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小说中的阿凡提精灵－论祖尔东·沙比尔的小说创作

新疆小说中的阿凡提精灵－论祖尔东·沙比尔的小说创作 新疆小说中的阿凡提精灵,论祖尔东?沙比 尔的小说创作 2002年l0月 第23卷第4期 《新疆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JournalofXinjiangNormalUnive~ity(SocialSciences) Oct..20o2 Vo1.23No.4 : 论祖尔东?沙比尔的小说创作 丁子人 (新疆师范大学人文学院,乌鲁术齐830054) 【摘要】文章对有”新疆小说界的阿凡提”美誉的维吾尔族着名作家祖尔东?沙比尔的作 品进行了宏观的研究,就其小说中显示的”阿凡提精灵”的艺术活力与艺术光彩结合作品作了多 方面的分析与论说. 【关键词】小说阿凡提精灵祖尔东?沙比尔 【中图分类号】I106.9【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5--9245(2002)04-.0052—06 祖尔东?沙比尔(1937,1998)在新疆是有着”小说界的纳斯尔丁?阿凡提”的美誉的着名维吾尔作 家.?纳斯尔丁?阿凡提是维吾尔族民间文学中机智幽默,诙谐风趣,富于正义感,有时也冒傻气的传奇式 人物.他骑着毛驴周游四方,走到哪里把笑声带到哪里.阿凡提的故事不仅在新疆(乃至中亚地区)广为流 传,为老百姓所喜爱,而且深刻地影响着新疆少数民族文学创作特别是小说创作.祖尔东?沙比尔便是一 位阿凡提式的幽默风趣的小说家.他的名字”祖尔东”在维吾尔语中就是”乐呵呵”的意思.无怪乎他总是像 阿凡提那样乐呵呵地拥抱生活拥抱艺术,成功地将阿凡提故事的思想艺术精髓同维吾尔当代生活融汇起 来,逐步形成小说创作的独特风格,显示着”阿凡提精灵”的艺术活力与艺术光彩.正当祖尔东?沙比尔小 说创作日臻成熟时,突然因病去世,留下深深的遗憾.本文正是怀着一种遗憾的心情准备从宏观角度对这 位小说家的创作做一些研究. 祖尔东?沙比尔的小说创作起步于70年代初.毕业于西北民族学院后留校任教的他,因为”四清”运 动被贬回家乡伊宁市,在一所中学任教;两年后的”文化大革命”,再次将他贬到农村.那时,他 曾打算在农 村长期安家落户,当一辈子农民.这未必是坏事.所以,1971年他发表短篇小说《去冬窝子的路上》时,他的 生活仓库里已有相当丰厚的积累了.从《去冬窝子的路上》起到1980年发表的《刀郎青年》,祖尔东已有20 余篇小说问世.进入新时期后,他的作品开始被译成汉文.1980年他出版了第一部维吾尔文短篇小说集 《露珠》,并创作了第一部长篇小说《阿勃腊勒的风》.《文艺报》1980年第12期介绍”文学新人”的报道中, 称祖尔东?沙比尔是”成就较为突出的文学新秀”.这时他也从伊宁调至乌鲁木齐的新疆人民出版社工 作. 第一个十年里,祖尔东?沙比尔的小说大体上分为两类.一类是写农村新人新事的,作品有较浓的维 吾尔农村的生活气息,并开始显示出在艺术上受到阿凡提故事的影响.小说里的人物性格的某些方面刻划 得也相当生动,如《巴哈尔大叔》中那位一心为公老当益壮的巴哈尔;《贡献》中潜心钻研技术,不为名利左 右的技术员阿里木江;《护林员》中坚持原则的杰帕等.另一类则是反映”四人帮”倒行逆施和”左”的错误政 策给维吾尔农村造成灾难性影响的作品,《谅解》《欠债户》《刀郎青年》便是较好的几篇.