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郎

武大郎 “武大郎”和“大吃坤” 天堂村在这一带是个中心村～有一个供销社～县里隔上一两个月给送一次货～附近的村庄都来这里称盐买布～也有饼干卖。我们饿了的时候～常常到这里买饼干充饥。供销社连兵带官只有一个黎族人～那个人良心很坏～每次进回来饼干～他都不急着卖～总要把饼干桶的盖子揭开～晾上几天才卖～这样饼干就充分吸收了空气里的水分～一桶饼干比以前能多出好几斤来～弄得那饼干吃起来好像从水里捞起来的～一点也不脆～潮呼呼的。因为他个子小～相貌非常的猥琐～我们都叫他武大郎。 那时候～我们的劳动量很大～又正是二十岁上下的年纪～正是能吃的时候～七八两米饭下肚～就像担沙入海～无济于事。于是我们知青就学样板戏“龙江颂”里的“堤外损失堤内补”～就去“武大郎”的供销社买点吸了水的饼干来充饥。可是～我们的钱不多～饼干也买不了几次。于是就叫家里寄些吃的来。 鸡仔饼是家里经常寄的东西。广州的鸡仔饼是非常有名的小吃～是用面粉、梅菜、糖、和糖腌过的肥猪肉做的～甘、香、酥、甜、咸兼有～咸中带甜～味道非常独特。几乎广州所有的饼家都能做这种饼～但以广州河南成珠楼的最为有名。因为它的商标是以一只小鸡作图案～所以～广州人就将这种饼叫“鸡仔饼”。这种饼干还有一大好处～就是能比较长期的存放～所以就成了广州知青家长经常给孩子寄的首选食品。 家中常寄吃的东西来～在当时是要挨批评的～属于怕艰苦～贪图享受的资产阶级思想的典型表现。虽然新来的连长比较开明～但是谁也不想被人说怕艰苦～图享受。所以～虽然广州知青个个都收到过家里寄来的吃的～却不见有人拿出来吃～也不知大家怎么样变的戏法～妙手空空～把吃的东西都变掉了。 那时爷爷已经过世～奶奶也不在广州了～但是杜坚还经常给我寄些鸡仔饼来吃。我收到以后～一怕被人说贪图享受～二怕拿出来吃被人分享～就在晚上睡觉以后～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吃。吃的时候～先使劲地分泌出一口唾沫～再把饼放进嘴里～使松脆的鸡仔饼慢慢地润湿～再慢而有力的细嚼～经过牙齿和舌头巧妙的配合～仔仔细细的磨嚼～才恋恋不舍地咽到肚里。吃而无声～嚼而有味。 也有躲在厕所里吃的。 我们的厕所是自己修的～非常的简陋～先挖了一个长方形的大坑～再在上面平平的铺了几根碗口粗细的树杆～能供四五个人同时如厕。人就蹲在树杆上～屎尿就在下边～大粪的阵阵臭气熏得人喘不过气来。为了遮风挡雨～我们还用茅草盖了个顶～四面用泥巴墙围住。 那是一个没有月色的晚上～政治学习结束以后～正要上床睡觉～有些内急～只好去厕所～手电的电池没电了～那时我还没学会抽烟～也没有火柴～更没有打火机～只好摸黑前往。顺手找了根竹杆～怕有蛇。厕所里更黑～脚尖儿探索着～怕掉进屎坑～又怕有蛇～摸索到最里边～两条腿站在横着的树干上～才松开裤带～脱了裤子蹲将下去。又有些便秘～正在努着劲儿。这时候又悉悉簌簌地进来了一个人～我光着屁股～与人打招呼有点不雅～就没啃气。进来的那个人大概也没发现我～照例做完一切必要的程序～蹲了下来。这时我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的厕所～依稀能看到一些他的动作～只见他从口袋里摸出点什么东西往嘴里塞～随即听见嘎吧嘎吧的咀嚼东西的声音～浓浓的粪便臭里夹杂着一点鸡仔饼的香味。虽然在黑暗中看不清面孔～但是从行为举动上也能看出是我们队里的一个叫阿坤的广州知青～他是个很善于为自己打算很自私的人～但是却总爱表现自己是大公无私私的～非常造作～经常说些漂亮又不等使的废话～最是孤寒缩骨的～我们经常嘥他～有人叫他玻璃公鸡～意思是说他比铁公鸡要漂亮但也是一毛不拔的人。