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c】自卑的来源及补偿——《红楼梦》人物之探春的心理分析

自卑的来源及补偿——《红楼梦》人物之探 春的心理分析 2009年11月 第26卷第6期 鲁东大学(哲学社会科学版) LudongUniversityJournal(PhilosophyandsocialSciencesEdition) Nov.,2009 V01.26No.6 自卑的来源及补偿 《红楼梦》人物之探春的心理分析 张或,杨昭宁,孙宏伟 (1.潍坊医学院人文社会科学学院,山东潍坊261041;2.曲阜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山东曲阜273165) 摘要:阿德勒认为每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自卑感,自卑感是人的行为的决定因素.追求优越,获得补偿 是克服自卑的重要途径.本文依托于阿德勒的理论,从自卑的来源与补偿的角度对《红楼梦》中的个性人物 探春进行了分析. 关键词:探春;自卑感;庶出;女性;补偿 中图分类号:I(】一o5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673—8039(2009)06—0068一o4 《红楼梦》中的探春在贾氏四姐妹中排名第 赵姨娘的女儿.她"削 三,是贾政与其小妾—— 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 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曹雪芹对她的判词 是"才自精明志自高",?说明探春在《红楼梦》 中,确实是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子.不过这个人物 自身包含了太多的矛盾,比如身在富贵家却为庶 出,有主见有能力却生活于男权社会的压力之下, 王夫人不是亲生母亲却关系自己的命运前程,赵 姨娘是生母却自轻自贱对自己百般刁难,对于家 族的命运担忧立志改革最后却不了了之……除此 之外,探春比起其他女子个性更加鲜明,有棱有 角,锋芒毕露,具有男子的气度和胸襟,不愧于巾 帼英雄这个称呼.探春独特个性的形成根源于何 处呢?本文依托于近代个体心理学的创始人A? 阿德勒的心理学理论,从自卑的来源与补偿的角 度对探春的心理做了分析. 一 ,探春自卑感的来源与表现 阿德勒认为:"每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自卑 感,因为我们都发现自己所处的地位是我们希望 改进的,当这种改进成功时,自卑感就会得到化 解,因自卑而产生的心理压力就会减轻或消失;当 改进受阻甚至无望时,自卑感就愈积愈多,变成精 神生活中长久潜伏的暗流,这就是自卑情结.自 卑感是人的行为的决定因素."[2346"探春的自卑 感来源于两个因素:一是庶出的身份,二是女性的 身份.这两种身份导致探春处境尴尬,让她极力 想要改变命运. 首先庶出是最重要的因素.在封建社会, "妻妾不分则宗室乱,嫡庶无别则宗族乱",所 以嫡,庶区分严格.赵姨娘是贾政的小妾,《唐律 疏议》中明确规定:"妾乃贱流","妾通买卖", 《礼记》云:"妾合买者,以其贱同公物也".探春 是赵姨娘的女儿,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庶 出的地位.第五十五回中王熙凤感叹探春"只可 惜他命薄,没托生在太太肚里."当平儿反驳凤姐 的话时,凤姐儿叹道:"你哪里知道,虽然庶出一 样,女儿却比不得男人,将来攀亲时,如今有一种 轻狂人,先要打听姑娘是正出庶出,多有为庶出不 要的."在抄检大观园时,王善保家的之所以敢 "拉起探春的衣襟,故意一掀",就是因为探春庶 出的身份.以上的种种均表明,探春虽然是贾府 的三小姐,却永远无法摆脱庶出的身份所带给她 的阴影.同是贾府的儿女,只是因为庶出便不得 不低人一等,这是探春最无可奈何的事实,也是她 最想逃避,不愿面对甚至力图否认的事实.