《欠债户》叙述了一 个本分的,靠辛勤汗水挣工分的社员图尔昂在十年动乱中被弄得欠债累累,终于在贫病交加中去世的悲惨 [收稿日期】2OO2一O4一l0 [作者简介?F人,男,评论家,从事中国当代文学与新疆少数民族文学研究 52 故事.小说以其情节的真实和对”文革”的尖锐控诉而在当时产生过强烈的反响.《刀郎青年》则写的是青年 人的故事.主人公凯山是一个为”左”的思想禁锢而近于愚昧的年轻人.在维吾尔着名的”刀郎舞”故乡,心 地善良又虔诚的凯山在青年男女伙伴中就是那么孤立而可怜.小说通过妙趣横生的故事叙述与浓郁的阿 凡提式的民俗风情的描写,把这个一本正经老气横秋的青年凯山拉回到生气勃勃的人间世俗之中.凯山终 于随着时代前进,挣脱保守僵化的观念,恢复了身上的青春活力,成为一名善舞的”刀郎青年”,并获得了爱 情.这篇小说以一个性格被”阶级斗争”观念所扭曲的青年的变化,抨击了文化大革命中”左”的流毒,而这 一 严肃的主却是借助于阿凡提式的喜剧笔调表现出来的.《刀郎青年》作为祖尔东?沙比尔新时期小说 创作的最初佳作,在1981年首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评奖中荣获短篇小说一等奖. 1980年7月,祖尔东?沙比尔参加全国第一次少数民族文学创作会议后进人中国作家协会举办的文 学讲习所第6期学习.眼界的开拓,思想与文学修养的提高赋予祖尔东?沙比尔小说创作新的活力.在t2, 中积累了多时的维吾尔人民生活的命运,得到一种新的感情关注的升华,”阿凡提精灵”如同艺术酵母,催 生着作家的生命的骚动源源流于笔端.在整个80年代到90年代中期,他的小说创作成果丰硕,佳作叠 出.继《阿勃腊勒的风》之后,1984年第二部长篇小说《探索》(第一部)问世,并在1985年举行的第二届全 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评奖中获奖.接着是第三部长篇小说《父亲》的出版并获得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成立40 周年优秀文学作品奖.在中短篇小说方面,继《露珠》后,陆续出版了以下集子:《忠诚》(1983年)《柏树叶》 (1984年)《沙枣树窃窃私语》(1987年)《忘不了你,古丽莎拉》(1989年).其中,中篇小说《沙枣树窃窃私 语》在第三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中又为祖尔东?沙比尔增添了获奖荣誉.他的一些小说佳作70,80年 代初起就陆续被译成汉文,发表在全国与新疆的一些文学刊物上.1990年汉文本的《祖尔东?萨比尔小说 选》出版,也是这一年《探索》的第一部汉文本同读者见面.在祖尔东?沙比尔去世前几年,除有《模糊的窗 口》《太阳的恐惧症》等中短篇小说创作和完成《探索》的第二部外,主要致力于第四部长篇小说《大地之恋》 的创作,可惜未能写完它.2001年他的另一部汉文本小说选《古丽莎拉,再见》出版,算是对这位新疆小说 界的”阿凡提”的在天之灵的告慰罢. 《探索》是一部描写维吾尔族青年知识分子生活的作品,也是一部带有自叙传色彩的长篇小说.第一部 叙述一个名叫艾里的青年,50年代从伊犁农村出来先到乌鲁木齐再进入西北某民族学院求学的故事,相 当细致地描绘了维吾尔族当代青年知识分子成长,追求的独特又曲折的历程.而第二部的时代背景则是 “文化大革命”的特殊年月,人物的命运所承受的风雨磨难,使之在探索的途程上经历着更多的困惑与考 验.