见是他在厕所偷吃“鸡仔饼”～憋不住笑了一声说:“喂～有没有搞错啊～来厕所偷吃。”把他吓了一大跳:“啊～云平是你啊。”从那以后～这件事在队里成了笑谈～每当阿坤说了什么不入耳的话～有人就说:“去啦～去厕所吃鸡仔饼啦。”他就讪讪的耷拉着头不吭气了。 阿坤不是第一批来天堂的～是后来调来的。他来的那天～我们听说新调来一个人～就去看热闹～我们进去的时候～他背朝着我们正在整理床铺～听见进来不少人～猛然回过身来～对着我们鞠了个大躬～语言铿镪地说:“我是来这里锻炼的～希望大家认真监督。”如此革命的语言使我们面面相觑～无言以对～从此大家对他侧目而视嗤之以鼻。说起阿坤～人们都会说出一句广州的粗话来“丢佢老母”～这是大多数广州人的口头语。但是我却觉得粗话比豪言壮语要好听得多。他有许多的外号～“大食坤”“铁公鸡”“蛇王坤”“阿积”等等～各有各的含意～“大食坤”是说他食量大～一般人吃五六两～他能吃七八两～如果是白吃～则一斤米饭打不住。“铁公鸡”是说他一毛不拔～他的东西是从来不给人吃的～如果他殷勤地请人分享他的东西～那就说明他有事要求这个人了～而这个人注定要吃点亏了。“蛇王坤”是说这家伙领导不在的场合很会偷懒～有一次我们担水浇橡胶苗～连长不在～中间休息过了很久～也不见他担水～有人就问:“怎么不见大食坤,”我说:“肯定躲到哪里偷懒去了～等我去看看。”找来找去～才在厕所里找到他。他占住茅坑不拉屎～裤子都没脱～蹲在那里半眯着小眼睛～悠哉游哉的也不嫌臭。“阿积”是说他在开会学习的时候发言非常积极～总爱讲些冠冕堂皇的很革命的空话。而且在晚上熄灯以后～每当我们在上床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的时候～他就剔亮煤油灯～假眉三道地拿出毛泽东选集～摊开笔记本～摆出一副刻苦学习毛泽东思想的样子～有一次憨厚的陈智勇问他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不睡觉,他很响亮地说:“我在写雷锋日记”～一句话把我们逗得哄堂大笑～健康说:“你写的是阿坤日记～怎么是雷锋日记啊,” 因此我们便说他是政治学习的积极分子～简称“阿积”。因为每一个外号只能反映他某一方面的特点～没有一个全面概括的 ～所以～这些外号的用法就分别用在不同的场合。吃饭的时候叫他“大食坤”～干活的时候叫他“蛇王坤 ”～开会学习的时候叫他“阿积”～至于“铁公鸡”则另外用于其它适当的场合。 他的这几个外号都是我起的～我给别人起外号好像有一种天赋～健康评论说:形象生动～入骨三分～尖酸刻薄～仅次于鲁迅。而老苏则说是牵强附会。 那时我们都很能吃～四十斤的定量都不够吃～他外号“大食坤”～更是能吃～他总是挨到最后才去打饭～因为炊事员一开始总是比较手紧～怕打到后来饭不够了～打到后来手就松了～给的饭就比较多～而且他打饭的时候却总是先打二两米饭～蹲在伙房外面三口两口扒完了～再去打一两～吃完了再去打一两～然后再打一两～一顿饭他能打好几次一两米饭。因为一两米饭比较难掌握～总是给的比较多～不比二两少多少～三个一两打下来比别人五两还多。健康说他是屙的尿都要先过过滤的～意思是说他非常精于计算个人利益。 炊事员陈智勇是个憨厚老实的广州知青～毫无计心。普通话说得极差～半生不熟的～经常说得我们捧腹大笑。大家都很喜欢他～总爱开他的玩笑。我去打饭的时候老是捏着嗓子学他说普通话“二两”～这个“二两”的发音很像标准普通话的“一两”～等他给我打了二两米饭～我把脸一板用广州话说:“一两啊。”打进饭兜的米饭又不能舀出来～只好按一两给我算～把他气得瞪着眼说不出话来～我便捧着饭兜得意洋洋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