第二 十七回探春曾对宝玉说过这样一段话:"……但 我只认得老爷太太两个人,别人我一概不管,就是 姊妹跟前,谁和我好,我就和谁好,什么偏的,庶 收稿日期:2008—10—20 作者简介:张或(1983一),女,山东潍坊人,潍坊医学院人文社会科学学院硕士研究 生;杨昭宁(1962一),男,山东青 岛人,教育学博士,曲阜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教授;张宏伟(1962一),男,山东潍坊 人,教育学博士,潍坊医学院人文社 会科学学院教授. ? 68? 的,我也不知道……"探春协理荣府诸事的过程 中,拨赏赵姨娘兄弟赵国基的丧葬费时,赵姨娘嫌 少要求探春"拉扯拉扯",跑到李纨她们的"议事 厅"撒泼,探春一面哭泣,一面责问自己的亲生母 亲:"谁是我舅舅?我舅舅早升了九省的检点了! 那里又跑出一个舅舅来?我倒素昔按礼尊敬,怎 么敬出这些亲戚来了!……何苦来!谁不知道我 是姨娘养的,必要过两三个月寻出个由头来,彻底 来翻腾一阵,怕人不知道,故意表白!也不知道谁 给谁没脸,幸亏我还明白,但凡糊涂不知礼的,早 急了!"只愿承认王夫人为母亲,王子腾为舅舅, 探春深深的自卑情结此刻暴露无疑. 其次来看第二个因素,女性的身份.在第五 十五回探春曾经说过"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业,那时自有我一番 道理.偏我是女儿家,一句话也没有多说的."俗 话说"为人莫做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在封 建社会,崇尚"阴阳殊性,男女异行.阳以刚为 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而且 "苟不甘于卑而欲自尊,不伏于弱而欲自强,则犯 义而非正矣."_4说到底,封建社会是一个男权制 的社会,她要求女性接受比男性低一等的地位还 要认为是理所应当.第四十二回薛宝钗便对林黛 玉说过"所以咱们女孩儿家不认得字的倒好. …… 就连作诗写字等事,原不是你我分内之事,男 人们读书明理,辅国治民,这便好了.……你我只 该做些针黹纺织的事才是……"心计之多,城府 之深如宝钗,都是以此为纲行为处世,才落得了温 良贤淑的好名声,可见男尊女卑的观念早已深入 人心,探春生为女子,从小在这种观念的指引下长 大,已经默认了男权制社会下的女性模式,纵是心 有不甘,却要受制于女性身份.正是这种境况,成 为了她自卑情结的第二个因素. 二,探春自卑感在性格上的特点 自卑感在性格上的表现是有两面性的,一方 面愧不如人,一方面为了掩饰自己的缺陷又力图 装腔作势,高出于人.因为在阿德勒看来,人们的 "自我"都抱有一种"两极"情感.一个人越感到 自卑,自我意识也越强烈,就越不容易屈服于自卑 感.[5探春在这方面的表现十分符合阿德勒 的观点.庶出和女性身份,尤其是不体面的生母 时时惹是生非,让原本自卑的探春更觉"愧不如 人",李纨都曾想到"他素日赵姨娘每生诽谤,在 王夫人跟前,亦为赵姨娘所累……"(第五十六 回),但是同时这也激发了探春高度的自我意识, 让她对任何涉及到个人尊严和地位的问题具有高 度的敏感性. 探春的敏感让她仿佛一只时刻整装待发的刺 猬,一旦被触及要害,甚至仅仅是感觉到某种威 胁,便马上竖起浑身的刺投入战斗,维护自己的尊 严.第七十四回王善保家的(奴才)在查检大观 园时掀探春的衣服,探春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地 惩罚了胆敢小视她,冒犯她的人.第二十七回,宝 玉向探春提起赵姨娘抱怨她给宝玉做鞋而忘了贾 环(探春胞弟)时,探春登时拉下脸来道:"这话糊 涂到什么田地!怎么我是该作鞋的人么?环儿难 道没有分例的,没有人的?一般的衣裳是衣裳,鞋 袜是鞋袜,丫头老婆一屋子,怎么抱怨这些话!给 谁听呢!我不过是闲着没事儿,作一双半双,爱给 那个哥哥弟弟,随我的心.谁敢管我不成!这也 是白气."宝玉听了,点头笑道:"你不知道,她心 里自然又有个想头了."探春听说,益发动了气, 将头一扭,说道:"连你也糊涂了!……"因为感 觉到自己的身份地位被降低,探春不仅动怒于生 母,甚至对于只不过是随口一说,平时又相处甚 好,且是大观园中最得宠的人——宝玉,也会马上 动气. 另外,探春还经常刻意强调"主子"与"奴才" 的本质区别.