小说相当广阔地展现了我国50年代至70年代西北地区的多民族风貌,特别是那个时期的社会政治风 浪给予青年人的影响,从而较深入地揭示出少数民族一代青年在时代浪潮的冲击,陶冶下的复杂的人生求 索之路,奏出了一支动人的情感之歌.小说中艾里的朋友哈希尔则是被作为另一种性格的青年人来塑造 的,在他身上洋溢着青春气息,勤于思考,力求上进,但是那个时代”左”的思潮对他影响太深,性格受到一 定程度的扭曲.他的追求,”探索”便有别于艾里,带上属于那一代青年的幼稚的理想主义色彩. 此外,如美 貌聪慧日渐庸俗的姑娘古再拉阿依,善于伪装t2,怀野t2,的青年热柯甫以及老知识分子萨吾特等均是个性 鲜明的人物形象.作为一部长篇小说,其故事情节发展与人物性格的发展能紧密结合使之相得益彰.人物 被置放在复杂的生活矛盾与人际关系中去刻画,在种种撞击中让青年人的t2,灵情感世界得以充分的坦露, 加之富于维吾尔韵味的风情图画的描绘与阿凡提式的幽默机智的语言叙述,使作品具有较强的艺术吸引 力,给读者留下较深的印象. 反映当代维吾尔知识分子生活境遇与心灵历程的小说,在祖尔东?沙比尔的作品中值得注意的还有 中篇小说《苏碧海》与《早晨的梦》.创作于《探索》之前的《苏碧海》(1983年)以农学家艾思耐特半生的曲折 坎坷的经历作为故事情节,时间跨度长达20余年.小说所表现的对于知识分子人格与贡献的赞誉之深情, 所表现的对于他们在那蹉跎岁月里所蒙受的不公正待遇的感慨等等都能引起当时读者的共鸣.它是80年 代初维吾尔小说中关注知识分子命运与现状,为知识分子呐喊的一部有分量的作品.作为一部中篇小说没 有注重故事情节的连贯性与整体性,而是以主人公艾思耐特20余年中有代表性的经历片断的组合,以人 物的情感为中心,打破传统小说的结构模式与叙事的时空局限,从而多角度多层次地来展示人物的命 53 运,讴歌人物的献身精神.作者还尝试把长篇书信形式引A4,说,用长长的信构成某一章的全部内容(《苏 碧海》与《怀疑》两章),造成艺术结构上出新灵动.在人物塑造上既有借助人物主观感受的抒发或内心独 白,又充分运用客观铺叙的艺术优势,再不时地借题发挥插入些议论评判等.这样便淋漓尽致地表现出一 代维吾尔中年知识分子追求的欢乐与痛苦,奏鸣着包括强者的烦恼与弱者的坚定的当代知识分子的人生 旋律…… 《早晨的梦》在艺术上更是别具一格.它以农机工程师乌买尔江做了一个”很有趣的梦,就跟真的一 样”:从他被提名为县长的候选人起笔.而乌买尔江并没有脱离专业去”当官”的想法,听了梦的阿扎黛却 希望”好梦成真”,自己的丈夫能够作官.这个梦便从阿扎黛嘴中变成了社会的流言.于是围绕着县长候选 人问题,小说里出现了一串串风趣的故事,各种人物以自己的性格纷纷亮相,除乌买尔江与阿扎黛外,善 于逢迎早就觊觑县长位置的办公室主任伊玛目,即将退休为新的县长人选操心的老县长艾 山,还有工厂 会计海米提恰坎,挟嫌诬告乌买尔江的工厂前革命会副主任阿洪巴依等等.复杂的人性与人际关系中的 美与丑,真诚与欺诈,高尚与卑下就如阿凡提的故事那样演进着,时而让读者忍俊不禁,时而让读者惶惑 沉思.小说表现新的时代与条件下知识分子的机遇与使命,也涉及到干部改革,人才观念的革故鼎新 一 系列的矛盾冲突……但愿”希望的梦”能”变成现实”——小说正是这样结束的. 也许,祖尔东?沙比尔的小说中最值得称道也最具”阿凡提”特点的是那些反映当代维吾尔农村变革 的作品.像《葡萄沟纪事》《柏树叶》《邻居》《铁脚板》《碱地上的甘露》《啊,尘土飞扬的乡间小路》《月夜》《金 雕》《沙枣树窃窃私语》《茶客》《古丽莎拉,再见》(亦译《忘不了你,古丽赛莱》)等都是这方面的佳作.