,说了一句就关了手机说快了,我们先吃,先吃,不管他们,我们辈份在这里摆着。 军哥这个娃儿,我是不咋个看好的,他的父母一提起他就说:“我脑壳都大了!咋会是这个样子啊?”小,爱说话:“那是你的种哇!”我们就笑。二哥说:“莫笑我。这辈子咋摊上了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二哥拿军哥没辙,跟军哥说话往往低声下气,就好像他是军哥的儿子或孙子或龟孙子。军哥大咧咧地斜着眼睛看父亲,爱理不理的,父亲问听到没有,他不说话,剜一眼就甩手甩脚走了。父亲一次见他带女朋友在家关上门做啥,不敢往深处想,一巴掌,去,把军哥,得一个多月找不到人。二哥是经营手表的,两口子每天辛辛苦苦晚上到十一二点钟才收尾,一年四季这样,军哥是咋个长大的都没注意,常跟一些“狐朋狗友”玩,他常弄些名牌手表出去送给外面那些朋友,有钱就是大哥,他自然是习惯了当大哥的角色,没把说话有点犹犹豫豫的父亲看在眼里。二哥说啥子板眼都想交了,把这娃调不过来。最叫他气恼的是上次军哥拿了妈两千元钱,去江油市一个火锅店打工,他穿一身名牌,不是耐克就是阿里达斯,老板把他端详好一阵子不敢收留,刚闹完大地震缺人,老板留下他,干了半个月,一双耐克鞋穿得恶臭不已…… 很少见军娃子笑,不晓得他会不会笑。他真像香港电影里那种老大,不咋个笑,冷冷的有寒气,一个少年就这样,就像在冰柜里长大的东西。大地震过后,这娃不告知父母,吆喝上一泼子跟他一般大小的“狐朋狗友”去北川,一去就是十多天才回来,回来就向父母宣布:“我要去当兵!”二哥当场就吼他:“你当你妈个凌冰!你看你像个啥东西?穿个衣服裤子巾巾吊吊的,头发楞起像个鬼怪,走起路来一弹一弹的。好好读!”军哥说:“我要去当兵!”二哥说:“书读毕业了再说。”军哥说:“我要当兵。”二哥又骂:“你当你妈个凌冰!”军哥说:“我就要当兵。不当兵,我就去当和尚。”二哥这才急了,后悔没跟老婆再生一个女孩子,摊上了这个货,吓得他忙说:“那我跟你妈商量一下。” 我们都是看着军哥长大的。一起闲谈,摆一摆军哥的脾性,挽总还在二哥两口子身上,一句话:钱挣到了,儿子没有了,钱越来越多,跟儿子越来越远。他没有父爱和母爱,孤独,便去外头与“狐朋狗友”玩,找到了尊敬和自信。小,问他咋个想去当兵,他咧嘴笑了,两排整齐的牙齿让我想到那种天真活泼的马驹的两排牙齿。小,大惊作色:“啊呀呀,军哥笑了,笑了!军哥会笑了?笑起来好好看,完完全全是个帅哥!”我看去,军哥笑的时候真的有种亲近感,我这才留意一下他的面貌;肤色像他母亲的肤色很细很白,端正的高高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嘴唇,大大的眼睛,眉毛黑黑的像他的父亲的眉毛。料不到他当了十多天的自愿者居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会说话了,会笑了,笑得很单纯,很灿烂,很可爱,我有点喜欢这个小伙子了,我想起我在他这个年龄,我至少没有像他这样灿烂地充满希望地微笑过。小,一把揽过他的长颈脖,朝他脸上“叭”地亲一口说:“乖!就要这样微笑,大笑,快乐地生活!再笑一笑给我们看一看!”军哥嘿嘿地笑出了声。这孩子真的令我心动,产生情绪倾向他,有种亲热感觉。 军哥和伙伴们救出了二十九个人,有个女孩子脸摸子像小,的女儿可惜掏出来的时候她就死了,双手紧紧抱住一个提包。军哥以为包里有值钱的东西,拉开拉链一看,吓了他一大跳,他差点没站稳当。那包里是那姑娘两只被砸断了的脚。姑娘当时没死,以为把断脚装在干净 的包里可以接活。军哥说这个女孩给他触动很大。他跟解放军叔叔不停地救人,顾不上吃饭休息,回到家他舍了十二斤肉。二哥没有机会听到军哥讲述这些,我为他感到遗憾。我觉你这孩子让地震给震懂事了。 我们刚把啤酒杯碰了一下,军哥出现了。二哥的种子就是优秀,军哥一米八的个头,长得泡泡酥酥的,浓眉大眼,但那穿着仍然是巾巾吊吊的,皮带吊一节在膝盖那儿。随他来的“狐朋狗友”全是我们看不入眼的情景:头发染得黄焦焦地炸起,有的学明星长发飘飘盖只眼睛,似乎向我们说明这个社会仅用一只眼睛看就够用了,因为没有啥可看的;另一只眼睛省着过夜生活用。几个女孩子穿得很少,似乎发忙了没穿够衣服就跑来了。我们一个二个互递眼色,啧啧摇头。二哥小声说:“你们看,净是些啥货色啊!唉,喝酒喝酒!” 军哥大咧咧朝大家双拳一拱:“来迟了来迟了!抱歉抱歉!”他那双手的几个指拇上还沾着胶布,或许是创可贴。左右手腕套着护腕子。我看他那架式,心里升起跟二哥不同的感觉,我料想这娃去部队要不了多久就会给他父母带来欣慰。但愿是这样。 我的但愿没有落空。一个月后,二哥就收到军哥一封钢笔写的信。军哥在信中要父母注意身体,不要太操劳了。二哥两口子为此感动得流了不少咸巴巴的泪水。 (作者系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现居绵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