她曾亲口称生母赵姨娘为"奴才", 将"小丫头子们"比喻为"猫儿狗儿".其实探春 并不是一个刻薄的,不体恤下人的主子,比如第六 十一回,厨房柳家的便赞探春是"明白体下的姑 娘",让厨房炒个菜还要特意"送五百钱"给她. 可见,探春之所以时刻不忘强调主子身份,不是因 为刻薄和傲慢,而是源于她的自卑情结. 一 方面探春受制于庶出和女性的身份,一方 面自我意识强烈,高度敏感,时时不忘主子姑娘的 身份,这正是探春因自卑而产生的两极情感在作 怪. 三,探春为超越自卑所采取的补偿策略 虽然我们都有不同程度的自卑感,但是没有 人能长期忍受自卑之感.它一定会迫使人们采取 行动来解除自己的紧张状态.自卑感是推动每个 人去获取成就的主要推动力.一个人正是感到自 卑,才会千方百计地去寻求补偿,补偿意味着一种 平衡,调节或补充.【6J】 ? 69? 同时,阿德勒认为,一个人生来就有一种内驱 力,将人格各方面汇合成一个总目标.这个总目 标就是优越性,就是要求高人一等,换句话说,人 们的一切动机,不论好歹,都是向着一个方向,追 求征服,追求优越,这是我们生命的基本事 实.[5]因此,追求优越,获得补偿是克服自卑 情结的重要途径.这一点在探春身上表现在以下 几个方面. 首先,探春抓住机会充分显示自己的能力和 魄力.第五十五回中,探春刚刚管家,恰遇上赵姨 娘的兄弟赵国基丧事,吴新登的媳妇询问探春发 放多少赏银.虽然她"心中早已有主意"却因"藐 视探春是青年姑娘",且与贾府其他奴才一样想 看笑话,故意为难探春,不料反被反应机敏,伶牙 利齿的探春将了一军,给所有小看探春的奴才一 个下马威,让人不禁拍手称快,颇有扬眉吐气的感 觉.其实作为当事人探春来说何尝不是如此?既 然王夫人委重任于己,探春怎会不好好地把握机 会充分展示自己平时除"言语安静,性情和顺"的 另一面呢?以探春的慧眼早已看清了贾府外强中 干的现实,她走马上任之后马上进行了兴利除弊 的改革,包括节流——免去重复开支和开源—— 承包大观园两个方面,探春因此被称为"大观园 里的改革家","大观园中唯一具备政治风度的女 性".【7_"探春的精细处不让凤姐",这是探春代理 荣府家务"只三四13后,几件事过手","一应执事 媳妇等"众人所共同感受到的.即便是能干的凤 姐听平儿说了探春办事经过,连夸她三个"好" 字,说她"嘴里心里都来得",认为她比自己"更厉 害一层". 探春当家时公正严明,丝毫不徇私情,第六十 二回中黛玉都曾赞叹道:"你家三丫头倒是个乖 人.虽然叫他管些事,倒也一步儿不肯多走.差 不多的人就早作起威福来了."在管家执事中发 挥自己的才能,树立自己的威信,这是内心自卑的 探春获得优越性补偿的重要方面. 其次,探春处处留心,心思缜密,积极争取提 升在贾府中的地位.第七十六回中,夜晚更深露 重之时,贾母在园里深觉伤感,要走时才发现众姐 妹都散了,"只是三丫头可怜,尚还等着".第四 十六回,贾母错怪了王夫人,"探春是个有心的 人,想王夫人虽有委屈,如何敢辩;薛姨妈也是亲 妹妹,自然也不好辩的;宝钗也不便为姨母辩,李 纨,凤姐,宝玉一概不敢辩;这正用着女孩子之时, ? 70. 迎春老实,惜春小,因此,窗外听了一听,便走进来 陪笑向贾母道:'这事与太太什么相干?老太太 想一想,也有大伯子要收屋子里的人,小婶子如何 知道?便知道,也推不知道.'犹未说完,贾母笑 道;'可是我老糊涂了!"'探春及时地为王夫人解 了围,王夫人对探春怎能不由衷地感激?探春也 确实受到了特别地重视,赢得了贾母和王夫人的 喜爱.第七十一回中贾母接待南安太妃时,三个 孙女中只挑了探春作陪,认为她是"拿得出手" 的.王夫人在王熙风生病期间委探春以重任让她 持家.王熙凤也曾和平儿说起:"太太又疼他,虽 然面上淡淡的,皆因是赵姨娘那老东西闹的,心里 是和宝玉一样呢."(第五十六回)能够获得贾府 主要人物的认可和喜爱,进而提升自己在贾府中 的地位,在探春来说是理所当然会产生成就感和 优越感的,这对庶出的探春是一种极大的满足和 补偿,也是她的成功和高明之处. 第三,探春高度的自尊自爱.在第七十四回 抄检大观园时,探春义正词严,坚决反对搜检自己 丫鬟的箱柜,且狠狠地打了胆敢越上掀她衣服的 奴才.探春反抄检大观园的行为历来为评论家们 所称道,其中政治方面的意义在此不再多说,只看 探春在此表现出的非常要强的个性,多少有些 "士可杀不可辱"的味道,从中我们可以深切地感 觉到探春对于自己尊严的看重.