它们 为Et益变化着的维吾尔农村勾画出一幅幅色彩斑斓的充满着错综复杂矛盾的生活图画,通过形形色色的 鲜活的人物弹唱着农村与城镇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建设的一曲曲生动又沉重的歌. 写于较早的中篇小说《葡萄沟纪事》(发表于1982年)描述了农民艾米杜勒老汉家里经历的一场风 暴.笃信”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和财富”,”农民的道德是从土地里培育出来”的他,偏偏有个藐视土地不走 正道的儿子鲁苏里.悲剧就从这里开始.正当一批作家用大量篇幅描绘农民劳动致富,光棍娶妻等歌颂党 的十J一届三中全会后农村改革给农民生活带来新变化时,祖尔东?沙比尔着重注视的是这种历史潮流中 种种复杂的情况.一方面,在党的富民政策推动下,那些”高昌古城里的土坷垃”们有了生产自主权,用自 己汗水从土地那里开始获得丰厚的报酬,走向富裕;另一方面,十年动乱中所留下的社会毒瘤和利己主义 的病菌,并不因农村政策的变化而灭绝,相反会趁机繁衍,蔓延,把坎儿井的水”搅浑”.艾米杜勒的儿子鲁 苏里在”搅浑”井水中成了”新的伯克(财主)”.作父亲的清楚,这个孽种的道路的起点在1970年.正是那 个说假话才能成大事年月里自己的儿子被引诱走上行骗的道路.如今儿子故态复萌,虽也骗来了大量的 金钱,但老汉清楚绝不是正路.最后,鲁苏里这只”贪婪的老鼠”终于陷进了”夹子”,破产狼狈而回到了家 里.小说安排了一个阿凡提故事式的结尾:鲁苏里败落回家又自杀未遂,躺在荫房下哭泣,结束作品的是 这样一句:别哭,仰望荫房发笑吧!《葡萄沟纪事》只写了一个农民家庭中父子,夫妻问的冲突,只是社会变 动潮起潮落的一朵”浪花”,一掬”碎沫”,但却联系着生活规律的必然,这是作家的高明与深刻之处. 写于靠后的短篇小说《茶客》里的布提亚虽也不务正业但没有鲁苏里那么倒霉.”布提亚是个走运的 人.他就这么富裕了起来,靠蛮力赚钱.”茶客们不无羡慕地评说着.确实,布提亚靠蛮力摔跤加上吹嘘, 耍赖,行骗”富裕”起来成为茶馆里飞扬拔扈的人物.然而,”报应”还是来了.在一次摔跤打擂中竞被他素 来蔑视的”驴崽”以柔克刚制服”呆在家里动弹不得了”.这个”成天想着成名的人,这下他真的名声远扬 了”.小说又提出了一个阿凡提式的问题:布提亚活着还是死了?茶客赞敏一语双关也是阿凡提式地回答 问题:”布提亚活着,但也死了!”“他的灵魂死了,从前那个贪婪的布提亚死了,一个心满意足,心地善良 的新布提亚活着.”他不敢再来茶馆里在茶客们面前吹嘘嚣张——正在书店里”埋头读书呢”! 宏观地,历史地了解研究生活,给了祖尔东?沙比尔一双当代社会学家的眼睛.他审视着,寻找着,剖 析着进入他的视野的变化着的社会生活现象,通过阿凡提式观察与体验摄下一个又一个艺术镜头.那里 有劳动,金钱,道德,友谊,爱情,婚姻,”革命任务”,”领导作风”,”民主选举”等等五光十色的生活律动.从 当代农村与城镇生活里,捕捉到的不仅有政治的伦理道德的人际关系,更重要的是经济关系.因此,他的 小说创作的摄像时而对着绿茵一片的葡萄园,时而对着喧闹火热的乡镇企业工厂,时而对着丰收的小麦 S4 实验地.时而在扬着飞尘的乡间小路上,时而在城镇改造旧房拆迁的十字路口,时而又移到青蛙蚊子世界 的碱地里……当然祖尔东?沙比尔也不会忽视那些暂时仍处于贫困境地的农民家庭.在《古丽莎拉,再 见》里作者借从城里回来的尼加特江的观感写下了这样一段深情的让人震撼的话: 容易满足的农民,将生活的甜美只理解成活着的朴实的人啊!