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在报纸里的鱼咬人

包在报纸里的鱼咬人 钻到深海里吞着带腥的回忆 摆动我身体忘了什么叫安静 朝向渔网里反正感情都如此 剩下我自己用鱼刺雕刻故事 我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喝着澳大利亚的白酒，吃着北海的烟鳗鱼，听着卢凯彤的歌《哽咽》，想着我的朋友I1。 她患了Ichthyophobia，害怕鱼。本来，这样的恐惧症不算太影响她的日常生活，只要小心，避免有鱼出现的地方，也就没事了，尤其是后来她因为工作搬到北方一个内陆城市，更加松口气。想不到前天她打电话给我，说快给鱼逼疯了。 你不是住在B城吗,难得见鱼啊。我问她。她说，都怪iPad，那些apps，打开来，就是虚拟鱼塘，好多锦鲤游来游去，有人用指头点点锦鲤，它们会马上避开。自从B城当中比较时尚的人开始拥有iPad，I1也开始在公共空间里碰到这些人和他们掌中的虚拟鱼塘。真鱼还可以推测它们出现的地方，但虚拟的，却是避无可避啊。 我知道这个玩意，也碰过不少人在玩，大概他们都爱感受一些尽管从人工智能而来的生动活泼，而鱼，往往都是生动活泼的象征。 这恰好就是I1害怕鱼的原因。I1的父母是南方人，爱吃海鲜，常常带着I1去酒家吃鱼吃虾吃蟹，这些酒家大门前总放着很多很大的水缸，水缸里养着鱼。小小年纪的I1已经问父母:它们明明快要给杀掉，为什么偏偏要我们看到它们生动活泼的样子, 那时候，I1只是不明白，不至于害怕。有次，她忘了跟谁跑到一个旧街市，鱼档上放了一尾尾的鱼，全都被鱼贩从中由头到尾剖开，肉是半透明的，带着粉红，中央是一个白色球状的东西，鱼眼盯着不知什么，而鱼腮，竟然还在一开一关，还在呼吸，还在生～ 就在那一刹那，I1深深感到生与死的纠结，她无言以对，只是本能地想到自己就是躺在那里被人剖开的鱼，在临死的时候才得以张扬自己的生动活泼。于是，她患了Ichthyophobia。 面对I1因为虚拟鱼塘带来的困境，我也不懂如何应付，唯有希望聆听也是一种支持，而聆听过后我便尝试转变话题;虽然我并不特别关心甚至有点讨厌她的男朋友，还是问她:你男朋友好吗, I1和男朋友I2是因为Ichthyophobia而认识的。当时，I1正跟一群朋友谈起她的恐惧症，在场的I2面色有变，却一言不发，后来单独约会I1，才告诉她，他也患了恐惧症，也与鱼有关。 但他并不害怕鱼，相反，他喜欢鱼。就在一次留学当中，他一时兴起跑到当地鱼市场买了一尾鱼打算回家弄来吃。这个鱼市场保留着用旧报纸包鱼的习惯，后来I2回家把报纸打开，鲜血刚好印在一张头像上，血肉模糊，他吓得立即把鱼丢了。 从此，他总觉得报纸上的油墨一定渗了毒药，多接触就会中毒。慢慢慢慢，他觉得身边很多东西都渗了毒药。慢慢慢慢，他就患上Iophobia，毒药恐惧症。 后来，他仗着一些关系当上了文化部门的官，于是天天不得不面对很多很多的印刷品，音乐，电影;然后，他也不得不判定很多很多都是毒药。他常常跟我说，这些东西真的有毒，危害人民。我觉得他的病很严重。 可是，像I2那样觉得到处都有毒的人，其实不少，他们其实都该去看医生，但根据我看过的一个研究，这些Iophobia病人百分之六十七都同时患了Iatrophobia，就是医生恐惧症。理由很简单，他们相信医生给的药都是糖衣毒药。 I2的朋友I3也患了医生恐惧症。正如很多恐惧症病人一样，I3很能够为自己的非理 性反应寻找合理的解释。例如，他会说，曾经看过科学文献，说医生―至少是白人男性医生―的寿命平均的确比其他同类职业人员(如律师)高，不过，医生死于自杀的比率却又偏高了。于是，I3有理由相信，医生也许身体比较健康，但精神健康嘛，就难说了。 最近，I2和I3这两位害怕医生的人一起开始了新嗜好，I1在电话里告诉我。我不是问她男朋友的近况吗,我以为可以转变话题，令她不再专注于困扰她的鱼上，想不到，她继续有苦水吐。原来，I3害怕看医生，却也不是不注重身体，他偶然试了一种按摩疗程，让小鱼微微地咬自己，I3很喜欢那样的感觉，更怂恿I2一起，I2同样雀跃，不断在女朋友面前谈着被鱼咬的快感。 发现男朋友爱上自己害怕的东西，能不哀伤吗,I1问我。 你知道吗,以I为首的恐惧症很少，只有九种，除了上述三种，还有:Illyngophobia，害怕从高处往下望;Insectophobia，害怕昆虫;Ithyphallophobia，害怕勃起的阳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