在大观园中,连 最最受宠的宝玉的恰红院都已被检阅过了,作为 庶出的探春却在秋爽斋设置了一个大大的障碍. 她丝毫不留情面的言辞和那个极为痛快的耳光反 映了她内心中高度的自尊自爱,希望通过自尊自 爱,赢得别人的尊重,从而抵消内心深处的自卑情 结. 最后,探春具有巾帼英雄的气度胸襟.我们 来看一看第四十回,探春大观园中秋爽斋的室内 布置,"探春素喜阔朗,这三间房子并不曾间断. 当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 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 如树林一般.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 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西墙上当中挂 着一大幅米襄阳《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 乃是颜鲁公墨迹."简洁明快,豪爽大气,书香气 息浓厚,充分显示出探春如男儿般的胸襟.这仅 是管中窥豹,只见一斑,在建立诗社时,她还有: "孰谓莲社之雄才,独许须眉;直以东山之雅会, 让馀脂粉."(第三十七回)的豪言壮语.探春的 豪爽大气,探春的胸襟气度不仅恰似男儿,甚至胜 于男儿,颇有英雄气概.在当时封建制的男权社 会下,探春有男儿之志却是女儿之身,有着当时很 多女性可以体会到的无可奈何.但是这没有妨碍 她最大限度地发挥自身的价值,尽力掌控自己的 命运.她当家时敢说敢做,魄力非凡,诗词敢与薛 黛争锋,自成一格,处处透着大家风范,同时又在 贾府中博得上上下下的尊重和称赞,她的才华在 种种事务中尽显无疑,高度补偿了她作为女性劣 势的自卑情结. 四,结论 来源于庶出和女性身份的自卑情结存在于探 春的内心深处,表现在她行为的方方面面,但她并 没有屈服于此,让自卑束缚住手脚,而是采用了积 极的追求优越的补偿方式,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 最后超越了自卑,成为一名聪慧机敏,胸怀大志, 被人称颂的巾帼英雄.这是依托于阿德勒关于自 卑的理论对探春的心理分析得出的结果. 阿德勒认为每个人都有渴望优越感的目标, 对优越感的追求是所有人类的通性.优越感的目 标取决于每个人所赋予生活的意义,是建立在他 的生活方式之中.在人的生活方式里,他追求优 越感的目标并不轻易表现出来,只有透过其表面 才能真正看出.那些用错误的方法来追求优越感 的人,他们所犯的唯一错误是他们的努力都指向 了生活中毫无用处的一面,他们需要改进的是他 们追求优越感的错误目标._2同是庶出的迎 春被称为"二木头",她是十分懦弱,木讷的,可见 庶出的身份会带给人多大的自卑压力,可以将人 禁锢到如此.迎春只想逃避现实,她的努力"都 指向了生活中毫无用处的一面",比起迎春,探 春的生母赵姨娘又是个粗鄙浅薄的女人,弟弟贾 环卑陋委琐,招人厌烦,她更多了一份难以言说的 自卑情结.即便是在如此不利的形势下探春依然 通过自身的努力追求到了属于自己的"优越感". 因此,在日常生活中,在困难的情境下,学习如何 采用积极的补偿策略追求优越克服自卑情结,正 是我们分析探春心理的意义所在. 参考文献: [1]曹雪芹.红楼梦[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 1998. [2]A?阿德勒.自卑与超越[M].北京:国际文化出 版公司.2005. [3]单莉.探春的个性与主奴双重身份——从庶出看 探春[J].宿州师专,2002,(1). [4]黄鹃.贾探春在男权社会下的生存悲剧[J].南都 学坛,2003,(5). [5]高觉敷.西方近代心理学史[M].北京:人民教育 出版社.2002. [6]荣格.荣格性格哲学[M].北京:九州出版社, 2003. [7]吴玉霞.二十世纪贾探春研究综述[J].河南教育 学院,2003,(4). [8]彭知辉.《红楼梦》贾探春自卑心理浅析[J].湖南 第一师范,2004,(3). (责任编辑梅孜) ? 7l?