人间应该享受的东西多着 呢!你在这低矮的沙枣林里流浪,住着潮湿阴暗的房子,哪里还能享受到人世间的乐趣呢?别人 的孩子衣着整洁,吃食丰盛,他们从小就学习文化知识,探求着大自然的奥秘.你们这些蓬头垢 面,衣衫褴褛的孩子,整天饥肠刮肚,他们那乌黑明亮的眼睛盼望的是香喷喷的油馕和热乎乎的 饭菜,他们根本没有穿高级衣料,旅游,看戏的奢望,他们是多么需要幸福啊!但这些和他们是没 有缘份的. 社会发展是不平衡的,命运从来是不公平的.当然,这些穷孩子的问题不是尼加特江给每人一张一元 面额的钞票便能”祝你们茁壮成长,孩子们!”社会生活的演进仍然是艰难沉重的. 总之,祖尔东?沙比尔的这类小说无愧为当代维吾尔乡镇生活的一面多棱镜,其中何尝不包 含着一 些经过艺术提升的新阿凡提的故事! 祖尔东?沙比尔小说里的人物形象既有着各自的个性,又传承着”阿凡提精灵”的或浓或淡或显或隐 的影子.这一点似乎在他特别钟情的”长者”的形象上有着突出的表现.除巴哈尔大叔,欠债户主图尔昂, 葡萄沟的艾米杜勒这几个本文已提及的老农形象外,还有老生产队长比西尔(《碱地上的甘露》),”终生为 国”的前支部书记沙塔尔(《月夜》),”铁公鸡”鲁再克(《啊,尘土飞扬的乡间小路》),将女儿艾迪娅的婚姻 用作”官场交易”的库纳洪(《沙枣树窃窃私语》),先富起来的却蛮横扼杀儿子的恋爱的支书加马勒(《古丽 莎拉,再见》),留恋着”相伴50年的忠诚院子”的斯拉皮尔(《模糊的窗口》)等都是有性格艺术深度的形 象.在维吾尔传统观念中,长者往往是受到尊敬的.而长者尤其是农民中的长者往往是民族心理的汇聚 点,最具有维吾尔农民的传统素质:勤劳,善良,耐苦,坚韧等等.由于历史社会条件所致,他们又都承担着 因袭的精神负担,宗教,命运,等级观念之类在他们性格上烙下深深的痕迹.缺乏文化科学知识和小生产 生活方式也局限着他们的眼界.再说,在他们的言行里也更多地生发着阿凡提式的”趣事”.如此之类的长 者形象,人们从维吾尔小说中常有结识;但祖尔东?沙比尔的笔触并未停留在人物的民族性格的历史积 淀上,而特别重视社会改革的现实在他们心灵上,性格上的刺激与反响所构成的小说人物民族性格的新 矛盾,新因素. 例如《碱地上的甘露》中的比西尔.这位有着”吐尔贡”(硬汉子)雅号的生产队长,突然被人挤下了台. 而且还只承包到一块盐碱滩(这是他主动要到的,他担心别人把这块地糟蹋了).这个”吐尔贡”硬是用砍 土镘,用自己的智慧和汗水在碱地上获得了西瓜的丰收.小说的深刻意蕴在结尾部分出现的故事上;曾经 坑害过比西尔的热扎克来向这位老生产队长求助了.比西尔不计前嫌为对方出主意,借钱,帮助热扎克摆 脱困境.热扎克走后,比西尔的老伴哈坦木汗发起了脾气:”你干吗要对这种人行好,你还没有挨够他的巴 掌吗?”比西尔回答是:”算了,老婆子!别说那些荒唐话了.”因为承包的兑现,比西尔不再愁”用蒿草 和牛蒡来养活五个孩子”了.这位有着传统美德的维吾尔老农,在性格中增添了一种带有时代特点的崇高 感:他像阿凡提也有过的那样,愿意也能够向其”对头”也是自己的”阶级弟兄”伸出援助之手. 《月夜》中的沙塔尔与《啊,尘土飞扬的乡间小路》中的鲁再克是以他们性格的两重性呈现在读者面前 的.这好像并不同于一般的民族性格的复杂性.沙塔尔牢骚满腹,老是发火,固执偏狭,是因为他不能理解 “这世道怎么啦”!同时又是在这些牢骚,发火,固执的可气可悲的行动中,小说让人物一步一步地解开了 这个”世道的谜”,终于从内心深处吐出了”把旧东西抛弃了!把那些杂乱无章没头绪的疙瘩都解开了吧” 的那段同”老朋友”月亮谈心的妙趣横生的”表白”.是”世道”主宰了沙塔尔性格心理的复杂性,他那种不 适应”世道”的惶惑感,是历史转折时期某种社会心理的典型状态的表现.被人称为”铁公鸡”的鲁再克,愚 钝,憨厚,不懂得新娶的比他年轻多了的古丽阿依莎的感情,几乎酿成一个新的家庭悲剧.但小说在表现 人物性格的憨厚愚钝时又展示其讲求实际的生活态度与宽以待人的美德,原谅了妻子的过失.沙塔尔与 鲁再克的性格中那些不值得称道之处,自然是人物身上的弱点;这些弱点反映了民族的历史的社会的某 些局限性.但祖尔东’沙比尔的笔墨并未囿于人物性格的局限性,而努力从中探索开掘被新的社会生活 55 烛照出来的性格”亮点”.至于《沙枣树窃窃私语》中的库纳洪,《模糊的窗口》中的斯拉皮尔,《古丽莎拉,再 见》中的加马勒这些”长者”,他们或者掌权,或者富有,或者两者兼有.于是传统与现实铸造了人物性格的 多重矛盾的组合.小说以揶揄的笔墨从各个角度各个层面剖析人物性格”不可爱处”,并给予抨击与批判; 同时又遵循生活的逻辑,让他们受到良心的谴责,深感愧疚,甚至用行动来弥补过失……这些就不单纯停 留在传统的民族性格范畴而进入当今改革发展的时代光环之中了. 众所周知,民族性格问题是值得研究的艺术课题,也是小说家在创作中努力浇灌自己的心血的艺术 课题.祖尔东?沙比尔在这方面应该说是取得较大的成就的.他的小说中那些形形色色的人物,那些传承 着”阿凡提精灵”的男女老少,都带有传统与时代的双重烙印的光彩.在人物个性上折射与蕴含着的维吾 尔族人民在新的时代迈步的足音与命运的演进的艺术的诠释——应该说是对维吾尔小说的人物画廊的 民族性格的极大的丰富. 妙语连珠是阿凡提的”本领”.祖尔东?沙比尔似乎并不逊色.他的小说中的叙述语言与人物对话带 有让读者拍案叫绝之处.绝非那些靠谚语,俚语的装扮来增添风趣之类可比. 运用俏皮的反语或自谑,让幽默的味儿油然而生,这是人们所常见的.祖尔东?沙比尔的小说里自然 有不胜枚举的例子.即使是那部描写受人尊敬的农学家艾思耐特的命运故事的《苏碧海》里, 那位愚讷可 爱的一介书生,弄不明白人生是怎么回事,作者让人物总在怀疑:”是生活捉弄了我,还是我捉弄了生活!” 极为平淡又普通的两句自嘲,弹奏出的是幽默琴弦上深沉又苦涩的琴音. 祖尔东?沙比尔的小说有时并不借助”反语”而”真话实说”,不多加夸张,只是把人物,生活中隐藏的 喜剧性因素,加以点化与强化.让读者去品味那些文字后面的可捉摸的或不可捉摸的幽默味儿.且看短篇 小说《铁脚板》开头中艾山县长的出场: 艾山县长拖着沉重的身子,也许是他太胖了,或者是走得过急的缘故,脚下发出嗵嗵的响 声.他径直来到主任办公室.进门后他一不作声,二不问候,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他艰难地挪 动了一下肥胖的身子,使得沙发弹簧”嘎吱嘎吱”响了起来.他掏出漂亮的黄铜皮制的烟盒和裁 好的卷烟纸平放在膝盖上,用又粗又短的手指卷起了莫合烟.他一低头,两腮上耷拉下来的横 肉,就像馕坑里没有贴好的生馕一样垂着.还没花白的胡须像一把小刷子贴在那高高的鼻尖下, 构成一幅奇特而又不协调的模样. 细节真实生动,语言质朴无华,但人物在这幽默笔调中却有几分雕塑感.艾山县长在作品中扮演了改 革的拦路石角色,从开头这段语言文字里已给读者透出了信息. 再说《茶客》中那位”终止”了布提亚的”狂妄”的身材瘦小的”驴崽”,开头又是如何被布提亚所轻视, 所训斥的,听听那”声口”: 瞧这”驴崽”说的,喂:”驴崽”,你算老几,你老婆在我家里化妆描眉;每次过节你跪在我的拜 毡上祈祷;每逢赶集上巴扎,你的东西都装在我的车上;你从我的涝坝里打水和泥打土坯,这些 你都付钱了吗,”驴崽”?就剩没有把户口落到我家户口簿上了,还说什么大话.算了罢!给你这半 块馕,”驴崽”,你那包谷馕什么时间能填饱肚皮! 犀利明快,力透纸背.简直可以造成哭笑”两得”的幽默效果.读者可以从中品味出文字后面的余味. 果然,当读到小说的结尾部分,”驴崽”自愿上场同布提亚进行摔跤较量时,作品的叙述语言让人品味到阿 凡提式的幽默的另一番风趣.布提亚企图抓住”驴崽”几次失手后: 这时,他像一头受了伤的狮子咆哮起来,他吆喝着人们不懂的话去追赶”驴崽”.场上掌声, 欢呼声不停,尘土飞扬.布提亚气极败坏穷追”驴崽”,但还是抓不住他.布提亚破口大骂,完全失 态了,他多次伸出手去,也摸到了”驴崽”,但”驴崽”却像鱼似的从手中滑脱而去.布提亚全身臭 汗沾满泥土,活像一头野猪,双手时不时要撑住地面,双腿打颤.…… 终于布提亚用肚皮压住了摔倒在地的”驴崽”: 突然”驴崽”驮着他用力站起来旋转,就是父亲逗孩子玩耍,也没有这么转过.布提亚的头发 晕了,感到天旋地转,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掉到地上的.第二天,他呆在家里动弹不得了 可以说,《茶客》里布提亚的言行故事简直就是一段段新的阿凡提的故事. 56 再举一个例子.这是《模糊的窗口》中76岁的斯拉皮尔留下的口述遗嘱里的一段: 对我来说,阴阳两界都是黑暗的.到了这把年纪哪来的这忧愁?怎么我就不能学会卖杂碎的 艾山那样成天鹦鹉学舌呢?看来傻瓜和没良心的人会少些忧愁.不管你拉上牛去宰还是喂饲料, 它不都一样乖乖地跟在你后面走吗?如果我也能任由别人牵着鼻子走,大概也不会有这么多烦 恼,心脏也不会出毛病吧?可与其这样做人,我倒不如变成牲畜更好一些.人总是和智慧一起降 生,正所谓畜牲身体壮,人的脑子灵.身体就像车子,而智慧却是驾车的!有马拉着车子才能前 进.如今我好像一辆没有道路,没有目标的马拉着的车子,马在寻找道路,在小心地绕过那些坑 坑洼洼,但它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唠叨中充满着苦涩与自嘲,不仅让人窥探着人物的此时此刻的心境,隐藏在文字后面的黑色幽默里 不也就是阿凡提式的灵魂挣扎吗? 《阿凡提故事》有一则《满脑子智慧》,阿凡提说:”智慧都在他脑子里存起来了.”也许,阿凡提的智慧 也存在祖尔东?沙比尔的”脑子里”,并且孵化为活脱脱的”阿凡提精灵”.如今斯人已经作古,他留下的小 说便是”阿凡提智慧”的艺术升华,”阿凡提精灵”的文字结晶——永远留给读者享用和学者研究. 注释: ?见访问记《他洒下一路笑声》[J】,《新疆民族文学》,1984年第6期. “TheAfanti’SSpirit”inZurdong?Shabir’SFictionalWritings DingZiren [Abstract]TheauthoroffersamacrostudyonZurdong?shabir’Sfictionalwritingsaspecialanalysisism ade ontheartisticvigorandstyleofhiswritings. [KeyWords]fiction”Afanti’sspirit”Zurdong?Shabir 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